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詷留下了那句足以让赛婵娟怔愣半宿的话后便拉着吴珣离开了,但吴珣却不大乐意了,他左看看右看看:“不是说要听琴吗?”
陆詷嘴角抽了抽,这孩子是真傻还是假傻?怎么半点亏都吃不得?
但很快吴珣就找到了可以听琴的地方,他们房间在的地方是二楼,所以往前走一段就是露天的围栏,能够看见一楼的花厅,而此刻的花厅正有一个姑娘在抚琴。
吴珣靠着围栏听了一会儿,挠了挠头发:“小詷,那个姑娘为什么弹得断断续续的?是不熟练吗?”
吴珣的声音不算大,但奈何此刻的一楼很安静,因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盯着从滑落的红纱中展露的酥肩。
琴娘原本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琴弦的纤指停住了,眼圈也红了。
琴声彻底停住了,吴珣也有些愣,忍不住看向陆詷,陆詷却是一脸的爱莫能助。
吴珣见花厅的所有客人都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的时候,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双手合十赶紧道歉:“抱歉抱歉抱歉,我没有说你弹的不好的意思。”其实吴珣说的是实话,但是琴娘之所以弹得断断续续是因为这些客人没有一个是为了琴声而来,也就只有吴珣一个傻不棱登的想着听琴。
见那些客人仿佛要上来将吴珣生吞活剥,陆詷将扇子倒插在腰间,拽着吴珣就跑,两人一直跑到看不见花厅的地方才停下来。陆詷好笑地看着吴珣:“还听琴吗?”
吴珣摇摇头,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但是那些书生为什么要来这里听琴?又不好听。”
陆詷突然笑了一声,压低嗓音道:“也许房间里的琴娘琴技更好一些。”
吴珣傻乎乎地跟着陆詷走到了一个房间门口,陆詷轻声道:“房里在抚琴,你仔细听。”
吴珣侧耳凝神,随后脸就一点点变红了。
花厅里的琴娘拢了拢肩头的薄纱,整理好思绪正准备重新拨弄琴弦的时候,一道风刮过,是两道人影,风中还裹狭着一句话:“姑娘真的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们这里是琴楼。”
琴娘愣了几秒后,噗嗤乐了,这会儿她可算知道那人不是故意羞辱自己的了,不过这人是得有多傻才会以为百花楼是琴楼呢?
吴珣一直拉着陆詷跑过了一条街才停下来,陆詷气都有些喘不匀了:“慢点慢点,慌什么?”
吴珣哭丧着一张脸:“我破戒了。”
“什么戒?”陆詷挑起了眉梢。
“破色戒,我我我我是少林弟子啊,我是不能逛青楼的。”吴珣的脸憋得通红,他现在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陆詷之前说的找姑娘是什么意思了,真是……丢人啊,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陆詷抽出扇子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逛青楼是破戒,那半夜摸上我的床呢?”随后就背着手溜溜达达走了,吴珣愣了半天,赶紧追了上去:“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吴珣搔了搔下颌,是吗?可是他还是觉得陆詷似乎是生气了。
两人一路无话别别扭扭走了一段路,吴珣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话题打破了这份寂静:“那个,你之前跟娟娘说的邱承天是谁啊?”
“你知道右相吗?”
吴珣点了点头:“知道,传说右相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帮助当今圣上平邦定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有人敢说他的不是。”
“是啊,你说的没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陆詷目光微沉,目光恰巧对着的是右相府的方向,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这个储君右相可是从来不放在眼里的。
“那你觉得呢?”
吴珣想了半天:“我只是觉得皇上是位仁慈的君主。”
“怎么说?”
“虽然右相名声很盛,但是就像江湖中那些高手一样,现在江湖中盛传的十大高手并非真正武功最强的十个人,我就知道好几个比他们厉害的人,但是那些人都很低调名声不显。虽说我不是读书人,但我觉得如果百姓都说一个人是清官那那个人必定不会差,但若百姓都说那是个厉害人物,那这个传闻就很可能是他自己授意的。”吴珣笑嘻嘻道,“文官不比武将,武将可以用胜仗来评判,但对于文官平头老百姓哪里知道谁厉害谁不厉害的,只知道谁对自己好啊。而这样的一个为自己造势的人,皇上却一直容忍他,既说明他确实有才干,也说明皇上有容人之心。”
陆詷的脚步顿住了,偏头看向吴珣,夜空之下吴珣的眼睛亮晶晶的。
吴珣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搓了搓脸颊:“我脸上有东西吗?”
“嗯。”陆詷抬手在他的脸颊上捏了一把,“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才不傻呢。”吴珣皱了皱鼻子,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好好好,我们珣儿最聪明。”陆詷语气含着笑,语气比方才轻快了许多,“继续跟你说右相府的事。你说得没错,右相权倾朝野,皇帝容忍他至今也是因为他确实有才干,为朝政做出了不小的贡献。皇帝也清楚历朝历代结党营私都是不可避免的,所以皇帝虽然知道他私底下的小动作,但从前却没有点破。”
“可为什么呢?”
