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起,刮得庭院树木枝摇干动,卷起地上的积雪拍出四碎的残沫。
睫毛上沾了冷意,裴淮闭眼,僵硬的身体在风雪声缓缓行走,万物俱白,唯有一抹玄色定在檐下。
寒冬,多雪,冷的心凉。
缓步院中,裴淮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往偏房看了眼。
半晌,决绝地拂袖离开。
年后官员仍在休沐中,高墙下的宫殿巍峨如常。
几个内侍宫女脚步匆匆,手里各自端着托盘往大殿方向走去。
远远瞧见一身穿绯红氅衣的男子自白玉砖前走来,身形高挑瘦削,脚步精健,通身上下都有股逼人的贵气。
几人立时退到墙根处,低头躬身。
裴淮余光扫到他们手上托的物件,只一眼就知是往贵妃宫里去的。各地上贡的珍馐药膳,皆是补气养血的好物,波斯国进贡的螺黛首饰,阖宫上下也先由着她来挑选。
入了大殿,果真见着贵妃陪在文帝身边。
年逾四十的女人,明眸善睐,矫揉造作,正哄着文帝吃面前的燕盏。看见来人,倒也不急着搭理,莺声细语凑在文帝耳边:“陛下,妾身都替你尝过了,这燕盏温而不腻,爽滑可口,补身子是最好的。”
唇就靠着文帝的脸,举止甚是旖旎。
文帝拍拍她肩,示意她让开些,贵妃不依不饶,缠着索了个吻,这才略显得意地收拢衣裳,往内殿去了。
“二郎,世子之位既定了裴景,那么有一事你需得听孤安排。”文帝不着痕迹抹去唇边印子,又用绢帕擦了擦手指,垂眉看着殿中意气风发的少年。
因着永安长公主的缘故,裴淮经常出入宫中,对于这个外甥的脾气秉性,文帝再清楚不过。
“开春后,孤会让贵妃在宫中举办赏花宴,届时给适龄的世家小姐广发邀帖,你也到宫中趁机看看,若是喜欢哪家姑娘,便只管与孤来说,孤定会亲自赐婚,让你风风光光迎娶。”
裴淮抬头,文帝慈眉善目地望着他,雍容威严的脸上是鲜少有过的祥和。
这主意,约莫是贵妃吹的耳旁风。
“全凭陛下做主。”贵妃装傻,他亦会跟着虚与委蛇,到时也可看看,她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又想把谁安插进侯府。
贵妃和晋王母子,惯会示弱卖惨,偏文帝极其喜欢她这个小性子,素日除去太子,便待晋王格外亲厚,羽翼丰满到足以跟太子抗衡之时,野心暴露,不仅毒杀了文帝,更是封锁宫城,调遣京郊驻防赶至长安,以雷厉风行之手段,连夜火烧东宫,诛杀太子同党,丝毫不见往日的油滑轻佻。
披着狐狸皮的兽,远比披着兽皮的狐狸更要可怕。
后者犹能因着恐惧而提防,前者却往往陷阱牢笼却仍不知对手的凶残。
晋王就是那只兽,一旦胸有成竹,便会撕破脸皮摒除退路。
文帝笑盈盈的,看向裴淮那双与永安长公主相似的眸眼,有一瞬,他仿佛回到还是备受冷落的皇子时。
永安拽着他往皇后宫里跑,飘起的绯红长裙勾在他手腕,哒哒的跑步声伴随着永安剧烈的呼吸声,像是充满希望的伊始,他拼命往前跑,仿佛慢下来,那希望就随之抹灭。
他生来自卑,在众皇子中又是最不显眼的一个,若非永安替他在皇后面前开口,他绝不会有今日的前程,或许是个庸碌的王爷,更或许早就死在阴谋丛生的后宫。
他感激永安,这份感激中掺杂着许多说不出的情谊,如今看着裴淮,他生出许多怅惘。
永安与淮南侯的婚事,是他亲赐。裴文博相貌堂堂,出身名门,端的是君子如玉,文武双全,爹娘慈善,永安嫁过去后亦不会受公婆委屈。他千挑万选的良人,终是如愿将永安宠成明艳耀人的模样,在她脸上,仿佛永远写着满足从容。
文帝触动颇深,他叹了声,抬头踱步下阶。
“二郎,前几日安远伯进宫,一纸状书将你批的浑无事处。安远伯虽无官职在身,到底享着爵位之尊,便是孤,也得给他留三分薄面。你倒好,竟将他独子当众削去半边头皮,如今还吓得魂不附体,连门都出不了了。”
裴淮动了下唇,却没还嘴。
文帝转身,睨着他反应,见他没有一分悔意,且还有几分讥诮。
“你父亲谨慎半生,独善其身,你兄长亦是个知道明哲保身的人,唯独你,堪堪不知收敛锋芒,偏要落得个风口浪尖,为人所议论。”
“陛下教训的是。”裴淮躬身应道,“下回二郎定会找个僻静无人之地。”
文帝愕然,半晌忽然笑起来,“孤欣赏你的坦诚。”
“三月春闱,兵部主理,礼部监管,而兵部尚书严正年后呈奏疏与孤,告知身体染恙,恐不适主理一职。”
“严大人身强体壮,此托词未免儿戏。”
文帝点头:“太子已经替孤探访过严府,严正之事尚有诸多疑虑,如今孤将春闱之事全权交由礼部主管,太子协理。
孤有一事托你去办。”
“听凭陛下差遣。”
......
