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坐在马车上, 大太太慢慢打整好心情,心底深处隐约还是有些难受,哥哥性格懦弱, 只图安逸,被贬官后越发放纵自己,嫂嫂是个性格要强的人,管家算账都不在话下,她家当年比之自己家势强,冲着世子夫人才嫁给了官位低微的哥哥。
永宁伯府一朝落魄,嫂子蠢蠢欲动,着急想要各方拉拢人家的心思昭然若揭, 她看着父亲有心无力的样子,心疼又担心。
许呈晋下朝回来后, 大太太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许呈晋安慰她:“夫人安心, 从前我们不在京城岳丈都能保一家无恙,更何况如今, 岳丈心中自有成算。”
依许呈晋看来, 永宁伯是明知自己儿媳是什么人, 强压不行, 任由她在自己可控范围内闹事, 待她有过分的苗头再出手拉回来, 确是上佳省力的选择。
大太太略微安心,“父亲母亲想见家里几个孩子,不过我实在担心, 你一恢复官职就首先和得罪圣上的人来往,会有人借机生事”
许呈晋沉吟, 道:“夫人此话有理,京城暗地里不少眼睛盯着我们,咱们要恢复走动,不能先选永宁伯府。”
随即他轻轻一笑,道:“等着吧,不久就有人亲自要请你们出去走访。”——
长春侯府,白临院里,长春侯去了厅堂,侯夫人正和儿媳整理着宴客名单,确保没有遗漏的,老侯爷深思了一会儿,问儿媳:“可请了许家的?”
王氏道:“许家——”她想了想,“媛儿好像请过。”
最早定下的一批人就是媛儿的闺中密友。
老侯爷:“现在亲自再写一张,送去东街许府,以你母亲的名义下帖,请他们来参加。”
王氏有些吃惊,不敢问公公,顺从地应下,打算等夫君回来了再细细询问此事。
老侯爷背着手,慢慢走出屋子,他年纪大了,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了,但他知道,像他们这种地位的,绝不要和一个刚愎自用的皇帝对着干。
隆兴帝越发重视许呈晋,他终归要在朝堂混得如鱼得水,自己先开了口,日后许呈晋若有更大的前途,也能念着自己现在第一个站出来的份上,惠及家里的孩子们。
大太太收到侯夫人递上的帖子后,感叹了一句夫君料事如神,吩咐人叫来了许嘉元和许嘉星。
“后日,长春侯家的嫡小姐贺灵媛及笄,咱们要去赴宴。”
她解释道:“之前母亲拒绝了二房那边的邀约,但这回是她们当家主母亲自递来的帖子,咱们自然要去。”
她深深地看了眼许嘉元,女儿只要这次表现好了,日后不愁没地方施展名声。
至于小女儿,全当是去见见世面,不想让女儿太紧绷,大太太露出一个笑,“来京城这么久了,母亲也没带你们出去走走,明日咱们去街上逛逛,顺便买些新颖的首饰头面。”
许嘉星眼睛一亮。
京城繁华,各处的奇珍异宝源源不断地涌入这里,许嘉星就像是笼中憋久的鸟儿,左看右看,甚是亲近母亲,好奇地问,“哪里好东西最多?母亲快带我们去看看。”
大太太笑,又看了眼默默跟在身后的大女儿,招手叫她过来,“星儿爱俏,母亲带她去珍宝阁看看,你也四处走走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待会儿在这儿来这儿找我们,一起挑挑送给贺姑娘的及笄礼。”
许嘉元想拒绝,她没什么喜欢的,何必浪费时间,大太太摆手,不容拒绝道:“去吧,母亲和妹妹在这儿等你。”
夏嬷嬷和大太太眼神对视,大姐儿心里头紧张不自知,和他们在一起也不能放松,不如让她自己散散心。
许嘉元只好转身,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洛芬担心她,道:“小姐,咱们去这家书店逛逛吧。”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个书店也太破旧了。
许嘉元抬头,这是巷角的一家书店,左边是酒肆,右边是饭馆,把它孤零零地挤在中间,门庭冷落,霎是可怜。
正好她也很久没有新书了,许嘉元走了进去,书店里头不比外头逼仄,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许嘉元一进去就看见桌上处四乱散着的纸张,上面的字洋洋洒洒,却别有一番韵骨。
想来这个书店也有它的独特之处,许嘉元对这个人少安静的书店有了些好感,朝里走,四处扫视,忽地停住,伸手拿起了躺在书架上一本黄旧的书,她翻开后,仔仔细细来回看了一遍,心里欣喜,竟是名家孤本。
居然让她在这儿寻到了。
她兴致一提,一路搜寻过去,从杂乱无章的书本里找到好几本珍贵的孤本,正待她要继续往前时,书架后传来了一个青年男人窸窸窣窣的声音。
“客官,这书你可得好好瞧瞧,是上好的货,一般人我轻易不给的。”
“看看这身段,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这笔工细腻清楚,能增添多少旖旎。”
对面的男人嘿嘿一笑,“的确是好货,多少钱?”
“您是我的老顾客了,诚心价,一两银子。”
“你这也太贵了,不成不成,一两银子我都能自己去找找乐子了。”
“哎哎,客官别走,慢慢商量嘛——”
许嘉元渐渐听出苗头,心中气愤,转头就走,她原想着这店主人字迹斐然,定然有自己风骨,没想到竟私下里卖,卖这种书!
要不是孤品难得,她简直想甩手就走。
没多久柜子后就走出两个人,打头的男人瞧见外头有人还吓得一哆嗦,瞧见是个姑娘才快步擦身而过,店主人的身影也慢慢从暗处显出,和声音一样,是个年轻的男子,面容清秀质朴,从外表里完全看不出是个下流不务正业的。
姜云行没想到有人来店里,赶忙迎上去,笑问:“客官看上什么了?”
他坐在柜台后,先翻开账本记下今天的入账,落笔后,果然笔势雄奇,姿态横生。
许嘉元忍不住道:“你年纪轻轻,就该去科考场上一展才能,报效国家,而不是在这儿做,做这些苟且之事!”
被一个带着帷帽的姑娘平头骂了一顿,姜云行愣住,没回过神,许嘉元说完却暗自懊恼,莫名教训一个陌生人,实在不合礼,把书交给洛芬,转身就想走。
姜云行低头看见自己散落在桌上的字迹,上面抄的是圣人的书,心里恍然,小姑娘是瞧见了可惜方才愤愤出声,自然可以理解。
“姑娘且慢,感念姑娘好意,这些书,在下愿给姑娘八折的优惠,还望姑娘莫要再生气,小生知错,日后绝不再犯。”
姜云行朝她弯腰行礼,算是为今日的冒犯道歉。
干嘛和自己保证,许嘉元脸一红,闷闷应了一声不必,跨门而出。
接过丫鬟递过来的书,姜云行又乐了,这可是笔大单子,没想到竟然有人能从这么多杂书里选出这些珍品,他笑盈盈地拨算盘计价,依旧算得八折,把书替人包得整整齐齐。
亲自送丫鬟出门后,他看到街对面站着姑娘,那姑娘连衣角都是熨帖展正的,后跟着好几个侍卫,想来也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必然能珍视这些书。
姜云行晃晃悠悠地回了书店坐下,沾沾墨水,提笔继续抄起了书,今日赚够了好几个月的银子,可以好好准备考试咯。
珍宝阁里,许嘉星兴致勃勃地挑选了不少新奇物件,还要再逛时,大太太拦住她,“好了,已经选完给侯府小姐的贺礼了,若是喜欢,下回再来就是。”
她对两个女儿道:“还有些时间,去挑些时兴的料子,做些新衣裳吧。”
这样也好,一行人下了楼,调转方向朝锦绣坊走,桃桃咬着溜出去买的青果嘎吱脆地坠在最后,许嘉元脸色已经平缓,摸着包好的书,时不时出神,洛芬战战兢兢地在旁边扶着她,生怕自己小姐一个不注意栽个跟头。
大小姐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很淡定嘛。
桃桃咬下最后一口果子——
翌日,天气晴朗,许嘉星早早被大太太派人拉起来梳妆打扮,许嘉星无聊地拨弄荷包上的流苏,除了昨日买东西时的欣喜,她对去长春侯府拜访毫无兴趣。
京城家的小姐各个儿端庄识礼,进退得宜,谈的都是诗词歌赋,姐姐十三岁了,母亲是专程带姐姐去多认识这些人的,她去那儿多半就只能安安静静坐在席间一上午,做个陪衬,无聊透了。
眼见坐上马车了许嘉星还是无精打采,桃桃掀开一点车帘,惊讶道:“哎呀,这不是堂四小姐的家马车吗?”
许嘉星听见了,忽地坐直身体,调整出最好状态,没料到的是,明芙竟比许嘉星还激动,她几乎是下一瞬就扑到窗前,什么也没看到后才怏怏靠回去,桃桃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明芙揪着帕子,暗中着急,她从大太太身边嬷嬷那儿打听到,过段时间太太就要新选一些丫鬟小厮分到各个院子里,新丫鬟们多半趋炎附势,若是看见小姐对桃桃最好,太太也更看重桃桃,她的地位最高,眼里还能有自己吗。
都在东街,马车走了两刻钟就到长春侯府,因为是嫡长女的及笄礼,他们大门两边各自站着,一边接待嫡长女请来的客人,一边招待侯夫人请来的。
许二太太眼尖地看到大太太一行人,本想凑乐般上去打招呼,没成想人家看都没看她,就被王氏笑着迎了进去,嘴里夸着大太太气度雍容,女儿有礼漂亮,许大人好福气云云。
二太太几乎咬碎了牙。
同样是赴宴,自己是因着女儿才有缘得来,大太太一家却是当家主母亲自下帖!
