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曹霞便把《偶像的生活》录制合同送到了池然学校。综艺是在十月份初开始录制，下个礼拜先录主题曲和片头。
拿到合同的那一刹那，池然当即就黑了脸，说什么都不肯签，甚至立马就要撕掉，还是蒋宙在旁边及时地救了下来。
蒋宙把合同卷成筒，敲池然脑袋：“这可是难得的一次能和陆湛合作的机会，撇开个人情绪不谈，这对你未来发展大大滴有好处。你怎么就不开窍？”
池然表情臭，态度也臭：“把合同给我，不然你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偶像是什么？
偶像就是那镜中花、水中月，是那贩卖梦想的人。
粉丝把美好的向往或是负面的情绪投射到偶像身上。
不管是喜欢还是讨厌，唯有距离，感情才可不朽。
说得直白一点，离得近了，看得一清二楚，没了模糊的美感，还可能恶心到自己。
池然非常坚决：“我不要和陆湛有私交！”
蒋宙左劝右劝，就差扼腕叹息，心说：你小子参加综艺，怎么心累的却是我？……
……
此刻向姐也有同样的感受。
陆湛坐在休息室固定的位置上，正襟危坐，表情异常严峻。
“我做不到。”
沉默了长达五分钟后，陆湛吐出这么一句话。
向姐心一沉。
虽然陆湛性格挺胡闹，但他的任性对象分人，向姐显然不属于他会“开玩笑”的一类。
他说这话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而且这人说一不二，他说做不到，他就绝对不会去做。
向姐头大。原本让池然参加综艺，是为了调动陆湛的情绪，没想到现在物极必反，陆湛干脆不想参加了！
怎么会这样？
只见过一面，陆湛竟然会有这么排斥的人？不应该啊？难不成真的是八字不合？
向姐反思自己之前自作主张答应是不是逾线了。刚想开口，工作人员敲响了休息室的门：“打扰一下，节目还有15分钟开始。”
半敞的门外，曹霞匆匆路过，向姐瞥见，眼睛一亮。
“哎，小曹，找池然签合同的事情怎么样了？”
曹霞探进半颗脑袋，没看见坐在后边的陆湛，她神情苦闷：“不成啊！不但不肯签，还去洗手间洗手消毒三遍！”
“为什么要消毒？”
“去晦气啊！”
“……”
曹霞前脚刚走，陆湛就凉飕飕地开口：“笑死，结果两个当事人都不愿意。”
让黑粉来当他助理，这像话吗？
想到那小子p图造谣，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欠抽模样，陆湛就火大。
那种在网络阴暗地里造谣发帖、辱骂自己的，估计就是池然这样的人！
编撰一些子虚乌有的小料，不仅中伤自己，还伤害了自己的亲友、粉丝。
网络文字并不是没有温度，恶语伤人六月寒。
做个人吧！
向姐面上挂不住，这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以为帮二位拿的是“相互救赎”剧本，然而压根没有人配合她的表演。
直到陆湛上台前三分钟，向姐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换掉吧。”陆湛一边测试麦克风，一边对向姐说。
虽然让池然当他助理然后吃屎十斤很有意思，但是这样的恶趣味抵不住他不想和黑粉共事的强烈愿望。
那小子太刺头，简直就是到处扎人的刺猬。莫名其妙的，丝毫不讲道理，完全在陆湛的雷区上蹦迪。
他绝对不能忍受在节目中和池然两个人相处。
向姐犹豫着：“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陆湛奇了怪了：“他究竟给你下了什么降头？”
助理还非他不可了？
“五！——”导演喊着直播倒计时，“四！——”
“毕竟是周伯介绍的。”向姐说。
可这个理由还是不具备充分的说服力。
“三！——”
陆湛的目光望向摄像机。
“二！——”
见陆湛仍然没有丝毫的松动神情，向姐深呼吸一口气，在陆湛登台前的最后十秒，放了大招：“……他是你池哥的儿子。”
“一！——”
在舞台升降机的“咔咔”声中，陆湛游刃有余的表情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缝，他错愕地望向向姐。
刹那之间无数灯光亮起。
眼前台下一片鼓掌欢呼。
******
池然陷在沙发里确认o2的行程表。从十一月开始，o2就会展开全球巡演。第一站是国内，第二站就是他们的出道地点霓虹国。
十一月份，正是他们展开期中检测的日子。
一般大学只有期末周，但a影学校分期中周和期末周两个。在期中测试中挂科的同学，可以选择取消这门课程，下一学期再学习。
很不巧，有一门课程的考核时间，刚好和国内演唱会的日子撞上。
学业不能丢，演唱会也想去。
池然望着手机上的日历沉思，最终目光定格在第二站的日期上。
国内的赶不上……
没办法了，要不出国去看吧。
正考虑着，学生会主席握着空酒瓶，过来揽他肩：“呜呜呜你好狠的心，你怎么能辞掉职务呜呜呜……”
今天是学生会和分团委的新学期第一次聚餐，他们包了一栋特别大的轰趴别墅。池然推脱不掉，就来当个隐形人、气氛组。
平时稳重的秘书长发出小女生的尖叫：“快快！陆湛直播要开始了！投影打开，大屏幕打开，应援棒拿出来！”
