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传唤到拘提,中间隔了两日,王铁牛心中惶恐,差票下来,就让他老父亲去求村长帮忙。
王铁牛的父亲王栓柱已年过半百,平日王铁牛脾气上来连他也打骂,可王铁牛被官差传唤,他没法看着唯一的儿子进公堂。
王栓柱找上村长,老泪纵横,“他叔,虽然铁牛给人当打手,但也只是混一口饭吃,咱们家祖辈都清清白白,要是铁牛进过县衙,后辈子孙还怎么抬起头做人?”
对于他们这些老百姓来说,最怕的就是被抓去见官,平时看见个衙差都能吓得腿软,何况去公堂上面见县太爷。
村长是王铁牛的堂叔,说亲不亲说远不远,看着王铁牛父子俩,无奈叹了口气,“铁牛,你老实说,有没有推那顾老二?”
面对村长,王铁牛有些心虚,“没有,我就是脚滑把他铲下去的,没有故意推他。”
“当真?”村长是个人精,村里有什么事都找他处理,看王铁牛的神色,不太相信。
“真的,我发誓,我真没有推他。”王铁牛不傻,没把自己往顾老二头上扔石头的事说出来。
这件事,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他准备烂在肚子里。
朝顾老二头上扔石头之后,在沟边等了许久,确认顾老二没有动静,才回村里叫的人。
谁知道顾老二命大,竟然活了下来。
要不是那崖子太深太陡,怕贸然下去连自己摔死,他就应该亲自下去让顾老二咽气。
村长带上王铁牛父子去顾老二家,想商量一下,能私下解决就私下解决,不要闹到县衙去。
顾老二还没消肿,看到王铁牛,顿时目眦欲裂,“王铁牛!”
听了村长的话,更是愤怒,“想都别想!老子要让王铁牛血债血偿!”
闻秋细心照顾着顾老二,故意在顾老二跟前哭诉,说王铁牛找来,跟她讲等风头过去,就在顾老二旁边跟她办事,顾老二全身瘫痪,又不能把他怎么样。
这些日子下来,闻秋精准拿捏顾老二痛脚,挑拨离间,顾老二每天都气血上涌,恨不得吃王铁牛的肉,赔偿肯定要赔偿,他还要王铁牛蹲大牢,最好能砍头!
他都已经变成这样了,光脚不怕穿鞋的!
看村长帮王铁牛劝顾老二,顾老二油盐不进污言秽语,闻秋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她就喜欢看顾老二和王铁牛狗咬狗。
闻秋说自己要上茅厕,走过王铁牛跟前朝他看了一眼。
王铁牛忙借故跟了上去,将闻秋堵在屋后阴沟,声音压得极低,“顾老二为什么还没死!”
闻秋缩成一团,“我怕,你也看见了,顾老大一家一直让人盯着我,我能做什么?他们不想上公堂又怕你报复,就逼我出面,什么都是他们商量好逼我说的,我被他们攥在手里求告无门,只能听从……”
王铁牛满脸凶狠,一拳砸在闻秋身后的桃树上,本以为顾老二会死,等风头过去就能跟闻秋快活,结果顾老二不仅活着还非要报官抓他。
闻秋左右看了看,附耳低声道:“他们逼我告你,我没办法,但你可以不承认,他们写的状子上有赔偿一项,到时在公堂上你就说顾老二是为了讹你养他后半辈子,反正当时没人看见事情经过,你与顾老二各说一话,谁也没有证据,县太爷最多说你带顾老二上山导致顾老二摔倒,让你随意赔些银子了事。这般,你就不会背上杀人的罪名,银子你拿不出就拖着,顾老大他们也不能把你如何。”
听闻这话,王铁牛两眼放光,“闻秋你可真是个聪明女人,等我,等这事情过去,我一定把你从顾家弄出来。”
闻秋垂首不接话,她只是为了自保,祸水东引。
正说着,顾云山寻了过来,看到闻秋缩着身子被王铁牛堵在树下,立刻走过去将闻秋拉到自己身后,脸色阴沉,“你做什么!”
