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上指尖颤抖,拖动进度条,再将那段视频看了一遍。


    镜头摇摇晃晃的,很难才能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他手里拿着一把长刀,穿着连帽衫和牛仔裤,直接将重伤的白裙少女扔下天桥,动作流利迅速,丝毫不拖泥带水。


    如果不是对着那张脸看了十多年,许嘉上根本就不会将他与自己家里那个窝囊男人联系在一起。


    卷着细雨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掀翻了课桌上的好几张试卷,哗啦啦的声响灌满整个教室。


    许嘉上捏紧手机,指甲盖上的血水都被挤走了,只留下一片惨白。


    陈倦出了教室后并没有去校长办公室,而是来到空无一人的天台,暴雨暂时停歇了一会儿,此时只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蒙蒙细雨。


    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以后别在上课的时候给我发消息,”他淡道,“有什么事等放学再说。”


    “下次不会了,”那边的人说,“这次是要提醒你小心一点,我们被人盯上了,有个黑客复制走了一段被阿芙删除的视频。”


    “什么视频?”陈倦问。


    “许先生前两天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拍到了脸。”


    确实是件大事。


    他们的身份不能暴露,否则一旦引起恐慌就会带来巨大的麻烦,毕竟现在每个人身上都有病毒,即使发病率极其低也足以引发全社会动荡。


    “上次调查我的人找到没?”


    “这就是我为什么非得通知你的原因了,”那人沉声道,“根据阿芙的判断,那个人和复制视频的黑客应该是同一个。”


    陈倦压低眉头。


    “我知道了,”他说,“如果找到他,我亲自去解决。”


    “许先生吩咐过,你暂时不用执行任务,只需要保护好许嘉上……”


    “再说吧。”


    对方还没说完,陈倦就挂掉了电话,双手撑在被雨水冲刷过的栏杆上,抬起头看着乌云聚集的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嘉上。


    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突然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他还在巴西与当地的□□火拼,周围都是枪林弹雨,他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组织居然让他远渡重洋,潜伏在一个普通的高中里去保护一个普通的高中生。


    他如果不是许原的儿子,陈倦一定立即推掉这个任务,正是因为听见了许原的名字他才多考虑了几天。


    后来他亲自打电话问许原怎么回事,对方给出的理由居然是整个组织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装嫩混进高中。


    这不废话吗?


    他本来就很嫩。


    如果他能够按照普通孩子的人生轨迹长大,现在应该也在读高中,潜伏在学校里的任务他不是没做过,不过每次都是解决完目标就走,从来没有真正融入过校园生活。


    组织内部人员划分得很明确,许原这种隐藏身份混迹人群的叫做潜伏者,而他这种辗转在世界各地的叫做执行者,这两种身份是从他们进入组织时根据他们的性格确定的,而他从一开始就被认为不适合潜伏。


    也不知道许原是怎么想的。


    那天在电话里,许原告诉他,世界末日很快就要来了,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儿子,”许原缓缓说道,“有你在他身边,我至少不会担心他突然死掉。”


    他从来不觉得真的会有什么世界末日,也不清楚许原到底要去做什么,但他知道电话那边的男人并不是在用领导的口气跟他说话,而是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上,祈求他去保护他的儿子。


    陈倦还在沉思中,天台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他转头往去,与来者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在这儿?”


    许嘉上没想到自己上天台偷偷抽根烟都能碰见陈倦,不禁感叹两人还是有点缘分的,上辈子错过了太多,这辈子全部都补了回来。


    “来透透气,”陈倦回答,“校长办公室烟味儿太大了。”


    许嘉上一愣,赶紧将藏在衣袖里的烟偷偷放回裤袋里,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面不改色道:“我也是来透气的。”


    “难道有人在教室里抽烟?”陈倦随口一问。


    “没有,”许嘉答道,“只是觉得闷而已。”


    陈倦漂亮的眼睛从他身上扫过:“我还以为像你这种学霸最喜欢待在教室里呢。”


    许嘉上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学霸?”


    “听同学说的,”陈倦随便扯了个谎,“我一进教室他们就让我在你旁边的位置坐下,都说你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


    “他们乱说的,你别信,”许嘉上抬起眉毛,“我的成绩其实是整个学校最好的。”


    陈倦:“……”


    “真羡慕你,”陈倦说,“我就是因为成绩不好才被原来的学校开除的。”


    “所以才转回国内读书?”许嘉上有些难以置信,“你知道高考有多难吗?”


