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老二微弱的声音,闻秋便倒了一碗凉白开,坐到床边去喂顾老二。
刘老头交代过,不要乱动,闻秋没去动他,水直接往他嘴里倒。
虽然闻秋倒水的动作不急,但顾老二完全平躺,还是呛了几口,缓过劲儿不忘骂人,“呛死老子了,你他娘的会不会伺候人?就不能先扶老子起来?”
“刘叔说你后颈骨错位,要好好躺着养伤,不能动弹。”闻秋语气平缓,一点也不见生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疼不疼?”
顾老二这才发现,自己头疼欲裂,脖子以下却没有一点知觉,试着动弹无济于事,仿佛整个身子都不存在,“怎么回事?为啥我动不了?”
闻秋提着的心彻底放回肚中,“刘叔说,后颈骨连接全身筋络,若是受损,全身瘫痪,但也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嫂子会帮我照顾你,好好养一段时间,说不定能长好。”
崔氏也道:“是啊,你与当家的是亲兄弟,有什么事我们会帮着的,你先不要想太多,安心养伤。”
事已至此,顾老二没有办法,只是嘴里骂骂咧咧。
闻秋低垂着眼,问:“夫君,你可还记得自己为何会跌入深沟?咱们长溪村虽然陡峭,但夫君在这山上走了几十年,怎么会如此不小心摔成这样?”
顾老二骂累了,听到闻秋的话冷静下来。
昨天王铁牛来叫他一起去打山鸡,他没有多想,就让王铁牛带路,王铁牛把他带到一处极为陡峭的路段,说在那里看到一窝山鸡出没,结果两人在那处蹲守许久,连山鸡的屁都没闻到。
天色擦黑,他没了耐心,王铁牛倒激动起来,说听到那边树丛有动静,两人理所当然去看,谁知身后的王铁牛突然滑倒,直接把他撞进了旁边几丈深的沟里。
被王铁牛撞倒之后,听见王铁牛紧张叫他名字,就滚下深沟浑身剧痛,不知摔到了哪里,还有些意识却一时无法开口,亲眼看着沟坎上落下一个石头,将他砸入黑暗之中,直到刚才醒来。
顾老二正欲发作,闻秋忽地掩面哭了起来,“那次王铁牛诬赖我勾引他,我真的没有,是他非礼我,说会解决掉你,让我放心跟他过,我被吓坏了,情急之下才用石头打他的,王铁牛倒打一耙,你却信他不信我,我伤透了心根本不想理会你,可我也不希望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然我们孤儿寡母定会受人欺辱,若是以后王铁牛再来,我可如何是好啊!”
“闻秋你说什么?!”崔氏惊诧不已,问顾老二:“老二你昨天正是跟王铁牛一起去的山里,你摔下去跟王铁牛可有关系?”
顾老二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差了,嘴唇一个劲儿的颤抖,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他就说怎么可能这么多巧合,再倒霉也不至于摔下沟里还被石头砸,原来是王铁牛故意的!
闻秋心里冷哼,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跟王铁牛学会了倒打一耙,不管顾老二信不信她此时的说辞,都会埋下怀疑的种子。
当然,她并不在意顾老二信不信,她这样说,只是想把方向引到王铁牛身上,以顾老二的性子,就算根本不是王铁牛动的手,听完她的话也可能灵光一闪,把过错全推在王铁牛头上,借她的证词狠狠敲诈王铁牛一笔。
半天,顾老二终于出声,“王铁牛这个挨千刀的畜牲!老子要他不得好死!”
崔氏看了看闻秋,又问顾老二:“这么说,老二你摔成这样,真与王铁牛有关?”
顾老二咬牙切齿,声音嘶哑,“他把我叫进山里打野鸡,野鸡没见着,他却滑倒把我撞进破沟,要说不是故意的,谁信?”
崔氏脸色凝重起来,“闻秋你先看着老二,我去把这事告诉孩他爹,看该怎么办。”
闻秋抹着泪轻轻点头,“嗯,嫂子你去吧,一定要给老二讨个公道。”
崔氏离开,闻秋一直在哭,顾老二很是不耐烦,“嚎什么丧?老子还没死呢!”
闻秋像是被吓到了,立马收声转过脸去。
不出片刻,崔氏和顾老大同来,顾老大在床前坐下,“老二,你嫂子说你摔倒不是意外?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顾老大把昨日事情经过细细说了一遍,又说起闻秋的话,“闻秋,跟大哥讲,王铁牛是怎么说的。”
“那天,我一如往常去山里采蘑菇,发现王铁牛在跟踪我,我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老二不放心,让人看着我,但他却对我动手动脚。我说我有丈夫了,请他自重,王铁牛就说他能想办法解决掉顾老二,让我放心跟他,他说得很细,说就算他把老二弄死丢山里说老二自己摔死了,也根本不会有人怀疑,我特别害怕,就用石头打倒他跑了回来,没想到……他竟那般不要脸,恶人先告状,跟老二说我勾引他。”
闻秋说起伤心事又开始抽泣,说得断断续续,但是条理十分清晰。
顾老二越听越气,恨不得立刻爬起来找王铁牛算账,“狗杂种!”
