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啥呢，我可是在爸妈面前承诺了要照顾你的。”
“不用……”
“别逞能啦，拿杯水都能从床上摔下来，要是让你这样走上去，准得把大牙磕掉。就让我在你家住几天呗，我体积又不大，睡沙发就行。你要是过意不去，以后多请我吃几顿饭。”
“那岚姐睡床上吧，我……”
“哪有让病人在自己家睡沙发的说法。”
“那……”
“要不一起睡床算了，这样你晚上有个啥，我也能第一时间发现。反正大家都是女人嘛，你有的我也有。我睡觉很老实的，不翻身、不呼噜、不梦话。”
“……”
两人就这么左一句右一句地进了门。朱岚汀把冬葵扶到沙发上后，照着她的指路，去整理卧室了。等捯饬一通出来，发现冬葵已经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跟个不倒翁似的。
她吓得赶紧跑了过去将人扶住，“要起来和我说一声，摔着了怎么办？”
“……谢谢。”
“是要去洗手间？”
“嗯，想冲一下，身上黏糊糊的。”
“这……”朱岚汀差点就嘴一快把“我进去帮你洗”说出来。
“不会出事的，放心。”拒绝了朱岚汀没说出口的提议。
睡一起和帮忙洗澡，完全是两个不同程度的问题。哪怕再担心，以眼下的立场，朱岚汀也是没法反对的。
她只能退一步，“那你别锁门，有什么事叫我。”
“嗯，谢谢。”
将人送到了浴室门口，余光往洗漱台上一瞥，就看见了镜子里面色白到不像活人的冬葵。梦境中的画面，猛地和现实重合。朱岚汀的脚步僵在原地。
冬葵敏感地注意到了，递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啊，没什么，”朱岚汀连忙挤出个笑容，摆着手，“就是……想起了些事。”
冬葵显然是不信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乎是不等到真话就不罢休。深邃的眸子里，什么东西在滚动着。
朱岚汀只觉得自己快被那双眸子吸进去了，藏在心里的东西，措不及防的漏出了口。
“就……刚刚那样，和梦里有点像，吓了一跳。”
“梦？”哪怕是在重病之中，冬葵的反应也是极快的，“和亡者意识相关的梦？梦见了我？我在镜子里？”
“可能吧……不过你放心，我现在分得清那是梦了。”
亡者，意识，镜子，自己……
冬葵的神色变得沉重了起来。
“01说过，记忆是很容易受到干扰的，梦境更是。梦到你可能只是白天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在一起了，我知道你和王娣没关系的。”
王娣……？
冬葵的瞳孔缩了一下。
某些值得注意的东西，被她记在了心中。
然后，她缓缓松开眉心，“如果我们说的是同一个‘王娣’的话，”深吸一口气，面容中的疲倦更深了，“我和她其实有一点关系。”
“……啊？”
“那天做完赛博义肢手术，有人从医院楼顶跳了下来。我是目击证人。”
因为落地前一秒见到的人是冬葵，所以冬葵会出现在残留意识中。
所有的逻辑，似乎都连上了。
只是……
一串蓝色的代码在冬葵的视野中闪过。冬葵有些不太自在的，甩了甩左手。
“啊……”朱岚汀没能注意到冬葵的异常，忙着震惊去了。
……
接下来的几天，朱岚汀的确如她承诺的那般，兢兢业业当起了冬葵的看护人。
冬葵大概是朱岚汀这辈子见过的，最容易照顾的病人了。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着，醒了也安安静静的，不喊难受、不使唤人，有个什么需求，往往在朱岚汀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自己解决了。弄得朱岚汀小半周待下来，觉得自己与其是来照顾病人，倒不如说是来□□的。
啊，就连睡觉，冬葵老老实实缩在墙角，井水不犯河水。反倒是信誓旦旦保证了“不翻身、不呼噜、不梦话”的朱岚汀自个儿，因为小时候留下的不贴着什么就不踏实睡不着的毛病，滚着滚着，就把冬葵当做了墙壁。接连几次醒来，都像个树懒似的挂在人家身上，要不是因为冬葵生着病睡得沉，朱岚汀早就已经社死到抱着火箭逃离地球了。
但……靠着一个人睡得那么踏实，连噩梦都没有了，这是朱岚汀二十六年的人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冬葵的身上，总有着什么能够让朱岚汀那颗浮躁的心，静下来、感到踏实的东西。
是什么呢……
比起旁人，自己好像更容易关注到她。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弄清关于她的所有事情，明明自己不是个八卦的人。心中的某块软趴趴的地方，总是在心疼着她，却又不是以前去孤儿院之类的地方时，产生的名为“同情”的心疼。而是像酚酞碰到了碱似的，莫名其妙粉粉嫩嫩的疼。
