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赏视线未移,只淡淡开口:“陛下是天子,如何处置一个犯错的臣子,是陛下的事,陛下不必问臣意见。”
见他仍旧固执,萧润只好摆摆手,暂时将这事搁下。傅如赏这话虽是这么说,可他与自己亲如手足,明国公又功在社稷,若是他点头,萧润自然能小惩大诫地将人放出来。不过如今人在拱辰司牢中,除去没有自由,条件稍苦,其余倒也还好。
说罢此事,便是正事,傅如赏将袖中的暗信交给萧润:“请陛下过目。”这是今日才从江南来的飞鸽传书,江南不比京城,毕竟隔得远,因此阳奉阴违之事不少。此番萧润意在整顿整个北燕朝纲,自然不能只杀上京的鸡。但江南与别处皆是天高皇帝远,萧润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萧润看罢,面色沉下来,将那暗信重重摔在地上,猛地一拍桌子道:“岂有此理!反了天了!”
傅如赏早已经看过信中内容,料到萧润会是如此反应,只等他发泄完怒气。萧润起身踱步,气息都重了几分,冷笑道:“如今世道变了,他们还当朕是黄口小儿,柔善可欺么?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珍之。”
萧润看向傅如赏,萧润能做皇帝,自然有才能与势力支持,只是那些人多少也与旁的事有所牵扯,处理起来也难免束手束脚。唯有傅如赏,面上他早已与明国公割席,又不与哪派交好,同时公正无私,又颇有狠辣手段,自然是不二人选。
萧润面色凝重,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我情分在此,你应当不会辜负朕吧。”
言下之意便是要他出马,去一趟江南了。
傅如赏对此并不意外,他明白萧润的处境与考量,也没什么异议。
“臣定不辱使命。”
萧润叹了声,忽然又道:“此事不可打草惊蛇,你带人便装前去,朕准你便宜行事之权,若有意外,可就地斩杀。只是……”他顿了顿,起了些坏心眼,“只是你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即便微服出访,也不大方便,不如,带上你夫人一起?便扮做新婚小夫妻,如何?”
傅如赏默然片刻:“臣遵旨。”
萧润撇嘴,这人,明明心里很高兴,还要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
*
“你怎么伺候的?”丹阳凶狠恶煞地对那婢子训斥,“你这么扯我的头发?”
婢子害怕不已,连忙跪下求饶:“郡主恕罪,奴婢下次小心。”
丹阳面露厌恨之色,只挥了挥手,烦躁地让人下去。她之所以烦闷,是上回在街上被傅如赏羞辱一事传开,那日马球场上她还听见有人在讨论这事。前些日子,父王有心给她说亲事,那些人也都拒绝了,个个都说配不上她。
什么配不上?都是借口,分明是嫌她娇纵。她父王是先帝亲兄弟,当今皇帝的亲皇叔,她是嫡亲的皇室血脉,先帝亲自封的郡主,纵然娇纵一些,又如何?
丹阳冷笑,只好想这一切都是傅盈欢与傅如赏的错。他们却在马球场上还如此端架子做恩爱,她心中愤愤不满,凭什么呢?
倘若那天没遇上傅盈欢,她也不会故意刁难,便不会被傅如赏羞辱……越想越生气,丹阳捏着手中的簪子,甚至在手心里割出一道血痕来。
那点鲜红刺激到她的眼睛,丹阳心猛地一跳,心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来。她傅盈欢不是向来被那些书生说貌似天仙么?倘若天仙被人玷污了,那岂不是好大的热闹。到时候,她就不信,还有人会追捧她,傅如赏还能要一个残花败柳?
丹阳轻嗤了声,配了个冷笑,起身轻飘飘地将手放进铜盆中,水淹没伤口,传来阵阵刺痛。水中映出一张扭曲的面容。
*
盈欢得到丹阳邀约之时,疑惑皱眉,将那张请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仍问宝婵:“真是丹阳郡主送来的?”
宝婵点头:“确是丹阳郡主身边那侍女送来的,还传了话说,从前是她对不住小姐,此次真情实意同小姐道歉,还请小姐一定要去。”
盈欢心中是有犹豫的,丹阳郡主向来娇纵跋扈,自视尊贵,不可一世,怎么会同她道歉?难不成是看在傅如赏的面子上?
她对显王之事也略有听闻。
不过无论如何,多一个朋友总比树敌好,盈欢让宝婵回话:“你告诉她,我愿意去。”
宝婵心中有些担忧:“小姐,要不还是算了吧?我觉得那个丹阳郡主怪得很,万一没安好心呢。”
盈欢自然也明白她的担忧:“应当不会吧,丹阳郡主脾气虽然差,但心肠应当不至于如此坏。你去吧。”
虽这样说,盈欢也留了个心眼,赴约那日在袖中藏了把小刀。那把小刀是傅渊从前给她防身用的,削铁如泥,万一她真要做什么坏事,盈欢也能自保。
但盈欢没想到丹阳如此狠得下心,连她自己也一并算计进去。
丹阳面上微笑着,与她说了好些话,又是道歉又是请罪的,颇为真诚。盈欢都愣了愣,见她举杯:“盈欢妹妹,这一杯茶,便为咱们的情谊,如何?从此以后,咱们便是朋友了。”
盈欢迟疑着,丹阳笑了笑,仰头饮尽。盈欢这才敢喝。
但盈欢没想到丹阳如此狠得下心,连她自己也一并算计进去。
那杯茶下肚,盈欢没一会儿便觉得头有些昏,心中一凛,便见丹阳栽倒在她面前。她伸手摇晃,渐渐觉得乏力,也昏沉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一间密闭又破旧的屋子里。盈欢心中惊恐万分,不知现下是各种情况。是丹阳?还是旁的人?
她才想罢,便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了丹阳的呼救声:“你!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
盈欢心中一沉,可四肢都没力气,强撑着才爬起身来。丹阳怎么了?
吱呀一声——
门被人推开,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进来,打量了一番她,便色眯眯地朝她走近。
盈欢想起袖中藏的簪子,摸索到它,但她实在没力气,根本握不住。那人越逼越近,眼看着到了她身前。
隔壁丹阳的呼声忽然间也停了,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盈欢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管别人,她连自己都快管不住了。
“别过来。”她软绵绵地呵斥,但此刻的声音听来毫无威慑力,反倒让那人更为兴奋。他搓了搓手掌,猛地朝盈欢扑过来。
情急之下,盈欢只好拿簪子刺了刺手心,痛感让她有片刻清明。她将簪子攥得紧紧的,趁其不备,在那人脸上划了一道。
那人痛呼出声,骂她:“你别不识好歹!”
盈欢渐渐感觉头重脚轻,身体也不对劲起来,似乎心里有一团火,在汲取着她的意识。她隐约觉得今日大抵要遭难了。
但是她不想放弃。
那人抹了抹脸上的血,便重新扑上来,将她压倒在地上,拉扯之间,似乎撞到了一旁的柜子。她一面拿簪子胡乱刺人,似乎扎中了那人,又将他逼退几步,趁他查看伤势之时,盈欢视线落在那个摇晃的花瓶上,她几步跑至一侧,奋力举起那花瓶,砸在那人头上。
她脱力地跌坐在一侧,那人似乎骂了声什么,但还没倒下去。
盈欢却不行了,在意识混乱之中,手摸索到一块碎瓷片,便攥在手里,抵在自己脖子上:“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自戕!”
……
她不停地重复着说:“别过来,别靠近我。”
似乎有人走近,叫她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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