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宁仿佛被困在没有去路的桥上,周遭黑漆漆的,空气中笼着薄淡的烟雾。
远处重重灯火,时而很近,时而倏地飘远。
她走了很久,低头,脚底下还是青石砖砌成的桥面。
惶惑的转了圈,身后有人喊她,回头,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裴淮将人放在榻上,居高临下看着。
她浑身如同水洗一般,焦热黏腻。
细白的手指轻轻拂去额上的汗珠,樱唇启开,柔软的声音随之溢出。
乌发沿着领口没入,玲珑的身躯摆成勾人的模样。
裴淮乜了眼,脚底动弹不得。
恐惧感让月宁耳畔充斥着诡异的嘈杂,走路声,说话声,好似有许多人围着她。
她想喊,嗓子又像被人攫住。
来不及反抗,画面陡然一转。
月宁靠在楹窗边沿,有个人冲她慢慢走来。
看不清脸,却又知道他在笑。
身体的某种渴/望被唤醒,像是急于被填补的焦灼。
月宁仰着头,等他。
他俯下身来,手指勾过耳垂,如银蛇划过倏然落在锁骨。
“求我,我来帮你。”
充满蛊惑的引/诱,不断腐蚀月宁的理智。
她咬着唇,不作回应。
那手便恣睢地游荡,招惹。
直到她哭起来,皮肤起了战/栗,卑微的求他。
冰凉才解了灼/热。
双双融成一滩春水。
须臾间,抚慰的手不知为何攀上她纤细的颈,紧紧收拢。
月宁被攥的喘不过气,双脚蹬踢着被褥想要逃离束缚。
诅咒声盘桓而至:“去死,去死....”
一声高过一声,窒息的前一刻,月宁猛地打了个颤,悠悠苏醒过来。
裴淮的脸在面前放大,,他弯着腰,唇角沁着笑意。
梦境延伸到现实,这一刹,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仿佛猝然对上。
月宁惊得呆住。
裴淮伸手,她下意识地往后避开。
“做噩梦了?”
他不勉强,靠着床尾坐下,双手叠在脑后,“你在梦里喊我名字。”
“喊你名字?”月宁讶然。
裴淮一本正经点头。
“让我帮你。”
月宁小脸惨白,喃喃道:“帮我?”
“帮你作甚?”
他靠近,气息催的月宁打了个哆嗦。
梦中两人此起彼伏的场景立时浮在眼前。
她闭上眼,又睁开。
如此羞耻的梦境,叫她没法开口。
裴淮歪着头,等她说话。
月宁咽了咽嗓子,面红耳赤道:“我好像真的梦见你了...”
裴淮愣了下,随即笑道:“哦?”
“我梦见,你要掐死我。”
裴淮神情慢慢冷凝下来,他摩挲着手指,眼睛盯着月宁的脸。
“你说过,梦都是反的。”
.......
梅嫣然深夜落水,雪禾清早被人在青松堂僻静角落找到,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逐渐成了侯府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经此一事,梅嫣然也不大爱出门。
况且自落水后,她狠狠病了一场,为防把病气传给旁人,便一直在静心阁待着。
这日身子大好,才起身命丫鬟为自己梳妆。
前几日刁难月宁的丫鬟,伶俐地翻出套绯红色宝石头面,“小姐总算好起来了,今日下了雪,配上那雪白色披风,这样的头面穿戴出去,定会大出风头...”
“换套素净的。”
梅嫣然怏怏地扶着眉心,伸手指指那套青绿色珍珠素钗,“发髻也不必费心,便疏双髻好了。”
“小姐,奴婢觉得宝石这套更好,何况咱们还没...”
“照我说的做。”
梅嫣然合上眼,心有余而力不足。
自己与母亲折腾到现在,早就看出裴二郎的心意,与其继续纠缠,惹得侯府与梅家相看两厌,不如临走前让他们念点好。
侯府门槛太高,攀不上!
