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里有几块菜地,专门拿来种植蔬菜水果。
白柳路过的时候从里边顺了几个番茄来吃,边啃边叫人吃饭。
叶雪去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饭桌坐下来了。
晚饭是白柳做的,三菜一汤。
其他人还没动筷,徐州挑选了些新鲜水果,放在神像前供奉。
观主则是给自己倒了杯白酒,挑剔地看了眼桌面的菜,随便夹了一块肉,刚咬没两口便放了下来,一脸嫌弃地说道:“这么难吃的菜,要是拿去给你师祖吃,只怕他吃了也要气活。”
徐州听着身后的对话,轻笑着摇了摇头,知道这对父子又开始了。
白柳接茬:“那不就是起死回生?医学奇迹啊!”
观主白了他一眼,“我那是在夸你吗,我说你煮的菜像猪潲!”
叶雪咳嗽一声,碰了下嘴角,努力憋住笑意。
观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猪潲是给猪吃的,可刚刚只有他吃了菜,这不是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吗?
他不自在地咳了一下,为了掩饰住尴尬,连忙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闷了。
徐州供奉完回到座位上,见谁都没有去碰那碗汤,为了给师弟面子,配合地喝了一口。
只是这汤水才刚刚咽下去,青年脸色顿时一变,几乎不能维持笑容,也不由附和着说道:“……咳,师弟,以后这饭还是我来做吧。”
玄真观就只有三个人,他们也不能让身为长辈的白观主做饭,所以日常三餐差不多都是由徐州跟白柳承包,大部分时间都是徐州下厨,也就今天他有事出门了,才轮到了白柳。
只是白柳做的菜,味道着实不怎么样,让人实在是不敢恭维。
换做之前也就算了,三个大男人凑合着随便吃点,可如今来了一位小姑娘,总不能让她跟着他们一块吃这种潲水。
白柳吃了几口,却没吃出来什么区别,嘀咕着说道:“真有这么难吃吗?”
说着,他满怀期待地看向还没说话的叶雪,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她的身上。
叶雪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筷,笑了下,很是认真地点评:“煮的菜很好吃,下次不要再煮了。”
“噗。”这下连徐州也忍不住了,笑出声来。
被新任偶像这么一说,白柳的心被扎得千疮百孔,顿时不想说话了。
叶雪看了下日历,现在是八月上旬,九月初就要去学校报道,她在道观修行,于情于理也要跟观主他们说一声。
于是便道:“师兄,我九月开学,到时候可能没什么时间留在道观。”
观主闻言一愣:“你还在读书呢?”随即又了然,叶雪年纪还这么小,自然是要继续念书的。
叶雪师父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也提到过这件事,叶雪是来海城读大学顺道修行的,只不过当时的他没怎么注意这件事。
“那到时候,需要我帮你办理在外留宿手续吗?”海城大学离这边说远也不远,只是这一来一回的,难免有些折腾。
白柳却好似有社交牛逼症,这会儿找到机会插嘴又来劲了,“我也觉得奇怪呢,天师还需要读大学,爸,这是不是就是他们说的内卷啊?”
白柳这么一插话,原本还算是有些严肃的话题瞬间就变得无厘头起来。
观主一看到他那副“我这也能知道我可真是太牛逼了”的表情就开始来气,忍不住拍了下他的脑袋,骂道:“还内卷呢!你知不知道当和尚也要研究生学历啊!要不是你是我儿子,就你这大专学历,你连个道士都当不上!”