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朱岚汀不明白。
她也没打算这么快就弄明白。
冬葵的病和她说的一样，在三天后好转了起来。烧退了，脸色恢复了，人清醒的时候也有精神了。除了像猫一样，一天得睡十几二十个小时外，已经与常人无异。
第四天是个周末，朱岚汀一不小心睡到了中午才起。正纠结着点个什么适合病人的午餐，冬葵那三天来无声无息的手机，突然响了。
朱岚汀看见了来电人显示：左丘婉。
手机铃突兀的在屋子里想着，冬葵却没有要醒来的痕迹。朱岚汀犹豫的拿着手机走到客厅，又走回了卧室，反反复复几个来回，最终决定还是帮人接通电话，而不是将人叫醒。
“喂？冬葵啊，我听说你病了？感觉怎么样？怎么没告诉老师，到老师这儿来也好有个照应啊。”
“您好，冬葵现在在休息。等她醒了，我让她回拨给你。”
“啊，”电话那头显然是愣了一下，“您是……？”
“我是……”
是什么呢？朱岚汀犹豫着。
看左丘婉这反应，大概率是不知道冬葵被原生家庭找到了的事。她不知道，是因为冬葵特意没告诉吗？
而且，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朱岚汀突然觉得，比起刚认识时总是想占人家便宜叫姐姐，现在的她，反倒有些不太待见这逻辑上的“姐妹关系”。
搞得像是……像是啥？
某个念头一闪而过，朱岚汀没抓住。
“我是她朋友，这几天住在她这里。”
电话那头又顿了一下，“哦哦哦，是这样啊。那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分内之事。”
“既然有人照顾，那我就放心了。也不用让她再打过来了，我就是来问问。谢谢你啊。”
“不用谢。”
“那我压了。”
“嗯嗯，拜拜。”
等通话挂断，朱岚汀才注意到，自己身后已经站了一个人。
“啊哟！你走路咋没脚步声的，吓死了。”朱岚汀一个激灵左脚绊了一下右脚，“睡醒了？”
“嗯。电话？”
冬葵指着手机的目光中，带着刚醒的慵懒。这是很罕见的，就像森林之王躺在地上露出肚皮一样。三四天的相处下来，朱岚汀居然变得能够经常见到冬葵的这一面了。内心深处，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地方，有些小小的雀跃。
“是你的电话。”朱岚汀把手机递了出去。
冬葵接过来，看到来电人，眸中散开的迷雾遮盖了用来，她抿了抿唇，神色难辨。
“谢谢。”
道了个谢，就没有然后了。没有问通话内容，自然也没打算拨回去。在这一点上，这对曾经的养母女，倒是如出一辙的相同。
“不用打回去？”朱岚汀问出这句话后就想给自己一耳光。最近这是怎么了，在冬葵面前情商直线下降，拼命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也就冬葵脾气好，换做别人，整天私事被窥探成这样，早就拿着鸡毛掸子赶人了吧。
“嗯，不打扰老师了。”冬葵把手机放在了桌上，“我明天就得回实验室了。”
“这么快？”
“只请了一周的假。”
“这样啊……”冬葵要上班了，意味着朱岚汀也该搬回自己的窝了，可她竟然有些不太愿意。也不知道这每天醒来都要靠强大的意志力与演技，才能将自己从人家脊背上撕下来的日子，到底哪里吸引着她。
“岚姐之后有工作吗？”
“接了一部全息电影，不过没那么快开拍。”想了想，理智战胜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彩色废料，“你要是好彻底了，又觉得一直这样不太方便，我就把家政机器人带来，搬回去……”
“我最近刚恢复，不太吃的了食堂的饭菜。”
“啊？”
啥玩意儿？这几天从小厨那儿定的清淡的餐饮，还真是“病人餐”了不成。
朱岚汀不知道冬葵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所以应该会自己做饭。”
“啊……”
“岚姐要是不介意的话……”
是我想的这个意思吗？是我想的这个意思吗？！
朱岚汀内心的某个不安分的小恶魔，在脑海里放起了鞭炮，将她炸的一愣一愣的，都快让某些言之过早的东西破土而出了。
可冬葵的嘴毕竟是冬葵的嘴，她的下一句话就是，“我可以多做点，让凛冬-新锐给你送过去。这几天多亏你照顾了，之前答应的，多请你吃几顿饭。”
朱岚汀：“……”很好，鞭炮全部哑火，食欲一点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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