    陈倦也是提前做了功课的,应对自如道:“我拿过滑雪的世界冠军,高考可以加分,听说国内体校的分数线挺低的。”


    “再低也是线。”许嘉上皱眉。


    他从没想过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陈倦居然是个学渣。


    不过,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反正连高考都没了。


    许嘉上眉头展开,对他说:“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直接问我。”


    “好啊,”陈倦微微一笑,“以后就拜托你了。”


    话说得好好的,你忽然笑什么?


    许嘉上霎时间愣了神,然后光速偏离视线,若无其事地看向天边,仿佛真的是来天台透气的一样。


    下午,秦东雅的家长来了学校。


    她家庭条件其实还算不错,能养成这副脾气主要还是因为没人能管得了她。


    所有人都以为每次请家长来的那名老人是她的爷爷,其实那只是她家里的管家。


    以前许嘉上只是知道她家里有钱,却不知道她家里究竟有多有钱,直到末世降临,她家里人直接派了二十辆路虎冲进丧尸遍布的学校,如果不是托她的福,许嘉上那时候估计连校门都出不去。


    管家的面目很和蔼,就连最喜欢摆臭脸的班主任也没对他横眉冷眼,他是来帮秦东雅收拾书本的,学校果然还是对她作出了处分。


    许嘉上知道她是无辜的,可是这时候他要是说那个女孩是丧尸,所有人估计都会把他当成神经病来看。


    不过他也并不会袖手旁边,这件事背后肯定还有什么隐情,而且不能等到秦东雅返校之后再来问,他总觉得上一世的秦东雅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或者是根本就说不了。


    他想起自己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两个人,隐约有了个猜测。


    会不会是某种特殊组织,比任何人都先知道丧尸的存在,并且也在极力封锁着一切与之有关的消息。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个和许原长得极其相似的男人,会不会也是其中一员?


    许嘉上想了整整一下午,基本上没听进去任何一节课,他以有那样一个组织为前提,在脑海里推演着事情的真相,直到晚自习他还在想,如果真的有别的人知道末世,此时此刻他们会做些什么?


    是囤积物资还是修建避难所?


    为什么不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难道只是怕引起骚乱吗?


    但不管怎么推演,他都觉得自己算漏了一个点,而且死活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越想心情越烦躁,特别是眼下还有这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首先是江小奇姐姐的婚礼,然后是怎么让李晚晚活下去,紧接着又是秦东雅与那名疑似丧尸化的女同学。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已经找到了陈倦。


    忽然,许嘉上眉头紧皱,不由地捏紧了手里的练习册。


    不对,陈倦不是他找到的,而是主动来到他身边的。


    其实上一次这个时候他就应该以新同学的身份出现在自己身边,当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他没有来呢?


    这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唯一区别好像就在自己身上,也就是说或许只有他才能改变事情的走向,但他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煽动的蝴蝶翅膀才导致了陈倦的出现。


    他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一座黑暗森林,周围看似平静,却隐藏着许多磨牙吮血的怪物,如果不想被它们杀死就只能提前找出它们的踪迹,然后先下手为强。


    思虑再三,许嘉上决定先从陈倦身上找到突破口。


    虽然他明白,如果陈倦背后真的隐藏着什么秘密的话,自己估计很难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但他相信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陈倦的人,凭借着这一点他就可以做很多事。


    “许嘉上,”守自习课的物理老师看不下去了,“你看那道题已经十分钟了,如果解不出来可以问我。”


    他终于回过神来,发现从钢笔渗出来的墨水已经滴在了新发的练习册上,就在他想擦干净的时候,他的同桌已经拿着一张纸将那滴墨水蘸走了。


    陈倦歪着头看他,递过来一张纸条。


    “在想什么?”


    纸条上的字线条干净,笔画端正,看起来就很舒服,是许嘉上熟悉的字体。


    陈倦一向有写日记的习惯,总会在睡觉之前把一整天发生的事都记录下来,哪怕这一整天两人都在冰原上行进也不例外。


    他毫不介意把日记交给许嘉上看,甚至希望他也往里面记一些东西。


    不过陈倦写日记的时候并不是全都用的汉字,有些时候也会用一些别的语言,许嘉上只看得懂中文和英文,一开始并不知道别的文字是什么意思。


    直到很久以后,陈倦才告诉他,他会把自己每天说的话都记录下来,就连睡梦中的呓语也不遗漏。


    许嘉上并没有接过纸条。


    陈倦见他不理会自己,也不恼,直接将纸条收了起来,继续写作业。


    其实许嘉上并不是故意不理他,而是怕自己一旦往上面写东西,就会忍不住写上“想你”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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