白柳不服,撇了撇嘴,又想还口。
徐州见状连忙拦住他,“算了算了,师父算了,明天再打。”
白柳:“……”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叶雪被他们相处的轻快氛围逗笑,摇头道:“我到时候在学校住宿,周末再过来。”
她心里想的却是,道观实在是太穷了,每天还要多承担一个人的食宿,为了不给师兄增加负担,她还是继续勤工俭学吧。
饭桌上聊天似乎是中国人的习惯,他们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用餐礼仪,聊着聊着,白观主还不忘询问起叶雪的道术,似乎是想了解一下这位师妹的修为究竟到了哪里。
尽管他天赋不如叶阳云,但胜在见识够多,阅历丰富。
可令观主惊讶的是,叶雪对于道术的了解还很懵懂,甚至可以说是陌生的程度。
不过尽管如此,她听得却很认真,“面相之术也讲究望闻问么?”叶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从小叶雪就知道自己跟旁的小孩子不一样,她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在还很小的时候,她常常会被各种各样的鬼吓到,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叶阳云就经常陪着哄着她,在她床边守夜,有了他的陪伴,寻常小鬼不敢随意靠近。
尽管这样,叶雪师父还是不放心,又亲自做了护身符,去张祖师那里拜了足足七天七夜,将开过光的护身符戴在她脖子上,保佑她平平安安长大。慢慢的,叶雪也习惯了自己跟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大多数时候她都能无视鬼魂,只是有时候还是会被恶作剧的小鬼吓到。
他们知道她害怕死状惨烈的人,于是就故意变回死前的样子吓唬她。每当这时,叶雪就握着小拳头,冷冷地看向他们。
而等到叶阳云做法事回来,他们就又都轰然跑掉。
叶雪问师父能不能教她打跑鬼的方法,叶阳云却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答应。
直到有一天,叶阳云去给附近的村民处理门鬼,回来接叶雪的时候晚了一点,竟然看见自家徒弟很轻松地拿起桃木剑将一只吓唬她的鬼一剑戳死。
他从来没教过她任何与道术有关的东西,可叶雪却只见他用过一次桃木剑,便学会了。
叶雪只靠一剑,就将从前喜欢吓唬她的恶鬼吓跑,从此再也不敢招惹她。
可叶阳云却像是要有灾难来临一样,很紧张地守了叶雪一段时间,就连晚上的时候也护在叶雪房门外,半月后,见始终无事发生,才终于放下心来。
就这样一直到叶雪收到海城大学的通知书,师父才终于不再阻拦,把他毕生所记载的笔记给了叶雪,叮嘱她前来玄真观历练。
白观主理解的也确实没错,叶雪对于很多东西都还很懵懂,因为严格算起来,她才入门不到两个月,就连基础的道术都还没学完。
但白观主显然误会了什么,叶雪是由她师父带大的,他自然不会怀疑她师父没有教她,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叶雪竟然就真的才刚开始学。
很多事情都需要讲究天赋,尤其是对于道门来说,天赋就更为重要,没有天赋的人可能学一辈子都只是门外汉。
白柳在旁边听着,却觉得奇怪,忍不住想道,看叶雪下午那个架势,也不太像怎么学也学不会的样子。他爸会不会是误会了什么,把扫地僧当成普通人了?
白观主却不忍打击她,轻声安慰道:“师妹,悟道之事也并非是一蹴而就的,所以你也无须太过难过。”
听到这句话,白柳不由得向观主看去。
白观主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些古怪,心下更加窝火,想到同样是天赋不好,叶雪却这么认真,讲什么都记在心里,而这个小王八蛋呢,不仅学不会,还不愿意学,于是又骂道:“你还有脸看我?你说你活着有什么用,活着也是浪费粮食,除了吃饭就是气我,连道符都不会画!这年头还有不会画符的道士,说出去都笑死人了。我往符纸上撒把米,鸡都比你画得快!”
这个人身攻击叶雪可忍不了了,于是打断他道:“师兄……我也还没学会画符。”
“咳咳咳!”想骂儿子却不小心误伤了师妹,观主尴尬地住了嘴,转移话题,“唉,这个嘛,世界上普通人还是占大多数的,像你师父这样的奇才几十年也遇不上一个。”
叶雪闻言挑眉,好奇地问道:“师兄,我师父是奇才,那比他天赋还要高的呢?”
“那就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中的奇才,大天才了!”
“哦,这样啊~”叶雪若有所思,原来她这么牛逼么?
徐州在一旁吃菜,见白柳又想插话,悄悄在桌子下踹了他一脚,示意他闭嘴,免得再被怒火牵连。
这可把白柳憋死了,他真的很想问叶雪啊!
也许是因为多喝了几杯酒,白观主劝着劝着,自己也想起了伤心事,忍不住哭诉道:“师妹,你是不知道啊,我不仅天赋比不上你师父,修为也比不上你师父啊,从他入道开始,我们这一辈的就没有一个不活在他的阴影下的。从小他学习道术看一眼就够了;我呢,是看一眼就,‘够了’!现在开着道观,生意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客流都被隔壁的天一观抢了。再这样下去,连这两个臭小子都养不活了!”
