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后文靖安整理了一下今后主要的学习方向。


    首先毫无疑问的就是练字,这是长期要求;其次就是背诵三百千和四书,为自己的科举功底打基础,这也是有难度的,三百千倒还好,一共也就几千字,但四书直接涉及了科举内容,而且《大学》、《中庸》、《论语》和《孟子》四本经典的原文加起来都有几万字,全背下来需要不少时间,更别说还要看熟《四书集注》和“五经”了,那得几十万字往上计。


    这些和科举都是直接相关的。


    就拿文靖安要面对第一关的县试来说,县试考经贴、墨义、四书文和试帖诗,其中经贴就是默写四书原文,必须一字不差。


    墨义名义上是考学子对四书五经的理解,但考生的理解不能与《四书集注》相违背,这跟默写也没什么差别,考生最多能换个写法表达既定的含义,这就是所谓的“代圣人言”,谁也不能自言其说。


    至于四书文和试帖诗就相对看个人发挥了,四书文的格式就是大名鼎鼎的八股文,试帖诗也要求是“五言八韵”体,考究的题目都从四书里面挑选。(注1)


    那么文靖安当下的学习目标就很明确了,练字、背书、学八股、学五言八韵诗。


    厘清方向,定好计划之后,文靖安就要考虑解决最现实的问题了。


    比如第一项练字,李童生是送了他毛笔和砚台,可纸墨他还是得自己买。


    但纸墨这些文房用具的价格可想而知。


    莲花镇上的那家书肆,一刀普通的草纸是25张,也就16开大小,那也需要10文钱了,更不要说高档的宣纸,即便是镇上一般人家的子弟上私塾,练字都是蘸水在桌面写,或者用木棍在沙土上练习,纸墨太贵,消耗不起。


    文靖安当然也可以蘸水练字,但他想的是这并非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因为今天缺纸墨,明天就会缺书笔,况且他没忘记自家那两亩田的田契还在李童生手中,所以现在最直截了当的办法就是赚钱。


    有了钱,很多问题便都迎刃而解。


    在桃河村这样的地方,辛勤劳作攒一点口粮是能做到的,想要赚钱则是难如登天,否则村子里的人也不必世世代代如此艰辛贫穷。


    不过文靖安这几天已经有了灵感。


    从陈三娘带他去莲花镇那家盐店出来后,他就借着前世的化学知识做了一些设想,直到分家那天,他趁乱从文家厨房把陈三娘从莲花镇买回来的2两粗盐偷偷带回自己房里,现在便有了用武之地。


    正如文靖安前面分析的,这些粗盐并非他前世吃的海盐、细盐,而是充满了其他杂质的混合矿盐,里面有一半食盐成算不错了,这个朝代的人还不懂得分离杂质,提纯析出的办法,文靖安倒是可以做一个简易的过滤装置试一试,但能不能成功就要看老天爷是否赏这口饭吃了。


    很快,他的机会就来了。


    几天之后到了初十,李童生的私塾逢初十日、廿日和三十日放常假,这日文靖安放假留在家中,文三贵早早下了地,陈三娘和二伯母相约去隔壁村子的大户人家帮做针线活,她们把安安也带了过去,因此文靖安得到了自由的发挥机会。


    他先把那2两矿盐取出碾碎,成粉末状之后倒入水中,搅拌得到含有食盐和其他杂质成分的黄褐色溶液。


    接着开始制作过滤杂质的装置,找来一块麻布,一块棉布,用麻布棉布盖在空盆子上方,将布拉紧绷直,外沿用绳子捆住,把刚才的黄褐色溶液倒在布上,进行第一次过滤。


    第一次过滤之后,文靖安发现原本黄褐色的溶液颜色果然变淡了,变成了淡一些的黄褐色,粗盐里面的大颗粒也被麻布棉过滤掉了,这说明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溶液变成了黄色,不过纯净的食盐溶液是没有颜色的,里面还是溶了杂质,他需要制作进一步的过滤装置。


    这次的装置相对耗费时间,先找来一节竹筒,把两头的竹节砍掉,一头用一层麻布一层棉布包裹住捆好,将竹筒竖直放置在桌面,第一层倒入洗干净的细沙子,第二层倒入碾碎成粉末的竹炭,往上一层倒入洗干净的大沙子,上面放一些洗干净的棉絮和有吸附作用的干草,最上方最再放一层洗干净的细沙,最终的过滤装置便做好了。


    他先用清水把这个装置过了几遍,最后才把之前得到的黄色溶液倒进去过滤。


    到了这一步,文靖安心里也有些期待和激动,因为他无法确定竹炭能否吸里边的杂质,这就得看老天爷是否帮他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在结果出来之前他只能等待。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黄色的溶液终于全部过滤完成。


    文靖安往盆子里一看,原先黄色的溶液已经变得澄清透明了!


