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率先迈入游乐场后，观月弥落他一步降下了「帐」。
少年有些稀奇地回过头来：“弥弥，你原来会放帐啊。”
她能开领域，会结界倒也不足为奇。
「帐」属于结界术，会结界术的术师比拥有生得术式的术师还要稀少，这也是辅助监督们常年忙得团团转的原因。
而观月弥虽然缺乏自身的术式，却能使用无下限和结界术……
刚才的那通电话，其实不该打给他，除非她故意隐瞒了自己的能力。
“小弥，你的咒术师评定等级出来了吗？是四级还是三级？”应该是四级，不然电话会打给她。
咒术师祓除咒灵的顺序，历来是由「窗口」先进行报告，再由辅助监督评估等级，最后将任务转交给相应等级的咒术师。
因为人手不够，时常会发生跨等级祓除的情况。这种勉强算是好的，进场的咒术师起码有基本的认知，最可怕的是预判错现场等级。
对于普通咒术师而言，错判是关乎性命的灾难。
游乐场的沙地上，处处残留着油漆似的巨大污点。大面积的咒力残存不该是三级咒灵所为——是的，辅助监督根据「窗口」报告的判断结果，游乐场案件的主凶应该是三级咒灵。
现场显然超出了三级，所谓手|枪能够解决的范畴。
这个咒灵，按照地面的残秽量来看，起码有二级水平。
不过五条悟对这种事情无所谓，反正叫来的是他，三级咒灵就算是一下子跳跃成特级都没问题。
二级他还挺高兴的，刚好可以测试下观月弥的能力了。对了对了，他要指导她的体术！
“小弥，你在紧张吗？还是看到尸体太生气了？”发现观月弥神色冷淡，五条友好地询问。
他准备用谆谆教诲的前辈口吻告诉她：不用紧张，有他在。也不能过于愤怒，要保持冷静的大脑来调动收发咒力。
可惜少女的回答令他稍微有些失望。
“没，我就是不太喜欢辅助监督错判等级。”观月弥淡声道。
从「窗口」到辅助监督，中间可以做手脚的环节太多了。只要上层想，随便切换下信息源便能轻松造成学生死亡。
“这次的咒灵等级超过了三级，你认为是「窗口」报告有误，还是辅助监督判断有误？”
“嗯，这个嘛，”五条悟半摘不摘地扶着墨镜环视了一圈四周，“「窗口」吧。”
前来试胆的孩子有好几个，另外几个躲在草丛中目睹了惨案的发生。他们慌张地找到警察，警察判断后又有专员报告给了辅助监督。
「窗口」向来匿名，有的是退休咒术师，有的是不愿卷入漩涡的普通人，咒术界极为依赖「窗口」的情报。
这是从古至今绵延下来的古老方法。在21世纪科技发展的初期，暂时没有更高效的手段能替代这个匿名情报网。
“你想改变「窗口」和辅助监督的机制对吧。”这家伙在入学时说了“想减少咒术师的死亡”，看来是认真的。
“嗯，我希望咒术界的情报能透明化一些，”观月弥收回了打量的目光，看向悠哉的少年，“对了，我被评定为四级咒术师，属于场外辅助。五条前辈不用管我，请便吧。”
帐笼罩的暗下的游乐场内，五条悟双手插袋，一口白牙笑得阳光灿烂。
他总是这样，哪怕乌云密布，一个人也能撑起一整片晴朗的天空。
望着他那样张牙舞爪的笑容，观月弥瞬间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这是要她来祓除啊。
果然很不一样，现在的悟和未来的悟。
未来的悟精心呵护着她，很少让她亲自上手，大多是本人先演示一遍，再小心照看着她，手把手地教导她。
她曾经很烦恼五条悟的差别对待——凭什么他允许15岁的学生涉险，却不愿意让她一个成年人涉险，明明都是咒术师必经的任务啊。她总觉得他们之间太不平等了，连他的学生都比不上，现在看来，当时的想法未曾不是一种幼稚。
