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存用县试题目试探文靖安也不是刻意为难,只是因为李童生在推荐信写文靖安“蒙学二十日背三百千,进学两年通四书”,因此李碧存便想试试文靖安的真假,毕竟和李童生一样,他对天才学生也是求之若渴,倍加珍惜的。
显然,李碧存通过县试试题的测验结果,初步确认了文靖安的深浅。
他又明知故问林宁宴:“以这个文靖安的水平,在我们青莲书院如何?”
林宁宴如实回答:“最多中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县试尚可,府试难说。”
李碧存:“可这信里说他是神童。”
林宁宴沉默了。
在他体还不足以去参加县试,他的四书文灵动有余,厚度不够,而且李碧存还没考他五言八韵诗,神童之说,在杏陌村的私塾或许恰当,但在青莲书院还够不上。
李碧存看出了他的想法,直言道:“如果我告诉你他蒙学至今才两年时间,他也不过十岁呢?”
林宁宴:“这!……”
李碧存把桌上的推荐信交给林宁宴,说道:“你自己看吧。”
林宁宴接信看罢,颇为惊异地看着李碧存,李碧存道:“别说书院里其他学子,即便是你,蒙学两年能考县试二等?”
林宁宴握信的手不自觉抓紧了一下。
他今年才十五岁,但早已考过了县试和府试成为童生,在这青莲书院是公认的大学兄,若非他的身世特殊,且有不能与外人言的隐情,他早就去参加院试甚至是乡试了,神童之说,放在他身上一点也不为过,但越是如此他越有自知之明,直言道:“如果他才蒙学两年,我不如他。”
李碧存瞧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想不到吧?这小小的莲花镇竟有你的对手。”
林宁宴:“既是对手,也可以是朋友。”
李碧存:“你能这么想最好,走吧,去见见这位神童和他的父母,免得失了我们的礼数。”
对于那三张卷子是县试题目,以及李碧存和林宁宴给的结果,文靖安本人自然是毫不知情。
他吃了些东西又喝了半杯茶,在偏厅静静等候。
不多时,看见李碧存和宁宴林宁宴相继走了进来,文靖安赶紧起身,陈三娘等人亦是如此。
李碧存面对文三贵和陈三娘时多了几分尊重,他走过来直接说道:“久候了。”
陈三娘道:“不要紧,我们专程为等先生来的,这是我夫君,我是我小侄女。”
文三贵向李碧存自报家门,安安也不怯场,甜甜道:“先生好。”
李碧存点头示意,而后望着陈三娘,问道:“我看你颇为眼熟,令尊可是守严兄?”
陈三娘道:“正是家父,侄女名唤陈三娘。”
陈守严是莲花镇有名的大靖安一家虽然严苛,但向来尊重读书人,当初李碧存把青莲书院从莲花镇闹市搬到这山坳里来的时候,陈守严是第一个出来解囊相助的,他和李碧存自然相熟。
李碧存道:“怪不得看你眼熟,应该是你还做姑娘时,我在你家中见过。”
陈三娘道:“先生好记性,当时侄女不过十一二岁,算来也有十几年了。”
李碧存看了看文靖安,意味深长道:“原来是守严兄的外孙,难怪难怪。”
陈三娘知道李碧存和陈守严的交情,她担心因为陈守严的关系,李碧存不肯收文靖安,因此说道:“先生,我和我爹的事……”
李碧存抬手打断,坚定道:“我教学生只看品性和悟性,从不论出身贵贱,即便是我仇敌之子,只要他一心向学,一旦拜入我门下,我必然是倾囊相授。”
陈三娘欣喜,问道:“先生高风亮节,那我家靖安进学的事?”
李碧存也不拐弯抹角,问文靖安道:“你可愿入我青莲书院进学?”
文靖安心里一宽,有种被录取的喜悦,赶紧回道:“学生求之不得。”
李碧存:“不过话在前头,我青莲书院规矩众多,你既来求学便要遵从我青莲书院的规矩,你父母在此也做了见证,中途若有违反,一切惩处是你咎由自取。”
文靖安:“学生谨记。”
李碧存微微颔首,心里对文靖安的对答还算满意:“既如此,明日你可以来听讲了。”
文靖安行礼致谢,陈三娘和文三贵也是连连称谢,李碧存并不像他面相显示出来的那般冷漠,双方从言语上确定了师生关系之后,他对文靖安忽然关心起来。
“桃河村离青莲书院不近,每日来回上学不方便,你在镇上寻了住处没有?”
文靖安道:“回先生,还没有。”
李碧存指了指旁边的林宁宴,说道:“书院后头还有空房子,等会让宁宴给你安排一间。”
李碧存专门挑住宿问题来讲,显然是经过考虑的,他知道陈守严和文靖安一家的态度,料定陈守严不会给这个外甥安排住处,因此他主动帮文靖安解决这个难题。
这对文靖安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了,他之前还苦恼着住在哪儿,也担心陈守严那糟老头子不讲武德从中作梗,没想到李碧存现在一下子给他全解决了。
陈三娘最会做人,略一思索便知是李碧存特意照顾文靖安,因此她看破不说破,换一个方式表示谢意,问道:“先生别怪我们俗气,您这的束脩也是一年一算?”
