“前些日子我让府中绣娘给王爷缝的软毛披风, 她们可做好了?”
“做好了,赶在入秋之前,昨天晚上便由人送进了小姐房里。”
见了凉的天儿, 院子里的树叶也随风落了大半。
青果一早起来便准备了一套厚衣裳, 加了一件萌黄色的圆领对襟褂子,穿在身上倒是显出几分俏皮来。
秦君恩将铜镜拿在手上,只左右端详着自己的脸。
“那便好, 今日你给我打扮漂亮些, 天气不好,没有阳光, 这脸色瞧着都阴沉沉的。”
“这天瞧着是要下雨, 小姐不如寻个下人把披风送去王府吧,省得自己跑一趟, 一会儿还得再冒着雨回来。”
“那可不行。”秦君恩拒绝的果断,她伸手摸摸自己发间的珠钗,“这东西又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我人若是不去,这心意又如何送得到人家手上。”
“可是婚嫁事宜,按规矩, 小姐和王爷大婚当前是不能见面的。”
“还有这样的规矩?”秦君恩吃惊,“那若是这婚期定到明年, 我岂非明年才能再看见他?”
“这个”青果迟疑半句,又说,“许是拖不了那般长,王爷该是这几日就要上门提亲的。”
秦君恩有些丧气的将铜镜扔回桌面。
她道,“说是让我先回来, 结果等了这些许日子,还不见人来,总不得是悔婚了吧,难道就这几天的时日,他又瞧上了别人?”
青果被这话给逗笑,“小姐别瞎想,就是要备聘礼也得折腾上几日呢,再说王爷若是这般容易变心,你早些瞧清了,不嫁给他才是最好。”
这话说的却是有几分道理,秦君恩认同的点点头。
于是待将头发梳好后,她又挑了几件漂亮的头饰戴上,出门时就带了青果,也不备马车,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抱着包好的礼物,便出了将军府的大门去。
从王府回家已有十余日,特地挑了今天才出门,但遇见商知雪真的是个意外。
现下那女人还不能靠着宋承治为非作歹,也没能爬的了龙床,更没有做上美人的位置,所以走在这街上,眉眼间还带着几分谦逊与温柔。
远远隔着不少人,秦君恩便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想来上回自己同高家小姐透的信儿,后续也不知道是如何了,不过以自己对宋承治的了解,未达目地不折手段,他这几天该是心烦极了,有没有那个闲心将她商知雪给收房,这还真不好说。
于是只见人就姑娘低头耐心的在胭脂铺前挑挑选选,最后好不容易拿了一盒,刚刚付完钱,结果抬头就撞上一位个子高出自己两指的姑娘。
那盒桃色的胭脂,撒了秦君恩满身。
商知雪抬头看她,“你这姑娘是如何走路的?瞧见有人还挡在这处,白费了我一盒胭脂,真是晦气。”
倒是也没说什么赔不赔钱的话。
只面上露出几分不悦,商知雪发了一通牢骚,一甩手中的丝绢儿,便是想绕开秦君恩走掉。
可秦君恩今日遇着,本也就是来找她麻烦的,又哪里会这样就任由她走。
于是商知雪往左一步,她便往右一步,商知雪往右一步,她便往左一步。
总之是要将人给挡住。
商知雪抬头,再看见秦君恩时,倒是有些恼了,“你这人真是奇怪,这般大的一条街,如何非要挡在我的前头。”
秦君恩挑眉,她伸手拍了拍自己身前的粉末。
“弄脏本小姐的衣裳,岂是这般容易就能让你走了?”
商知雪道,“你的衣裳确实是我手里的胭脂弄脏的,但若非你站于我身前,我这胭脂又怎会撒在你的身上?”
话毕,秦君恩便是抬手一个巴掌落在商知雪的手上。
‘啪’一声脆响,从街头响到街尾,听的人心里直发毛。
力道之大,扇的那姑娘还朝外踉跄几步,跟着抬起头来时,这面上便已然红肿一片。
秦君恩道,“你脸上的巴掌确实是我打的,但若非你站于我身前,我这打蚊子的巴掌又怎么会落在你的脸上?”
