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让姜朝笙紧闭双眼,而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
是苍若吗?
她在心里猜测着,试探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小半张线条柔和的侧脸,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半垂,里面清晰地映出她的倒影。
他那双眼睛生得太好,这样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那小扇般展开的眼尾似乎都蔓出无边情意,抱着她的手平稳而有力,很让人安心。
本该是无限旖旎的时刻,可姜朝笙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位谢小少爷,似乎并没有传言中那般病弱。
“没保护好小姐,是属下的失职。”
一旁的苍若疾步走来,扶着她的身子让她站定。翠云从院内翻出来,满脸焦急地拉着她上下打量。
“小姐,有没有伤着哪?”
姜朝笙摇了摇头,安抚地拍拍小丫鬟的手,表明她并没有受伤,而后欠身向正看着她的谢折川道谢。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骨扇轻击掌心,面前的人嘴角微勾,一笑便如朗月清风拂面,当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说起来,谢某也有一事,要请小姐帮忙。”
“我初来锦城,对此地尚不熟悉,如今天色尚早,不知姜小姐可否带我在这城中走走逛逛?”
显然是听见了刚刚他们的谈话,以这种委婉的方式来化解问题。
对方考虑周全,理由也合乎情理,这时如果拒绝倒显得她不知好歹了,因此即使姜朝笙并不想答应,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那便有劳小姐了。”
他话音微顿,又看向翠云和苍若,温声道:“不必担心,到时我会亲自送她回来的。”
*
于是姜朝笙就凭着遗存的零星记忆带谢折川在锦城比较有名的地方闲逛。
两人并肩而行,分明是才第二次见面的人,相处起来却毫不尴尬,每当一个话题结束,身边的人总会恰到好处地抛出下一个话题,态度温和,进退有度,让原本神经紧绷的姜朝笙不自觉就放松了下来。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缺点,那就是,他走路真的太快了。
谢折川身高腿长,一步能顶上她好几步,为了跟上他,姜朝笙不得不稍微提一些速度,城中这一趟逛下来不到一个小时,她已经有些气息不稳,只想找个地方瘫着了。
“走这一路,姜小姐应该也累了,前面正巧有间茶楼,不如我们去里面坐坐?”
相比她的狼狈,这位传闻中久卧病榻的小少爷的反应却云淡风轻得多,还是一副光风霁月的贵公子模样,连气息都不见丝毫变化,如今正眉眼含笑,折扇轻摇,停着步子耐心等她回答。
姜朝笙点头应下,和谢折川一起进了茶楼,两人相对而坐,茶水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她借着举杯的空挡偷偷观察。
楼下传来的评书声萦绕在室内,对面的人正支着下颚往下看,他的嘴角还是上翘的,可眼底却一片深黑,让人看不透心中所想。
望着他的侧脸,姜朝笙的心底划过一丝浅淡的怀疑。
这个人真的是“谢折川”吗?
或者说,真的是她的未婚夫吗?
这个世界的风俗是女子远嫁,未婚夫婿需亲自来迎,因此在姜老爷介绍说这是谢家来的人,以及席间的种种态度,都让她理所当然把对方认成自己的婚约者。
可如今相处下来,这位谢家公子的形象,却与传言有所出入。
究竟是传言不实,还是对方实际并不是她将要成婚的对象呢?
她的思绪不断飞远,而谢折川却似有所察觉,含着笑回头,好似想跟她说什么,姜朝笙忙敛下眼帘,将一些猜测压到心底。
“你……”
一句话才刚开了个头,就戛然而止,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谢折川的目光倏尔移到窗外。姜朝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只看见黑压压的人群和与刚刚无二的景致。
她又看向谢折川,却发现他一直悬在唇边的笑意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微拧的眉心。
神色变化得很轻很快,恍若水中滑过的虚影,瞬息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怎么了吗?”
姜朝笙有些紧张地问,而对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语焉不详地回答道:“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只是有了点偶然的发现。”
可她却明显感觉到他的态度有一丝迟疑,于是提议道:“如果你有事的话,先离开也没关系,如今太阳还未落山,我休息一会就自己回去。”
谢折川目光微闪,沉吟片刻,点头道:“抱歉,这件事对我来说确实比较重要,那我就先一步告辞。”
他起身,将一个玉牌推到她面前。
“这是防身用的法器,戴在身上可驱除一般的妖魔,并且有一定的防御功能,姜小姐收好了。”
姜朝笙本想拒绝,但念及上次的经历和城中的传闻,她还是朝人道了谢,暂时收下了玉牌。
直到亲眼看到她将玉牌挂在腰间后,谢折川才匆匆离去。
*
饮尽杯中最后一点茶,姜朝笙站起身,准备再去碧水湖边碰碰运气。
她今天想溜出来,最大的原因是想找那个玄袍青年。
自那场偶然的相遇之后,一连几天,进度条加加减减,变动不停,实在让她有些头疼,无奈之下,只得出来大海捞针,看能不能再遇见那个青年,从他口中得到些线索。
她不经意间朝外望,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潮中穿流而过,黑衣墨发,手执一柄长剑,眼中似有霜雪。
他身上的气势太冷,压得周围行人都有意无意避开他,因此格外引人注目。
姜朝笙:!
这不是她心心念念着的、上次放跑的那个人吗!
她三两步冲出茶楼,奋力拨开人群,赶在他离开之前,拽住了那人的衣袖。
衣袖的主人回过身,不惊讶也不生气,就这么平静地注视着她,睫羽半垂,衬得那凌厉的眉眼也平添几分柔和。
不知为何,明明来时脑子里酝酿了一肚子寒暄的话,可对上这一双清明的眼眸时,姜朝笙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嘴唇开合几下,才磕磕巴巴地说出与最开始的设想毫不相干的话。
“名字……”
“你上次救了我,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风起,吹动两人的衣袍,姜朝笙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似乎不听到答复就不会善罢甘休。面前的人看着她,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出一点暗光,他启唇,声音和那树上的花一般,在风中轻轻地落下了。
“林赋寒。”
嗓音微哑。
仿佛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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