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能将事情做到如此这般不留情面的地步, 也可谓是欺人太甚至极了。
宋承治这厢不止手抖,甚至于到了脸面上的肌肉都开始控制不住抖动的时候。
那陪坐的荆州知府大人才开口解围道。
“想来七皇子也是重情重义之人,毕竟这一夜夫妻百日恩, 人家姑娘都投奔到了门口来, 我们又哪里有不管不顾的道理呢?”
又一大臣听毕,便立即随声应和道。
“陈大人说的是,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去把那姑娘先接入府中安排住下, 这一路从皇都城而来,还带着身子, 怕是也走的累了, 先去叫个大夫来给姑娘诊诊脉,开贴安胎药吃才对。”
两位大臣的开口解围, 也同样不能缓和现场僵持冰冻的氛围。
宋承治凝眉不言,而小厮则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宋承治心中有气,但终于碍于情面, 也不好当众发作,于是只好怒骂一句道。
“你还愣着做什么,跪在这处不动弹, 难道还要我亲自出门去接她不成?”
“小的不敢。”那小厮忙道,“只是, 只是王妃娘娘的意思,小的还没能传达完毕。”
宋承治厉声道,“有什么一并说了,别让我一句一句来问你们。”
那小厮抖若筛糠,像是怕极了, 可却又不得不说道。
“来的不止是商姑娘,还有,还有商姑娘先夫家的父母,和她先夫家的另一位妻子,以及,以及她先夫膝下一位刚刚年满两岁的孩子。”
手里的白瓷茶杯被人捏碎,残破的碎片割破了宋承治的手。
他没有接话,但那血水却是‘啪嗒嗒’的直往这地上流。
到了夜里,荆州的驿馆也亮起烛火和灯笼来。
宋承治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光线稍显薄弱。
他坐在这主堂之中,掌心裹了一圈儿浸了丝丝血迹的白纱布,他用手指捻着一块儿白玉,就在这烛火之下仔细端详。
商知雪大着肚子,和原夫家的父母以及正妻和他们的孩子都跪在这堂下。
宋承治原也是一肚子火的,但是又不好当着人面儿发作起来,于是只将这脸面丢了个干净,无奈只好把这一大家子人都暂时先接回了自己的驿馆里来。
商知雪吃过一段时日的苦,又知道自己嫁过旁人还带着身子,所以这时瞧见宋承治自也不敢逾越,现在只好跪下这堂下不敢多言。
宋承治闷了好一阵子,胸口里憋着的火气到现在也还没熄灭下去。
房间内连个敢出口大气儿的人都没有。
宋承治手指一用力,那块白玉便断成了两半。
商知雪见状一惊,她忙喊道,“七皇子饶命,七皇子饶命。”
宋承治缓缓站起身来,他的身上像是压了一座大山,走出来的每一步,都显得十分沉重。
“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就要本宫饶你性命?”
“我,我。”
商知雪支支吾吾,她结巴两句,伸出来的手指轻微颤抖又迟疑着,然后还是小心抓住了宋承治华贵干净的衣摆边。
“奴家自知自己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不配再得七皇子的疼爱,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却也怪不得旁人,要怪就只怪秦君恩那个毒妇,是她,不顾奴家的意愿强行将奴家嫁入山中做了个村妇,是她,在家夫离世后又未经七皇子同意再强行将奴婢送回来。”
宋承治自然知道这是秦君恩的意思。
否则就商知雪这点能耐,别说是来荆州寻他,恐怕单单只是出个皇都城的城门,那女人也得闹个够呛。
“七皇子,七皇子,自从出了您府上的大门,知雪就从未想过此生此世还能背靠与您,这番大着肚子,拖家带口的来到您身边,这并非知雪真心所愿呐。”
女人一字一句,痛哭流滴,只显露出几分假惺惺的真情实意来。
“若是按知雪的心思,如今不能一心一意,干干净净的来伺候七爷,那便就是死,也决计不会再来碍七爷您的眼。”
宋承治听毕,倒也没什么大的情绪起伏,他只是淡定自若的将自己的衣摆,再从商知雪的手里给扯出来。
他说,“你既然什么都明白,那为何不去死,却偏偏要回来碍我的眼呢?”
