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的，谢谢，辛苦了。”
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公寓，朱岚汀胡乱把高跟一踹、把衣服一脱，就进了浴室。迎头洒下的温水化作一张幕布，将朱岚汀脑海中的嘈杂放映了出来。
王娣的怨、王娣的愤，还有属于朱岚汀自己的那些哀恸与不甘。早已尘封的往事被动荡的情绪挖掘而出，将朱岚汀淹没。她如溺水之人一样，在意识的牢笼中，挣扎着喘息着，直到被一声刺耳的“滴——”从水中捞起。
【朱小姐，您还好吗？】熟悉又陌生的中性音，【我检测到您的血压、心跳、呼吸出现异常……】
声音是直接出现在脑海的，朱岚汀惊得脚下一滑跌差点跌倒在浴缸里。
【啊……抱歉。您平复一下心情，抬起右手，就能看见了。我是01，您的光脑智能助手。】
“什么……？”朱岚汀本就昏昏胀胀的脑袋，被这一出弄得，更加浑噩了。
右手腕上戴着的是百奥科技的光脑，因为参加全息电影放映会需要用到，朱岚汀又本就有着戴手表的习惯，所以换上去以后，就再没想起这事，自然也没取下来过。在加国的行程忙得连喝水都得掐秒表，她更是没时间捯饬这新到手的高科技。谁又能想到，高科技会主动搭话闹鬼呢？
而且，01？
是朱岚汀知道的那个01吗？
这种超级计算机什么时候还屈尊坐起个人电子产品管家的苦差了？
【01在唐国之外的所有国家与地区的一切权利，都归百奥科技所有。光脑是百奥科技旗下的产品，它的智能管家，自然是01的子系统，与01本机实时同步。而当您跨入01本机覆盖范围受限的唐国国境时，智能管家就变成了‘我’——两周前与您接触过的，受唐国科技局管辖、由左丘宏科研团队负责日常维护的01唐国终端。】
所以，朱岚汀可算是听懂了，电影节主办方不是送了个高科技，而是送了个实时监控呐。一低头，看见自己的未着寸缕，火气噌的一下就冒了上来。拆下腕上的光脑就想砸。
【关于个人隐私方面，还请朱小姐放心。在唐国境外，因为子系统与本机的实时同步，光脑的确能够对使用者进行全方位监控……当然百奥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智能管家的名字也不会叫‘01’。】也不知道是不是负责日常维护的人故意的，脑海里这声音明明来自一台机器，说起话来竟然还会活用“内涵”。
【而在唐国境内，就像您所知道的那样，因为终端算力有限，没有特殊指令，我是无暇窥探任何您不想让我知道的事的。刚才突然开口吓到了您，是因为您的生命体征出现异常，为保护使用者身心健康，触发了01的自主行动。】
朱岚汀：“……”你把理全被占全了，我还能说什么。
手里的光脑，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当然，您要还是担心隐私问题。可以打开光脑「设置」-「智能管家」-「关闭」。如果还是不放心，且不需要日常使用光脑的话，可以将光脑关机后，放置于电磁屏蔽箱内。为进一步防范，您还可以将光脑拆开，取出里面的三号芯片，您若需要，我可以为您寻找一幅光脑组装与拆卸的流程图，只要您不再唐国境外传播，就没有侵犯百奥科技的专利。还有……】
朱岚汀：“……你够了。”
【啊，抱歉，朱……】
朱岚汀：“关机！”
【收到指令，光脑将在十秒后关机。】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哔——】
将光脑随便扔进个抽屉里，耳边才总算消停了下来。
被自作聪明的人工智能这么一折腾，朱岚汀腰不酸腿不痛头也不难受了，精力旺盛的可以飞去天秤塔将01胖揍一顿。
啊，胖揍一顿。
对了，明早得去参加亡者之眼项目，还真得和01见面呢。
实验途中殴打守门人应该不犯法吧。
当然，朱岚汀也只是想想罢了。
第二天一早顶着黑眼圈进入调查局，还是老老实实完成了实验。关于自家抽屉里多了个01的眼睛的事，想找冬葵谈谈，可前前后后寻了个遍，都没见招冬葵的影儿。
“您是在找冬博吗？”邹振伍像是已经习惯朱岚汀和冬葵的关系不错了，“冬博今天请假了。”
……请假？
朱岚汀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无由来的焦急。
匆匆忙忙地应付完项目组成员的客套，一回到车上，朱岚汀就给冬葵发了微信。可直到朱岚汀收工，微信都没有回复。
焦急变成了焦虑。
明知着可能会打扰冬葵工作，朱岚汀还是忍不住拨了电话。
——无人接听。
焦虑变成了不好的预感。
朱岚汀曲线救国找到了夏鹤。