    管用!


    看着眼前一盘清澈透明的食盐溶液,文靖安长长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要进行食盐析出的流程了。


    这很简单,直接把溶液倒在锅里煮,待水分蒸发完全之后食盐就会析出。


    文靖安不多耽搁,开始生火煮盐,火苗跳动,不断搅拌,溶液沸腾。


    随着溶液沸腾搅拌继续,水汽不断蒸发,锅里开始干涸,最后发出“滋滋”的声音。


    当较多固体析出,文靖安停止加热,利用余温将剩余的水分蒸发,防止出现烧焦现象。


    静心等待,直到水分基本蒸发完全,锅里温度降低,文靖安发现锅底析出了一层白色的晶体。


    伸出手指蘸了一点,放在舌头上舔了一下,齁咸的味道瞬间在嘴里炸开,不断刺激他的味蕾!


    高纯度的氯化钠结晶!


    实打实的食盐颗粒!


    文靖安难掩激动,他在前世做了不下数百次化学实验,远比这炼盐复杂艰辛得多,但没有任何一次能让他获得如此的成就感。


    后人可以把这个方法命名为“文氏靖安君炼盐法”。


    臭美完毕,他把锅里雪花般洁白的细盐刮出来,用一个白色的布袋仔细包好,大概估算了一下,除去过滤等损耗,二两矿盐应该能炼出一两细盐,具体重量得用称称过之后才能确定,不过这个比例也让他感到满意了。


    现在需要确认的就是一两细盐的价格是多少,能否卖出二两矿盐的成本价,这才是关键。


    他恨不得马上跑到莲花镇的盐店去问细盐的价格,但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点醒了他——在古代,平民百姓贩卖私盐是犯法的,盐铁是历朝历代最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若他与朝廷争利,别说读书考科举了,能不能保住这条小命都成问题。


    因此文靖安没有被冲昏头脑,决定暂时低调隐忍,把炼制的细盐藏起来,连文三贵和陈三娘都先隐瞒着,收拾好刚才用到的器具,将一应的过滤装置通通藏到床底下。


    第二日不动声色继续去上学,前面短短七八日的时间,一千多字的《三字经》他已倒背如流,《百家姓》和《千字文》虽然还没时间背,可通读完全没问题,他用前世的学习能力和现世的勤奋笃学完全折服了李童生。


    对李童生来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在科举之路上开花结果,劳碌半生,本以为自己此生终将草草了结,功名大梦要随自己埋入黄土,却没想老天在已灰之年给他送来了文靖安,他自己是做不到,但如果关门弟子有所成就,那也能给他带来另一种满足。


    因此他把文靖安当成了一种寄托,即为寄托当然就会有纵容,别的学童如果问他僭越的问题,直接要吃他一顿板子,但文靖安不一样,文靖安再超前的问题在他看来都是早慧的表现,他都耐心地予以解答,比如文靖安今日便忽然问他:“夫子,我朝如何管制盐铁?”


    李童生捻了捻胡须,回道:“你是想问盐铁之政?嗯,虽说你了解这些为时尚早,不过为师跟你说说也无妨。”


    他这一说说就是长篇大论,又臭又长,恨不得跟文靖安把他知道的“盐字的四种写法”都说出来,不过好在他讲到了文靖安最想听的一部分。


    大盛朝的盐铁的确是牢牢掌控在官家手里,为此还专门设置了“盐课提举司”和“都转运盐使司”这些官方机构统一管理盐政,平民百姓和普通商人胆敢贩卖私盐,轻则抄家,重则杀头,除了那些亡命之徒,没人敢占官家的盐铁之利。


    但是!


    大盛朝为了促进盐铁繁荣,增加盐铁的来源,也为有条件制盐的平民百姓和普通商人开了一条捷径,那就是所谓的“民制官收”。(注2)


    民制官收的意思就是允许平民百姓和普通商人制盐,最后由官府统一收购,百姓可以自己制盐卖给官府,但不能直接兜售给私人或者商贩,官府收了盐之后会在里面加一层“盐税”再放卖出去。


    这是什么?


    这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文靖安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不过对他来说这绝对是利好消息,他自己炼制的那一两细盐直接拿到莲花镇上卖给官家的盐店就是合理合法的了!


    得知这条康庄大道,文靖安强行忍住内心的激动,他现在迫不及待想带着那一两细盐到莲花镇上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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