“知雪,知雪是因为”
“你这样拖家带口的跑来我身边,知道会给我带来多大的困扰吗?你知道外人会怎么看我吗?你知道旁人会说我怎样的难听吗?你难道要本宫在皇都城就变成众人嘲笑的一个笑话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商知雪抬头,她望着宋承治,瞧准时机,便是抬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指,“如果七爷有需要,就算要知雪现在就去死也没关系,可是死之前,知雪还有一句话一定要和七爷说。”
宋承治倒是也没有挣开她。
只是缓慢的蹲下身子来,然后与那女人保持视线的平行。
宋承治说,“有什么话,来讲给七爷听听,看看七爷听了后,能不能心情好些放了你。”
这话听的商知雪心头发颤,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将宋承治抓得更紧了一些。
“七爷,知雪自知愚钝,在那晋王府被鬼迷了心窍,才会落入他人的陷阱之中,可是七爷,这件事情您若是仔细想想,便也就能知道,伤害您的人,从来都不是知雪啊。”
那个人自始至终,从头到尾都只是秦君恩而已。
即便那个女人面上总是说着什么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话,但实际上,却是处处阻拦于他,处处与他作对而已。
宋承治站直了身子来,他迟疑半秒后,眉心才舒展开来,手臂甩开背朝众人,想了好半天才道。
“我知道了。”——
突然决定要来荆州,却也是秦君恩的意思。
原是天下皆知,那最得先帝宠爱的晋王自幼便是身子骨不好,因病痛缠身,所以无奈让位,屈尊做了个地方藩王。
后又于二十岁之际,在病重当下于梦中偶遇神女搭救,服了神女给他的药,又受了点化,这精神头竟是一天比一天更活泛起来。
百姓听闻此事后,纷纷传言说上天垂怜他西鄞,所以特地治好了晋王的病痛,为的就是要他来治理国家,以保西鄞万年。
之后不久荆州遭遇了雪灾,周边县市城州以及皇都城都涌来了大批难民。
也是晋王于朝堂之上做主决策收纳难民百姓,开仓赈灾,救济众生。
宋瑾修的口碑在西鄞向来都是不错,坏事一件没做过,好事还做了不少,谁人提到他,都是要竖起大拇指来夸他一句好。
腊月过了就是初春,天气渐好,气温也慢慢开始升高。
一路从皇都城出来,看这山雪化了不少,花枝也开出一朵朵小花苞儿来。
秦君恩坐在马车里,宋瑾修这手儿冰凉的紧,拿着炉子也烘不暖,逼急了人,便是用掌心一合就用力给他揉搓起来。
“我们北疆的大夫就是这么做的,抱着手搓一小会儿就能暖和起来,你以后没事儿自己也多搓搓,别非得等着我来,以前分明是个勤快人的,现下生的怎么还越来越懒了。”
自己的身子却是十足的好,中火既旺又足,夜里和他宋瑾修同盖一床棉被都觉得烤人的厉害。
秦君恩抱着宋瑾修的手,一会儿拿肚子给他捂,一会儿又拿掌心给他捂。
“手凉一些又不碍事。”宋瑾修道,“本人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怎么不是大事。”秦君恩道,“上回来府里那大夫是怎么说的,这人的身体好不好,就得看火,看气,你这手脚冰凉的这哪是有火的症状。”
宋瑾修原是以往出行也不会离皇都城太远。
他这算是从小到大头一遭出这么远的门,本是打算低调出行,可由着秦君恩一来安排。这伺候衣裳的,伺候茶水饭食的,保护随行侍卫的,煎药问诊替他照顾身子的。
好几十上百号人这么往府门前一站,浩浩荡荡的就像是什么帝王出巡那般。
“这不合适。”
宋瑾修本想拒绝,毕竟如今皇帝尚在,即便朝中大部分朝臣都为他所用,但太过明目张胆也是不好。
秦君恩听毕,她却不以为然。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家王爷是出巡又不是享乐,去那荆州原就是看望灾民,虽然大操大办的确实不合适,可这衣裳有的换,一日三餐有的吃,生病照顾有人开药把脉,再带来十来个侍从保护生命安全,这就是县城里的小县太爷出门都比您带的人多了。”
如此这般说道,却也是有几分道理。
毕竟自己这副身子扛不住,总也得麻烦几个人费心操劳才是。
秦君恩心情不错,一路出行也不嫌麻烦折腾,耐的住性子,一直都有真心实意的在照顾他。
宋瑾修知道,这姑娘如今心情这般好,也与那商知雪和宋承治脱不了干系。
秦君恩早前也就同宋瑾修说过,要他们这般死也太容易了,这样一对儿狗男女就该紧紧锁在一块儿,叫他们永生永世都绝对不能分开。
要那商知雪一辈子荣华富贵却也要受尽他人折辱打骂,抬不起头。
也要那宋承治在权利唾手可得的当下,被人当面给敲个稀碎,要他生生世世都要矮人一头,要他这一辈子都做个人人可欺,人人可辱的废物皇子。
“陈大人已经与本王通过信,这番前往荆州,便可将人一举拿下。”
秦君恩应声道,“还是王爷面子大,人缘好,人人都愿意跟随您做这件大事。”
宋瑾修笑,他道,“少拍马屁。”
秦君恩道,“君恩可从来不拍人马屁,君恩说的全是真心话,王爷有治世之才,日后就算做了皇帝也一定是个明君,而不像其他人那般,惦记的都是自己的权势享乐,纵情声色犬马,国家难安,百姓不平,长久下去,西鄞定是要亡的。”
这话说出口,却是吓得那宋瑾修一惊。
他忙伸手把秦君恩的嘴巴捂住说,“胡说八道,这等杀头大罪的话儿你也敢胡说?”
秦君恩乐了,她一把扯下宋瑾修捂住嘴巴的手来,然后伸手抱住那男人的胳膊撒娇道。
“怕什么,怕什么,君恩的夫君是这天下之主,有他宠着惯着,谁敢治我这杀头之罪?”
“倒是宠坏了你,日后纵是有本王在,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不可再讲。”
“知道了,君恩这就闭嘴。”
说完,秦君恩便做了个将自己嘴巴拉上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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