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虐心甜宠 > 受害扮演者 > 18、第 18 章
    夏侯越无疑是深谙话术之道的。


    如果说上一次的喝茶是用兄弟唠家常的方式,激起自幼被送出宫不管不问的“六弟”心中的不平,谈的是“家”,那这次的品茶所谈的,则是“国”。


    无止境的割地,无止境的和亲,对维斯塔人如此,对曾向繁盛时期的大昌称臣的北方草原亦是如此。夏侯越闭口不谈周岁礼上夏侯零贴身侍女的异常反应,也主动避开着坊间关于“六皇子男生女相”的传言,他只是用一件件边疆鲜血淋漓的、租界奇耻大辱的、乃至这皇宫里令人唏嘘的真人真事,引发着“大昌六皇子”的悲愤共鸣。


    大昌,已经千疮百孔了,他说。


    而这千疮百孔的大昌,再如此下去,很快也就不姓“夏侯”了,他又说。


    他问夏侯零是否听过“奴隶”“殖民”两个词汇。


    那是西洋人为生活在某片东方大陆上、有着与他们所不同的肤色与面容的人,所“创造”的新词。维斯塔人将大陆据为己有,是谓“殖民”,将大陆上土生土长的人变成“牲口”,称作“奴”。


    他说他不贪图那万人之上的位置,也不畏惧马革裹尸,更不在乎是否会被世人打上“大逆不道”的烙印,他只是怕,十年百年后,租界内那些洋宅门口的“昌人与狗不得入内”牌子,会挂满整片中原。


    他没有逼迫夏侯零立刻做出任何选择亦或承诺,只是在最后告诉了她一个消息:和亲人选已经定了,是新获封的“尚和公主”。


    冬葵:“尚和公主?”


    夏侯越:“池府庶女——池瑛。”


    只是从平王府回六皇子府的那么短短几里路,街上大大小小的议论声,就已经帮冬葵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补充全了。


    池瑛是被那迈诺使臣亲自看上的,所以才会以庶女的身份,获封公主。而“尚和”这个称号,说来也是有趣,上一个叫做“尚和公主”被送去迈诺的,正是当今圣上的孪生妹妹。那位尚和长公主的和亲之旅,换来了迈诺将近十年的不进犯,至今还是说书人口中的“美谈”。


    这部游戏中,龙椅上的那位估计是个懒癌症患者,尚和长公主出嫁后空出来的府邸,直接被他大手一挥,匾额都没换,又赐给了池瑛。


    像是生怕玩家与主要角色见不着面似的,公主府的地理位置,好巧不巧,就在六皇子的回府路上。然后,顺理成章的,冬葵碰见了站在灌木丛里发呆的池瑛。


    哪怕是在玩游戏,冬葵也是话不多的。她清楚在这儿遇见池瑛,是不容错过的重要剧情点,甚至可能是结局的分叉点。寻常玩家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会选择凑过去搭话,可冬葵却只是静静地站在池瑛身后,顺着池瑛的目光,一起盯着灌木发呆。


    灌木的叶子上,池瑛目不转睛看着的,是一只蝴蝶。准确来说,是一只翅膀展不开的,艰难蠕动着的,奄奄一息的蝴蝶。


    冬葵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眼睛在灌木丛中搜寻起来。不一会儿,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见一个深色的蝶蛹。蝶蛹是破裂的,裂口异常的规整,就像是有人用利器将之强行切开的一般。


    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面前的池瑛身上。


    “夏侯师兄。”人转了过来,明明还是那个熟悉的声线,冬葵却听得出,有什么本质的东西,变了,“不,我如今应当唤您‘六皇兄’了才对。”提着裙角,微微一礼。


    冬葵没有说话,在蝶蛹和池瑛之间徘徊的视线,却说明了一切。


    她看见池瑛笑了,明明是冬葵在游戏里、游戏外都见惯了的笑容,背后却发起阵阵寒。


    “它在此两个时辰了,”空灵的声音,带着欢愉的尾音,却让人毛骨悚然,“我于心不忍,帮了它一下,助它蜕变,它便成了这般模样。”


    挣扎着的蝴蝶,伴着这话音,在冬葵眼前咽了气。


    “我本以为……”摇摇头,吞下了嘴边的话,抬起头,“六皇兄不觉得好笑吗?”


    “……好笑?”冬葵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


    池瑛却突然话锋一转,“六皇兄可曾听说过您的姑母——上一位尚和公主的故事?”根本没打算让人回答,“迈诺单于,一个年过五旬病入膏肓的……呵,十年不曾进犯?只是那数十个王子忙着内斗,暂时没有闲暇罢了。”


    “……”


    “皇兄觉不觉得,”仍旧没等待回答,意之所指就又变了,“这儿,”努了努下巴,却没有明确“哪儿”,“就是个巨大的蛹?”