“你”
受了委屈,姑娘眼里也蓄起一些眼泪来。
今日虽是天气不好,还刮了大风,个别摊贩怕大雨袭来,所以特地还提前收拾回家去了。
但长街浩荡,仍是余下不少人在,听闻这边的动静,便纷纷凑上前来看起了热闹。
秦君恩穿着华贵,一瞧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蛮横又不讲道理。
而那商知雪虽也不差,但到底要朴素些,且衣袖领口等边缘,都没能绣上几朵漂亮的花样,瞧着该是哪家小门小户家中的小妾。
无故挨了巴掌,自也是想不通的。
何况自己还是七皇子府上的人,虽没有什么正规的名头,但到底能拿出来唬人,于是商知雪捂着自己的脸道。
“姑娘衣着华贵,我却也非故意将这胭脂撒在你的身上,若要我赔,我未必赔付得起,但纵是拿回家为你洗干净也好,你又何必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给我一巴掌,故意叫我难堪。”
秦君恩将手抱至胸前,“这衣服不值几个钱,你弄脏了,大不了好言好语同我道个歉,我也就不与你计较,但偏是张嘴晦气,闭嘴奇怪,惹得本小姐不高兴,便就要同你讨个说法。”
秦君恩不肯让步,见四周围观人数逐渐增多,商知雪心下便也有了主意。
她并非善茬,虽身世可怜是真,但若非自己心里也有些盘算,那又如何能将前世那般帮她救她的秦君恩给踩在脚底,半分恩情也不顾,恨不得逼的她早早去死。
商知雪抬眼便是泪盈盈的模样,哭的梨花一枝春带雨,瞧着可怜极了。
“小女初来皇城,不懂规矩,往日里也有听说这皇城脚下,三步一官,四步一富,五步六步便是能遇着皇族贵胄,个个都是招惹不得的主儿,稍有不慎,便是会惹着大麻烦上身。”
青果瞧着这姑娘的模样,也怕秦君恩做的太过分,等会子惹了众怒,那才麻烦。
于是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衣袖,示意她得饶人处且饶人,干脆算了。
若是别人,秦君恩自也不会计较,但偏是商知雪。
别说是她把胭脂撒到自己身上这事儿,就算那女人今天规规矩矩,瞧见她便跟见了鬼似的离个八丈远,那今日这茬儿,她也是找定了的。
“怎么?这是变着法儿的指责我仗势欺人呢?”
商知雪仰起头来,她说,“我不敢这样讲,今日之事,要如何平息,姑娘说个法子便是,就是要我磕头赔罪,我也是甘愿的。”
“瞧你这话说的。”秦君恩笑笑,“那便磕头谢罪吧。”
话毕还不忘后退一步,特地给她商知雪留了一块儿可以跪下的空地来。
商知雪咬唇,她目光环视周围,虽然凑热闹的人多,但是并没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
方才有几句说的是没错,就是这皇都城脚下,敢这般嚣张跋扈之人,定也是有几分背景的。
这真要惹着什么位高权重的人物,那才是麻烦,所以众人也只有心下愤慨,觉得这商知雪有几分可怜,但却是没人敢站出来为她出头。
秦君恩见人站在原地不动,于是又偏过自己的头问,“怎么?觉得我欺负你?”
商知雪道,“小女不敢,只是为了一件衣裳,这般折辱她人,姑娘未免欺人太甚。”
秦君恩笑开来,“你这人可真有意思,说要磕头谢罪的是你,现在嗑不下去的也是你,那你说吧,这事儿要如何解决?”
“姑娘这一巴掌打也打过,气该是消了,现下再拿一盒胭脂,往我身上撒一回可行?”
这主意提出来,围观众人才纷纷小声议论两句。
“是啊,这也不是什么非得磕头赔罪的大事儿。”
“她泼你一回,大不了你再泼她一回也就罢了。”
“若是实在不解气,让这姑娘再赔些银子也好。”
秦君恩倒是接受的和气,听见围观群众这般说道,她便点头应了。
“既然父老乡亲都这般向着你,我要不答应也说不过去,那便听了大家的,这盒脂粉,当是我还给你。”
话毕,伸手从那胭脂铺里又拿了一盒,什么颜色并未刻意去挑,但是好巧不巧,偏是开了盖了,才发现是一盒颜色最正的赤丹红。
商知雪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的素裙,想来大不了赔上一件衣服罢了,谁知自己还没做好准备,秦君恩那满满一盒红粉便径直从自己头上撒了下来。
从头到尾,就连睫毛上,都挂了一层厚厚的红粉。
人群中有惊叫声。
秦君恩心满意足,她将那木盒子砸到商知雪的身上,再拍了拍自己的手。
“下回见着本小姐,记得要绕道走。”
话毕示意青果,只不过还未踏出两步去,又突然听见商知雪喊了一句。
“你是哪家的小姐?”
秦君恩回头,“怎么,记我个名儿,下回等着报复?”
商知雪道,“瞧你这般没有家教,我本也不想与你多做计较,但如何打狗也要瞧主人,你做事做到这般,我问你个名字,回家报给我主子,能不能找你麻烦,由他定夺,这也不为过吧。”
“当然不为过,甚至十分合理。”
秦君恩心下欢喜极了,没想到这人是拿着把柄往她手上送,于是抬头看了看商知雪身后那抖如筛糠的小丫鬟。
“告诉她我是谁。”
小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答话。
秦君恩又讲了一遍,“告诉她我是谁。”
小丫鬟低声道,“镇北将军府三小姐秦君恩,也是晋王,是晋王还未过门的妻子。”
这消息可比宋瑾修下的聘礼来的还快。
何况不说晋王妃的名头,单是靠秦家背景,也够她秦君恩在皇都城内横着走。
仰头看向商知雪,秦君恩道。
“现下可认得我了,都说打狗也得看主人,可若不是看在你家主子日后还得唤我一声皇婶的份上,就你这条狗,方才就得被我那一巴掌给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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