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候,许嘉上偷偷拿手机给秦东雅发了条消息,内容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出来玩?”


    秦东雅这种手机不离手的人肯定回复得很快。她不问为什么这么晚出去,而是直接打字问:“去哪儿?”


    “随便。”


    “沧浪可以吗?”秦东雅试探着询问。


    随后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请客。”


    晚上九点二十分,晚自习终于结束,此时外面的雨又变大了些,许嘉上刻意跟陈倦一起出门,自然而然地蹭到他的伞下。


    “我的伞早上被风吹坏了,”他对着陈倦笑了笑,“送我到校门口就可以了,谢谢。”


    陈倦倒是不介意,问了一句别的:“你平时怎么回的家?”


    “公交车。”许嘉上回答。


    陈倦藏住眼里的惊讶,追问道:“家里人不来接你吗?”


    “不来。”


    许嘉上想了想,这个时候许原应该在客厅里看球赛,桌面上没准还摆了一堆啤酒瓶,头发乱糟糟的男人喝得满脸通红,嘴里肯定还叫嚣着曼联干翻切尔西。


    一想到这个画面,他又开始头疼了。


    在陈倦心里,许原应该很宝贝他这个儿子才对,现在都这么晚了,学校离他家又那么远,难道都不来接一下的?


    如果许嘉上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岂不就是他这个保镖的责任?


    出了校门,陈倦直接将雨伞交给许嘉上,说自己用不上了。


    许嘉上正在疑惑之际,就看见一辆库里南平稳地停泊在校门口,衣冠得体的司机下车,为他拉开了车门。


    陈倦在众目睽睽之下坐进那辆市价七百万的顶级suv,在场所有人,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亦或是保安门卫,全部目瞪口呆。


    陈倦摇下车窗,对着撑伞独立的许嘉上微微一笑:“明天见。”


    然后油门轰动,冲入纷纷洒洒的雨幕,如同一阵从大洋彼岸的肯辛顿吹来的风,连尾气都是金钱的味道。


    库里南宽阔的车厢里,陈倦打通了许原的电话。


    吵闹的声音通过听筒传递到他耳边,那是进球后全场欢呼的声音。


    许原的声音略显兴奋:“有什么事吗?”


    “你儿子每天一个人回家?”


    “不然呢?”许原说,“他都这么大个人了,自己坐车回来还是……靠靠靠!接球啊你!还他妈跑个der啊!”


    “……”


    陈倦摁住青筋直跳的额头:“你真的放心他?”


    “当然放心,”许原轻飘飘地说,“不是还有你在吗?”


    陈倦直接挂了电话,对司机说:“掉头,回校门口。”


    许嘉上并没有坐上回家的公交车,而是拦了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去南岸的某条街。


    整个临江市都被一条汇入海里的江水分割成两部分,北岸是工业园区,只有少数几条不成气候的商场,吸引人流量的也大多是天天打特价折扣的超市,其他地方的生意还不如菜市场旁边的地摊。


    而南岸则完全不同,除了好几个中心商业区之外还分布着几十条各有特色商业街,公司企业若如牛毛,还有许多全球闻名的外资集团也选择在这里设立分部。


    同样是海岸线上,南岸看不见忍受了千万年海水侵蚀的礁石,而是被改造成人工海滩。一部分成为酒店划分的私人领地,一部分则成各种高档别墅的附赠风景。


    秦东雅就住在南岸的某个别墅里,她说的沧浪其实是一个酒吧,位于临江市著名的潮人街上。


    现在还不到十点,沧浪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许嘉上一下车便看见秦东雅站在一根路灯下等他。


    她大雨天还穿着清凉的小吊带,牛仔喇叭裤十分复古,脸上化了妆,再加上手臂上的绷带,看起来不像女高中生,更像个混迹街边的小太妹。


    为了能顺利混进酒吧,许嘉上在校服外面套了件外套,还把藏在书包里的鸭舌帽拿出来戴上。


    他个子高,身材好,简简单单一弄就不亚于这条街上任何一个凹造型混街拍的网红。


    秦东雅颇具太妹风范地朝他吹了个口哨:“小帅哥,一个人呀?”


    许嘉上并未理会她,而是直接往沧浪里面走,秦东雅连忙追上来,一把抓过他的手臂,低声说:“里面的姐姐们如狼似虎,看见你这么帅个小伙子进去,不得扒你一层皮?”


    他挑眉:“你跟我在一起,都不怕slience的主唱吃醋?”