怪不得她拒绝了自己的邀约,恐怕背地里早就在笑话自己自作多情!
许嘉嫱也看见了,握紧拳头,眼里划过一丝恨意。
明芙回头,不小心和她对视,吓了一跳,随即脑中飞快划过一个念头。
第26章
及笄礼很快开始, 赞礼,赞者,摈者依次站在贺灵媛的身边, 按部就班走着流程,替她取下头上的普通钗冠。
宾客们站在一团观礼,没人注意到最后面有几个人悄悄溜走了。
桃桃踮着脚看了眼,贺灵媛是个秀气的小美人,带着奢华精美的冠笄,细细的脖子都要支不住了,不过她愣是从头稳到尾,没有丝毫晃动地撑到最后, 朝宾客们行完最后一个礼才徐徐退场。
她一走,宾客们很快入席, 座次由侯夫人亲自安排, 大太太一行人靠着侯府家, 临近的几桌也都是宽厚人家。
另一边,二太太和其他几个臣妇坐在一起, 她们都属付贵妃一派, 张氏怅然道:“及笄一过, 明年长春侯府家的小姐就要定亲镇国将军家的嫡次子了, 贵上加贵, 真是越发显赫了。”
钱氏应和了两句, 忽然问道:“许夫人,你家女儿也快十四了吧,可曾有看好的人家。”
许二太太早有说辞, 抿嘴一笑,“她祖母娇惯她, 想等身子好了亲自替孙女相看。”
这倒是拳拳爱心,孙氏瞥了眼和周围人相谈甚欢的许大太太,叹道:“祖母再用心相看,也不如有个高官厚禄的父亲来的好,瞧瞧,多年不在京城的人,也能有人上赶子巴结。”
又见许嘉元优雅从容地见礼,“她女儿瞧着也甚是不错,明日过后,定有不少人家亲自打听。”
孙氏打趣许二太太,“说不定你们也能沾点光。”
这话有些过头,张氏暗地里推了推孙氏,她才闭嘴。
许嘉嫱听见了,压住心里的不适,附在母亲耳边道:“母亲,我想去找秦姐姐们。”
二太太心里正不爽,“去吧。”——
如预想般,许嘉星无聊了很久,每一个人走过来的人,都摆着相似的笑容,说着相似的话,连夸姐姐都是用的差不多的词,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许嘉元都行了百八十个礼了。
大太太再一次带着许嘉元给人行礼,侯府长媳王氏笑着走过来,关切道:“可还适应?”
“侯府风景秀丽,用完膳,许夫人还可带着两位姑娘四处走走,全当消食儿找个趣儿。”
大太太应下,离席起身,侯府有个花园,不少官眷都聚在那里,等着仔细交谈,那才是一场硬仗,握着许嘉元的手,牵着她一同朝前走。
许嘉星知道今日的主角是姐姐,但被母亲这样完全无视,心里有点不痛快。
明芙见此,主动道:“小姐,咱们去其他地方逛逛吧。”
许嘉星点头,和大太太说了声,带着三个丫鬟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侯府很大,除了花园外,还有不少假山假石,摆放雅致,远远望去有一处波光粼粼,是侯府最漂亮的一心湖。
明萱从离开大太太就心里莫名不安,几人越走越远,她出声劝道:“小姐,咱们第一次来侯府,还是别走太偏了吧。”
明芙阻止她,指着大树后的四角亭,“那儿有人呢,哪里偏了,小姐再逛逛,累了再去歇会儿就是。”
许嘉星点点头,她就喜欢看着这些漂亮的东西,时不时停下了欣赏一番,心情愉悦,连绣鞋不小心踩到些湿泥巴都没让她生气。
明萱道:“马车里双干净的绣鞋”明芙便接话道:“小姐在这儿等会儿,我拿来。”
桃桃挑眉,这么勤快,明芙可是除了能在许嘉星面前讨好的事儿之外,从不费力做多余的事儿,这次怎么抢在明萱前头了。
待她走后,许嘉星想起那双鞋子上的纹样和颜色都与脚上这双不同,便道:“明萱,去替我把那副双鱼戏珠样式的缠金丝玉钗拿来。”
换了鞋旁人就会落在她身上最不和谐的地方,带上一枚更夺目的首饰,便没人能注意她脚上的不同。
桃桃自告奋勇,“小姐,我跑得快,我去取!”
她总觉得明芙怪怪的,尤其是到了这府上,正好去看看她要做什么。
没成想,等她走到侯府门前,明萱真就乖乖从马车上刚下来,不过看见桃桃后,明显吓了一跳,声音有些尖锐道:“你怎么来了。”
“小姐让我拿头钗。”
明芙怀疑地看了眼她,抱着鞋子往回走,把桃桃甩得老远,许嘉星换好鞋,看看时辰,“回去吧。”
她们此时位于侯府的南侧方,离这儿最近的是一个新建的花园,有不少的夫人闺秀,明芙明萱问过府上的丫鬟后,都决定先去那儿。
明芙走在许嘉星前头,声音有些紧张,道:“小姐,这儿好像是条近路,景致也好,不如我们走这边?”
许嘉星探头一看,确实不错,明萱看见那昏暗的树荫,拉住了许嘉星,“小姐,咱们还是走这边吧。”
正正经经的路不走,干嘛要走阴森小道,明萱的第六感几乎让她浑身绷紧,只想安安分分地快点让许嘉星和大太太汇合。
许嘉星犹豫了一瞬,听了明萱的话,那条路上落着树果,她可没有第三双鞋子让她换了。
明芙有些急,跟着她俩身后,一步三回头,忽然,许嘉星在前头发出一声尖叫,不知哪儿棵树上,竟哗啦啦掉下一堆密密麻麻泛着青色的蠕虫,长着白色的触角,落到许嘉星肩膀衣袖上,还贴着衣服慢慢蠕动,她甚至感觉,似乎有虫子落进了衣服里面。
明萱身上也掉了虫,颤抖着拿手帕替许嘉星赶走落在身上的虫,许嘉星吓得后退,带着哭腔道:“不要,身上也有!——”
明萱拍过来的时候,她几乎以为虫被按死在了肌肤上,刺痛难忍,恐惧之下,许嘉星脚一滑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掉进湖里,明萱赶忙来拉她,却也一脚踩这湿草上,控制不及。
这一切都发生在须臾间,明芙只来得及朝前走了两步,两人就一起‘噗通’掉进了水里,明芙吓慌了,她一边大声呼救,一边犹豫不决地在湖岸边打转。
桃桃赶过来的时候,两人都在水里不断扑腾,明萱还好,许嘉星却是眼看着要没了力气,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桃桃着急,可她不会水,不能贸然跳下去,不但救不起来,恐怕还要再搭上一条命。
要冷静,桃桃扫视周围,一颗六尺高的树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只有巴掌粗细,靠自己应该能拔出来——
明芙睁大了眼,呆愣愣地看着桃桃轻轻下蹲,再一使劲儿,那么大的一棵树就被她连根拔起来了,眼见桃桃抱着树朝许嘉星伸过去,她也急了,扑了过来自个儿也抱住了树,跟着喊:“小姐,快抓住,我们拉你上来!”
许嘉星原本没了力气,桃桃和明芙的声音一直在耳边盘旋,求生欲让她愤然抓住了树的枝头,明萱也抱住树,桃桃确认她们抓住后,一鼓作气用力拉着人往后一步步后撤。
等两个人半身都靠在岸边后,桃桃猛地松开绿树,朝她们跑过去,明芙猝不及防,被砸得一个踉跄,人被压在了树下,痛呼出声,这时候,她才知道这树有多重,自己刚刚的力气只不过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小姐,醒醒,醒醒。”桃桃回想着上辈子的急救知识,对着许嘉星胸口按压,她来得及时,许嘉星只呛了几口水,更多的是脱力,确认许嘉星无事后,桃桃又去看明萱,明萱比许嘉星情况好了很多,自个儿把水吐出来不少,清醒后,立刻扑过去跟桃桃一起唤着许嘉星。
她们这边的动静终于吸引了侯府的人注意,王氏惊呼:“这是怎么回事,快,快去请郎中。”
大太太落后一步,匆匆赶过来,急得瞬间扑了过去,连声唤道着许嘉星,桃桃把她后面折返去拿的油纸伞打开,遮住了外人的围观注视,许嘉星爱面子,不会愿意自己这幅样子被人看见的。
这伞,桃桃原是想着马上中午了,太阳渐大,晒得慌,没想到此时能起这样的作用。
“娘”许嘉星气若游丝,吓得大太太腿都软了,桃桃眼看人越来越多:“夫人,咱们快些回府上休息,替小姐叫个郎中。”
这么多人围着,刚从水里救上来的人最需要的新鲜空气都被她们吸完了。
大太太连声道:“是是,得先回去。”
桃桃见她同意,拦腰一把抱起许嘉星,把伞放在两人胳膊相触的地方,替她遮好,抱着她飞快朝侯府外跑,大太太略微镇静下来后,对王氏道:“望夫人海涵,小女性命垂危,我们就先告退了。”
王氏也道:“快回去吧,你放心,她是在我府中掉下去的,我一定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大太太点点头,带着许嘉元一路快走,王氏组织宾客四下散去,心里不渝,女儿好好的及笄礼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定是有人背后作怪。
许家小姐人瞧着又不像个傻的,还能平白掉湖里?