席间,长公主待她们一如既往的温和,绝口不提那夜落水一事。
杜氏吃的很不爽快,过几日回到苏州城,定要被那几个妯娌取笑,不只是他们,府里新纳的妾室,个个都想着看她出丑。
她是年老色衰,比不得小妾的美貌,眼看着庶子庶女遍地开花,她是干着急,却使不上半分气力。
儿子不作为,女儿嫁的门第不高,偏有个妾室的庶女走了大运,被伯爵府的嫡子看中,抬了偏房。
难不成日后就要看他们脸色过活。
杜氏越想越气,吃的满肚子憋屈。
“姑母,明日我与母亲便要回苏州城了,在侯府叨扰数日,若嫣然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姑母见谅。
便看在..我与母亲处境艰难的份上,您莫要怪罪。”
她深深行了礼,眉眼间泪珠盈眶。
长公主抬手,李嬷嬷把人搀了起来。
“原想多留你们住些日子,到底是得回家才好。”长公主命人拿来一个檀木小匣,从中取出信笺。
“前几日本宫同苏州刺史府讨了张邀帖,上巳节,刺史府要办赏花宴,听闻嫡次子比嫣然大三岁,相貌人品都是好的,届时你带嫣然过去走动走动。
本宫为刺史夫人备了份礼物,你替我带给她吧。”
此言一出,梅嫣然感激涕零,当即便跪在地上,谢长公主扶持之恩。
杜氏抹着泪,又想着自己这些年的委屈,不禁啜泣起来。
“好了,至于表哥那边,我亦有书信给他,嫡庶不分,终归错在他,你们只消做好自己该做的,旁的一概不要搭理。
儿孙自有儿孙福,凡事看开些。”
两人谢了再谢,直到晌午才从永春园离开。
此事过去三日,梅家母女便乘船南下,打道回府了。
李嬷嬷眼花,坐在绣墩上绣了只蝴蝶,眼睛就迷离起来。
回头,长公主恹恹欲睡。
她忙去找来引枕,垫在她手下,长公主悠悠醒来,蹙眉道:“今岁仿佛愈发贪睡。”
“许是屋里太热,老奴开开窗子,透些气进来。”
雪没停,大如鹅毛,扑簌簌落在屋檐上。
长公主思量了少顷,道:“你亲自去趟青松堂,唤月宁过来。”
裴淮从东宫回来,听闻月宁被长公主叫到跟前,便没来记得换衣裳,径直去了永春园。
房中燃着安神香,月宁跪在地上。
裴淮微微挑起眉尾,目光略过她移到长公主身上,行了礼,问:“母亲,你叫月宁为的何事?”
长公主笑:“既避着你,定然是不想让你知道。”
裴淮不解。
李嬷嬷端着盏茶水过来,“二哥儿放心,殿下只是问些女子的事宜,不会为难月宁的。”
裴淮喝了一大口茶,烫的喉咙发痒。
李嬷嬷道:“二哥儿慢些喝。”
他守在房中,长公主也不便继续询问,遂打发了他们回去。
两人走的是甬道,无人清扫的小路,积雪没过脚踝。
连鞋袜都湿了。
月宁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
裴淮起初走的飞快,见她跟不上,便刻意放慢步幅。
“冷不冷?”没甚好气的一句话,脚步未停。
月宁淡声道:“不冷。”
没提防,裴淮兀的收住脚步,月宁险些撞到他后背。
她默默吁了口气,站着等他先走。
树枝上挂满莹白,目光所及,宛若白璧无瑕。
裴淮看着她,肤白胜雪,柔弱无辜,唇瓣冻得发紫,却还撑着不肯示弱。
他嗤笑着,边解氅衣边朝她走近。
待脚尖碰到脚尖,裴淮的氅衣,把月宁裹了起来。
“二公子,这不合规矩。”月宁推拒,却被裴淮一把按住肩膀。
氅衣的边角几乎垂在雪面。
呼出的热气凝成洁白的雾水,喷到彼此的面颊,睫毛。
月宁眨了眨眼睛,澄亮的眸子似清水般洁净。
裴淮松开手,燥郁地嗤道:“规矩?我就是规矩。”
“你若冻死了,我跟谁睡?”
说罢,抬脚疾步往前走去。
月宁愣在原地,氅衣内里尤带着裴淮的体温,低下头去,能闻到若有似无的清香,不同于女子,是类似阴郁许久终于见晴的味道。
夜里本无事,寻常这个时辰,大都是裴淮屏退下人,独自在书房看书的。
可今夜他迟迟没让月宁离开。
子时夜半,月宁困得睁不开眼,她倚着小案,手里的书页早就没有翻动。
抬头,对过的人仍端着身子,专心提笔书写。
他体力是极好的。
月宁没法,只得揉了揉胳膊,用力将眼皮撑开。
昏昏欲睡之时,裴淮踱步到她跟前,神色不定地看着她。
猛一点头,月宁清醒过来。
抬眼,四目相对,她张嘴问道:“是要歇息了吗?”
裴淮眸光挪开,若无其事道:“母亲今日到底与你所说何事。”
月宁站起来,被他笼在浅淡的阴影中。
“殿下只是嘱咐我吃药...”
“什么药?”负在身后的手悄然收紧,裴淮拧眉,眸色转深。
月宁低头,摸索着荷包解下来,取出一个青瓷瓶,“这种药。”
裴淮自然认得。
“殿下问过见过没,我说没见过。”月宁如实回他,“然后殿下就把药赏给了我,让我..让我事后吃。”
“你吃了吗?”
裴淮只觉胸口如惊涛骇浪一般,不断起伏汹涌,偏她还一副坦坦荡荡无关紧要的模样。
他凛着唇,情绪不露痕迹。
“不是事后吃?”
裴淮心中一松,攥紧的手也慢慢舒展:“所以,没吃?”
月宁摇了摇头,郑重其事道:“原是想不吃的,可又想着之前行过多次,横竖不碍事,我就吃了一颗。”
“咔嚓”一声脆响。
月宁沿着声音看去,狼毫笔在裴淮手中折成两截,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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