说着说着,他还趴在桌上痛哭起来。
徐州跟白柳都看傻了,哪见过家长这副模样。
叶雪也愣了愣,心想等到他第二天醒来回想起这段经历,估计就是社死现场了。
她在听完观主的诉苦之后,也对道观的情况有了个大概的认知,这里不仅破旧,而且生意还不好。
看来赚钱的任务迫在眉睫。
白观主抹了把伤心泪,似乎想起来些什么,又抬头看叶雪,问:“对了师妹,你这么问,是不是见过这样的奇才?”
说到这里,观主又难过起来,痛彻心扉地说道:“牛逼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就不能分我一个呢!”
“……”叶雪沉默了下。
师兄,你眼前就有一个更牛逼的。
白观主估计也就是这么随口一问,没打算要叶雪回答,随后整个人一歪,就倒在了饭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叶雪见他好不容易睡得这么香,心想还是尊老爱幼,让师兄睡个好觉吧。
醉鬼终于消停下来,徐州任劳任怨地收拾好碗筷,准备把人扶起来,搀扶着师父回房间休息。
白柳却看向叶雪欲言又止。
女生微微垂眼,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清清冷冷的,很有高人的气势。
这个问题纠结了白柳很久,于是在送他爸回去之后,白柳终于忍不住问了:“所以师叔,你是?”
叶雪明白他的意思,很矜持地回答道:“一眼就够。”
“喔~”白柳瞬间就懂了。
徐州却是一脸状况外,不是,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白柳被针对了一天,很快也觉得累了,他伸了下懒腰,对两人说道:“不跟你们说了,我好困,先回房休息了。”
叶雪正想点头,余光处瞧见白柳的神色,忽然觉得不对,怪道:“你的印堂怎么又变黑了?今天应该破灾了才对。”
明明吃饭的时候,白柳的面相已经恢复了,现在却又恢复原状。
闻言徐州也看向白柳,见他眉宇间笼罩着一股淡淡的黑气,亦不由皱起眉来。
白柳大惊:“不是吧,还来?我今天可差点摔破相了啊!”
叶雪蓦然抓住他的手,她的指尖凉凉的,却碰得白柳感觉周身都发烫起来。
白柳手臂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黑线,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牢笼一样。
“卧槽卧槽!”白柳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直直地往前冲去,他努力抓住自己的手,“搞什么鬼,救命啊!”
叶雪跟徐州同时按住他的手。她发现,白柳的手臂要去的方向,好像就是她住的客房。
叶雪想到下午抓的的那只鬼,不禁道:“难道那个丑东西,就是你的血光之灾?”
白柳没听懂:“师叔,你说什么?”
徐州明白了些什么:“叶雪师叔,带我们去你房间看看吧。”
*
白柳看见叶雪瓶子里装着的吊死鬼时,不由得吓了一跳,“卧槽,搞了半天就是这玩意儿在搞我?”
这里可是道观啊!这玩意儿是怎么进来的?!
“如果单纯是恶鬼作祟,只要抓住了恶鬼,就能破解了。”徐州沉吟,“但师叔明明抓住了她,师弟的面相还是隐隐透露着血光。”
那就只能是背后有人搞鬼了。
白柳看着瓶口不住蠕动的舌头就忍不住一阵恶心,下意识看向叶雪:“师叔怎么办啊?我会不会半夜睡觉的时候被她用舌头勒死啊?这个能破解吗?我还有机会吗?”
叶雪说:“你等等,我先翻个书。”
白柳:“???”
啥?翻啥书?
