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鸟似乎知道自己的主人正与敌人斗法,停了那让人头痛的叫声,转过头来齐齐看向林辞镜。
昆吾从地上爬起来,还未说话,便听见林辞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拖着他们,你先走。”
昆吾蹙眉:“不要。”
“听话,”林辞镜波澜不惊的表情隐隐出现一道裂纹,“反派死于话多懂吗?”
“不懂,”昆吾回绝道,“愿与尊上共生死。”
林辞镜被他这句“共生死”说得眉心一跳,又急又气,心说这浓眉大眼的看上去挺好说话,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这么倔。
他正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道灼热的劲风倏地向胸腹要害处袭来。
林辞镜刚要凝起内力抵御,一道莹白色的灵障倏地展开,拦住那道劲风。
昆吾手中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把剑,只不过剑身通体素白,莹莹波光流转,似乎并非银铁所铸,反而像是......玉?
剑是极好看的,却透着一股熟悉的感觉。
林辞镜有些恍神,险些被怪鸟的火焰燎个正着,仓促闪避时却蓦地冒出一个念头——
他见过这柄剑。
但情况危急,让他根本来不及细思。
怪鸟数量众多,那老者根本用不着多费力气,这些能再生的怪物便能将二人耗得灵力枯竭而死。
不能这样下去。
林辞镜的目光在周遭景物间辗转挪移,心急如焚地想思索出一个能解决眼前困境的办法,一个不留神,被一道精纯的内力径直劈中了肩。
他肩上的衣物瞬间在空气中炸裂开,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那血痕蜈蚣似的丑陋,在皮肤上格外显眼。
林辞镜忍痛咬着牙,将剑插在地上,这才生生没让自己被击飞出去。
老者好整以暇地一甩拂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世间苦无妄峰久矣,今日便由老夫做这个替天行道之人,除了你这个祸害。”
说罢,他指尖亮起微微一点寒芒。
那寒芒虽然只蚕豆大小,却在一片张牙舞爪的妖红色里格外惹人注目,看得林辞镜心中一紧,几乎想也不想地便抬剑迎上去。剑尖吐出三尺白虹,化作一片耀眼的剑雨,齐齐向那点飘飘悠悠于半空中的寒芒而去。
内力与剑气相遇,在一刹那的平静后倏地炸开,“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几乎能将树木房屋摧折的劲风掠地,将那些原本好端端飞在空中的怪鸟冲散了。
林辞镜脸色煞白,向后踉跄了几步,细细的血流小蛇一样从口鼻蜿蜒而出。
那老人也没讨到半分好处,直接被剑气击飞,撞在一只怪鸟的身上,再也维持不住悬在半空的世外高人形象摔落在地。
“昆吾!”
正与一只怪鸟酣战的昆吾心有灵犀似的一剑格挡开火球,扣住林辞镜的手腕后在半截烧焦的墙上一借力,二人便飞速向远处而去。
老者又急又气,口中倏地响起一声尖锐的呼哨。身边仅剩几只未散开的怪鸟歪歪斜斜地撞成一团,追着昆吾和林辞镜飞向远方。
林辞镜这时才敢将淤在喉咙里的一口血咳出来,当下胸口舒畅了不少,方才的胸闷气短也消失不见,灵力再度于经络中顺畅地运转了起来。
可他咳的这一口血却让身边的人万分紧张:“阿镜,你的伤......”
“皮外伤罢了,”林辞镜的声音很冷,“没伤到什么,你尽管往前走就是。”
先前他本来并不熟悉这些符法和术法,可刚刚用起来却十分得心应手,有种酣畅淋漓之感,似乎很久没如此痛快地打过架了。
他心中微微一动,忽然问道:“你知道要去哪吗?”
昆吾垂下眼,顺势将他拉入怀中,手扣住他的腰,猛地提了速:“安绥城外的河边。”
林辞镜意外地挑眉:“嗯?怎么知道的?”
