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面对这座城市，林樾就要陌生得多。他对这座城市的记忆，都隔着原主那一层纱，一直显得雾蒙蒙的，不真实。哪怕穿越过来半年、回石城一周了，这种感觉也没有消退。
原主的家人、原主的同学、原主的城市...不管那个原主是不是他在平行世界里的不同的自己，这片纱始终扯不下来。因为归根结底，他对自己身份的认知还是原时空里那个林樾。
原主的记忆中，唯独董晏清这一个人，对林樾来说是鲜活的。因为林樾是靠自己主动挖掘出了关于那人的一切，好像他不是在透过原主的记忆去认识对方。或者说，即使他依旧通过原主的记忆去认识董晏清，可那记忆本身埋在底下，他一点一点亲手挖出来，然后掀开了纱。
所以，只有她的身上，是没有那层纱的。
她身上裹着一缕石城的春光，让这座城市都变得清晰明亮了起来。
林樾并没有刻意去找话题，说许多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和董宴清走在石城的梧桐树荫下，一步一步，仿佛在对方的带领下，穿透那片薄纱，走向真实的石城、走向真实的世界。
路走到一半，林樾才想起来件事：“对了，你不是和叔叔阿姨一起出来吃饭的吗？”
他们人呢？！
董宴清很自然地解释：“他们明天都得早起工作，吃完饭就回去了。我明天就要走了，也不知道再回来是什么时候，还想再逛一逛。”
这座小城孕育了她，但她在这里，却施展不开翅膀。整座城市只有一所双非一本的大学，其中虽然有国内排名还算不错的专业，所以学校还算有点竞争力，但在石城大学，天文学甚至没有专门的科系，只开展了选修课。天文这种学科，想要单独成立科系，还是需要底蕴的。除了大学之外，石城唯一勉强和天文搭得上边的科研机构是气象局，因为偶尔气象局也搞点科普天文常识的展览和活动。
所以不管对家乡有多少留恋，董晏清都不可能留在这里。她注定要展翅，飞出石城。
“明天叔叔阿姨不送你吗？”但林樾疑惑的是她话里透出的另一件事。
常年跟父母一起生活的也就罢了，董晏清将近十年没回家，和父母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他以为，至少这几天，她的父母会多陪着她些。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董晏清倒是没有很在意：“也不需要他们送吧，我习惯了。”
教师和医生总是会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别人的孩子、别人的家人上，留给自己孩子、家人的时间少。董晏清又是很让人省心的孩子，所以父母更加心安理地把更多精力放在各自的工作上。
说到这里，董晏清好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眼睛弯了弯，对林樾说：“我小学的时候，住的是城北那片带院子的老房子，那会儿放学回家经常碰到爸妈还在加班的情况，院子门那个锁很旧，有时候开那个锁开得烦了我就爬墙进屋子。”
她爬院子墙的场景着实难以想象，林樾也跟着笑了。
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头的时候，林樾还在想着小时候的董晏清爬墙的画面，对方突然停下了脚步：
“看，星星。”
他们走到了被梧桐笼罩的路的尽头，面前是车子川流不息的马路。穿过这条马路，再走一百来米，就到了林樾家的别墅区门口。
林樾也顿住脚步，跟着董晏清一起抬头，果然看见天上的星星。不像各种摄影作品里那么多那么美，但数量却比上京的夜空中要多不少。
“我不喜欢越来越远的两条线。”
“林樾，”董晏清转头看他，“我加你wx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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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回到家里，林樾都觉得自己的脚步轻飘飘的，大约是今天喝多了酒又或者吃多了蛋糕。
他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只想得起来他掏出手机给对方扫码的样子，好像有点傻。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董晏清第一个加上现在联系方式的“老同学”，也不能想，一想就觉得脑子塞满了星星。
