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岚汀在准备搬过来的前一天告诉了冬葵。冬葵本来打算当天去接人的,谁知道实验室的超速离心机出了点故障,事关整栋楼的人员安危,必须马上解决,她只好发条微信放了鸽子。
不过好在像朱岚汀这样的公众人物,屁股后面都是司机、助理、经纪人跟了一长串的,也不愁搬个行李没人帮忙。业主卡也早在生病的时候,就已经给了朱岚汀一张。
冬葵解决完突发事件下班回家,迎面碰上了提着大袋小袋往单元楼里走的韩芸。袋子里又是毛巾又是奶粉的又是奶瓶的,冬葵正疑惑着这是在搞那一出,对方已经看见她,打起了招呼。
“哦,冬博!你下班啦?”
“嗯。这是?”冬葵用目光指着袋子。
“是岚姐让我买的。你上去就知道发生什么啦。”卖着关子。
“这样,”冬葵也没追问,看了眼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那我来提吧。这么晚了,你们吃饭了吗?”
“我给岚姐点了餐,她说要等你回来一起。”并没有真把袋子递给冬葵,“我自己的话,等会儿和朋友有约,打算先把肚子好好空一空,等会儿才能猛宰她一顿。”
“既然之后有安排,那你要不早点回去?剩下的我来就行。”
“这不太好吧……”
“没事,我和她说。”冬葵把东西接了过来。
“啊,这……”
“去吧,祝你和朋友玩的开心。”
“那谢谢您啦!”乐的连敬语都用上了。
告别韩芸,冬葵没坐电梯,而是提着东西从楼梯爬了上去。九层楼的高度,也不知道她一个天天两点一线、饮食、睡眠都不规律的社畜,是怎么做到爬上去气息还能平稳的。
输入密码打开门,朱岚汀立刻迎了过来。
“辛苦了,辛苦了。怎么样,买到了吗?”一抬头,“咦,冬葵?”
“嗯,”冬葵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门口,一边转身锁门、换鞋,一边说道,“我回来的路上碰见韩芸,就把东西提上来,让她先回去了。”想了想,扭头,“没打乱你的什么安排吧?”
“没没没,当然没。本来像这样的私人行程,还把她拖到这么晚不能回家,我挺过意不去的。但没办法,我脱不开身,不然就自己去买了。”
“脱不开身?”冬葵这才发现,朱岚汀的怀里一直抱着什么。
“喏,是这小家伙。”朱岚汀小心翼翼地将抚在上头的手掌拿开,怀里,是一只显然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咪。黑灰交杂的条纹中混了些橘色,鼻子嘴巴粉粉的,对着空气做着吸吮动作,眼睛还没睁开。
“在楼下碰到的,奄奄一息待在草丛里,可能是上次来,你提到过的那只流浪猫的孩子。我一开始没有动它,离开了半个多小时又回来看,发现还在,也不见它妈妈把它叼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把它抱上来了,按照网上说的叫韩芸去买了些东西,打算明天宠物医院上班了,再带着去看看。”
冬葵听着,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而是蹲下身,打开袋子,布置起了猫窝。
“实在不好意思啊,也没经过你同意,就在你家养动物了。你不习惯的话,我明天去完宠物医院,就问问能不能把它送回家让爸妈帮帮忙养,或者送朋友那去。”
“没事。”布置好猫窝,冬葵伸出手把小猫接了过来,“养我这就行。我比较有经验。”
韩芸买的奶粉居然真的是宠物猫专用的,而不是羊奶粉。也不知道这大晚上的,她到底是在哪儿淘到的这种放在冬葵身上都非得敲响实验动物养老中心的大门才能拿到的稀有物品。
果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呐。
“你以前养过猫?”看着冬葵熟练地准备奶粉的动作,朱岚汀的眼睛亮了。
“嗯……”没想到这么简单个问题,竟把冬葵难住了,“严格意义上,不算是。”
“啥意思?”