池然望着分到手里的闪啊闪的恶魔角头饰和应援棒哭笑不得。
a影学子大多都是陆湛粉丝，男粉也有很多。
在女部长们的指挥下，男部长在后面拉起了横幅——陆湛，还我血汗钱！！！
非常有仪式感，像极了农民工讨债现场。
“陆湛还钱”这是一个梗。
几年前在演唱会上，坐左侧的妹子一直在喊“陆湛还钱”，嗓门特大，结果就是陆湛回头看了她一眼。
湛粉头顶的小灯泡亮了——叮！大家快来一起喊“陆湛还钱”！
在热火朝天的氛围中，池然也被迫看到了那个正在直播的人。
这是一档即兴谈话类综艺，今天正值该综艺10周年，于是开了场直播福利。
平日里池然是绝对不会看陆湛综艺的，他只看陆湛的作品。而陆湛本人的消息，池然只在八卦论坛、粉丝扯头花中了解。
只要自己不亲自去了解，管他是什么牛鬼蛇神。
一旦有亲身接触，脑袋里幻想的那部分，就会被现实填满。
池然不喜欢这样。
总有种美梦破碎的感觉。
顾城有一首诗用来形容池然再合适不过——
“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所有人都在兴奋地看着大屏幕里英气逼人的帅哥，只有池然消极地拿出头戴式耳机，打算清静一下六根。
屏幕里主持人问：“有消息称，在你出道前，曾遭遇过一次严重的交通事故，此次事件对你未来的影响巨大，可以聊聊这个吗？”
众人屏住呼吸。
池然握着耳机的手一顿，而后放下耳机。
正在直播中的陆湛，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怔愣。
这个“小道消息”从陆湛出道起就一直伴随着他，仿佛是公司给他设定的一个神秘传说，用来吸引小姑娘的。
其实这个故事也没那么“神秘”，当年各大官媒都在报道这次意外事件。只不过彼时的陆湛不火，没人知道后面坐着的就是陆湛。
那天陆湛结束通告后，和经纪人赶往机场。陆湛在后座休息，经纪人在前开车。
不幸的是，经纪人癫痫发作，随后悲剧发生。
车子闯入了非机动车驾驶道，撞死了两位骑电动车下班的小伙子，撞伤三位行人。
经纪人头部受伤，陆湛倒只受了些擦伤。接着没几天，经纪人就因为多器官功能衰竭而去世。
经纪人的家人因为“司机患有癫痫还开车”这一桩罪，遭受网络暴力，家庭住址被扒出，每天都被骚扰恐吓，家门口除了记者就是烂菜叶和酸鸡蛋。
母亲和孩子还没从丧夫（父）之痛中缓过来，漫天的谩骂和指责就朝她们扑去。
不久后，新闻媒体纷纷澄清事实——原来，司机并未有癫痫史，他的健康证等一切正常。高血压和部分心脏疾病，才是这次突发癫痫的诱因。
警｜方通报：意外。
纯粹意外。
并非明知有病还开车。
如果问陆湛在此次事件中充当一个什么角色，那大概就是悲剧的见证者。
——敬爱的大哥毫无征兆口吐白沫，呼吸暂停，抽搐痉挛。
——无辜的路人飞来横祸，路上一片四溅的血迹。
——连坐的一家被舆论推上风口浪尖，隐私被侵｜犯的干干净净。
除了当年少数的知情人，基本无人知道这个故事。
要问池然为什么知道？
因为那个经纪人，那个司机就是他出差后没能再回家的父亲。
他和母亲就是在背景板里，承受了舆论暴力而被迫搬家的一家人。
改了姓名，改了住址，改了学校。
委屈吗？
现在回望过去，池然觉得也还好，那些突然惨死的人应该更委屈。
平静吗？
回忆起这样的事情，如果心境没有一丝起伏，那大概不能称得上是“人”了吧。
池然望着屏幕里的人，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回忆起往事，他的眼睛有点血色。
节目组提问的问题一般都会提前经过陆湛团队的筛选。
既然会出现这样的问题，那就代表着……
在一片欢呼的吵闹声中，池然后槽牙咬的死死的，他狠狠地盯着陆湛，那眼神似乎要将他盯出一个窟窿。
这种事情他也要拿来虐粉、立人设？
所以他才不想关注陆湛本人。
论坛上的言论他都可以一笑了之，唯独从本人口中说出的，无法侥幸。
他害怕从偶像本人口中知道，自己喜欢10年的人，是个什么样的勒色。
池然的心脏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
镜头前的人沉默了两秒，而后恢复了开始的游刃有余、丛容优雅，仿佛刚才瞬间的失态只是大家的错觉。
陆湛笑笑：“嗯嗯，下一个吧。”
话音刚落，池然身边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我就喜欢稳得一批的陆湛偶尔流露出无措呆萌样子的反差，你们懂吗？”
“哈哈哈好明显的敷衍，他好可爱！！”
“啊，刚一瞬间变化的小表情戳死我了，等网络上出来了，我要反复看十遍！”
……
原本绷的紧紧的弦松了下来。
池然像一个泄气的皮球，疲惫地重新倒回沙发中。
圈内许多艺人在发生事故后，会把故事挂在嘴边天天吆喝，卖惨一把手，消费大众同理心。
直播还在进行着，主持人再说什么，池然已经听不进了，他满脑子只有陆湛将情绪隐藏的很好的脸。
还好，他不拿别人的悲痛来消费。
还好，他没有掀开血淋淋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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