“水至清则无鱼,帝王心术即是平衡之术。”陆詷将自己的剑解了下来,放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如果偏了,剑就掉了。”
吴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你刚刚说的是从前,那现在是不愿意容忍了吗?为什么呢?”
“很多人都说帝王心术才是真的无情道,可帝王也是有心的,右相踩中了皇帝的心,所以皇帝就不打算忍了。”
“这个我知道!”吴珣发觉这题他会答,“皇帝的心是不是就是皇后娘娘?”
“嗯?你怎么知道的?”
“你爹没跟你说过吗?他跟我说的。”吴珣回忆道,“他说当今皇帝最大的软肋是皇后娘娘,怕老婆,皇后说一皇帝不敢说二。”
陆詷:“……”父皇还敢不敢要点脸?!这是欺负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呢?还是变向秀恩爱秀恩爱秀恩爱啊?!
顺了半天的气,陆詷才努力把自家秀恩爱的老爹抛开:“右相邱晁家中有三房太太,发妻是他家乡恩师的女儿,膝下育有长子长女;二夫人是兵部侍郎的千金,在发妻过门后两年便以平妻身份进门,膝下也有一子一女,第三位如夫人是二夫人的陪嫁丫鬟,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吴珣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感叹道:“真乱啊。”
“邱晁当年是三元及第,如日中天,自然不管他是否已经有家室了,还是一样有很多人想要和他结亲事。”
“那还是邱晁不好,别人可以想,但是他也可以拒绝啊,他不拒绝就是他的不对。”吴珣有些替那位大夫人叫屈,邱晁娶二房进门就算了,竟然还是以平妻的身份,这要是在娘亲和小姐妹的茶话会上,这样的男人绝对要被那几个姨戳着脊梁骨骂的。
陆詷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一点,看来珣儿对这些婚嫁之事也不是半点不了解的。
“你继续说,后来呢?”
“邱承天就是邱晁的次子,那位二夫人的儿子。当年他十六岁的时候,被人带去了当时的百花楼,和当时还没有挂牌的赛婵娟暗度陈仓,后来赛婵娟自己给自己赎了身,便和邱承天同住在了一起。后来邱晁出手拆散了他们,赛婵娟便又回到了百花楼。”
“可你刚刚跟赛老板说的是,会帮她从邱承天手中逃出来。”
“嗯。”陆詷冷笑了一声,“邱承天可不是什么软弱的公子哥,他若真想同赛婵娟一生一世,别说邱晁了,天王老子都拦不住。邱晁之所以能够拆散他们,只是因为邱承天腻了。”
“这种男人……”吴珣打心底里看不上,“太不男人了,这样想想分开对娟娘来说也未必不是件好事,不然到时候说不定也学他老子娶一个平妻,成了亲也还是受罪。”
“其实若只是这样,我是不会出手管的。”陆詷勾出一抹讥诮之意,“百花楼能在京城站稳脚跟,相府出了不少力,赛婵娟也替邱承天打探出了不少消息。但是现在不同了,邱承天觉得赛婵娟碍眼,想要她的命了。”
“为什么?”虽然吴珣也相当不齿邱承天这样的做法,竟然让自己曾经的爱人开青楼替自己打探消息,这样的事但凡一个有良心的男人都不会这么做的。但他更不解为什么邱承天突然想要赛婵娟的命了。
“赛婵娟打探消息的时候间接地也知道了很多相府的秘密,当然这不是最关键的原因,最关键的是,邱承天想要尚公主。”陆詷冷冷一笑,“有这么一个名满京城的老姘头可不就成了他最大的绊脚石了吗?”
就是因为邱承天想要娶自己的妹妹,所以陆詷也从暗九这里知道了邱承天和娟娘的事。陆詷从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合作,但他并不想为难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可怜的痴心人。但碰巧婉秋是百花楼的姑娘,让陆詷想着不妨来看看,探探虚实也好。而且看那个名叫青梓的女子对娟娘的关心可远远超出了姑娘对老板的关心,陆詷就知道赛婵娟现在帮邱承天做事也许已经不是出于爱情,甚至有可能不是出于自愿。
听了邱府的事,吴珣忍不住咂舌,这个故事他一定要记下来回头讲给娘亲听,这比话本上的故事精彩多了。寻常作者恐怕写都不敢写,但偏偏就是有人能做出来。
惦记着这个事儿,吴珣一不小心就忘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在谈及右相之前,陆詷似乎在生自己的气。
这件事直到上床睡觉前吴珣才想起来,因为此刻的陆詷正抱臂靠在床上看着自己,没有丝毫给自己让出半张床铺的打算——
“你不是要守戒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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