    “……”


    “让皇兄见笑了。”


    忽的,外显的表情全部褪去颜色,眼前的池瑛又恢复了初见时那柔柔弱弱的模样,低着头,垂着眼,耸着肩,弓着背,像是快要被什么东西压垮了,方才的几句“放肆”之语,已经她所能做出的最大反抗。


    陌生的情绪在胸膛里汹涌着,袖子里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成了拳,冬葵不知道它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全息环境下,游戏代码强加给角色的。


    “皇兄可愿送我回去?”池瑛又开口了,这一次,声音很轻很轻,“一个人搬入这公主府,我有些……”


    “好。”冬葵听到了自己那被情绪填满了的应答。


    短短的几步路,一路无言。


    池瑛的脚步停在了公主府门口,她用目光道出了道别。


    那一刹那,冬葵突然想开口做出某些承诺。


    可又有什么是她能够承诺的呢?这只是一个未来被代码框定了的游戏。


    哪怕这是现实,一个无权无势约等于被放逐了的皇子,又能够向一个和亲公主承诺什么?


    第四章的最后一幕,停在了这夕阳西下的公主府门口。


    ——哎。


    冬葵不知道,这是属于谁的叹息。


    ……


    朱岚汀又在做梦了,还是那被不明物追赶着的走廊。可这一次,脑海中却一直有个声音告诫着她,这是梦。在这告诫下,她的意识变得意外的清醒、冷静。


    她知道自己这样盲目地跑下去,就会被追到走廊尽头,那儿只有一面镜子,她将会无处可逃。她不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坑里掉两次,所以她硬压着心慌,用双手在这黑暗中摸着墙,寻找起了可能存在的走廊两侧的房间。


    或许是房间真的存在,又或许是梦的主人能够通过意念更改梦中场景——就像影视作品中渲染的那样吧,门把手还真的被她摸到了。


    没有锁,轻轻一推,吱呀——


    身后的房门关上的瞬间,不知从哪儿来的橙色微光,让她看清了房间的布局:白色的被褥、特质的床、以及那床头滴答作响的复杂仪器。


    朱岚汀知道了,这儿是病房。


    ……病房?


    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毫不意外的,是一身蓝色条纹病号服。


    咚,咚,咚——


    病房门口想起了猛烈的撞击声,连带着地板似乎都震动了起来。橙黄微光在这颇有节奏感的巨响下,一明一暗的闪着,明明是密闭房间却有着莫名其妙的阴风刮蹭着皮肤,简直是将恐怖片的元素来了个大杂烩。


    朱岚汀吞了下口水,强作镇定地在病房里探索起来。


    这真的只是个普通的病房,一张床,一个洗手间,无法打开的窗户,温度固定的中央空调。她这是又进死胡同了,和那“此路不通”的走廊尽头一样。


    门口的响声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咚咚声,而是像是整个门都在摇晃间与墙摩擦,即将连带着门框一下掉下来那样。


    朱岚汀不甘心地在墙上地上到处翻着,脑海里召唤着影视作品经常出现的那种,可以容纳一个人爬行的通风口。


    没有……


    没有。


    人停下了洗手间的镜子前。镜子只映出了病号服人影,却没有映出朱岚汀的脸。


    鬼使神差的,她对着镜子伸出了手……


    像是一颗石子落入潭水,涟漪在镜面泛开。镜子里的人影变了,从条纹长袖长裤,变成了迷彩短袖裤。涌动的纹路,将人脸缓缓绘出。


    朱岚汀皱着眉头仔细看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生怕错过任何细节的,竟然都忘了门外的危机。


    镜子中的人脸出来了,下巴、嘴唇、鼻梁、眉眼,一片片的,拼接成了……


    “冬葵?”


    身体猛然失去重心向镜面栽去。


    镜片明明是固体,朱岚汀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穿透了它。


    猝不及防的坠落让四肢本能地挥舞着,可却什么都碰不到,唯独风刃凌迟着她的面庞。


    ——啊,结束了。


    不知道到底是属于谁的心声。


    收下映入眼帘的最后一抹夕阳,她合上了眼睑,认命地,静待终结。


    轰隆!!!


    坠落戛然而止。


    “岚姐?飞机降落了。”是韩芸的声音。


    朱岚汀扯开眼罩,看着小窗口外近处、远处的一架架巨大铁鸟,心情竟是平静得异常。


    ——啊,梦醒了。


    地球的两端,大洋的两岸,从卧姿换成坐姿的两人,同时拿起了手机。


    「我落地啦。」


    「好快。」


    「毕竟是特快航班,如果跟普通班次一样飞十几个小时,那也太对不起它去大气层外头晃了一圈的航线了。」


    「嗯,的确。」


    「你这么快回消息,该不会没睡吧?感觉好一些没?还恶心吗?」


    「没事了,谢谢岚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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