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采说罢便大步走了,剩下傅盈欢有些发懵。
“小姐!你没事吧?!”她听见宝婵惊喜的声音。
宝婵从窗内远远看见她,几乎是飞奔而来,握着她的手便要抹泪:“小姐,那人没欺负你吧?”
她把傅盈欢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一根汗毛都没掉,这才松了口气。昨日她跟着照顾苏眉,进了这指挥使府里之后,便被带至这处院子,再瞧不见小姐的一点踪迹,她心里担心得紧,提心吊胆了一整天。
好在她们安定下之后,很快有人领着御医来给苏眉看病,更是带来了好些珍稀药材。宝婵看在眼里,欣慰几分,只是欣慰之后,不免又想,这是以小姐的终生幸福换来的,便又惆怅不止。
“小姐,你老实告诉我,他真的没有欺负你吧?”宝婵拉着傅盈欢的手进门,压低声音问道。她指的欺负自然是说……床笫之事上的。
傅盈欢摇头,但宝婵不大放心,还要掀她衣领。被傅盈欢红着脸拦下,哭笑不得答道:“当真没有。他昨夜并未……”
傅盈欢小声把剩下的话讲完,并未同她圆房。
宝婵拧着眉头,又觉得松了口气,却又同时吊着一口气。他娶妻子,新婚却不圆房?这是为何?难不成真只是为了羞辱她们小姐?娶她回来,让她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可似乎也不对。他若是恨,应当更恨夫人,却请了大夫来给夫人治病……
宝婵搞不懂了,大抵这些玩弄权术的人心也与常人不同。
既然搞不懂,便索性不想下去,宝婵领着傅盈欢至苏眉床边,一看见苏眉好转的脸色便喜笑颜开:“小姐,你瞧,昨日御医来给夫人看诊后,开了些药,夫人喝过药这会子睡下了。”
傅盈欢在一旁坐下,轻轻捧住苏眉的手,在脸颊旁蹭了蹭,露出欣慰而满足的神色。终于见她脸色好转,终于,不必再担心要失去她。
她自小与苏眉相依为命,出生之后没多久,爹便去世,剩下她们娘俩孤苦伶仃,她待苏眉的感情自然很深。后来苏眉嫁与傅渊做续弦,日子幸福,她也跟着高兴。
她怎么能接受失去苏眉呢?傅盈欢想着,竟有些喜极而泣的意味了。她红着眼眶,又觉得不应当哭,侧过身偷偷把眼泪擦去。
可还是被宝婵看在眼里,宝婵昨日已经哭过一回,今日便可以故作坚强地嘲笑傅盈欢。
“小姐,你也太爱哭了,这有什么好哭的,这是好事啊。”
傅盈欢嗔瞪了她一眼,眷恋地朝床榻上的苏眉靠得更近。她在苏眉院子里待了快两个时辰,终于等到苏眉醒过来。
苏眉精气神都好了不少,昨日其实已然清醒过,发觉自己所处的地方变了,自然问过宝婵。宝婵想着这事瞒也瞒不住,何况也没必要瞒,索性都告诉了苏眉。
苏眉听罢,先是皱眉,而后轻叹,倒没说什么。今日见了女儿,才轻抚摸她的头发,语气近乎哀叹:“盈欢,是我们拖累了你。”
这些年,她自然明白傅如赏待他们的态度,好端端地提出要娶她,能有什么好事?她自幼便是弱女子,后来为母,算是稍微坚强了些,可在这种时候,仍旧无济于事。
苏眉眼看着要哭,傅盈欢往她怀里钻了钻,撒娇说:“没有的事,娘,我……我倾慕如赏哥哥的。你也知道,我打小就喜欢跟在他后面跑,没有拖累。能嫁给他,我自然是极为欢喜的。”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而雀跃,这话也不算太假,她诚然喜欢傅如赏,只不过是对大哥的亲近。
苏眉听了,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们母女二人和乐融融,傅如赏脚步停住,背对着墙,无声无息地走了。
方才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纵然明白她所言皆虚,但听闻的那一刻,心还是猛烈地发颤。
他自嘲地笑,与青采说:“我记得,库房里有一件月白蜀锦束烟霞长裙,你取出来,送去新荷院,另外,挑些好的首饰头面,一并送去吧。”
青采应下,告退。
傅如赏脚步一顿,目光从旁边的荷塘里瞥过,走神片刻,又起身离开。
傅盈欢对傅如赏来过一事丝毫不觉,在房中陪苏眉吃过饭,又亲自喂她喝了药,扶她去院子里走动走动。苏眉倚着藤椅,眉眼惆怅。
傅盈欢自然知道她所愁为何,她们如今是安然无恙,可牢中的傅渊却不见得如此安生。拱辰司的大牢是什么地方,多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傅如赏又厌恨傅渊,也不知会不会故意授意,令人欺辱他,即便他不授意,他底下那些人,哪个不是惯会见风使舵的,纵使为了讨傅如赏高兴,只怕也不会善待傅渊。
可这事儿,盈欢也不知如何是好。
比起傅渊,傅如赏待她们母女俩的恨,大抵只是皮毛。定然不是随意说两句,求个情能解决的。
傅盈欢想到他所说的话,是否真的怀上他的孩子,便能趁机求求情?
