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街两侧挂满了花灯,熙攘的人群让冷意消减许多。
月宁今夜穿的厚实,小袄外头罩着件素色褙子,故而虽然冷风直吹,手脚还是热的。
她跟在两人身后,尽量隔开些距离,免得打扰他们说话。
其实她本不该跟来,裴淮带梅嫣然逛街市,哪里用的着伺候。
如是想着,她又放缓了脚步,站在捏糖人的摊贩前驻足。
梅嫣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一对玲珑石榴花形对钗,流苏点在乌黑的发间,映着光火折出细碎的光芒,眉心画着牡丹花钿,恰到好处烘托出她的纯真烂漫,明眸黑亮,小嘴微张。
她侧过身来,雪白的披风划开淡淡的弧度,纠缠上裴淮的锦袍后,垂落在膝间。
帽沿缀着白绒绒的狐毛,一绺发丝勾在唇角,梅嫣然仰着头,似乎与裴淮说悄悄话,偶尔露出牙齿,又或露出娇憨恼羞的模样。
月宁窥了眼裴淮,他正背对着自己,狐裘氅衣下的身影精健挺拔,与生俱来的贵气让他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月宁将要移开视线,猝不及防被忽然转身的裴淮捉个正着。
就像猎物闯进陷阱,月宁一时间忘了回避。
那眼神幽暗冷鸷,又带着些许深意。
月宁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忙低头佯装专心看糖人。
梅嫣然见裴淮没回应,忍不住顺着他目光看去。
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宋月宁像是一抔白雪,明明所处的位置昏暗,可仍散发出浅浅光晕,那样的模样身段很难不叫人注意。
梅嫣然想拽拽裴淮的衣角,他忽然收回视线,冷厉的目光从她手上一掠而过,梅嫣然登时也不知怎么了,手就赶忙缩回袖中。
京城的灯会虽然热闹,苏州城也毫不逊色。
梅嫣然逛得有些索然无味,若在平时她定是会和几个姐姐一起去买糖人,看鳌山花灯,去河畔写上祈福祝词,把荷花灯放进水里,之后还会在众人的艳羡下,登上游船画舫,吹着习习凉风,漫游河面。
尽管她极力讨好着寻找说辞,可裴淮每每不是嗯就是拿匪夷所思的目光瞪她,她心里发虚,又不好表现出来,这一路咧嘴笑,笑的她愈发沮丧。
“二表哥,前面是在作画吗?”梅嫣然翘着脚,指指桥头对面的亭榭,“听表姑母说,二表哥尤擅笔墨字画,咱们过去看看吧。”
她满脸期待,两手捧在下颌,央求道。
裴淮睨了眼,冷冷淡淡回她:“母亲诓你的,别当真。”
一盆凉水兜头泼下。
梅嫣然张着嘴,讪讪的耷下肩来。
登上桥头,江面景色一览无余。
裴淮松了松领口,漫不经心往水榭瞥去。
宋月宁正站在人群后,神情专注的看人作画。
被拱在中间的是个书生,白袍清雅,正低着头在纸涂画勾勒,对面不少女眷,时不时发出惊叹声。
裴淮深了眸色。
宋月宁似乎看的入迷,亦跟着那群人为书生赞叹。
裴淮提步就走。
梅嫣然忙追过去:“二表哥,要去哪里?”
“水榭。”
梅嫣然小脸立时通红,她高兴的提起裙子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裴淮一进水榭,立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女眷忍不住悄悄打量他,继而便发出窸窣的议论声。
淮南侯二公子,光风霁月,矜贵雍容,母亲是当今陛下最信任的永安长公主,父亲又是手握北衙六军统领之职的淮南侯,出生名门,且又生的俊美无俦,这样的男子,便是京中抢手的贵婿。
嫁给他,往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走到哪,都高人一头。
书生做完画,眉眼往月宁处瞟了好几回。
落款后,他拎起画卷,从容地走到月宁跟前。
“姑娘可喜欢我的画?”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热闹起来。
此等行为简直是明目张胆的示好。
月宁怔了下,旋即摇头。
画的无可挑剔,只是最后落款那几个字,仿的是书圣行笔,可惜笔力不足,飘逸不够,杂乱多余。
书生失望地低下头。
裴淮嗤了声,拂袖上前。
女眷皆面带喜色,拘着场合才没舍得下脸面。
梅嫣然站在月宁身边,眼睛看着裴淮提笔,慢慢开口道。
“二表哥是不是喜欢你?”
月宁四下看了眼,确定她是在跟自己说话。
“表小姐误会了。”
梅嫣然耷拉着小脸,侧过身来拉起月宁的手,可怜兮兮道:“表姑母让他多陪陪我,可二表哥总躲在书房。红樱姐姐说,二表哥在书房时,大都让你伺候。
月宁,你知道二表哥在忙什么吗?”
月宁下意识想到昨夜,裴淮抱着她,把人推到书案,笔墨纸砚撒了一地。
脸滚烫,却装着面不改色的样子回她:“二公子在看策论,还有积年累月攒下的旧案,至于旁的,我也看不明白。”
“原来是这样。”
梅嫣然握着她的手,恍然大悟。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我实在找不到与二表哥单独相处的空隙了。”
“表小姐请说。”
月宁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来,往后退了步。
凡生疏之人刻意套近乎,必然有所求。
“你能不能先回去,我想和二表哥一起去看鳌山花灯。”
“这...”月宁犹豫着,不是她不想回去,而是现下她摸不准裴淮的脾气,万一他恼怒,少不得一通折腾。
“好月宁,求你了!”梅嫣然轻扯她胳膊,撒娇一般,然后从腕上取下镯子来,趁月宁没注意,一把套在她手上。
月宁往下摘,梅嫣然攥着她手不让。
“反正我就当你答应了,好不好?”
