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带着惯有的冷,隔着人群传来。
虽然很轻,但白婵就是听见了。
她侧头看去,一辆不起眼的青棚马车停在宫墙的左侧,撩开的帘子里露出一张清艳的脸。
他眸色极淡,像是隔着云雾投来。
晨光从云层漏下,穿过他白瘦的指缝,隔着一列守城侍卫,与她遥遥相望。
白婵一瞬间欣慰极了。
努力抱大腿这么久,大腿终于拿正眼瞧她了。
小别胜新婚!呸,不是,小别居然知道来接她。
白婵朝着薛彩月道:“嫂嫂来接我了,你自己回去吧。”说着欢欢喜喜的朝祈湛奔去了。
薛彩月站在原地,看着祈湛那张脸,惊艳又庆幸。
还好他已经是寡妇了。
他比太子表哥还好看!
呸呸呸,想什么呢,怎么拿个女的和太子表哥比,应该说他比白向晚那假清高的高洁多了!
可惜是个寡妇!
白婵手脚并用爬上马车,茯苓顺手托了她一把。她掀开帘子直接就扑进祈湛怀里。
撒娇道:“嫂嫂,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她抱的时候特意避开肚子,担心压到肚子里的宝宝。
祈湛这次居然没有推开她,只是拥着她轻轻嗯了声。白婵觉得他有些反常,松开他的腰,坐直身体,仔仔细细的看他。
祈湛坐得端正,一言不发的任由她打量。
“嫂嫂,你没生气吧!”她小心翼翼的问。
她眼珠子转转,忽然想到什么,立马双手合十,求饶道:“我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留我在宫里,我不是故意不回家的。”态度好的像个数夜不归,被妻子在青楼逮到的丈夫。
见他不搭话,她立马又献宝似的道:“我娘的嫁妆你收好了吧,这次太子表哥帮忙,陛下做主,把它们要回来了。以后都给嫂嫂买好吃的,买绫罗绸缎!”
“嫂嫂要是想再嫁,也可以给你一半嫁妆的。”
祈湛眼皮动了动,突然道:“那另一半?”
白婵眉眼弯弯:“给我自己做嫁妆啊,你一半我一半,感情不散!”
“你想嫁谁?”
他眸光里映着白婵灿烂的眉眼,不动声色的问。
白婵歪着头想了想:“林昭那样的就不错,可他娘好凶,家里还有哥哥姐姐,他爹长得也凶。”
憨憨傻傻好拿捏,对她又一心一意,时常送东西给她。但他娘太厉害,还是算了。
祈湛危险的眯起眼:“林昭?”
马车慢悠悠的行驶在街道上,喧嚣声透过布帘传进马车。白婵手还搭在他腿上,仰头看他。
“是啊,嫂嫂你是不知道......”本想同他说说昨夜整治平阳侯一家的事。
额头突然被他抵住。
“别挨着我!”他一根手指将她推远,白婵眉心吃痛,乖乖的坐到他对面。
对面的人浑身冒着冷气,闭目靠着车辕,不再理她。
白婵很郁闷,嫂嫂这脾气怎么像三月的天,说变就变。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
马车每转一次弯,白婵就故意碰祈湛一下,他愣是没反应。看来是真的很生气,从上马车起,将方才每一句话想了一遍,白婵恍然大悟,难道嫂嫂是嫌弃一半嫁妆太少了?
想全要!
做人不能这么贪心!
马车里的空气沉闷又冷冽,晃悠着行了一路,到平阳侯府时,车子停了下来。
茯苓在外头喊他。
白婵没动,抿着唇可怜巴巴的看他。
他掀开眼皮,上勾的眼角似是藏着刀锋,凉凉的瞟她一眼。白婵立马端坐好,委屈的低声道:“嫂——嫂,要不嫁妆全给你吧。”
祈湛:“......”他说过要嫁妆吗?
祈湛越过她走下马车,白婵紧跟出来。俩人一前一后往平阳侯府走。
“小婵!”不远处的街道上突然传来清朗欣喜的喊声。
白婵回头,一身月白长袍的林昭打马而来,少年眉眼英俊,恣意风流,浑身都洋溢着青春气。
他下马跑近,边走边道:“我今早听父亲说宫里遭了刺客,小婵你没事吧?”
白婵停下步子转身,后脖颈突然一凉,祈湛以力拔千军之势将她直接拖进了平阳侯府。
冷声道:“关门!”
侯府里其他主子都在受罚,这会儿祈湛最大,他气势又盛,一嗓子下去犹如军令。守门的福宝立马关门插销。
朱红的木门在林昭眼皮子地下关得严严实实,还险些夹住他脚。
他困惑的拍门:“小婵,你怎么走了?门房你怎么回事,好好的关什么门,快开门,开门呐!”
他‘嗒嗒嗒’的拍着,门半晌没动静,气得他用力踢了一脚。
侧门的狗洞里突然冲出两条恶犬,直奔他而来。
那恶犬刺啦刺啦的留着哈喇子,两排犬齿又尖又利,被咬上一口肯定连皮带肉都没了。
林昭瞳孔放大,惊呼出声,拔腿就跑,狼狈蹿上马背的前一刻,左脚的靴子被恶犬一口咬下。
骏马受惊,扬蹄嘶鸣,瞬间跑得没影了。
等跑回了家,他停下来细想,小婵这嫂嫂怎么回事?怎么好像对他有很深的敌意?