她按下心中的想法,又陪苏眉说了会儿话,她这病吹不得冷风,因而只坐了会儿,便扶她进门去。她身子虚弱,不过如此工夫,已经疲惫不堪。盈欢伺候她躺下,而后便离开。
离开之时,宝婵依依不舍:“小姐,若不是放不下夫人,我想同你一起。”
盈欢摇头,安抚她:“我很好,你不必担心,娘生着病,需要你照顾,你便安心照顾她吧。”
宝婵叹了声,与她话别,又千万叮嘱了好些话。最后欲言又止,还是附耳说起房中之事。但宝婵毕竟也未经人事,知晓不多。
傅盈欢听得面红耳赤:“好了,你回去吧。”
她看着宝婵的背影,叹息着吐出一口长气,用手扇了扇自己脸颊,什么若是不行……便求饶……
这种事难不成也如比武一般,还能求饶?
待回到新荷院,发觉院子里又多了好些使唤的婢子婆子,见着她回来,便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齐声道:“夫人。”
傅盈欢嗯了声,让她们忙自个儿的,穿过庭院,便见房中亦多了些东西。好几个精美锦盒匣子,堆放在一旁的桌上。
傅盈欢唤来门口的婢女,询问这些是哪儿来的。婢女如实说道:“是青采送来的,说是大人的意思。”
傅盈欢记起来了,他方才在书房里是说过这么回事,明日要进宫拜见皇上与皇后娘娘,要她别丢人现眼。
她挥退了婢女,回身去看那些东西,一身上好的衣裙,还有好些贵重的首饰,比之她从前在国公府,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女孩子哪有不喜欢漂亮衣服首饰的,傅盈欢自然也难免俗,从前房中一堆漂亮亮晶晶的首饰,时下最流行的、得来的赏赐……总而言之,收在小匣子里都堆了好几个大箱子。可惜……全也带不出来。
她落难之后,衣着皆朴素,最贵重的东西,便只有苏眉给她那镯子。如今久别重逢,见到这些东西,有些手痒。
看了眼外头没人,傅盈欢咬唇,跃跃欲试地从匣子里取出一支金镶玉的簪子,去梳妆台前试了试。她今日梳了妇人髻,乍一看还有些不习惯,不过仍旧是好看的。
便又去取了另一对金雀鸟的耳环来,金雀栩栩如生,尾羽上有点翠,甚是好看。傅盈欢一旦试起首饰来,便有些忘了时辰。不知不觉,便将那些全试了一遍,最后头上戴支白玉雕玫瑰簪子,耳坠一对银镂嵌东珠耳环,颈上一条粉珍珠的项链,宝石上坠下来一点绯红流苏。如此一来,身上衣衫便有些逊色,便将衣衫也换了。
焕然一新的装扮,在铜镜中瞧着光彩照人。盈欢甚是满意,不自觉转了两圈,歪头歪脑地自我欣赏。
一回身,瞥见个傅如赏。
吓得没站稳,脚下一个趔趄,还好眼疾手快扶住了梳妆台,才不至于跌倒。
天……他几时进来的?怎么那群丫头又不通传?
她自觉窘迫,头都不太敢抬,矮身行了个礼,大抵是窘迫挤压了脑子,她小声道:“夫君几时进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待喊完了,陡然清醒,心道完了。他定然又厌烦她。
她懊恼地咬唇,却只听见他说:“明日便如此打扮吧。”
他不会将她方才那些举动看了个完全吧?傅盈欢心烦意乱。早知道,他把自己娶回来,自然是为了看她不高兴,她怎么能这么高兴?
傅如赏方才听她一声轻柔而发颤的“夫君”,几乎心脏骤停。
他来的时候,她正试得起兴,连自己进来都没发觉。后来她去换衣服,傅如赏便隔着层帘子,隐隐约约瞧见了。心道,光天化日,她怎么连门都不关一下?
傅盈欢兀自低着头,已经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又听他说:“过来。”
傅盈欢只好亦步亦趋地挪近,到他跟前,恭敬唤道:“……大人。”
傅如赏抿唇,似乎是带了些冷峻笑意:“你非我下属,唤我做大人?我是你哪门子大人?”
傅盈欢一愣,脑子还未转过来:“……哥哥。”
“还是错了。”他仍旧冷声笑着。
“……夫君。”傅盈欢才算转过弯,心中略有些诧异。
傅如赏没再说话。
如此沉默之中,傅盈欢有些难熬,他是有什么事么?
她悄悄抬头,看了眼傅如赏,他只是淡淡喝茶,似乎没什么事。
她更觉得惊诧,只是忽然之间想起傅渊,便大着胆子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傅如赏低头,看向她那双柔荑小手,扯着自己袖子,人怯怯地凑过来,在他脸颊处亲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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