“镯子我不能收,”月宁急的挣开她的手,把镯子还回去,“等会儿你们看灯的时候,我会走远些。”
有个胆大的小娘子走上前去,开口道:“裴二公子笔画银钩,清隽有力,不知可否将此画赠与我?”
女眷中有人认出小娘子,禁不住笑着道:“顾小娘子果真英豪。”
顾小娘子挺直肩膀,眉眼间带着期待。
梅嫣然偷偷攥紧拳头,打量被叫做顾小娘子的人身份。
见她顶多算个清流门户,这才松了口气。
不是她过于紧张,而是裴淮着实太过抢手。
在苏州时,她就听过裴淮名声,更别说是在京城,不知有多少小娘子为之倾心。
裴淮淡声回她:“母亲管的严,不便将私物赠与他人”
他使了个眼色,月宁便上前接过画作,仔细卷好后收了起来。
顾小娘子吃了瘪,便再也没有纠缠。
只是梅嫣然心中不是滋味。
原以为裴淮过来作画,是因为自己让他过来,可他分明对自己的反应全不在意,做完画都没让自己品鉴,便交给月宁收起。
她愤愤,又不好发作,闺阁时,自己最擅长的便是笔墨一块儿,竟逼到没有施展的余地。
灯海处宛若仙境,各色花灯翩然闪现,美轮美奂。
游街的花车悬着流光溢彩的灯笼,兔儿灯,猴儿灯,虎灯..应接不暇舞龙的队伍紧随其后,喷薄而出的火焰点燃了人群的沸点,百姓们欢呼着,雀跃着,举起手中的灯笼与之照相呼应。
人挤人的桥头,梅嫣然冷不防被推了把。
裴淮伸手扶她,一晃眼,远远能看着的人便如同流光一般,消失不见。
梅嫣然莞尔低头,谢字没说出口,裴淮就逆着人/流急匆匆冲了下去。
彼时月宁正抱着画站在桥下,人群热闹起来,推搡着她往前涌动,然后她就被人一掌砍在后颈。
醒来时,人躺在铺满花瓣的床上。
丝竹声不绝于耳。
夹杂着水流的声音。
她爬起来,抬眼就看见房中央摆着一个木桶,有个男人正泡在里面,露出水面的肩膀黏着发丝。
“小娘子,可算醒了。”
他浓眉大眼,言语间却带着一丝靡靡之态。
月宁认得他,安远伯世子马兴。
京城出了名的流/氓浪荡子。
她拢紧衣裳,甫一动弹便觉得四肢酸软。
马兴不急不慢撩起水来,“情致不可少,尤其是面对着如此美貌的小娘子。”
“小娘子可别乱动,我那药越动越厉害。”
月宁又急又气,血液流窜快速时,有种怪异的感觉也随之袭遍全身。
“你想做甚!”
本是恼怒的话,说出来却像是嗔怪。
月宁咬着牙,从发间悄悄拔下簪子,刺破掌心,疼痛感让她勉力维持清醒。
马兴趴在桶沿,龇牙笑道:“到了这地,还能作甚,自然是要与小娘子颠/鸾/倒凤了。”
哗啦一阵水声,他站起来,擦了擦身体后,随意扯了件薄透的衣裳裹上。
房中燃着地龙,连水仙都绽开花朵。
月宁穿的格外厚实,脊背出了汗,黏腻而又燥热。
发簪就攥在手里,马兴每往前走一步,月宁就觉得心跳快到嗓子眼。
“小娘子,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手里拿着什么,”马兴从桌上拿起鹿血酒,随意瞟向浑身绷紧的月宁,轻飘飘道:“快放下吧,小心伤了自己。”
吹弹可破的肌肤莹润似雪,马兴心里热燥燥的,喝完酒便急不可待的爬到床上。
月宁被他逼到床尾,惊惧之下从身后举起簪子。
“你别过来,否则...”
马兴不以为然,随意一捉,便如毒蛇般缠上她的手腕,簪子叮地掉在地上。
“小娘子真不听话,瞧瞧这软弹的肌肤,真叫人心疼啊...”手掌拨开月宁的衣扣,素色褙子很快被他解下扔到地上。
月宁给予作呕。
马兴从枕上抓起一捧花瓣,抚在她颈间,对于女人,他向来不择手段。
就在他要伸手去解月宁里衣的时候,月宁忽然一口咬住他手背,咬的马兴哎吆一声,将人甩在床上。
抬手,两排尖尖的牙印,透着血沫。
“我..我是裴淮的人,你敢动我,他不会放过你。”
马兴扭头,“他睡你了?”
月宁憋着泪,没吭声。
马兴嗤了声:“能玩他的女人,好像更刺激。”
月宁僵住。
马兴自行脱了里衣,弯腰推搡着月宁去扣她手腕,忽然脑袋上面“唰”的一声脆响。
一尾长剑“叮”的扎进床栏,剑尾轻颤出翁鸣声。
紧接着就听到冷声传来:“马兴,你是活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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