触她女儿的霉头,也不看看自己有几两重的骨头——
正值中午,路上没多少人,许家的马车开的从没这么快,眨眼间就到了门口,桃桃抱着许嘉星下了马车,她这会儿人不抖了,呼吸却变浅,桃桃担心许嘉星是不是身子太弱,伤到哪里了。
大太太一出侯府就派护卫去找了郎中,等桃桃和明芙给许嘉星换好干净的衣服后,郎中也恰好赶到。
隔着床帘,老郎中闭眼把脉,“脉象虚滑”
“这位小姐救起的及时,只是普通寒气入体,外加受惊失魂,午间阳气正盛,夫人放心,不会伤到根底。”
“我给她开三剂药,你们喂她喝下,等发出汗,睡醒后,也就没事了。”
“谢谢大夫,小女还未醒,就不多送大夫了。”大太太全心都在许嘉星身上,奉上银子,派小厮和郎中一同去取药。
许嘉元替妹妹擦擦脸,道:“母亲,星儿不会无故掉下去,咱们”
大太太眼神一凝,“是,夏嬷嬷,去,先把桃桃叫进来。”
比起从小跟着许嘉星的人,她如今最信这个丫头。
桃桃是真的不知道是谁害许嘉星掉下去,大太太问她,她也只有把看到的说出来,大太太听完后,没有言语,让她回去把自己也湿了一半的衣服换了,便叫了明芙。
桃桃打整好回来,月江阁前便是一阵阵木棒触及皮肉的闷棍声,桃桃顿了顿脚步,才又朝前走,明萱被压在长椅上,两个嬷嬷举着五指宽的木仗,一棍又一棍地打在明萱臀上。
明萱双手绑在前面,头发还湿着,嘴里咬着布条,痛苦地□□,血渐渐从裙后蔓延,待染红了一大片,明萱也昏过去后,嬷嬷们才停手。
大太太替女儿掖好被子,看桃桃怔愣在院子里,知道她是怕了,拉过桃桃道:“乖孩子,别怕。”
她冷冷地看着明萱,“明芙说了,当时有几条虫子掉在星儿身上,是她拉着星儿一起掉了下去。”
不能如桃桃般救主也就罢了,竟还拖累主子,害得星儿也落水,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明芙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相,一切不应该等五小姐醒了再做定论吗?明萱打成这样,万一
“桃桃可是想起了什么?”大太太温和问道,桃桃摇摇头,实际上,比起忠心的明萱,她觉得明芙更有可能,可她并无证据,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她不能轻易冤枉了人。
大太太不勉强她,握着桃桃的手,“好孩子,我刚刚给星儿喂了药,她正睡,嘴里念着你的名字。”
“我怕她夜里害怕,你这些日子陪着她好吗?”
桃桃点头,被吓着的人晚上都会有惊悸的状况,有人守着最好,大太太欣慰道:“我叫人摆个小榻在星儿旁边,你晚上就睡在那儿,若是有事,便唤外面的嬷嬷进来。”
许嘉星状况很不好,精致的小脸呈现着灰败的光泽,长长的睫毛不停颤抖,原本红润的嘴唇泛着乌青,缩在被子里小小一团,没了白日里意气风发的模样。
快好起来吧。
桃桃陪着许嘉星,一直到晚上许呈晋回家,匆忙赶来看望自己女儿,他怒气丛生,恨不得立刻拍马去长春侯府查清是何缘由,几个哥儿也默默看着脆弱的妹妹不做声。
许恒虞看了眼桃桃,跟着许呈晋离开了。
明芙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裹着被子,害怕地听着许呈晋的怒喝声,瑟瑟发抖,眼神一不小心触及被拉回来的明萱,惨白没有血色的脸,吓得更为剧烈。
她,她不想这样的。
白日里,贺姑娘举行着及笄礼,她却被堂四姑娘悄然拉走。
堂四姑娘说,她想和明芙一起让许嘉星出一个小丑,若是事成,愿意给她一大笔银子酬谢。
明芙没想要钱,但她确实对许嘉嫱的计划心动,桃桃受宠的原因她知道,她父亲救了大人,自己也救了小姐,不就是救人吗,她也可以去救。
许嘉嫱只要一动手,她就身先士卒挡在小姐身前。
她们在那条路的尽头安排人放虫子,只要许嘉星肯走许嘉嫱预先安排好的那条路,那她被虫吓得花容失色的场景,就会被院子里所有的夫人小姐看在眼里。
可小姐更听明萱的话,明明有近路却不肯走,非要从湖边绕远路过去,许嘉嫱或许也是着急,匆忙就把虫倒了下去,让明芙都没反应过来,就眼看着两人掉进了水里。
她也担心小姐,想去救,可她不会水,刚刚走近湖边就觉得头晕目眩,不敢再动。
她靠着墙,抱着双腿,肚子上还留着桃桃扔树在她身上的余痛。
她知道,桃桃又立了功。
可若是小姐今日真的出事——她恐惧地闭上了眼。
半夜,迷迷糊糊间,明芙半睁开眼,隐隐约约有个人影在乱动,她一惊,那人影便道:“明芙姐姐,我叫雨兰,过来给明萱姐姐上点药。”
明芙沉默,她把罪责都推在明萱身上,早就不敢面对她了,有人自愿来给她治伤,她不会多说。
雨兰松了口气,桃桃让她过来的时候,她还真的犹豫了,明萱是大太太指明责罚的,从明天起,明萱还要每日跪在院子里以儆效尤,直到五小姐彻底醒过来。
没人敢和个罪人扯上关系,雨兰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来的。
还好还好——
桃桃夜里陪着许嘉星,她果然惊悸呼叫了几声,桃桃拍拍她轻声哄哄,没一会儿也就好了,临近天亮时,她眼睛勉强睁开了一会儿,见了见父母后,浑身无力地又睡了过去。
但终归是醒了。
许呈晋亲自去长春侯府与侯爷交涉此事,长春侯没想到自己只是想示个好,反倒害得人家闺女受了罪,虽和自己无关,却是自己府上发生的事儿。
他不想好没讨到,还惹一身骚,当夜就按下了府上所有的丫鬟小厮,一个一个严查,终于从一个扫院子的小厮床底下,搜出了一包女子的首饰,价值不菲。
许呈晋甚至从里面看到个极其眼熟的耳饰。
大太太则和王氏细细商量着如何压下许嘉星落水一事。
女儿家落水,虽然桃桃护得快,在场也没有几个男宾,但不能排除是不是有小厮看见了,传出去也是浮想联翩,为了女儿的名声,大太太决定,和王氏统一口风,只道那日许嘉星只是不小心踩滑水湿了鞋袜,掉进水里的只有一个丫鬟。
如果明日起,京城里一定要提及许呈晋的女儿,那便是淡如白莲,在所有夫人面前留下好印象的许嘉元。
桃桃不知道大人们的心思,她透过窗外,明萱已经被晒得脸上都脱起了皮,眼看着就要脱水,她不会和大太太起争执的。
她和明萱也没有那么好的关系,不是吗。
明萱跪在青石板地上,头昏脑涨,她伤口未愈,也落过水,月江阁人来人往,多少人看她,她现在只想喝一口水,至于大丫鬟的面皮——
桃桃来回在房间里来回度步,偌大的房间只有许嘉星浅浅的呼吸声。
忽然。
“咳水,水”
桃桃惊喜,端着水扑到许嘉星床前,一点一点给她喂水,小心翼翼道:“小姐,你醒了?”
许嘉星喝了水,人慢慢缓过神,她嗓子干疼,说不出话,桃桃又去给她倒了一杯,道:“小姐,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许嘉星安静听着桃桃说着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然后看着自家小丫鬟包着眼泪靠在床头,呜呜咽咽道:“明萱姐姐一直跪在外面就快死掉了”
记忆逐渐复苏,许嘉星动动喉咙道:“让她回”
明萱是为了替自己摘虫,并不是故意害她落水。
许嘉星和桃桃不知道,大太太已经确认是她明萱故意引到许嘉星走湖边,若不是明萱的确没有动机也从来安分,她都想不管女儿直接彻底处置了她。
反倒是明芙,因为让许嘉星走的另一条路,且没收许嘉嫱的银子留下把柄,竟就这么脱了身。
说起虫,许嘉星浑身难受,“洗澡”
可不能洗澡,郎中叮嘱过了,桃桃忽悠许嘉星,“小姐,你睡着的时候,嬷嬷们给你洗过了,身上没有虫啦。”
许嘉星勉强信了,又安然地躺回去,她身上毫无力气,像是被马车碾过般。
桃桃放了杯水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悄悄出门让人给正院传递许嘉星醒了的好消息,
她叫来雨兰,两人一起把昏过去的明萱扶了回去,有许嘉星首肯,雨兰也能明目张胆地照顾明萱了。
从自己被打当夜,就是这个小丫鬟勤勤恳恳地照顾自己,不怕累不怕辛苦,更不怕大太太怪罪,明萱原本只想忠于许嘉星的心动摇了,她哑着嗓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雨兰。”
明萱用力记住她,跟她保证,“若,若我还能回到小姐身边,必定抱答你的恩情。”
雨兰一惊,连忙解释道:“明萱姐姐,是桃桃让我来照顾你的。”
她合好门窗,低声道:“小姐落水那日,大太太生了好大的气,没人敢和大太太顶着来,只有桃桃,若不是她肯替我担着,我也不敢私自过来找明萱姐姐的。”
明萱怔然,竟然是桃桃
她们之前除了小姐,并没有更多的交流
第27章
许呈晋从侯府回来后, 不动声色地暗中查起了此事,他走前特意在西街许家里留下他的人,就是防着哪一日许呈辽故技重施, 又背刺他一刀。
却没想到,第一次用上,竟是因为自己险些丧命的女儿。
前院里,许恒虞头上顶着书,和桃桃蹲在一块儿扎马步,问:“听说那日是你一个人把五妹妹抱回来的,小不点你力气很大嘛。”
桃桃对此张口就来:“一般一般,大人教得好。”顺便替许嘉星声辩道:“五小姐轻得很, 四少爷不要误会了。”
自己真是许嘉星形象维护第一人,时时刻刻不倒人设!~
“五妹妹再轻, 那也得几十斤, 小不点还学会骗人了——”许恒虞哼道, 余光扫了眼桃桃小身板,忽然提议, “这样, 待会儿咱们一起抱起院里那块石头, 比比谁跑得快?”