“我是有养猫、养老鼠、养猴子的经验,但都是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实验动物中心。”
朱岚汀:“啊……”
气氛就这么尴尬了下来。
两人都没再说话。
冬葵把小猫抱在了怀里,将准备好的奶瓶递到了嘴边。吸吮的本能让它对着奶嘴吧唧了起来,一双粉粉的爪子因为饮食的快乐,凭空踩着奶。
“其实,”朱岚汀蠢蠢欲动地伸出手指,想要挠挠小猫那毛茸茸的脊背,“我不是什么动物保护的狂.热分子啦,拿着刀去砍实验楼的那种。”
“嗯?”冬葵微微偏了偏头,目光却还是落在小猫身上的。
“怎么说呢,弱肉强食是自然法则。这世上哪个物种的生存与繁衍,不是建立在另一个物种的牺牲之上的?说的不负责任一些、自私一些,人类只是将狩猎范围弄得宽了点。但这也是社会发展所必须的,虽然对不起那些动物,但能够闭着眼睛吼出‘使用实验动物的人都该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试试’的人,都是因为得病的不是他们自己吧?一旦变成了自己,只要能治,别说动物了,连人都能杀。”
“嗯。”冬葵动了动扶着奶瓶的手,仍旧没有搭腔。
“人类就是这样虚伪的存在,一边蚕食着大自然,一边却又要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右手拿着枪.支,左手拎着和平鸽,嘴里再喊着‘我即正义’。说到底,‘正义’啊,‘正确’啊,都只是个相对的概念,纯粹的‘对’,根本不存在于人类历史上。”
“那倒是。”
怀里的小猫吧唧够了,爪子一垂一垂的,打起了盹儿。
冬葵将它放回窝里,用毛巾裹好,去了趟洗手间。十几分钟后,拿着准备好的热纱布回来,轻轻揉起了小猫的小腹和尾巴下面。
“幼猫是不会自己排泄的,”冬葵没有接朱岚汀茬儿,而是用平静地声音解释着幼猫的饲养,“这样做是模仿猫妈妈用舌头舔,可以促进排泄,一般在进食十到十五分钟后。之后最好再准备个猫砂盆和猫砂,在猫砂盆里做这一步,纱布用完,粘上排泄物了以后,可以埋进去埋几天。这样猫砂的味道和排泄会够形成条件反射,当它长大,再学习使用猫砂就能很快。”
“除了这个,小猫毛很短也没什么脂肪,一定要注意保暖。喂奶的时候不要硬挤,让它自己吸,免得呛着。如果身上弄脏了,也千万不要洗澡,它自己会舔的。实在忍不住,可以像这样用热纱布稍微擦一下。这些都好办,主要的问题是小猫的进食频率白天两到三小时一次,一直要到二十来天后才会自己进食……”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一定不会让它饿着!”朱岚汀连忙打着保票。
“嗯,那大概就这些。一旦发现什么不对劲,比如说没有大小便、眼睛被粘液糊住之类的,第一时间告诉我,或者去找兽医。”
朱岚汀:“好的好的!”
“还有,这个小区养宠物是需要登记的。你给她起个名字,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宠物医院,拿到档案以后,我送去物业。芯片得到成年才能打,还有各种疫苗,绝育的话……看你吧。关于这些,兽医会有更详细的讲解。”
“行!”朱岚汀一口应着,然后又拧着眉头歪了歪脑袋,“要不你来给它起名字吧?”
“我?”冬葵有些诧异,半晌,摇摇头,“不了,你起。”
朱岚汀没有吭声,而是一直盯着她。
“怎么了?”冬葵被盯得很是不自在。
“你……”朱岚汀保持蹲在猫窝旁的动作,往冬葵的方向挪了一小步,“生气了?”
“生气?”冬葵这次是真的被问愣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啥时候学会过“生气”,也不晓得朱岚汀为什么会这么想。
“嗯,感觉气压一下就变低了。”朱岚汀似乎对自己的判断很是坚信不疑,“是因为我把猫带回来了吗?还是因为刚刚聊到实验动物的事,我说的话踩雷了?对不……”
“没有。”可能是错觉吧,面对朱岚汀这低着头小心谨慎的样子,冬葵的心口竟然有些又刺又痒又疼的,“我没生气。”
“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些问题。”不由地,就将一些放在以往,绝对不可能告诉别人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一些一辈子想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觉得应该放弃纠结了,却又阴魂不散的问题。”
“那我能帮你一起想吗?”
此时此刻朱岚汀的双眼中,一定藏着上个世纪家喻户晓的动画片里的奥特曼之光吧?而冬葵自己则是那个丑恶不堪的怪兽。不然,面对着这么真挚的光芒,她为什么反倒会觉得痛呢?一种快把她撕成两半了的痛。
她是多么的想迎着着疼痛,说出一声“好”,可是……
朱岚汀的手机却响了,催命符似的。
她把手机掏出来,是想挂断电话的。可看当看清来电人的备注后,面色却黑了下来。
“你先接电话吧。”冬葵说。
所以,朱岚汀拿着手机走到阳台,接了。
“怎么了?突然给我打电话。”
“什么怎么不怎么,你不看微博的吗?”
“微博?”
“呼——祖宗,真服了,你这个心大的哟。”
“到底是什么事?”
“他的减刑申请通过了,明年初就会出狱。你的日子怕是要不安宁了。”
啪!
手机从掌心滑出,落在了地上。
同时,几条推送出现在屏幕顶端:
#朱旻睿将于明年刑满释放#
#朱岚汀的父亲#
#谈谈朱家当年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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