徐州看着叶雪,见她轻松地把蛇皮袋拉了过来,打开袋子往里面掏东西。
他想起自己把袋子搬过来的时候费的力气,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位师叔很不简单啊。
蛇皮袋里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金钱剑、桃木剑、罗盘、黄纸、黑墨、墨斗等等物品,还有一些他叫不出来名字的东西。
叶雪翻出一本泛红的笔记,翻了好几页后,说道:“找到了。”
她看着上面记载的东西,对两人解释:“是请替身。”
师父给她的笔记上面不仅有他遇到过的鬼怪例子,还有他友人们的驱鬼经历。而请替讲的就是很多年以前港城一位商人为了要让自己的公司保持繁荣,就请高人在公司设了请替阵法,用他们的怨气锁住风水地的财气,于是他们公司每年七月十四就会有七个人以不同的死法死去,闹鬼的事情逐渐传开,但因为公司开出的工资实在太高,所以尽管有闹鬼传闻,每年还是会有不信邪的人抱着侥幸心理去那间公司应聘。
直到叶阳云的友人途经此地,听说了这件事,将阵法破解,商人也被绳之以法。
友人之后同叶阳云说了此事,叶雪师父便将这桩传闻记了下来,以供后世参考。
白柳遇上的就是请替当中的吊死鬼。
只有破除阵法,才能消掉他的灾难。
听完,白柳有些奇怪地挠了挠头:“可是那会儿她并不想勒死我啊,就用石头砸了我一下,还没砸中。”
叶雪说:“也可能是太废物了杀不死人,但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可惜?”
这话就太惊悚了。
白柳瞬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拒绝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徐州下结论道:“为今之计,是要把下咒的人找出来。”
“怎么找啊?”白柳问。
徐州便问:“师弟你最近有跟什么人结仇吗?”
白柳挑了挑眉,一脸明知故问地看向他们:“没啊,我这么招人喜欢,怎么会跟人结仇?”
都到这时候了还在耍嘴皮子。
徐州深吸气,笑着说道:“师弟你还是多种点树吧。”
“种树?我爸不是说,道观乱种树的话会破坏原有风水,到时候福地变凶地么?”
叶雪忍俊不禁:“他说你心里没数,让你多种点树。”
白柳被噎住了,气道:“你们到底要不要帮忙!受伤的可是我哎!”
叶雪安抚:“帮帮帮,先等我……”
她话还没说完,白柳便一脸“我都懂”的表情,做了个“请”的手势:“等你翻个书是吧,您请。”
徐州笑了笑,有些无奈,“辛苦师叔了。”
在座的几位都是半桶水,不是刚入门两个月,就是还没学到这里,又或者是像白柳这种什么都不懂的,而唯一有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这会儿却喝得酩酊大醉。
片刻后。
叶雪放下书,抬头时已经是一脸轻松,“好了。”
白柳:“嗯?这么快的吗?”
徐州也是一脸意外。
叶雪活动了下关节,望着瓶子里的吊死鬼笑得一脸友善,“挺简单的,就是需要点东西而已。”
吊死鬼看着叶雪那渗人的表情,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呜呜了几声。
你不要过来啊!
叶雪弯起笑眼,“你别怕,不痛的,就一下。”
她拿起把小桃木匕首,拽起吊死鬼的舌头,割了一小块下来。
叶雪刚拿东西装起来,就一脸恶心地甩甩手,跑去水龙头洗了个手,还顺道拿消毒水消了下毒。
白柳:不是,就鬼这种东西,拿消毒水也没用吧。
徐州正想代劳,问道:“师叔,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叶雪摇头,“不用,我看一眼就行了。”
“……”徐州心道,原来“一眼就够”是这么个意思。
两人就看着她翻了页书,然后拿起黄纸,用毛笔沾朱砂,在上面照样画了道符。
“就……行了?”白柳试探地问道。
她不是说还没学画符吗?真的看一眼就够了啊?!
叶雪语气矜持地说:“应该可以了。”
说着,叶雪又拿了张纸出来,在上面写下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又加了距离量度。
她将符缠住筷子,绑在那小块东西上,怕它会掉,还特意打上了蝴蝶结,“起!”
轰的一下,符咒点燃,发出耀眼的火光。
瓶子不住地摇晃,筷子也缓缓在纸上移动着,给他们提供方位。
“西南,”叶雪看着纸上的指示,念出方位,“三里地。”
“西南方?”徐州微皱眉,“那不就是天一观?”
白柳一听就怒了:“我靠,我前两天不就拐了个阿婆过来这边上香吗,他们平时也没少干这种事,至于这么记仇吗!”
天一观?
这个名字她倒是有点印象。
叶雪若有所思,仿佛有了什么主意,“也就是说,是对家咯?”
白柳:“呃,这么想也没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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