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穹顶所在的地域往南沿路走一千三百公里,跨越区界,就能到达b区。一行人沿着旧高速行驶,偶尔遇见障碍,原本一天的路程硬是走了将近两周,期间不幸丧失四名同伴,包括提出这项计划的,一向强悍的刀疤女。
林行雨、成池和白杨三人共乘一辆车,白杨是一行人出发时主动找来的,一脸乖巧地喊林行雨哥哥,着实满足了林大佬一颗膨胀的自尊心。
“哥哥你真好。”白杨露出星星眼,打开车门就要往副驾钻,直到小腿被微凉的金属敲了敲。
成池拄着根铁拐,似笑非笑地站他身后:“小屁孩儿,后面去。”
“后面空间大,还是比较适合伤员。”白杨礼貌地帮忙拉开车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无辜。
“我谢谢你啊。”见周围无人,成池略显客气地朝小孩儿笑,单手利落收起铁拐,双脚大步流星,动作流畅地抬脚坐进副驾。
“你笑什么,傻不傻?”林行雨对旁边这傻货一脸嫌弃。
成池转头看一眼乖乖坐进后座的白杨,丝毫不觉得和小孩计较的行为有哪里不对,他把铁拐丢去后座,从背包里掏出封饼干,尽挑大片的往正在开车的林大佬嘴里喂。
白杨端正坐着,好像看不见前面两人之间亲昵的距离,成池在后视镜中与他对视,英朗的眉眼深邃,一旦严肃起来,就显得冰冷且锐利。
白杨面不改色,他懂得来日方长的道理。
这日下午,车队已经进了b区范围,在几座丘陵之间穿行,越是植物多地势窄的地方越多雨雾,间歇着落不停。
沿江地段荒废久了,堆着许多从高处落下的泥石,底下还压着不少挣扎蠕动的丧尸。
林行雨三人吊在队尾,车上的雨刷器早折了,雨势大地模糊了挡风窗,成池在泥地里尽量把速度压低,偶尔压上石头或丧尸,轮胎打滑转向,不断往涌流的大江边移去。
与队伍的距离渐远,直到完全失去踪迹,成池皱眉,忍不住啧嘴。
“走路吧。我怕车子开进水里,到时候三个人都没救了。”林行雨从包里翻出帽子丢给后座的白杨,四周不断传来雨水拍打和河水暴涨冲击声,狭窄的山路上只剩他们三人,不知怎么,心中预感并不好。
浑身湿透着踩在堆积的泥石里的感觉并不好,陷下去的每一脚都有可能被埋在下边的丧尸抓住。
湿重的裤脚被高高挽起,林行雨小腿被泥土完全覆盖,连雪白的大腿内侧都沾上星星点点的泥污,他让白杨走在最前面,方便时时注意保护,而成池坚持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地充当靠山,总是能及时地扶一把将要绊倒的林行雨,力气像是永远用不完。
就这样艰难移动近半小时,白杨毕竟还小,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林行雨配合着他,也逐渐放慢步子。
黑云压顶,雨势愈来愈大,有变成暴雨的趋势,雷声配合似地响起,像极了山洪的前兆。
透明的雨水沿着柔顺的额发滴落在眼睫,把原本纤细微翘的羽睫压低染黑,在林行雨眼底变成一簇簇阴云,满盈的湖水一般,在冰凉苍白的脸上流淌,让他忍不住有些冷颤。
成池在林行雨身后,看着他因为淋湿而显得纤细不堪的身影不自觉握拳,那段他常常能看见的后颈,此刻沾着淋湿的漆黑发尾,在雨中苍白得要命。
【小雨,是不是很难受……】系统在识海里看着这一切,却只能干着急,若不是紧要时刻,它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能再强大些就好了,它的主人也不必受这些苦的……
林行雨吸吸鼻子,正打算安慰安慰他的小系统,结果被人猛地从背后抄起,还没反应过来,头上已经盖上一件衬衫。
他双腿落在成池耳侧,一双大手带着舒服的体温抓住他左右两只“泥腿”,屁股底下是宽阔结实的肩背——他整个人骑在成池身上!
“你干嘛?放我下去!”力气大也不是这么用的吧!林行雨扯住成池两只耳朵保持平衡,晃动小腿以示反抗。
“别动,你先乖乖待着。”因为重量增加,成池下陷一截,动作更加吃力,他隔着泥水捏捏林行雨柔软的小腿肉,语气故作轻松:“你太慢了,还不如被我驮着,马上就到了,您老人家将就将就呗!”
“那你驮我不如驮白杨,你是不是傻?”林行雨把头顶的外套往下拉,直到完全盖住成池淋雨的范围。
“你没发现吗?他体重轻,在泥地上走得比我们更快,这小子机灵着呢,你不用太担心。”成池动动肩膀,哄人似地晃晃林行雨,“平时是不是背着我偷吃了,怎么看着瘦瘦小小的,实际沉地像小猪呢?”
“……我没偷吃。”只是一点宵夜,不算的。
林行雨透过成池湿透的汗衫,能看见因为发力而鼓起的肌肉,排列整齐,一片牵动另一片,线条流畅漂亮,显得十分野性。
“你累不累啊?”