神经病臭小孩, 谁要没事儿傻乎乎地抱着石头跑!
桃桃翻白眼。
许呈晋擦剑进来, 倒很赞成, “这个法子不错,许恒虞你待会儿一个人抱着石头跑十圈,没跑完不准吃饭。”
许恒虞:
没再看蔫了的许恒虞, 许呈晋朝桃桃问了个相似的问题,“桃桃, 侯府那颗树”
对他,桃桃不敢再忽悠,道:“我没使劲儿呢,那棵树,看着就是刚栽进去,小姐在水里都快没力气了,我着急才”
她眨眨眼,可怜巴巴道:“大人,他们不会要我赔那颗树吧?”
许恒虞听到这话来了精神,“没事儿!一棵树能有多名贵,小爷我替你出了!”
许呈晋一巴掌拍在许恒虞身上,冲桃桃温润一笑,“怎么会,你救了星儿,是大功臣。”
桃桃根骨很好,也够有恒心,人激动之下,是会做出远超出自己能力的事儿,许呈晋信了这个解释,转身教起了他们剑法。
桃桃庆幸,还好没有追问,以后除非必要,决不能再展现自己这个异于常人的能力了。
练完武,许呈晋回了正院,大太太紧张担心了这些天,确认外面如她和王氏谋划一般,极少传许嘉星落水一事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许呈晋舒展眉心道:“我刚刚去了趟月江阁,星儿身子好了许多,今日已经站起来走走了。”
大太太也庆幸道:“好在年纪小,救起得及时,没拉下什么病根。”
“老爷,咱们可要好好奖奖桃桃。”
许呈晋点头:“桃桃父亲替我在战场上效力,父母不在身边,夫人多费费心,至少这银子方面——”
他把白日里桃桃生怕背上巨额债务的样子讲给大太太,笑道,“——要给足数了。”
大太太也勾勾嘴角,应了下来,放下手上的账本,说起了她早就想提的事儿,“最多再五日,星儿就能好全。”
“老爷不知,这回去长春侯府,元儿还好,可星儿还是一心扑在玩儿上,我打听过了,京城里同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们,皆是琴棋诗画样样精通。”
她沉吟道:“等星儿好了,便让她跟着元儿一起上林夫子的课。”
许呈晋:“林夫子聪慧知礼,元儿受益良多,的确是一位好先生。”
“现下她可曾找好住处?”
大太太摇头,“京城物价昂贵,哪里租得起什么好地段,她一介妇人又不敢去什么偏僻地方,现在还住在客栈里头。”
怕她拮据,许嘉元交课业的时候,大太太就让人悄悄跟着垫下了房租。
大太太:“我想着,不如让林夫子住在咱们府上,替她省了住宿,也更安全些。”
许呈晋不在乎这些小事,“青松堂还空着,离两个孩子近,又敞亮,就那儿吧。”
解决了这事,大太太心里还压着一事不知该不该说,犹豫再三,还是问道:“老爷可有门路,弄到些贵重的首饰器物?”
她忧愁道:“珍宝阁的东西虽然华丽,却不够名贵,失了底蕴。”
京城里都是人精,她们若总用这些花钱便能买到的东西,只会叫人看低。
许呈晋冷笑,“此事不用愁,咱们家不是没有这些东西,去拿回来就是。”
大太太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西街许家
许呈晋眼里暗潮涌动,“你尽管派人去拿,若是不给,就问问,他们如今的品阶,用得起那些御赐之物吗?”
他们现在还没分家,女儿家的名声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暂时不能拿许嘉嫱如何,只能先记上一笔,不过却要让她知道,陷害自己的女儿,代价她付不起——
月江阁里,桃桃喝着鲜虾粥,陪许嘉星用膳,大太太顿顿食补,换着花样地给许嘉星做吃的,可她没什么胃口,最后都进了桃桃肚子里。
“就这么好吃?”许嘉星舀起一勺,并无什么特色之处。
“好吃!”桃桃乖乖道,然后忽然盯着许嘉星的脸不动,许嘉星摸摸自己,“这么看着我作甚?”
“小姐,你好像,脸变灰了?”桃桃呆呆的。
许嘉星急了,撂下碗筷就要起来去照镜子,桃桃扶着她,一步一拐地走到镜子前。
好像是有些灰不,不对,是桃桃小脸太白里透红了。
许嘉星松气的同时,捏着桃桃小脸,道:“说,背着我吃什么好东西了,皮肤变这么好。”
她身体还虚弱,没什么力气,动了两下就收回了手,桃桃困惑,“我都是和一起吃东西的”
努力回想着两人的不同,桃桃撸起袖子,“是不是因为我跟着大人练武?”
许嘉星看过去,原本桃桃细细的两个胳膊明显丰盈了很多,流畅的线条,紧致的肌肤,泛着力量的美,瞬间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桃桃拿起许嘉星的手放在自己左胳膊上,“小姐你摸摸。”
圆鼓鼓的肌肉下面,血脉有力地跳动,充满了生机和活力,桃桃道:“这次明萱姐姐也掉在河里,现在却已经可以起来伺候小姐了,就是因为明萱姐姐平日里做事多,身体好。”
而且在挨板子暴晒罚跪后,仍然能够坚强起立。
“小姐,如果之前在西街,你就和我们一起练武,说不定你早就好全了。”
桃桃郑重其事。
许嘉星摸着桃桃的胳膊,暗自思索,桃桃继续蛊惑她:“而且小姐,你知道吗?我练武以后,高了一大截儿呢!”
她和许嘉星细细解释,练武除了体力和耐力的训练,还会让他们拉伸筋骨,锻炼韧带,前院里许恒卓和许恒山经常痛到惨叫。
“小时候阿娘还担心我长不高,现在她可以放心了,我以后一定会有双和小姐一样长的腿!”
桃桃满含期待,许嘉星的身材可是完美比例,长大了肯定风华绝代。
许嘉星噗嗤一笑,“我可没觉着你长高了。”
桃桃撅起嘴,用手比划出小小的距离,“那就长高了这么多吧,这也算长高嘛!”
许嘉星被她逗得笑的肚子疼,牵动身上的伤口,捏紧手忍了一会儿,认真思考起桃桃的提议。
桃桃以前日日和她在一起他看不出变化,可她昏睡了几日,再看桃桃,明显也感觉到了桃桃和她截然不同的活力。
况且,在河里濒死的感觉,到现在都会让她偶尔在梦中惊醒。
若是练武真能有诸多好处
她也愿意一试——
五日后,许呈晋欣慰地看着穿上练功服的许嘉星,并特意听取桃桃意见,专程给依照许嘉星定制了一门课程。
许嘉星第一次尝试练武,又是大病初愈,许呈晋先让她照例扎了会儿马步,不一会儿她的腿就开始打颤,许呈晋眼明手快,叫停道:“行了,星儿。”
“第一次表现很好。”
父亲少有的夸赞让许嘉星心潮澎湃,在下一项劈剑的任务中,明明手酸到不行,却依旧咬着牙硬撑,直到脱力。
五小姐果然如她所料,更适合夸奖式教育。
确认许嘉星不会半途而废后,桃桃也专心练起了自己的剑法。
练完武,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回去,许嘉星回床上伸展四肢,雨兰紧张地替她按摩,桃桃把她带了进来,能不能留下来却要靠她自己。
她手法精巧,有力自然,许嘉星被按得很舒服,眯着眼睛享受,就快睡过去了。
夏嬷嬷这时送来一篮子葡萄,倒把人叫醒了,“这是永宁伯府上送来的新鲜葡萄,还挂着白霜呢,正是吃它的好时候。”
明萱坚持带病上岗,做不了太重的活,就替许嘉星剥了一颗葡萄,她尝了一颗,甜得人倒牙。
她可不吃。
“给桃桃拿去吧,她喜欢吃。”
许嘉星重新闭上眼,对雨兰道:“你也出去吧,明日再来。”
雨兰惊喜,和明萱相视一笑,两人安安静静地退出了房间。
今天天气好,玉兰树下凉快又有着淡淡花香,桃桃不想待在逼仄的房间里,搬了把摇椅到树下,美滋滋地躺着摸鱼。
雨兰端着葡萄,和明萱一起,坐在桃桃身边,她羡慕道:“小姐对桃桃真好,什么好吃的都想着桃桃。”
桃桃咬着葡萄,熟悉的话语让她记忆有了一瞬回闪。
上辈子,她因为家事总是缺席学校的课程,却每每回去都能自然地融入进去,就是因为她一次又一次地在同学面前强调自己爱吃桃子,以至于每次同学看到新鲜桃子,都会想起自己有个爱吃桃子的同学。
还没怅然若失够呢,一颗晶莹的葡萄就递到了桃桃嘴边,是明萱,她手指纤长,剥的东西也格外精细,扶着仅剩的一点葡萄皮,适宜桃桃吃,桃桃停顿了一秒,吞了下去。
明萱自然地替桃桃剥起了下一颗——
绿摇轩里,许嘉元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胳膊,拒绝了洛芬让自己先休息休息的提议,从书桌上拾好半指厚的纸张,缓步朝青松堂走去。
林夫子早早地等着她了。
她赞赏地看着许嘉元,这两个月里,她住在价格不菲的客栈,人来人往,都在谈论新贵许呈晋,而其中他的女儿许嘉元美名最甚——
“元儿,你做得很好。”
细细地检查过许嘉元完成的课业,林夫子矜持地点点头,道,“不错,你可以学习下一阶段了。”
许嘉元没什么反应,安静地坐下,等上完今日的课后,大太太亲自来了青松堂,林夫子起身迎接,大太太连忙拦住她。
“夫子在这儿住得可还习惯?”