“请假？”然而，关于冬葵的事儿，夏鹤这个亲哥哥，比朱岚汀还懵，“我不知道啊，小葵这两周没有联系过家里。不过我有她同事的电话，要不你打个电话问一下？是不是去出差了什么的。”
出差会失联？是去了火星不成？
……额，好像还真有可能。
“行，我问问。”
通话一结束，朱岚汀就拨通了夏鹤发来的号码。
可冬葵的同事所带来的答案，却不是出差，而是休假。
……休假？
虽然朱岚汀知道，有些人休假，是会退出工作邮箱、工作微信、关闭工作电话的。但冬葵也这样吗？虽然清楚自己和她还没有真的关系好到成为“家人”，但难道连假期会联系的“朋友”都算不上吗？
嘴巴里苦苦的。
朱岚汀知道自己有些奇怪。待在圈子里，看尽了也看淡了很多东西的她，本是不该这么在乎一个人的。
只是休假没回消息没接电话而已啊。
朱岚汀，你在失落什么？
还有心里那藏在深处的不安。
冰冷的公寓，没有半点生活气息的冰箱，尖锐物处理容器，还有那次误喝牛奶后，单薄的、痛苦的背影。
失落，变成了担忧。
等回过神来时，车已经进了冬葵住的小区。
朱岚汀一咬牙，跟在一位住户身后上了楼，来到了冬葵的房门前。
咚咚咚——
“小葵，你在家吗？我是……”见楼道里没人，便报上了被人听到只怕会引发骚乱的真实姓名，“我是朱岚汀。”
没有反应。
咚咚咚——
“小葵？”
咚咚咚——
“小……”
哐啷！
虽然在门与墙的隔音下变得很轻很轻，朱岚汀却还是听见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整个人都因为那声音而紧绷了起来。
“小葵！你没事吧？！”
额头上急出了汗。但她不知道冬葵家的密码。
等等，密码……
朱岚汀快速思索并尝试了起来。
生日？——不知道。
手机号码？——不对。
高中本科硕士博士毕业年份？——都不对。
名字字母所对应的数字？——还是不行。
还有可能是什么？有什么东西是冬葵关注的，和数字有关的？
朱岚汀掏出手机，翻看起了冬葵那空荡荡的朋友。毫无意外的一无所获。
目光游离了起来，落在了……昵称上。
“01”。
不会吧？
明知道不可能，朱岚汀还是将这简单到不可思议的两个数字输了进去。
嘀——
门开了。
屋内一片漆黑，中央空调像是坏了似的，温度低的吓人。朱岚汀没走两步就打起了寒颤。
客厅没人，厨房没人，洗手间也没有，所以是在卧室吗？
卧室的门虚掩着。朱岚汀的心怦怦怦加速跳了起来。
她轻轻敲了一下虚掩的门，“小葵，我进来了？”
吱呀——
床上是空的。
地上有着一滩沾着水的玻璃碎片，像是刚打碎的。碎片旁，躺着一个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的人。
“冬葵！！”
朱岚汀冲了过去想将人抱起，可手掌竟然被冬葵皮肤的温度给烫得缩了回来。被碰到的人，颤了一下，好似碰到她的不是人手，而是长满刺的榴莲。
……
冬葵是在浑浑噩噩中听到呼唤的，她在喉咙灼烧的痛苦中伸出手，探向了床头的水杯，水杯却被打翻了。
这也不是第一次，实在喝不到，忍忍也能过去，不会死，只是可惜了杯子。
只是那外头的呼唤还在继续着，听起来愈发焦虑，放着不管，好像不太行。所以，她又挣扎了一下，想着回个微信将人打发走。可感官混乱的身体，却从床上跌了下来。
本就已被高烧扔在了烧烤架上的胳膊腿，与地面一撞，就像烤肉掉进刀阵，让她疼得蜷缩了起来，连带着呼吸都像在将肺部切片似的，连着几天滴水未进的肠胃，更是像被丢尽了绞肉机。
四肢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看来只能等外头的人自己离开了。
或许是地板太硬，又或许是外头太吵，冬葵的意识迟迟没法和身体断连。痛苦就这样折磨着她，似是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日日夜夜。
她疲了，她倦了，却又麻木地接受这一切。如同几个世纪前被鞭子抽着注定要奔跑到死亡的马，如同几个年代前完成了使命后被扔在二氧化碳里等待死亡的实验鼠。
几天了？
还有几天？
外头的嚷嚷终于停了下来，不知道怎么进来的脚步声，近了，近了，来到了冬葵的身边。
“我叫救护车了！你再坚持一下，冬葵！”
啊……？救护车？叫那玩意儿，还不如先给我一杯水。
痛苦之下，哪怕大罗神仙都难免暴躁。
一直仔细观察着冬葵的朱岚汀看见了一个白眼，她以为，是因为人难受的晕过去了。
冬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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