他躺在床上解锁手机，点开董晏清的头像，那是一片美到不真实的星空，好像大气层在发光。wx的名字很简单，就叫晏清，个性签名写着海晏河清。
她的朋友圈最近一条是一碗简单的阳春面，这是石城特有的味道，一小块猪油融化在酱油做的汤底里，撒上盐、胡椒和切碎的葱叶或蒜叶，拌上一把细面条，是石城人最常见的早饭，三四块钱一碗，便宜又好吃。
头像那张照片往下翻两条就能看见，那是拍摄于贵省的一系列图，她配字“气辉”，大约是那种自然现象的名字。果然是心怀浪漫的天文人。
林樾点开那一系列拍于贵省的照片，确实被董晏清镜头下的天空给美到了。从她的照片里，能看到她对天空的爱，好像那不是冷冰冰的星空，而是美与希望的载体。
再上一条，是归国的飞机上写的一长段内容，内容包含出国多年的感慨和在多方配合下回国的感谢，以及对国内天文发展的寄语，看得出来，她写这些内容是用了真情实感的。
等等……
林樾想起了什么，面色古怪，点开自己的朋友圈。
下一秒，他忍不住羞耻地倒吸一口冷气。
为了塑造暗恋白月光多年的人设，他的朋友圈也是工具。董晏清刚回国那会儿，为了自己的人设，他还转发了相关新闻，没有像其他同学似的发什么“这是我同学，牛不，当年如何如何”或者文艺地感慨两句华国强盛，预祝天眼项目顺利之类的话……
他当时配着董晏清采访链接发的，是一句酸溜溜的“山川湖泊和我都在看你”。虽然当时设置了石城的同学群不可见，但……董晏清又不在那个群里。
再往前，还有一条转发董晏清回国的新闻，配字聂鲁达的诗句“我甚至相信你拥有整个宇宙”。这句话后面原本应该接上“我要从山上带给你快乐的花朵，带给你花束、风铃草，黑榛树的果实，以及一篮篮野生的吻。我要，像春天对待樱桃树般对待你。”当时林樾只是随便搜了几句带有天文名词的浪漫情话，可觉得后面那几句有点太甜的，只放第一句，暗恋、求而不得的味道，刚刚好，再加上也确实符合董晏清，于是林樾顺手打了上去。当时收获了好多个点赞，连尹萤都忍不住留言给他鼓励。
然而这会儿林樾只能脚趾抓地，立即删了那两条朋友圈，顺便把这半年来做人设的几条“仿佛夜声人静醉酒后的碎碎念”给一并删除，比如十二月时他好像自言自语实际上是演给别人看的那条“波士顿的冬天很冷吧”。一直删到自己发的第一条有关董晏清的内容，一张当时发生的流星雨的照片，他配字“感受天文的浪漫”。
简直矫情怪附体了，这会儿他一想到董晏清能看到，连三室一厅都抠出来了。
希望他手快，能趁着董晏清看到之前就删掉。或者说，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董晏清没有看朋友圈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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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晏清确实不怎么刷朋友圈，但好歹刚加上林樾，她就顺手看了下。
这一点进去就看到两条与她直接相关的，一条是她接受官方媒体采访，链接带着的图片里是关于她的截图，林樾转发附上一句“山川湖泊和我都在看你”，另一条是她回国的新闻，配的文字是聂鲁达的“我甚至相信你拥有整个宇宙”。
“我甚至相信你拥有整个宇宙，我要从山上带给你快乐的花朵，带给你花束、风铃草，黑榛树的果实，以及一篮篮野生的吻。我要，像春天对待樱桃树般对待你。”
她忍不住脸红，拿着手机的手都不自觉蜷了一下手指。
心里奇奇怪怪的，仿佛是她迟来的青春期。
继续往下翻，还有几条似乎也是关于她，但她不能肯定，只是处于一种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过的状态，晕乎乎地在窥探别人的生活似的，一直忍不住往下翻。
等等……董晏清手指一停，看到了一条配着照片的，但照片里既不是林樾自己，也不是董晏清。
看图那应该是一个什么演员，只是董晏清从来不关心这些，所以并不知道那是谁。和林樾朋友圈里关于她的部分那么隐晦不同，在关于这位的相关内容里，林樾的感情外露，真挚而热烈，甚至称得上肉麻。虽然没有直接提及爱，但字里行间全是对她的支持。
董晏清按灭了手机，用对她来说算大的力气把手机扔掉床边，随后也不知道是不开心自己看到的内容，还是不开心自己心情的起伏，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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