“随意猜的,”昆吾说,“侥幸能和阿镜的想法不谋而合。”
林辞镜本来有些不自在,可被他抱着的感觉又确实还算可以,便自动忽略掉了那点尴尬,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道:“这些怪鸟我曾在无妄峰的书阁里读到过。”
“无相鹫诞生于乱世,以死人为食,吃了几个人,便能重生几次头,”林辞镜说,“这安绥城的百姓怕是已经成了那老者豢养无相鹫的饲料,没剩几个活人了。”
“那无妄峰的弟子......”
“还活着,”林辞镜笃定道,唇边勾起一丝堪称冰冷的笑,“若是没活着,他靠什么把我引过去?”
话音刚落,昆吾搂着他就地一翻,躲开了一道炽热的劲风。
那道劲风劈在土地上,火却不见灭,跗骨之蛆似的慢慢灼烧着,居然能将沙土一并烧成灰烬。
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很接近那条河了,河水在夜色下毫无波澜,静静地凝视着不远处的几人。
老者从无相鹫背上下来,拂尘一扫,无相鹫便将头低下,一副十分乖顺的样子。
昆吾刚想挡在林辞镜面前,却被他悄悄拽了拽衣袖,于是敛了气息,慢慢退到他身后。
林辞镜佯装虚弱地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血丝顺着唇角流下,显得格外脆弱。
老者面上掠过一丝不屑:“我当无妄峰的尊主有多厉害,没想到却依然是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林辞镜微微扬起脸,忽然笑了下。
他眼睛微弯,妖红色的火光落入眸中,像一片赤色的星屑。唇边还沾着未擦净的血迹,平添几分支离破碎的柔弱美感。
饶是老者也被他这一笑看愣了,怔了须臾后忽地缓过神,恼羞成怒地骂道:“狐媚!今日将你杀了,我看你还要用这张脸勾谁去!”
“我说这位老先生,”林辞镜的声音中是让人意想不到的轻快,“我的命很值钱,岂是你说拿便拿的?”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忽地传来“呜呜”的声音。
老者面上一惊,陡然抬头看去,原本平静的小河不知什么时候倏地卷起了惊涛骇浪。
那浪潮就像有了思想似的卷起八丈高,遥遥呈一条水龙之势喷涌而来。
无相鹫原本燃着火的炽热羽翼尽数熄灭,在暴雨般的洗礼下哀哀地叫着,叫声有气无力,疯狂扇动着翅膀试图逃离这是非之地。
老者在湍急的水流中站也站不稳,抬起拂尘想捏诀止住水势,喉间却猛地贴上一丝凉意。
林辞镜那柄剑的剑尖正正好好地抵在他咽喉处,再向前一寸便能要了他的命。
“现在是谁要谁的命了?”
林辞镜在簌簌火光中笑得山明水净,一股无法言喻的畅快席卷了全身。
执掌生杀予夺的权利原是如此的让人上瘾,怪不得那些古代的君王拼了命都要长生不死。
在澎湃的水声中,林辞镜耳尖微动,精准地捕捉到了昆吾唤自己的声音。
但他要得到答案再走。
“说,谁让你来的?这些无相鹫是在哪养的?”
剑尖慢慢嵌入老者的皮肤里,林辞镜反手点了他胸前几处大穴,将他的头按着低下,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剑是如何将自己的喉管割开的。
老者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脸上终于多了几分慌乱,下意识道:“是,是......”
林辞镜屏息凝神地听他说话,却见他双眼蓦地瞪得溜圆,身体瞬间膨胀了起来。
他连忙松手,便看见先前还好端端的人和被针扎过的气球一般在空中炸开,血肉模糊了一地。
林辞镜仓促间只从他脖子上拽下一枚令牌,还未来得及避开那蓬起的血雾,一道黝黑如毒蛇的骨鞭便倏地从血雾中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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