李碧存:“这些事宁宴自会与你们处理,我收学生不必行拜师那套虚礼,今日与你们见过便算将令郎收入门下,除非他坏了青莲书院的规矩,或者自己不愿继续读书,否则我定会教他、护他,二位尽管放心。”
文三贵和陈三娘喜不自胜,来之前他们也考虑过束脩的问题,陈守严的问题,想着见招拆招帮文靖安解决,没想到李碧存如此通情达理,他们对李碧存自然是连连称谢。
李碧存道:“我还要为学生准备午课,其他的事自有宁宴帮你们解决,失陪了。”
文靖安等人依礼与他道别。
待李碧存从偏厅离开,林宁宴主动向文靖安自我介绍道:“我姓林,名宁宴,今年十五尚无表字,现在算先生的半个助教,半个学生,往后你在青莲书院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
文靖安回道:“桃河村文靖安,见过宁宴学兄。”
林宁宴也不讲过多的虚礼,从袖袋里取出一张黄纸交给文靖安,说道:“书院各种规矩都在上面,包括每月的常假,每天的放休等等,你今天回去仔细看一遍,只要你专心向学,一般不会违反。”
文靖安谢过,问道:“宁宴学兄,那束脩的事?”
林宁宴道:“咱们书院的束脩也是一年一算,每年100文钱。”
文靖安一家:“……”
才100文?
几乎怀疑自己听错,在杏陌村的李童生那儿一年都要500文,青莲书院怎么说也要比杏陌村的私塾高出好几个档次,怎么束脩反而便宜了?
林宁宴解释道:“先生从不看重黄白俗物,若非考虑到其他学塾的面子,其他先生也要吃饭养家,这100文束脩他也是不肯收的,咱们青莲书院每年都有乡绅捐赠,镇上的大商户也都会照顾,先生相当于把这些钱用在我们身上了。”
文靖安肃然起敬,这世上是真有视钱财如粪土之人的,看来李碧存门口挂的那副对联和那块“君子悦莲”的匾额确实名副其实,他确实有如莲般的高尚品格,所谓“莲,花之君子者也”,大抵如是。
林宁宴道:“不过吃穿用度还是要我们自己出钱,书院里有厨房,每个月把餐费交给厨房就好,只是书院到底是读书的地方,吃的比不了家里。”
文靖安道:“乡下农子,果腹便可。”
林宁宴:“那我现在带你去看一下你的住处?”
文靖安:“有劳宁宴学兄。”
林宁宴做了个请的手势,文靖安等人便随他出了偏厅,在书院右边围墙中间开有一道侧门,从侧门出去是一条石子路,这条路直通往书院后头,尽头处有两排青砖黑瓦的小屋,都是一层一间,一共有二十间。
第一排十间从右往左数,每一间门口挂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甲一”、“甲二”等字样。
第二排则是“乙一”、“乙二”……以此类推,直到“乙十”。
林宁宴直接是把文靖安等人领到了“乙十”那一间。
用钥匙打开房间小木门,里边窗明几净,一张小床,一张书桌,桌上一盏油灯,如此而已。
林宁宴道:“条件是艰苦了些,靖安学弟他日若能寻得好的住处,随时可以离开。”
文靖安赶紧回道:“宁宴学兄不知我,我一心向学,并非耽于吃住享受之人。”
林宁宴笑道:“学兄粗俗了。”
文靖安:“往后多相处,宁宴学兄自然知我。”
林宁宴:“好。”
接着把钥匙交给文靖安,说道:“往后这间屋子便是你的了,你随时可以把东西搬进来,先生让你明天进学,你今天赶得及住进来吗?”
文靖安:“可以,我和我爹娘安排一下。”
林宁宴:“那行,我还有午课,等你搬好东西之后再来找我,我带你熟悉下书院。”
文靖安:“多谢宁宴学兄了。”
陈三娘也说道:“多谢小公子。”
安安甜甜道:“谢谢大哥哥帮我家小哥哥。”
文三贵给林宁宴颔首致意,林宁宴向众人微笑拱手,抱礼退去。
这边陈三娘和文三贵已经开始帮文靖安张罗房间了。
两夫妻仔细看了一圈这间“乙十”房。
陈三娘跟文三贵道:“家里那个小木柜要搬过来,放衣服鞋袜用得上,你量一下这张书桌有多高,把家里合适靖安坐的椅子搬一张过来,另外还得搬几张小竹凳,他同窗过来探讨学问得有地方坐,茶壶茶杯也得有,咱家有一套新的席子被子在房里你一并取过来……”
听着她俩事无巨细地给自己靖安心里满是感动,这就是上学时父母帮自己收拾宿舍的幸福?文靖安不去打扰她们,因为对她们来说,帮自家儿子打理住处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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