或许每个人都有一条必经的心理之路，像是孩童渴望长大，长大了的成年人又在回眸凝望过去。
倘若最初的她是被少年悟捡到的，恐怕他们之间不会萌发爱情，大概会更偏向于家人的相处模式吧。
嘛，谁知道呢。无所谓了，都过去了。
不会有人记得的未来，仅有她一个人记得的未来。
“我明白了。”观月弥说。
祓除不是问题，这些年游历海外，特级咒灵她亦能一招解决。但是面对少年悟，观月弥纠结的是要不要隐藏实力。
毫无保留地展示实力，或许能更快地获得对方的信任与认可（包括五条家的资源），然而这种东西无所谓。
在很早很早以前，观月弥捧着五条悟少年时期的资料时，便极想知道：如果又弱又爱算计的她出现在少年悟的面前，对方会不会讨厌她、嘲讽她弱呢？
如果没有旧人的虚影……
尽管目前看起来貌似不会，对方乐于当老师的特征现在便展现了端倪，不过……
还是让事情变得有意思一点吧。
「帐」的遮蔽范围内，游乐设施完好无损，秋千安静地停摆着，链条上沾满了触目惊心的残秽。
一阵湿润的风拂过，地面的砂砾似乎跟着湿气一起变得黏腻了，脚跟隐约下沉。
观月弥若无所觉地抬起纤细的脚踝，绕着秋千走了一圈，目光眺望至挂在攀爬设施上的孩童尸体与一小滩汇聚在杠杆下的血泊。
“我先把尸体抱出去，他的母亲还在等。”
五条悟哦了声，心道：她答应得很快嘛，看来是胸有成竹了？
二级咒灵对歌姬和冥小姐来说都较为吃力，观月弥却不踟躇一下，问问他如何行动，反而自顾自地提出了抱走尸体。
有意思，他倒要看她怎么处理咒灵。
只见少女丝毫不避讳残秽，随意地走在沙地上，一步步靠近尸体。
游乐场范围不算太大，沙地的外围是一圈小树林，暂时没有咒灵冒头。观月弥脱下外套，踮起脚尖，小心地抱下男孩，将对方包裹在衣服里。
她脸色平静地往回走。
变故发生在此刻。
突然间，抱着男孩的少女脚下凭空出现了一个下陷的漩涡，犹如地面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妄图贪婪地将人一口吞碎。
伴随着漩涡而来的还有一个嘶哑叫声，是非常不标准的发音：“你…你不、允许……触碰我的同、同伴！！”
观月弥并未掉入咒灵的口中。
她提前开启了无下限，五条悟能操纵精密的咒力停留在高空，她可以假装自己做不到那么高，但是凹陷下去一两米的距离仍是没有问题的。
展开无下限之术的少女如同漫步在虚空，有原子空间罩着的她与男孩根本不受咒灵的影响。连绵不绝的攻击尽数被挡在了外面，咒灵渐渐发狂。
这就是无限的绝对防护。
五条悟见状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炫耀似地夸赞道：“嗯，不愧是我家的术式，哪怕是旁观者的角度也会觉得超级无敌好用嘛！”
尤其用来戏耍敌人最方便了，观月弥在这方面有他的真传呢！
说起来，今早发现观月弥能使用无下限时，五条悟是愕然的。
愕然，迷惑，带着丝兴奋，甚至有种压力被卸去一半的感觉。
五条家奉六眼的拥有者为神明，他性格恶劣，与高层处处作对，却轻易地拿到了他人倾尽所有也无法企及的家主之位。
幼年时，曾有嫉妒的偏房如是说道：“别那么得意啊，小子！你不过是六眼的寄宿者罢了，没有了六眼的你什么也不是，好好感谢自己的投胎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今，真的出现了与六眼能力相似的未来电脑。
他确实不再是六眼的唯一使用者了。
不再寂寞，有了可以感同身受的伙伴，五条悟实在希望观月弥能好好发挥这些术式的威力，发挥不了他就亲自教导（爱的鞭策）她。