闻秋一脸惊惶瑟瑟发抖,死咬着嘴唇没开口。
在顾云山看来,闻秋是被王铁牛吓到了。
而在王铁牛眼里,闻秋是害怕顾家发现她为自己出谋划策。
王铁牛懒得理会顾云山,顾云山饱读诗书,耍嘴皮子他肯定耍不过,便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顾云山为闻秋摘去头上泛黄的桃树叶,“婶婶别怕,我这就回去让二叔不要答应和解,定要把王铁牛送进大牢。”
闻秋轻轻点头,随顾云山一起回屋。
顾老二态度强硬,商谈以失败告终,衙役准时来长溪村押人。
顾家一行人提早到了县衙,顾老大和顾云山用担架将顾老二抬到镇上,再乘牛车赶往县城。
到了县城后,顾老二躺在县衙门前,闻秋捏着一块手绢,跪坐在顾老二身侧嘤嘤啜泣。
闻秋年轻貌美,粗布麻衣头发散乱难掩姝色,守着一个中年老农在县衙门口哭,不出两刻便吸引诸多路人围过来,都以为是有什么冤案。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崔氏上前安慰闻秋,“弟妹,不要哭了,相信青天大老爷会还你们夫妻二人一个公道,将那无故推人的凶手抓进大牢,二弟他现在全身都不能动,你还怀着孩子,家里老的小的都指望着你,你从出事就哭到现在,要是把眼睛哭瞎了,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围观众人一片哗然,要是不说,还以为跪坐的女子是躺着那人的女儿,没想到竟是妻子。
闻秋开始哭诉,“嫂子,我也不想哭的,可恨那王铁牛,仗着自己是村长的堂侄,意图非礼我不说,竟如此心黑手狠,将我丈夫推下深沟,想要杀死我丈夫好强占我……”
一行说一行哭得凄惨,让人见了很难不动容。
这青山县平日没什稀奇事,听说衙门前有个年轻女子告状,爱凑热闹的人都闻声赶来围观升堂。
等王铁牛被拘提过来,公堂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
王铁牛被两个衙役押着,走近便有不少人对他指指点点,都说果然一副杀人犯的嘴脸。
“让一让,让一让,别挡道儿,别耽误了县太爷升堂办公。”
衙役押着王铁牛穿过人群,王铁牛看到了跪在那处的闻秋,闻秋却看也没看他一眼。
原状与嫌犯都到场,便有官差击升堂鼓,衙役将一干人等带进县衙大堂内,公堂内站了两排手持廷杖的衙役,公案两侧坐着四个吏员,县令并未在坐。
因状纸上写的闻秋是原状,所以只有闻秋与顾老二被带进了公堂,顾老大一家不能陪同入内。
同理,王铁牛他爹和村长也来了县衙,但留在了公堂外。
顾老二被抬到堂中放下,衙役冷着脸对闻秋道:“跪下。”
为显示县官的威严,原状与嫌犯都要全程跪在堂下陈述。
待一切就绪,县令才迈着公府步缓缓从侧门进来,端坐于明镜高悬的公案后,两班衙役立刻齐齐跪地,高呼:“大老爷升堂!”
而后起身归位,手中廷杖点地,一侧齐喊:“威~”,另一侧接:“武~”
此举除了称赞县太爷威武,主要目的是为震慑小民,气势乍起,王铁牛本就心中有鬼,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闻秋经历了许多事,面对这些形式其实毫无波动,只是规规矩矩跪着。
县令瞅着此前交上去的状子,惊堂木一拍,“堂下可是顾老二与妻闻氏?”
闻秋道:“回青天大老爷,正是闻氏与丈夫顾老二。”
“嗯……”县令眯着眼睛半晌,才道:“你状告同村王铁牛,欲强占人|妻,就把你丈夫顾老二推下深沟,可属实?”
“属实,千真万确。”
闻秋脸上凄凄惨惨,“犯人王铁牛先前就四处造谣,说民妇很会勾引人,还时常跟踪民妇,同村的人都能作证,时日渐久,犯人王铁牛按捺不住想要轻薄民妇,但碍于民妇丈夫身强体壮,犯人有所顾忌,便用言语哄骗民妇,民妇不上当,犯人王铁牛恼羞成怒,对民妇的丈夫下死手,想让民妇失去庇护能为所欲为,民妇丈夫亲口所说,是王铁牛将他推下深沟,还朝他头上扔巨石。所幸民妇丈夫命大,遭王铁牛这个恶徒攻击,虽然全身瘫痪却还留得一命,能在这公堂上指认犯人!天理昭昭,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夫妻二人做主!”
堂外顾云山暗自赞赏,这些说辞是一家人就状子商量之后让闻秋背下来的,虽然状子是他所写,但他尚未有功名在身,不能以状师的身份陪同进入公堂。
之前有些担心闻秋胆怯说错话,没想到闻秋口齿清晰有条有理,比原本的说辞还好上几分。
并且,一直在王铁牛的名字前加以强调“犯人”二字,说得斩钉截铁,平添了三分可信度。
王铁牛脸色难看,顾家有个读书人果然不一样,要不是闻秋提前给他支了招儿,他听到闻秋这样说,肯定气急攻心,当场把闻秋怂恿他去杀顾老二的事说出来。
要是这样,他就是不打自招,把自己推顾老二的罪名坐实了,最后遭难的只有他和闻秋,顾家一点损失都没有。
而且,村长说了,要等县太爷问话才能开口,否则是藐视公堂,要挨板子的。
县令问顾老二:“堂下顾老二,闻氏所说可属实?”
顾老二咬牙切齿,“回青天大老爷话,属实,正是王铁牛将草民推下山崖,还往草民头上砸石头,草民看得一清二楚!”
县令惊堂木又是一拍,“证据确凿,犯人王铁牛,你可认罪!”
王铁牛生生被吓得一个哆嗦,脑门死死磕在地上,“我、草民不认罪,山上路陡,顾老二他自己踩空掉下去,草民好心回村里叫人救他,他倒反咬一口,想讹草民为他兜收医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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