    “哎呀,”秦东雅娇羞道,“小嘴真甜。”


    她作为一个未成年人,来沧浪并不是为了寻求刺激,而是因为喜欢这里驻场乐队的主唱。


    沧浪内部灯光迷乱,舞台上纵情歌唱的少年染着灰蓝色的头发,乱七八糟的耳钉几乎挂满了整个左耳,秦东雅一脸痴相地看着他,眼睛都在发光。


    “好帅啊。”她不禁感叹道。


    “擦擦口水。”许嘉上面无表情地吐槽。


    服务员把他点的柠檬汁端上来后,许嘉上才开始说正事。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秦东雅就来气,明明不是她先动手的,却没有一个人相信她,她爸还在国外出差,打了个国际长途来骂她。


    “那女的就是个疯子,”秦东雅愤恨道,“我进去的时候她在洗手台放水,什么都没洗,水都接满了都不关,我就说了她两句。”


    “然后呢?”


    “我就是让她把水龙头关上,别浪费水,她就忽然朝我扑过来了,你知道我也是练过的嘛,就还手了,她看打不过我还张口来咬我……”


    许嘉上警觉:“她咬到你没有?”


    秦东雅抬起手臂,将一处细小的伤口展示给他看:“只咬到了一点。”


    他立即握住秦东雅的手腕,面色忽然变得非常沉重。


    虽然末世里人类的异变来源于人体内部产生的变化,但是如果接触到丧尸的□□就会加速异变的过程,秦东雅既然被那人咬了一口,身体里肯定已经开始发生变化。


    不能让她待在这里!


    许嘉上刚想起身带她离开,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上一世她会安然无恙地回到学校?


    难道她那个时候就已经挺过了异变的过程,拥有了异能?


    这样也不对,如果她真的很早就拥有异能,那么在末日降临那天,根本不用等家里人派车来接她,自己一个人就能活着走出校门。


    该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上一世的她根本就没有被咬伤?


    就在许嘉上沉思的时候,秦东雅忽然挣脱开他的手,他一惊,以为异变已经开始,却看见她死死盯着一个方向,眉头狠狠皱起。


    许嘉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愣住了。


    “别冲动,”许嘉上想稳住她,“这里保安很多。”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双手已经捏紧了,骨节发出的响声淹没在酒吧嘈杂的音乐声中。


    秦东雅此时已经完全被气昏了头,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端起水杯就往那边走去。


    他无可奈何,只好跟了上去。


    角落里的某个卡座里,一堆年纪不等的男女有说有笑,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直到秦东雅将手里的柠檬汁泼在某个人脸上。


    那是个化了妆的男人,长得还不错,不过也就只是“还不错”了,手臂细得跟竹竿似的,就这样还敢穿紧身的衣服,甚至刻意勒出了腰线。


    明显就是个鸭子。


    所有人都惊呆了,小鸭子抬起头尖声尖气地喊:“你谁啊……”


    话还没说完就卡在了喉咙里。


    秦东雅弯腰,把脸凑过去,冷笑道:“好好看看你姑奶奶我是谁。”


    小鸭子竟然被她这么个小姑娘吓得发抖,连忙向旁边的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雅雅,”男人的声音传来,“你在这里干什么?”


    秦东雅直起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冷哼道:“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在国外跟人谈生意吗?”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个字。


    “……爸。”


    许嘉上已经站到了她身后,沉着一张脸,死死捏着拳头,准备情况不对就立即媳灯。


    秦东雅的家庭情况就复杂在这里,她爸是个骗婚gay,经常在外面找男小三,她妈虽然心知肚明却一直不肯离婚,一是怕丢面子,二是这些年过惯了富太太的生活,根本就没有经济独立的能力。


    即使两人关系再好,许嘉上也没给她说过自己是同性恋这回事,因为她这种情况都不能算是恐同了,活生生被她爸的各种骚操作逼成了看见同性恋就恶心的样子。


    也是因为这件事,上一世的许嘉上整个高中生涯都过得很煎熬,一直想找机会跟秦东雅坦白自己性向,却又一直说不出口。


    最后他只能主动躲开,高三的第二个学期他就顶着各方面的压力,在最关键的时候向学校申请了转班。


    即使那段煎熬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很久,早上他在雨中听见秦东雅的声音时还是会下意识地躲开。


    末世后的某天,他靠在陈倦的肩头,对他的爱人讲出了这个折磨他很久的故事。


    陈倦温柔地亲吻着他的额头,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


    陈倦还说,你不敢告诉她,只是因为你害怕孤独,而她是你唯一的朋友。


    许嘉上沉默了很久,然后握着陈倦的手,望着白茫茫的、似乎永远也看不见尽头的天边说:“如果我再遇见她,我一定会把一切都告诉她。”


    因为我已经不再是孑然一身,孤独与寂寞都无法摧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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