林夫子颔首,“多谢夫人费心,一切都好。”
青松堂幽静秀美,她的确很喜欢。
大太太见她满意,旧事重提道:“我家小女儿也到了年纪,明日以后,她便跟着元儿,一起同夫子学习。”
她诚恳道:“还望夫子莫嫌弃小女愚钝,悉心教导,万分感谢。”
林夫子已经住在许府,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
尽管她心里极不情愿——
东街许府里和和美美,西街里,二太太刺耳的声音尖锐响起:“你们要拿回去?!做梦!”
夏嬷嬷皮笑肉不笑,“二太太,这是老爷的吩咐,我们不敢不从。”
她身后跟着五六个小厮,各个身强体壮,二太太几乎眩晕,怒气冲冲:“怎么,我若是不给,你们还要明抢不成!”
夏嬷嬷露出一副不敢的样子,嘴里却阴阳怪气,“二太太可别说这话,都是有体面的人家,怎么会做出强抢别人东西归自己的事呢?”
二太太:有被内涵到。
夏嬷嬷木着一张脸,“老爷让我传句话,这些物件儿是他曾做将军时,陛下亲自赏赐给老爷的——”
“二太太若是执意要留下,那老爷也只能进宫和皇上诉一诉,五品官员能否逾制用这样的物件儿了。”
二太太腿一软,圣上赏赐都有定论,只要记档内官一查,就知道东西究竟归谁。
她捏紧帕子,扶着自己的嬷嬷,倔强道:“大爷不必派个老嬷嬷威胁我,你们要,自去取就是,只是可别拿错了赏给老太太的那批。”
夏嬷嬷全当没听见二太太用老太太做威胁,挥手让小厮跟着去库房,自己拿出大太太备好的单子,一样一样核对,时不时的有缺的,便记上一笔。
十几个箱子,流光溢彩,奢华无比,大咧咧地敞在院子里,很是震撼。
对完单子,夏嬷嬷让他们合上箱子,还要气她:“缺了东西我都替二太太写好了,还望二太太空闲时,能好好找找。”
“你!”
“二太太,告辞了。”
夏嬷嬷揣着单子率先往外走,眼看着东西一箱箱搬出去,二太太心里痛到滴血,却无能为力。
待大门合上,二太太愤怒地拍在桌子上,喝斥道:“去查!究竟怎么回事!”
没道理多年不闻不问的许呈晋,突然就起了性子要要回这些库房里的东西。
许嘉嫱缩在墙角听到这些话,吓得哆嗦。
第28章
思雁家里穷, 刚过了七岁就被爹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卖给了人牙子,四处周转后到了京城,牙婆夸她运气好, 被京城新贵许家买了,进去后是正正经经做丫头,努努力说不定能攒下银子替自己赎身,让她好好珍惜。
思雁牢记在心。
今天是她被分配的日子,管事儿的夏嬷嬷饿了他们三天,又让他们背完府里所有规矩,前前后后一个月,才带着他们前往府中各处。
刚到月江阁外, 思雁就瞧见满片的玉兰花,她战战兢兢地跟着夏嬷嬷走进去, 随即被站在正屋前的姑娘惊艳, 老半天没回得了神。
许嘉星郁郁地听着夏嬷嬷道:“小姐, 林夫子才学渊博,您下午可千万别迟了。”
闷声应下, 许嘉星甩手回了房间。
夏嬷嬷还要去其他院子, 便把人交给了明萱, 让她给几个小丫鬟分配差事。
“我, 明芙, 桃桃都是小姐的大丫鬟。”
思雁和其他人安分地听明萱一一介绍, 又被指派到去扫院子里的落叶,她打起精神,认真扫地, 眼睛却不自觉地落在次间门前的桃桃身上。
明萱知道小姐和桃桃要去林夫子处念书后,日夜赶工, 总算在今早做好替桃桃缝好的兜包。
桃桃拿着东西欣喜一笑,“谢谢明萱姐姐,我还正想着怎么抱那么一堆书呢!”
明萱笑了笑,“青松堂到咱们这儿可不近,你要拿小姐和自己的书,小心累着。”
几本书能有多重,桃桃嘿嘿一笑。
明芙听到她俩这么亲密,顿了一步,最后暗哼了身和她们擦肩而过。
思雁目睹这一切,暗地里有了计较。
虽说她们三人同是大丫鬟,但不仅明萱对桃桃格外好,让着宠着,连明芙也是敬而远之。
牙婆说过,越快找到府里最受主子器重的仆人,才能越安稳地待下去。
看来月江阁里,桃桃就是这样的人。
下午,许嘉星蔫嗒嗒地朝青松堂走去,林夫子的课她听过一回就再没去过,那时在苏城,母亲见她实在不愿就没有逼她,这回却是下了死命令,必须出席。
桃桃挺好奇这位林夫子,听闻她原本是江南闺秀,后来嫁给丈夫随着他到了苏城,运气不好,做捕快的丈夫死在山匪刀下,她一个女子,便靠着教导邻居家的孩子勉强维持生活。
好在酒香不怕巷子深,大太太见识过几个机灵的孩子,得知她们都出自林夫子教导,便就此亲自将她请回府中教习许嘉元。
跨入青松堂,扑面就是淡淡的檀香,林夫子穿着一身白衣,头上简单地束着一根木钗,瘦削的脸颊,薄薄的嘴唇,捏着一本书站在高台上,沉沉地望向自己这边,
救命!好像教导主任啊!!
桃桃心里一哆嗦。
“夫子。”许嘉星屈身行礼,桃桃也跟着拜了拜。
林夫子淡淡点头让她们起来,吩咐丫鬟替她们收拾好书具。
她转身走回书桌前,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耐,昨夜大太太送来了一尊玉如意,珍贵异常,她刚惊讶着接过,就又听到大太太紧接而来的嘱咐。
“桃桃的父亲曾救过老爷,老爷答应他让桃桃跟着星儿学些东西,还望夫子收下这份薄礼,略表心意。”
教一个不学无术的许嘉星已经够让她烦躁,如今还搭上一个不知哪儿来的丫鬟。
林夫子掀掀嘴,冰冷问道:“不知五小姐看过多少书,习过多少字了?”
许嘉星说了说她的进度,刚停,林夫子不大不小的嗤笑声就接着响起。
“没想到五小姐只学到这儿,倒是我准备不够了,今日不如就好好写字,练练基础。”
许嘉星的怒气值已经达到一半了,念着母亲的叮嘱,她按下脾气,铺纸提笔写字。
旁边许嘉元也先抄书静心,两姐妹安安静静地各写各的,林夫子走过扫视,满意地夸赞道:“大小姐下笔行云流水,已属上佳。”
经过许嘉星,林夫子静静站她身边,看得许嘉星手都有些抖了,才声音平静道:“五小姐笔法稚嫩,还需多加练习。”再看桃桃,话都懒得说,直接就走了,桃桃捏着笔抓耳挠腮,毛笔真的不好用啊。
写完字,两姐妹一一上交,桃桃纸上全是大墨珠,自觉不要交上去惹人生气了。
林夫子单独扯出许嘉星的纸:“五小姐别怪我说话直,您落笔前,不如好好思索一下每个字究竟长什么样。”
她叫过自己的丫鬟锦书,“不如就叫她好好教教五小姐,凭五小姐的能力,她足够了。”
许嘉星沉下脸。
青松堂这边正在展示反面实例——打击式教育,后花园旁边,落霜院子里,夏嬷嬷耷拉着双眼听着李姨娘哭哭啼啼,“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可大太太也不必分这么些个的丫鬟过来敷衍我吧?”
几个五六岁的小丫鬟怯弱地缩在一边,李氏看了心中更气,“让她们来我这儿,究竟是谁伺候谁?”