顾老大眉头紧皱,“老二你先别激动,身体要紧,王铁牛肯定不会承认的,他就是个无赖恶霸,发起狠来不要命的赌徒,而且王姓是村里大族,村长跟王铁牛他爹还是堂兄弟,咱们顾家势单力薄,怎么可能划得过王铁牛?”
顾老二一时更激动了,“报官!报官抓他!村长再大能比县太爷大?村长能为了一个王铁牛得罪县太爷不成?”
闻秋垂着眸子,“这可怎么办?报官是不是要写状子?我也不知道状子要怎么写……”
顾老二转头看向顾老大夫妇,“大哥家大郎是读书人,肯定会写状子!”
顾老大与崔氏对望一眼,没有说话。
闻秋抽泣道:“要是能告倒王铁牛,拿到的赔偿应该可以分给大哥家一半,大哥家帮着出力,不知道老二会不会有意见。”
床上顾老二闻言,立马接话,“没意见,只要大哥能帮我收拾了那个王铁牛。”
顾老大安抚顾老二,道:“都是自家兄弟,大哥当然要替你讨个说法,你好生养着,我这就去让大郎写状子送到衙门。”
敲定之后,顾老大去和顾云山准备告状事宜,顾云山毫不迟疑,找闻秋询问细节写了状子,马不停蹄送去县衙,一天跑回转,就等县太爷传唤升堂。
崔氏照样留了下来,跟闻秋一起照看着顾老二。
闻秋给顾老二清洗换药喂饭,不嫌脏不嫌累,每天早晚都会轻声细语的问顾老二感觉如何,身上有没有知觉。
看得崔氏叹气不止,顾老二不知道前世积了什么德,能娶到闻秋这样任劳任怨的好媳妇儿。
顾老二重伤的第四天,伤口已经结痂,肢体依然没有知觉,全靠闻秋仔细伺候着。
正是农忙时节,地里活计不轻,顾老大一人忙不过来,崔氏不能一直在这耗下去,得回家帮忙干活。
夫妻二人一商议,索性让顾云山到顾老二家去读书,白天由顾云山听着闻秋的动静。
等到了晚上,崔氏又过去跟闻秋一起睡。
顾老大直接与顾云山明说,让他一边看书,一边盯着闻秋,不能让闻秋跑了。
顾云山没有推脱,每日清晨,便会带上一日的笔墨纸张,去到隔壁顾老二家,坐在堂屋开始读书练字。
时不时探出头去,看闻秋在院子里洗衣做饭忙进忙出。
闻秋在拌玉米面,大半簸箕,足足七八个人的分量。
既然顾老大怕她跑了,不放心让她出门,她就跟顾老大家打了个商量,由顾老大和崔氏帮她打理地头的活计,她在家给两家人做饭。
现在顾老大一家人吃饭都是来顾老二家,他们只管带着两个十岁出头的女儿在外干活,其余事情闻秋会安排得妥妥帖帖。
闻秋不止做饭,还连衣裳一起洗了,两家的院子也扫得干干净净。
顾云山看着身上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裳,将袖子放在鼻尖闻了闻,只是皂角的味道,却让人心旷神怡。
闻秋出门倒脏水,回转直接来了堂屋,顾云山忙将手臂放下。
闻秋没在意,脸上带着惊惶,道:“云山,我看到王铁牛在附近,鬼头鬼脑的。”
王铁牛已经在周边转悠了好几天,想来是要找闻秋问话,问她为什么顾老二还没死,问她何时跟了他。
顾云山严肃道:“婶婶莫怕,有我在,王铁牛不敢如何。”
闻秋缓缓摇头,“现在有你在,我自然是不害怕的,但以后呢?若这次没有告倒他,他定会惦记着报复我,那王铁牛阴毒至极,让人防不胜防,云山你又不能时时在身边……”
顾云山沉默了一瞬,“婶婶放心,我定会保证让王铁牛无法惊扰婶婶。”
“如何保证?”闻秋苦笑了一下,“我们只有你二叔和我两个人证,到时在公堂之上各执一词,县太爷会相信谁?有了公堂对质一事,若最后他没被关押,肯定更加想报复我。”
顾云山顿了顿,沉声道:“我定尽我所能,将杀人未遂的王铁牛关进大牢,争取早日考得进士,做了官便能护一家周全。”
闻秋唇角弯了弯,“好,那你好好念书,不要分心,早点当上官老爷给婶婶撑腰。”
见闻秋展颜,顾云山也跟着笑了笑,“我会的,婶婶放心。”
状子送到衙门后第九天,县衙里来人了,传唤顾老二与王铁牛去县衙上堂听审。
顾老二一家早就做好了准备,王铁牛却犹如惊天霹雳,他根本没想过顾老二会活下来,而且动作迅速将他告上了衙门。
面对传唤差票,王铁牛矢口否认,拒不前往。
几次想去找闻秋质问,但这就相当于承认了他推顾老二是事实。
大兴律法,若被告之人传唤不到,县令可以依法行事,差衙役上门拘提,强硬将人押到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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