“小雨心疼啊?”
“……一点点。”一点点的一点点。
林行雨声音在雨里显得有些闷,在成池耳边跟奶猫似的,一下让他心都化成水,恨不得把人揣进兜里,拿手掌护着再也不放开了。
*
和成池说得一样,没有共同的顾虑后,白杨走得也更快,遇上抓住他小腿的丧尸,也能掏出匕首自己解决。
三人就这么冒雨行进,终于在近一小时后到达了连接公路与山路的,悬在湍急的江河之上的大桥。
桥上有以往的幸存者留下的破旧的车辆,车门上印着新鲜的喷漆符号,应该是易瑞她们留下的指路标,指示过桥后右转。
林行雨从成池身上下来,不自觉地踮起脚,伸手给他擦擦沾上泥水的脸颊。
成池抓住机会在他手腕偷了个吻,在白杨投来的目光里笑得春风得意。
一个小屁孩儿还想赢老子,再早出生一百年吧。
“哥哥,你的帽子。”白杨站到两人中间,示意要给林行雨戴帽子。
林大佬慈爱地朝小孩笑,主动弯腰低头——
“砰!”
瓢泼大雨中,刺耳的枪声猛然在桥的尽头响起,林行雨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枪声接连两三次又响起,吓飞了许多在巢中避雨的鸟类。
“什么情况?是穹顶的人?”成池本能地伸手护住林行雨。
不可能是穹顶的人,先不说他们已经掉队至少两个小时,穹顶的人早该离开这片地区了,就是这枪声,很明显是朝着天上开,目的可不是为了杀丧尸,更像是为了……
引来丧尸。
“还能后退吗?”林行雨将白杨拉到身后,视线中已经出现了从树林里走出的几只丧尸。
“退不了,会被旱住。”成池拔出枪,语气沉着,“小孩,会用枪吗?”
“会。”他不是要一辈子种菜的农夫。
成池示意他从包里拿枪,“护好你自己就行,别拖后腿。”
白杨不答话,他当然不会拖后腿,不仅如此,他还会保护林行雨。
成片的鸟群被惊起,当然不是枪声,而是一群又一群窜行的腐烂怪兽,闻着惊声与肉香,源源不断地聚集而来。
大片的灰白挤上桥头,雨水冲刷着那些腐烂肉块,腥臭流了满桥。
闷雷轰响,三人视线被接连不断的雨水模糊,林行雨示意冲到桥中,钻进那些废弃的车里,在车门缝隙中瞄准、开枪。
无法逃开的境地下,林行雨只能开枪,而开枪会引来更多的丧尸,这是一个死循环,他想不出要如何挣开。
不会要我们跳江吧?
林行雨瞟一眼奔腾翻滚无比狂放的江水,好吧,生存几率几乎没有。
“小雨,你能再听我说一次吗?”开枪的间隙,成池突然开口,像是愈来愈近的丧尸群不存在似的,他的声音堪称温柔,“上次我在阳台和你说的事。”
林行雨不敢置信地张大嘴:“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你还要恋爱脑?”
分清场合呀弟弟!况且还有小朋友在场!
“就是现在才要说。”成池表情认真,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他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告白了,“说起来有些丢人,我被你捡回去那次,那天晚上我看你第一眼,我……”
话语被车身的震动打断,车窗外是数不尽的丧尸,它们敲打着车身,逼得三人不得不封紧车门。
“操!话还没说完呢!”成池气急。
这是个倒霉透了的暴雨天,不安的预兆应验了,林行雨心中叹气。
我不会要被迫强制放弃这个任务吧,我走了成池和白杨可怎么办……
急,在线等一个奇迹。
“那是什么?”被雨水和丧尸模糊视线的窗外,林行雨隐隐约约在尸群中看见一只苍白的手,虽然苍白,但的确是活人的手。
他半坐起身来,凑近窗户仔细看。腐烂的颜色中,有一块淋湿的,但是很干净的驼色在靠近……
“是活人……”
离近了,从尸堆里突出着身高,戴着一只渔夫帽,穿着驼色大衣的活人,在向他们走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高大的男人走到车门外,淋湿的风衣挂在身上让他看起来像是行走的骨架,他露出的下巴与手掌在雨天也显得苍白的过分,男人弯腰,伸出手指在林行雨眼前的车窗轻敲三下。
那样嘈杂的环境里,敲击声却奇迹般地,十分清晰地传进了林行雨的耳朵。
车门被打开,林行雨出神似的注视着苍白男人的一举一动,他听不见成池与白杨的声音,慢动作似的,男人的动作被镜头一帧一帧慢放,直到手指传来冰凉的触感——
男人用手指勾住了他的手指。
一瞬间,林行雨被他大力扯着往前倾倒,落进男人张开的怀里,被他用风衣裹住了。
冰凉的温度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宝贝,我来接你了。”
男人声线太低,语气百转千回,带着从胸腔里发出的叹谓。
林行雨抬起头,看见男人帽檐下敛着视线的过于漆黑的眼睛,和他左眼眼皮上,一颗渺小的,如坠落星星般的一点红痣。
“咔哒——”
车门被重新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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