等到李氏嚷着要去许呈晋做主时,夏嬷嬷才叹声:“夫人并不是不重视姨娘。”
李氏哭得更凶,“那为何不调教好了在送来——”
分明就是看她从小地方来的,不懂如何驾驭下人,故意看她难堪。
她不肯收下这些人,夏嬷嬷无可奈何,最后让小丫鬟们守在落霜院边上,自己先回正院禀报。
大太太听完,看账的动作没停,夏嬷嬷心里不舒服,愤愤道:“夫人就是怕她多想丫鬟是不是被咱们笼络收买的,所以才特意选小的给她好养熟。”
“没想到李姨娘竟然这么不知好歹。”
说完,夏嬷嬷到底还记着李氏的威胁,担忧道:“她不会真去找老爷诉苦吧?”
大太太神色淡淡:“由她去。”——
前院里,许恒虞写字的手一顿,“娘还在闹吗?”
悄悄溜来禀报的小厮道:“是呢,小的过来之前姨娘还哭呢。”
父亲今日陪皇上去城郊兵营点兵,多半深夜才会回来,的确是个好时机,许恒虞放下笔,打算亲自去一趟落霜院。
李氏一打眼瞧见儿子,站起身就骂,“你个没良心的,去了前院就不管你娘死活了?”
她也不擦眼泪了,“在宁安堂说的天花乱坠在这边有多话,可现在呢!”
当时许呈晋要走,老太太警告她,若是跟着走了,就别想再回来,她犹豫了很久,结果当夜儿子就跑过来傻不愣登地说自己一定要走,她害怕儿子被大太太欺负,只好跟着来,因着老太太的话,担忧地日夜难眠。
那时许恒虞怎么说的,“去了东街,大太太是不会让娘去请安的,娘你独住一个院子,也不用看二婶子脸色。”
“父亲怜惜娘失去了祖母的庇护,娘还能多见见父亲。”
李氏戳戳儿子的脑袋,“你可知道,你爹这个月,就来瞧了我三回!”
许恒虞:“爹去正院也不多。”
他更多是睡在前院,起居方便又能好好教导三个儿子。
李氏才不管这些,继续道:“你爹不来,大太太也眼看着要欺负死你娘了,你瞧瞧这些瘦骨伶仃的丫头,多半是别的院子选剩下的才给我送来。”
“看我不受你爹重视了,就这么敷衍我。”
她呜呜地哭,嘴里不住地抱怨许呈晋变了,待她不如从前,一定是大太太霸占着老爷不许他过来。
许恒虞静静等她气过。
大太太是个合格的主母,或许如母亲所说,从前他幼时,大太太和她争宠,还罚过自己,但如今,大太太已经不在意夫君的恩宠——或者说,夫君的恩宠重过儿女的前途——
而娘却看不透这一层。
他忽地道:“娘,当初父亲被贬,你嫌苦不肯去,已经落了下成。”
“母亲陪伴父亲共患难,这段感情,早就和你们的青梅竹马之情同样重要了。”
李氏怔然,听着儿子平稳的声音,“我知道娘还和祖母有联系,可父亲和祖母势如水火,您听祖母的话和父亲闹,等父亲真的不在乎我们了,宁安堂的人会出来替你撑腰吗?”
“你懂什么,大宴朝重孝道,你爹总有一天是要服软的。”李氏辩驳道。
娘亲固执,不肯和西街许家断干净关系,许恒虞终于狠心下了一次猛药,“娘,在宁安堂,我一用功,不是小厮没看好门让我发烧,就是吃坏了肚子不得不禁食三日,三病五灾时时发生。”
“娘,你可想过这是为什么?”
他握住母亲的手,从来没心没肺的眼睛里透出沉沉的光,“娘,我若不藏拙,为了让我失意,他们迟早会对你动手。”
李氏惊呆了,惊慌地握着儿子的手,“他们竟然,竟然这么对你!”
当初孩子总是生病,老太太还抱怨说她孕期没养好孩子,害得许恒虞从小病着长大,她自责了很长时间,也才因此由着许恒虞日日玩乐。
她流泪道:“娘错了,娘这就和他们划清界限!”——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永宁伯世子夫人早早起来,指挥丫鬟小厮摆放席面,又去厨房检查,最后回了房间,对还歇着的丈夫斥道:“三妹妹过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还不起来。”
林和年懒洋洋起来:“妹妹不会计较的。”
永宁伯世子夫人:“快起来,去和我挑些给外甥们的礼物,你今日安分待在府上,别误了我今日的计划。”
巳时一到,永宁伯府的门就被敲响,永宁伯世子夫人喜笑颜开,亲自去了门前,“三妹妹你可算回来了,父亲母亲早就念叨了。”
“舅母安好。”
她眼睛落在大太太身后三个孩子身上,连连夸赞,“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快进来快进来。”
到了厅堂,几个孩子一一见礼,永宁伯性格再硬,看到多年不见的外孙和外孙女,也笑了,给每个孩子都封了红包,关心起了她们的近况。
许嘉元和许恒卓乖乖陪着外祖父聊天,永宁伯世子夫人眼睛一转,道:“星儿第一次来,可想四处看看?”
许嘉星礼貌地摇头,母亲说过不许她在外祖父家胡闹。
永宁伯世子夫人怜爱道:“想去就去吧,绍哥儿,你陪妹妹去,妹妹前些日子生病,你要好生照顾,若是伤着磕着了,母亲可要罚你。”
林远绍听话地站起身,他身形修长,已经快有成年男子的雏形,尤其是之后的各种表现,大太太看在眼里,很是进退得宜,知礼稳重。
瞧着真如嫂子所言,继承了他祖父的性格。
“三妹妹你看这兄妹俩,玩儿多好。”永宁伯世子夫人笑盈盈道。
大太太听出了她的意思,暗自思索。
星儿性格烂漫,又不喜拘束,若是嫁回外祖父家,有父亲母亲在,也不会受了欺负。
永宁伯府门楣冷落,凭借星儿的身份,也能帮衬永宁伯府重新撑起来。
永宁伯世子夫人深深地看着那表兄妹的背影,今儿她一看见许嘉元,就知道三妹妹在她身上有大筹谋,这个外甥女她不敢肖想。
可是天真稚嫩的许嘉星她却忍不住起了心思。
大太太道:“星儿娇弱任性”
永宁伯世子夫人握着大太太的手,“好妹妹,有我在,谁还能苦着她。”
回府的路上,大太太试探道:“星儿觉得绍表哥如何?可还喜欢?”
许嘉星回忆了下:“憨憨厚厚的,还行。”
大太太无奈,听她这孩子气的话,就知道她没往男女之情去想,罢了罢了,女儿还小,日后慢慢再议就是。
桃桃倒是看出了一点点苗头,不过她觉得大太太恐怕会失望——
许嘉星,那可是十足的颜控。
第29章
青松堂里, 林夫子浅尝一口茗茶,满意的目光落在了下首的许嘉元身上。
她看着许嘉元优越的脖颈,气质出众, 静静坐在那儿写字时,淡雅如莲,这是她费尽心思培养的得意学子。
这些日子,林夫子住在京城,看尽京城繁华,她年纪轻轻就丧夫,那没良心的丈夫甚至只给她留下了一座破砖石房,不过好歹, 邻居们看在丈夫是为剿灭山匪而死,对她生活上多有照顾。
可周围人怜悯的目光太刺人了, 她在江南时, 年迈的父亲感慨她才学出众, 若是男儿必然能去科考场一试,她心里早听进去了这话, 心气极高。
所以当许大太太问她是否要跟他们一同前往京城时, 哪怕身上并没有多少银子, 她也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再不要苦苦地靠着接济过日子。
她久住客栈, 又时常去那些世家贵族常去的地方停留, 比大太太还明白外面的风声,许嘉元,已经是京中贵眷眼里, 极其优秀的姑娘了。
她要用许家做跳板,让许嘉元远远扬名, 以后别说宰相首辅的女儿,就是县主郡主她也能教得。
为此,她对很有可能会降低她名誉的许嘉星很是抗拒,好在许嘉星颇有自知之明,第二日便没再来过。
只是,林夫子蹙眉细细看了会许嘉元的侧脸,她长相没能继承到许老爷的精致,更像她的母亲,虽然清秀,却有些寡淡,这样的面相日后大了只会越发突显,恐会成为她的劣势。
心思流转间,林夫子回了自己房间找了本封面已然发黄的旧书,唤许嘉元过来,“大小姐,此书上有许多古法,护肤养颜无所不有,我从中挑了些试过了,很有奇效。”
“你拿回去,照着上面的法子,早晚勤用,想必皮肤能更加细滑,吹弹可破。”
许嘉元垂眸接过,翻开一页略略一看,林夫子怕她不信,便道:“我今年已然三十五,肌肤却仍旧紧致,便是从中寻得的法子。”
“大小姐若是找到适宜的,日日用起来,想必要不了多久,比之五小姐也不差什么了。”——
许嘉星站在月江阁前,对着被派来劝她继续上林夫子课的柳嬷嬷道:“不去不去!柳嬷嬷你别再说了,若是母亲怪罪,我自己担着!”
柳嬷嬷叹气,前两日五小姐还容她进去说两句,今日连门都不让她进了,她可真找不出话来劝说了,只好无奈回去。
明芙这些天心虚够了,眼看着连雨兰都要登堂入室进内室了,再不出来在许嘉星面前走走恐怕都要把她忘了,主动扶着气冲冲的许嘉星朝房间走,顺着她心意道:“小姐不想去就不去,又不是每家姑娘都得读书。”
许嘉星伸手到盆子里,明芙替她撩水净手,坐下后,许嘉星看着窗外忿忿不平:“母亲就是喜欢姐姐端庄识礼,又善诗书,能为她博面子。”
她气急道:“有姐姐一个还不够吗?”
