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阮在屋外见到了龙凌。


    这位杜家暗部站在屋檐下,他垂着头,教人看不清楚神色。潮湿的屋檐往下滴着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他肩膀上。


    杜阮皱眉,挣开了穆青的手,几步小跑到龙凌面前。


    “龙凌!”她说,“你病好了?傻站着做什么,雨水都落在身上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拍龙凌衣服上的潮湿,无论是语气还是动作,无不透着一股熟稔而自然的关心。


    穆青微笑着的唇角一瞬间扯紧了。


    “属下无事。”龙凌低声说,他抬起头,却瞬间对上了穆青阴冷的眼神。


    龙凌伸手按住了杜阮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动声色地对杜阮道:“小姐,咱们今日便走么?”


    “不。”杜阮摇摇头,“山下有些乱,我们要在这里多待几天。”


    “越待越危险。”龙凌一边按住杜阮的脑袋迫使她垂下头,一边俯下身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不如咱们现在就走,属下轻功好,能赶在其他人发现之前带小姐从山上离开。”


    说话间,他直直地与穆青对视,在杜阮看不到的地方,毫不避忌地朝穆青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


    杜阮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就我们两人,还是太危险了。”


    穆青终于忍不住,大步走上前来,一手攥住杜阮的肩膀将两人拉开,岔开话题道:“姑娘还是先用早膳吧,有什么事也得等到吃饱了再说。”


    杜阮连连回头:“龙凌,那你也……”


    穆青连推带拽地将杜阮推进门,对杜阮道:“咱们姐妹用膳,怎好叫男人进门?”


    杜阮稍一思考,也对。其实这个年代对男女大防看得很重,更别说穆青还是个大家闺秀千金小姐——哪怕是庶女,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小姐。


    而且杜阮发现穆青的院落里只有婢女没有侍卫,只怕穆青是很不喜欢与男子接触的,只是看在她的份上,才同意让龙凌进来。


    顿时愧疚道:“抱歉,穆小姐,是我考虑不周了。”


    “不妨事。”穆青状似随意地道,“只是他不能靠近我这院子,只能与那些僧人住一起了。”


    她无奈道:“我本来也不想这样,但是我的嫡母住在一旁,总有些规矩不得不守,以免落人口舌。”


    “自然是以穆小姐方便为先。”杜阮连忙道。他们现在算是寄人篱下,还得靠穆青庇佑,更何况杜阮熟读剧情,自然知道这个时候的穆青的尚且不受宠,在嫡母手里吃尽了苦头。


    穆青掀开门帘,将杜阮带进房间,又回头朝外看了一眼,吩咐道:“先带他去下人房吧,让他无事不要出来。”


    她那一眼绝对包涵着轻蔑,一种对无能为力者的讥讽和挑衅。


    龙凌与她对视一眼,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攥紧了拳,随着婢女离开了。


    他离开后,穆青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挑起一抹微笑,转身进了屋子。


    屋内,杜阮正坐在桌前,穆青对她道:“如今后院都是女眷,只能委屈你的侍卫先去下人房了。”


    “穆小姐能收留我们,就已经很感激了。”杜阮诚心实意地道。


    “姑娘哪里的话。”穆青笑起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我与姑娘很是投缘,若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与我提便是。”


    两人在桌前又说了几句,穆青聊天很有分寸,闭口不提杜阮的来历,只是讲些相国寺的趣事,两人言笑晏晏,倒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只是好景不长,穆青刚叫人把早膳撤走,那一头便有个侍女匆匆推开门,唤道:“小姐……”


    她欲言又止,眼睛往杜阮身上飘,显然是有事情要说。


    杜阮知情识趣,立刻站起来道:“穆小姐,我先出去走走。”


    穆青却皱眉,将杜阮重新按回座位上,对侍女道:“有事就说。”


    “是。”侍女立刻垂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小姐,夫人来了……”


    “她来做什么?”


    侍女道:“夫人说她来看看您……”


    “知道了,去吧。”穆青打发走侍女,又对杜阮抱歉道,“姑娘在这里怕是不好解释,只能委屈你躲一下了。”


    杜阮知道穆青向来与她的嫡母不和,闻言也不多问,直径躲进了屋里的屏风后面。


    相国寺里的屏风不像是寻常人家里的屏风那样,用轻纱制成,而是套以棉布,并不美观,却胜在实用。


    这份朴素的实用,也导致了杜阮躲在屏风后面,却根本看不到屋内的场景,只能听到从那边传来的声音。


    一个颇为尖锐的女声响起:“穆青,今日早膳怎么不去正堂那里?”


    那声音有些苍老还颇几分刻薄,杜阮猜测,那大约就是穆青的嫡母了。


    然后是穆青的声音,她的语气柔顺恭敬:“胃口不好,就不去打扰母亲了。”


    女人的声音霎时间尖利起来:“借口!穆青,早膳时不去侍奉嫡母,你的规矩就是这么学的?!”


    杜阮在屏风后面屏息听着,忽然对穆青有些同情了。


    她上一世并没有见过这位夫人,即使是在书里,对于这个角色也只是一笔带过,只说穆青在幼时不得喜爱,嫡母苛待她,日子并不好过。


    但她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书里轻飘飘的一句“并不好过”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屏风外沉默半晌,女人的声音又嘲讽道:“庶女就是庶女,没有规矩。罢了,念在你是初犯,就饶你这一次。”


    “今日你哥哥会来相国寺,下午你记得去相国寺寺门处迎他。”


    穆青低低道:“是。”


    “出门在外,切不可丢了穆家的脸!若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不轨之事……”女人警告似地冷哼了一声,道,“仔细着你的皮。”


    一阵匆匆地脚步声,是穆青的嫡母离开了。


    屏风外却久久无声,杜阮从屏风后出来时,便见穆青无力地倚在一边,面上尽是沉郁之色。


    “穆小姐……”杜阮小心翼翼地道。


    穆青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仿佛在竭力压抑着什么,只是片刻便扭过头去了。


    虽然那只是短短一瞬,但杜阮还是看清了对方脸上的挫败和难堪,还有眼角的红痕。


    “抱歉,让姑娘见笑了。”穆青缓缓地说,她并没有看着杜阮,而是执拗地偏着头,仿佛这样就可以不那么难堪一样。


    “没什么。”杜阮连忙为她抱不平道,“穆小姐是很好的人,是您的嫡母有些刻薄了。”


    穆青的嫡母怎么会这么刻薄?哪怕是寻常人家的嫡母不喜庶女,但为了面子,总不会如此直白地苛待对方。


    杜阮想不明白,只能尽力安慰穆青。


    穆青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终于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对杜阮道:“方才嫡母说,下午我的哥哥会过来。”


    杜阮不明所以,穆家不似杜家只有三个儿女,正相反,穆家枝繁叶茂,单是穆青这一辈的人就不少。


    而穆家如今举家在相国寺避难,有人晚来一些也是正常的。


    却见穆青道:“不是别人,正是我那哥哥,穆阳。”


    杜阮点点头,穆阳,她也是认识的……


    等等,穆阳?!


    杜阮一个激灵,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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