偏房生着炭火,温暖如春。
冷不防被人推开门,瞬间寒风裹挟着凉意肆无忌惮的灌了进来。
月宁打了个颤,迷迷瞪瞪睁开眼。
夜色如墨,浓稠的分辨不出来人,她试探着唤了声:“二公子。”
随之而来的却是呼啸盘桓的冷风,一阵阵的穿过被褥,透进骨里。
裴淮打量着她。
微微支起的脑袋,含着惺忪的睡意,柔柔软软睁着一双水眸,雾鬓云鬟,唇若朱丹,松垮的中衣斜斜露出半边白瓷般细腻的肩膀,似乎受了冷,她像幼鸟般往衾被中缩了缩,甜软的宛若裹着雨珠的莲瓣。
鼻间沾了她的香气,裴淮的心跳猛地一顿,口干舌燥至极,他答了声:“是我。”
月宁松下心神,从枕边扯过外衫方要起来,大概起的猛了,脑袋一昏,迷茫中手臂跟着软了下,又重重跌回枕上。
裴淮进来,反手掩上房门,那风声变得呜呜咽咽,拉扯树干噼啪作响。
昏暗而又沉闷的屋中,两人彼此静默的对视。
月宁缓过神来,复又慢慢坐起身子,柔声道:“是要歇在屋里吗?”
他身上带着寒气,冷的直逼面颊。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高大浓重的黑影便一寸寸将她笼罩起来,逼仄的压迫感如山海崩塌,骤然压得月宁绷紧神经。
“二公子,你怎么了?”声音听着叫人耳朵酥/麻。
裴淮目光从她脸上移到颈间,她似乎丰腴了些,锁骨依旧纤细,胸脯却比先前挺翘许多,鼓鼓的含苞待放。
他扯了氅衣,胡乱解开锦袍,就着满身寒意,朝她压了过去。
一夜春宵暖,睁眼已经日上三竿。
月宁腰肢酸麻,小脸通红,嘴中又干又渴,摸索着从衾被中找出中衣,套在身上穿好,又趿鞋下床,径直取了冷茶一饮而尽。
甫一挪动脚步,腿/根如同扭断似的,疼的她扶着桌沿坐下。
她头还有些晕,稍一动弹便能栽到地上,裴淮连日来要的很勤,又毫不节制,只管着自己尽兴,将她按着喜好摆弄成各种模样,好些是正经姑娘闻所未闻的。
月宁猜测,约莫是他在教坊司见识过的,那样销/魂/淫/迷的姿势,也只楼里的姑娘想得出来,便是她被擒着手按到墙壁,死咬着嘴唇不敢吭声,也抵不住裴淮生/猛的手段。
最后不得不如了他的意,吟出放/荡的哀求。
她缓了缓,掐了把手心肉,才勉力没有昏厥,一步步挪回床上。
“姑娘,方便进去吗?”
红樱在门口站了许久。
昨夜她值守,偏房中的声音直到后半夜才歇下。起初是刻意隐忍的,像被人捉弄的猫狗,可怜兮兮的压抑着声音,后来愈发放纵,破碎的吟/哦臊的她站不住脚。
“去扬州?”月宁讶然。
红樱看她病恹恹的没有一丝血色,脑中忽然回忆起昨夜那些叫喊。
她咽了咽喉咙,平静答道:“公子再有十日便要启程,他要带的东西我和绿桃自会帮着收拾规整,此番是想告诉姑娘,务必早些打点好自己的东西,免得路途遥远,苦了自己。”
“我也要去?”月宁提不起半分笑,甚至脑袋又是一阵晕眩。
裴淮带她,无非为了床事,再这么折腾下去,她真的要承不住了。
红樱看她酡红的腮颊,软糯的腔调,不知怎的心中涌起一股不适,她起身居高临下道:“我跟绿桃亦会同去,姑娘若是有甚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若无差遣,我便先去忙别的了。”
晌午用过膳,偏房的门又开了。
月宁正歪头往身上擦药膏,伤痕大都在前怀,两臂,还有腰间,她皮肤白皙,裴淮手劲又大,弄得浑身都是淤痕,往往伤刚好些,又添新伤,周而复始,源源不绝。
裴淮眼神浓了起来。
月宁手中的越窑玉瓷滑了下,她忙拢起衣裳,面色虚弱地赔了笑:“二公子是来喝茶?”
裴淮眼尾略挑朝她面上打量,似在无声讥诮。
“喝茶?你倒是用的雅致,你说喝茶便喝茶吧。”说着,他解开氅衣的带子,随手扔到木架上,低头整理革带的光景,听得月宁咳了声。
抬头,见她娇花被摧一般,欲哭不哭地看着自己。
“能不能过几日再要?”
不知怎的,裴淮忽然就想起昔年旧事。他与徐远招猫逗狗赢了旁人一颗偌大的东珠,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回府找她,他想把东珠嵌在她那双软缎绣花鞋上,想看她明明高兴却忍着不说,只拿一双鹿儿般湿哒哒的眼睛看自己的神情,想想都是极美极诱人的。
他寻遍侯府没找着人影,最后不经意抬头,看见他那沉默寡言的大哥,正对着那小人笑的温润儒和,而月宁,后背抵着假山石,羞面含春,与他大哥说话间,彼此都红了脸。
她这副示弱装出的病态,从来都是为了骗取他同情心软的手段。
“一个通房,还敢跟主子谈条件,你也配?”
脱口而出的讥讽不含半点情面,犹如一盆冷水兀的泼向月宁。
话音落下,屋子里骤然静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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