妹妹能说姐姐,明芙作为从大太太手底下出来的,可不敢多嘴大小姐,嗫嗫的半天说不出话。
许嘉星得不到回应,越想越气,桃桃举着剑进来,她在门外就听见许嘉星的埋怨了,当场挽了个剑花,道:“术业有专攻,大小姐爱读书,小姐你够漂亮呀。”
而且,她把许嘉星拉起来,“小姐你看,你练武以后,穿衣服更好看了。”
虽说许嘉星的运动量比之她来讲算小,可再怎么样也是日日要扎马步的,持久的锻炼下来,桃桃甚至发现许嘉星浅浅的人鱼线了。
“小姐就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许嘉星有了点笑意,嗔道:“你才见过几个人。”
“我们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样样都会,小姐不要太贪心啦,你这么漂亮,已经多少人拍马都赶不上了~”
“给其他人留点生存空间吧~”
这么直白的夸赞终于洗去掉浮在许嘉星心里的阴影,在林夫子那里,许嘉星简直是受过她这么多年来最大的打击,差点以为自己一无是处。
明芙看着气氛好起来,也跟着夸了几句许嘉星,正聊着,绿摇轩的洛芬上门了。
“五小姐,这是林夫子给您的。”洛芬把纸张泛旧的书递给许嘉星,道:“里头是些养肤护身的法子,五小姐可以多看看。”
交完书,洛芬转身离去,许嘉星摸着书,心下有了些小愧疚,夫子专程替她找合适的书,莫非是她本身就是那种讥讽孤傲性子?
她翻书细细看了会儿,眼睛一亮,对着桃桃道:“明日咱们去青松堂听课。”
这么好的东西夫子愿意给她,她得亲自去谢谢。
桃桃乖乖点头,虽然林夫子的教育夹枪带棒,可多读书总是好的嘛——
第二日,林夫子微微蹙眉看着许嘉星冲她行礼,“前几日我身子有恙,没能来上夫子的课,还望夫子见谅。”
金尊玉贵的娇气小姐肯道歉,林夫子也不能再说什么,大太太毕竟对她有恩,她挥挥手让她入座。
岂料许嘉星继续道:“还要多谢夫子赠书,星儿感激不尽,一定用心研习,不负夫子所望。”
林夫子随着她的话看向她手里的书,心里大惊,这不是她给许嘉元的吗?怎么会到了她的手上,还认为这是自己专门给她的。
许嘉星还屈着身,林夫子不好多想,只能先道:“五小姐愿意用功最好。”
说罢,她紧紧盯着许嘉元,穿着青衣的姑娘早有了少女的风采,她抬眸回望,林夫子竟问不出质疑她的话。
心里憋着不解和怨气,林夫子上课便也没那么平静,许嘉星她不好再说,可这小丫鬟她难道还教育不得?
尤其还是个握笔都不怎么会的。
林夫子敲敲桃桃桌前的书,“起来,把这段念一遍。”
桃桃:?
这是换了迂回战术用她来打许嘉星的脸?
桃桃慢慢站起来,别人眼里她确实从没读过书,不过上辈子她也是正正经经去学校上课的好学生好吗?
——虽然是繁体字,但若只是念,认识半边也足够完成任务了。
这般想着,桃桃心里倒还是有点发虚,不过拿过书一看,竟然格外熟悉——
桃桃乐了。
照着前面念了几句后直接可以脱稿背诵了,不想听她得意洋洋的念书声,林夫子脸色不虞打断她。
她故意挑刺道:“从何处学的?有些字音念得不伦不类。”
桃桃声音脆响:“从小姐那儿学的!”
许嘉星虽不知她什么时候教过桃桃,但林夫子看过来时,她还是做出了一副是我做的的表情。
桃桃坐下后,许嘉星悄声问道:“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篇文章了?”
小姐当然没教,这是我上辈子学的。
瞥了眼林夫子,桃桃也低声道:“我看的小姐屋里的书,自然就是小姐教的我。”
许嘉星琢磨了会儿,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奖励地摸摸桃桃的头。
打了胜仗的主仆俩上起课,也不觉得无聊了,林夫子有事要问许嘉元,便提前放了她们。
顺便给她们俩留了课业,那篇文章,每人回去抄写一遍。
桃桃嘀嘀咕咕,青松堂一点也不轻松。
许嘉星深以为然,与有荣焉地带着功臣朝自己院子走了,许嘉元听到了嘴角轻勾,慢慢收拾东西也准备离开。
眼看许嘉元没事人似的要走,林夫子急了,“大小姐,你为什么这书给了五小姐?”
许嘉元手一顿,吩咐洛芬抱着书先走,青松堂一时只剩下她们师生俩。
林夫子怒其不争,说话直白,“你可知道,五小姐原本容貌就不俗,再加上那些法子,你何时才能超过她!”
许嘉元情绪平稳,眼神清冷,淡淡道:“夫子,她是我妹妹。”
林夫子微怔,许嘉元却不愿再说,朝她行礼后便离开了。
林夫子不懂,许嘉星是她唯一的亲妹妹,她永远不会嫉妒,或者说,排挤她。
从前,她任由林夫子暗暗贬损许嘉星,自己也总是故意逗她刺激她,是因为许嘉星的确性格浮躁,又甚少有人能管得住她,让她受受打击也好。
许嘉元心里压着太多事儿了,妹妹从小跟着家里颠沛,在她眼里,家里是越来越好,她不能理解自己对登高跌重的恐慌。
她有时也羡慕许嘉星任性自在,但羡慕过后,终要回归现实,她终归不能如妹妹般,她身上担着许家的未来。
小时候,家里和睦,尽管有个时不时闹事的姨娘,母亲却也从没要求自己要事事妥帖,样样精通,但一夜之间,父亲重伤被皇上贬斥,慈祥的祖母和温和的二叔立刻变了脸,父亲病重垂危,他们还急着要把父亲送出去让百姓唾骂。
若不是母亲苦苦哀求,他们家竟然就要流落街头了。
许嘉元深深无力于这种没能力把握住自己的事,于是从此收敛起贪玩的心思,任何事情只要她尝试,她就必定做到最好,或许有天生不通精窍的地方,她也能加倍努力,熬夜苦学。
父亲母亲对自己寄予厚望,大部分的精力都在自己身上,许嘉星作为幺女,只能常常赌气闹事宣泄对被疏忽的不满。
因为这些,许嘉星对自己的感情平平淡淡,连寻常姐妹也算不上之事,许嘉元不在乎,她看着远处明黄的四四方方的城墙。
反正自己最后也要进到那种地方,终年见不到亲人,既然早晚失去,不如从没拥有。
第30章
许嘉星性子懒, 很少对什么事儿上心,但这本旧书她上课就心痒痒,别别扭扭地抄完一篇字后, 转头就精心研读起来。
“可使面睑不衰,若二八少女”
“初抗老!~”桃桃吃着青枣,坐在圆桌前听许嘉星念叨,随口点评道。
“吹弹可破,触之润滑”
“去死皮——”
桃桃说的词没听过,许嘉星乍一听觉得奇怪,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很合其意, 比这些繁琐的文字来的简明。
对桃桃露出孺子可教的眼神,许嘉星招手让她过来, “和我一起看。”
正好桃桃也想看看让林夫子保养如此之好的方子究竟是何模样, 溜达着乖乖过去。
这本书并不厚, 只有二十来页,每一页上的字都很简短, 却分类很详细, 从头发到脸到身体都有涉及, 许嘉星把其中最感兴趣的誊抄下来, “明日让他们去买下这些材料, 咱们试着做做。”
许嘉星有钱又闲, 第二日,整个月江阁的人都忙起来,晒药材的晒药材, 研磨的研磨,许嘉星几乎要认为马上成功了。
只是整合的时候, 出现了各种岔子,不是东西搅在一起变得颜色可怖,就是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许嘉星一脸嫌弃,躲得远远的,明萱雨兰上去检查,发现有些药材竟然货不对板。
叫过采买之人质问,那人也叫苦不迭,“小姐,这上面很多材料我们跑遍街上也找不到,只能买些名字差不多的。”
手上这本书从纸张就能看出年代久远,若是有些药草在沧海桑田间消失不见,的确很有可能。
这样一来,不就没办法了吗,许嘉星有些泄气,桃桃接手翻过书,找不到材料,她想从功效倒推试试。
她经历过工业时代,护肤的法子一脉相承,还真叫她看出些端倪,采买之人眼睛一亮,连声认可。
有了方向,桃桃便坐下和她一块把东西分辨出来,有些实在不知道的,桃桃也以她上辈子对化学的了解指点一二。
当天夜里,刚刚做好一瓶散着淡淡花香的脂膏,许嘉星就想立刻用上,动手前被桃桃拦住。
“小姐,就这么用了呀?很不安全耶。”桃桃担忧道。
许嘉星犹豫一瞬,道:“夫子也用过,不会有问题的。”
有林夫子这个例子,桃桃倒不怀疑功效,只是每个人肤质是不一样的,桃桃指指脸颊:“小姐,你若是过敏怎么办?”