白婵被拖拽着一路往苏合苑走,她哎呀了两声,身后的人依旧没松手。
到了苏合苑,乳娘迎了上来,见俩人这般模样吓了一跳。
连忙伸手想去拦,被祈湛一个眼神吓住。
祈湛直接将她拖进自己的厢房,门在后头砰咚一声关上了。
乳娘和灯草见茯苓走进来,连忙迎上去询问情况,茯苓也闹不明白,摇头道:“不知道,方才林通政使的小公子来找二姑娘,郡主就生气了。”
乳娘拍着手气道:“这林小公子,让他不要来找二姑娘了,偏不听,少夫人肯定是也觉得他坏姑娘名声,才生气的。”
“都散了,少夫人做得对,他娘凶悍,不喜二姑娘,是该好好同二姑娘说说,别同他再往来了。”
茯苓尽职尽责的守在门外,其余都各自散了。
门紧紧的关着,祈湛坐在桌前,不发一言冷冷的盯着她,白婵像块冰雕,站得笔直。
祈湛上上下下,将她从头到尾扫个遍,连头发丝都不放过,像是几辈子没见过她一样。
她也不敢动,不敢嘴皮。
罚站了半个时辰,祈湛最终叹了口气。
冷着声道:“长嫂如母,你还小,不准乱来。”
白婵:“......”一脸懵逼。
她怎么乱来了?
他又道:“你先前不是想学武,明日起教你?”
白婵委屈的神色一扫而空,半蹲着凑到他身边,仰着头回道:“好啊!”
满头的青丝荡在脑后,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祈湛突然伸手揉了一下她发顶。
很轻很轻的说道:“你要听话....”
嫂嫂这是关心她?白婵差点喜极而泣,冰块终于要焐热了!
“...不然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寒意从头顶直灌脚底,关心什么的都是她的错觉!
她抖着嗓子道:“我一定听嫂嫂的话。”顺势将他的手从头顶拿下握在手心晃荡了两下,讨好笑道:“嫂嫂去接我,一定累了吧,我帮你按按手,按按腿。”
日头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她的脸白嫩生动,细小的绒毛都能看见。厢房里头安静得只听见她脆生生的笑声,祈湛没反驳,她立马打蛇随棍上,双手不轻不重的揉着他手臂。
这双手看着虽然瘦,指尖的力道下去,却发现肌底结实,遒劲有力。
白婵往他肩膀处又按了按,好奇道:“嫂嫂,你们练武之人肌肤都这么结实,那你以前有腹肌吗?”
祈湛没理她,她手又移到了他大腿上,慢慢的揉着。
“奇怪,都两个多月了,嫂嫂怎么一点都不胖,我见过很多人怀孩子,手脚都会浮肿的,嫂嫂你这腿还是这么修长,一点赘肉也没有。”
她手往上移动,快要移到腿根处时,手突然被扣住。
白婵看向俩人交握的手,不解的仰头看他:“怎么,太重了?”
祈湛眼眸幽深,语气含着很容易察觉的暴躁:“好了,你娘的陪嫁放在你房间,你去看看。”说着从怀里摸出几把钥匙给她。
白婵欢喜的接过钥匙窜了出去。
房门关上,祈湛重重吸了口气!
平阳侯原先就是家中不得宠的庶子,尚了佳慧公主后,分了微薄的家产。他当官要人情往来,家产根本就不够用,先帝还在世时,佳慧公主是很得宠的,陪嫁自然也多。
佳慧公主在时,就时常用陪嫁补贴家用,她死了,陪嫁更是直接被占用。如今陪嫁只还回来了少部分,剩下的是平阳侯东挪西凑补贴上的,即便这样还是不到原来的一半。
但白婵还是感觉自己暴富了!
坐在钱堆里高兴了会,又想到这些要全给嫂嫂陪嫁,瞬间又焉了。
从暴富到一贫如洗只需要一秒!
那从现在起,她就要多学些武艺,然后用这些钱去生钱,多出来的钱总是她的吧!
现在她有了钱,午膳特意多加了几个菜。几个人凑了两桌子,欢欢喜喜的像过年。
白婵嫌弃祈湛太瘦,不断的给他夹菜。
一顿饭吃得很高兴。
如果平阳侯那边没来喊她,她会更高兴。
平阳侯府的奴才从前看白婵都轻视鄙夷,现在再看到她瞬间恭敬多了。
白婵跟着小厮绕过回廊走了一刻钟,就到了平阳侯府小祠堂,那里也供奉了一个佳慧公主的牌位。
祠堂外守着两个小厮,还有宫里派来的两个侍卫,两个小太监。
见到白婵都规规矩矩的行礼。
白婵顺手打点四人一些银子,领头的公公怎么也不肯收,推拒道:“姑娘别为难奴才了,太子有交代,要好好办差的。”
他们不敢收,白婵也没强求,下次见到太子要好好谢谢他才是。
“姑娘,请!”
紧闭的祠堂门从中间推开,发出厚重又沉闷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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