“过敏?”
桃桃道:“就是万一用了没有效果,反倒长红点还发痒呢?”
那可是毁容。
许嘉星觉得很对,可不用怎么知道有没有效果,这个桃桃有经验,“我们用在手腕和耳后,明天要是没事,就可以用。”
带着紧张的期许,许嘉星慢慢躺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日,她迫不及待地爬起来,照着镜子看耳下,不仅没有任何异样,反倒变得滑溜溜的。
许嘉星大喜,吩咐人把剩下的材料用完,全都做成这种脂膏。
明芙格外卖力,跑前跑后地帮忙,这会儿端着一大盘子的罐子来展现功劳,“小姐,咱们做了这么多,够用到冬天了。”
她一脸期待地等着许嘉星的夸赞,雨兰被她挤了个踉跄,人差点摔下阶梯,桃桃眯眯眼睛。
“小姐,这里面有用蜂蜡,现在天气还没全凉下来,若是一直放着会变坏的。”
许嘉星深以为然。
因为桃桃一句‘保质期’,许嘉星把做多了的护肤之物都分给了月江阁的小丫鬟,时间久了,她们脸上都滋润得红扑扑,瞧着就喜庆,做活都更卖力了。
没有人会不爱美,桃桃看着她们乐滋滋的样子,心念一动。
她现在吃喝都靠着许家,开销不大,能存下每个月的月例,可若是等她长大了,父母要逼着她嫁人时,手里可就不得不捏着足够的钱
这些新研究出来的脂膏,若是拿到外面去,必定能畅销一时——
十月底,桃桃的休假日,虽说父母都不在京城,哥哥也在书院,但放假就得出去溜达溜达,桃桃换好衣服,热情地邀请她两个小伙伴,谁知道她们都不能同去。
明萱:“我要存着假,回家看看,你自己去玩儿吧。”
桃桃点点头,又奇怪道:“你爹娘都跟着你来京城啦?”
明萱摇摇头,脸有些微红,“不是,是我表哥”
桃桃作怪她,道:“苏城离京城极远,你表哥不远万里跟着你来京城,背井离乡啧啧!”
“哪儿有,表哥他是来上工的!”明萱羞怯地要去捂桃桃的嘴,见她投降表示不再说后,才慢慢解释道:“当时老爷说了,京城有许多庄子需要人照看,表哥家里的田地都被山匪抢劫一空,反正今年都是没有收成,不如来京城替大人做事,还能当个庄头。”
她脸色绯绯地补充,欲盖弥彰,“苏城怎么也比京城好啊。”
再找雨兰,她倒没有一个情意绵绵的表哥,只站在厨房里盯着小火熬煮的药粥道:“你走了小姐身边不就少了一个人吗?我刚好顶上。”
她眨眨眼,“顺便替你看着明芙。”
桃桃鼓掌,雨兰的事业心真是天地可鉴,兢兢业业,恨不得全年无休,若不是大丫鬟人数超了,她绝对是不二人选。
小伙伴都不去,桃桃自个儿揣着荷包出了府,她出去的日子巧,正逢上庙会,赶上京城里的热闹日子,从街角买了十串烤猪五花,香喷喷地嚼着看路上的杂耍艺人翻跟斗,技术之高超,看得桃桃眼花缭乱,肉都忘了啃。
“小不点,你溜出来玩啊?”
突然一道笑盈盈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桃桃无语,怎么这儿也能碰上他。
她咬下最后一口肉,转过身匆匆行了个礼,嘴里嘟嘟囔囔:“四少爷好,四少爷再见。”
“哎哎,站住,怎么看见我就走。”许恒虞穿着一身天青色长袍,叫住鞋底抹油要跑的桃桃,“咱们好歹也是一起在爹手底下混过招的,你不必这么躲我吧?”
桃桃只好站住,因为李氏莫名安分,规规矩矩地再也不时不时就要送点心送汤药,许嘉星在正院见不到李氏骚扰父亲,对许恒虞也不是横不是鼻子竖不是眼了,毕竟前院里,也只有他们三个能说说话,其他三个都是闷葫芦。
领导意松,桃桃对他便也好了些颜色,谁知道这家伙蹬鼻子上脸,天天找她比划比划,臭男生真无聊!
桃桃语如连珠:“四少爷你也出来玩吗?真巧前面有个买糖画我先走了您慢慢玩儿啊慢走!”
许恒虞忍俊不禁,笑道:“糖画有什么好吃的,云海楼的吃食味道一绝,你想不想去?”
桃桃:?
当然想啊,那可是京城第一楼,可是很贵的好吗?吃人手软,再心动桃桃也不去。
许恒虞一句话叫住了抬脚欲走的桃桃,“去吧,不止我一个人,你哥哥也在。”
“哎?”
便宜哥哥,她好久不见了。
带着浅浅的怀疑,桃桃跟着许恒虞到了云海楼,刚到午间,这里已经有不少人了,许恒虞径直上了二楼包厢,桃桃支出个脑袋一看,她哥真的在。
“哥哥!”
桃桃跑过去,陈青云一脸震惊地看过来,“你怎么来了?”
许恒虞关上门,“我叫她来的。”
“你们兄妹也很久没见了吧?”
陈青云一脸感激,“少爷不必费心的。”
桃桃坐在椅子上,好奇地看着哥哥和许恒虞仿佛很亲密的样子,许恒虞抬手叫小二点菜,“点吧,今日我请。”
桃桃抓着菜单,有点犹豫,这不是鸿门宴吧,干嘛无故请他们兄妹——
许恒虞喝了口茶,“放心点,你哥哥帮过我忙,我专程谢他的。”
他故意激桃桃,“你也是沾你哥哥的光。”
哈?那我就不客气了!桃桃一口气连点好几个大菜,弄得陈青云连连想出声阻止,又不好开口。
点完菜,桃桃拖着凳子朝哥哥旁边挪,悄悄道,“哥哥不是陪二少爷读书吗?”
桃桃觉得他是不是忘记自己立场了,意志不坚定可是很危险的。
陈青云保持着一板一眼的姿势,小声回她,“这是大人的安排,进京城后,我就跟着四少爷了。”
虽说陈青云是个便宜哥哥,但基本的关心都是有的,看着桃桃蹿高一截儿的个子,他沉沉道:“若有什么缺的,来找哥哥就是。”
桃桃心里怪暖的,点点头,“阿娘爹爹走了那么久了,哥哥可有收到什么消息?”
古代交通不便,陈忠秦穗都不会写字,但只要有心,派人写信也能递个平安回来,陈青云却沉默地摇头。
桃桃皱眉,就算爹爹忘了,看阿娘走前哭的那场也知道,她舍不得自己,怎么会
两个人都乌云密闭的,许恒虞看得头疼,忽地道:“放心,他们没事。”
桃桃看向他,稍稍安心,作为许呈晋最受宠的儿子,他说的话必然不是空穴来风,陈青云眼里也闪过一丝惊喜,四少爷从没跟他透露过。
正还想再问,许恒虞斜着眼睛,啧啧道:“听说林夫子日日罚你抄书,你在月江阁天天嚎,要不要我教教你啊?”?谁传我坏话?
桃桃一字一句回他:“不!用!”
哼,不知道吧,大太太已经打算再请几位夫子来教琴棋书画了,到时候就是选修课了,可不用再抄了。
陈青云看着许恒虞脸上的笑意,仿佛并不在乎桃桃对他的冒犯,可他还是得说,“桃桃,不可对四少爷无礼。”
桃桃乖乖哦了一声,大口干饭,视许恒虞如无物,陈青云拉拉她的袖子想让她客气点,许恒虞摆摆手,示意不用,陈青云便不再动手。
心里却有点困惑这两人的关系,许恒虞怎么如此让着妹妹。
按理妹妹长时间在后院,与四少爷相处也就早上短短一个时辰。
他人肠子直,心里有话也就问了,桃桃手一顿,许恒虞让着她?那都是自己让他好吗?
前院里,教完基础以后,许呈晋再教多的,两个少爷就有些跟不上了,一味逞强只会伤着自己,所以只能干看着父亲教许恒虞和桃桃。
桃桃和许恒虞之间看着交际少,但前院里能互相对招的只有他们俩,好在这种打斗在大姐儿二哥儿眼里是给自己人撑面子,若是前院就剩个许恒虞日日和爹相亲相爱,那他们才要愁上头。
许恒虞笑盈盈地看着桃桃埋头吃东西,小不点出手很拼,而且永远坚持只用树枝,就好像用剑能伤着似他的。
没看见陈青云默默看他的眼神。
“我吃完了,四少爷哥哥再见。”
桃桃还有正事,她这次出来是想先看看京城是不是有同类型的脂粉店,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位置的店铺在转让,都需要时间,这会儿吃饱了肚子,刚好有力气到处跑。
这回许恒虞没再拦着。
待她的身影消失,陈青云转过身,一脸你不对的样子看着许恒虞,“少爷,我妹妹性子跳,又爱闹,可怎么样也还是个姑娘,您不要总是逗她。”
许恒虞微怔,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喜欢逗她。
或许是第一次见她她毫不肯受气的反击,又或是她每次故意不理她的样子太可爱,又或者,是她偶尔看自己受几个哥哥姐姐冷落而故意挑热气氛的机灵。
看着老实的伴读的模样,他点点头。
陈青云还是不满地盯着他,许恒虞只好意味深长道:“好好,我一定——把她当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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