要问为什么的话，这些术式可是代表着五条家啊。如果使用者没有发挥出其该有的实力，他作为家主会跟着觉得很丢脸的嘛。
-
空旷的沙地上，观月弥走一步咒灵追一步。地面已经塌陷为了沼泽般的陷阱，不知道哪里踩下去就会被吸住拖拽。
这样穷追不舍，它八成会追出「帐」的距离外，影响到守候的警察。
说起来，这种改造现实的程度基本算是初成的领域了，难怪她能听懂它说话？
短时间内成形的咒灵，居然能投放出内心世界，看来附近的孩子对秋千的恐惧也在日益加深。
思及此，观月弥不再躲闪。她快速在体内输入程序，打算用咒力创造出虚拟咒物来祓除这只变异的灵。
“小弥，你用术式看看。”五条悟突然打了个响指，为观月弥做了示范。
一道无形的压力瞬间扭曲了咒灵的腿，使它无法顺畅地游入沙地了。
“……那个啊。”少女无奈地看向少年。
仿佛在问：不是说好让她来祓除的么？这么快就忍不住上手教导她啦？
还真是迫不及待。
观月弥举起手里的衣服，示意自己空不出手来发动术式。
五条悟后知后觉：诶，也是哦，她不是不发动术式，而是空不出手啊……
完蛋了完蛋了，一时半会儿忘记了。
“哎，真是的，你太慢了啦。”少年用抱怨的口吻推脱着责任，意图蒙混过关，眨眼间又来到观月弥的面前，接过她手中被校服包裹着的男孩。
“还是我来吧，你安心对付咒灵好了。”说着，抱过尸体，送至外面又瞬息间返还回来。
“刚刚是老子……啧，前辈的超高速移动示范喔！好了，现在没有障碍了。来，弥弥，出手吧，让我看看你的术式。”
五条悟笑眯眯地摘下墨镜，垂眸专注地看向少女。
-
地面的沙子一波接着一波掀起，造成弹珠般的攻击，是咒灵在试图蒙蔽人类的视线。
这种攻击对没有无下限防护的术师来说稍微棘手，但对着两个能开无下限的人简直比挠痒痒还要无效。
发现了观月弥基本在用虚拟咒物及基础术式攻击咒灵后，五条悟便对对方的水平有了大致的了解——
怎么说呢，观月弥除了无下限，其他地方真是很弱。偏偏她不露怯，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搞得看起来超强似的。
……不过她也确实很会利用地形等外界因素来欺骗咒灵。
嘛，嘛，总的来说还是很需要他的亲自教导的啦。
五条悟一边得意洋洋地自我肯定着，一边严格地要求观月弥。
先是咒力，观月弥挥出的咒力量极低，密度大概和他的咒力差了有20多倍，是很松散的力量，不具有穿透性。
她必须提升咒力的凝聚度，至少提到100%，熟悉那种身体燃烧起来的感觉，之后再慢慢加到140%，甚至于200%。
“小弥，坚持住，习惯了超负荷才能变得更强哟。”五条悟笑嘻嘻地命令道。
观月弥对于少年强迫式的指点也不生气，只是轻飘飘地回敬了一句：“我的定位是辅助术师。”
话虽如此，手上的力道却没偷懒。
一道道咒力如惊雷般炸在咒灵庞大臃肿的身躯上，咒灵从一开始的意气风发到如今奄奄一息地趴在地面。观月弥几次尝试与它对话，它却不愿再开口了。
它不愿意开口，五条悟有的是办法让它开口。比如将咒力分化成细微的数百道……一道道切割着令它感受身为刺身的痛苦。
他每次只做一次示范，口头上教导观月弥，并纠正她的错误。
比如术式可以翻转着使用。
比如可以那样精密地切割……
反正观月弥不是有个能算的电子脑么。
可惜这场教学没能坚持多久，咒灵便在观月弥的一次试手中彻底消失了。
“诶，好不耐打啊，要不我们附近再找一个吧？”一旁蹲在跷跷板上的少年举起双手踊跃提议道，“弥弥也还没热完身吧？对吧对吧？”
“热完啦，”观月弥非常礼貌的，“抱歉，我剩下的电量是留给逛街的，没有五条前辈的份了，谢谢前辈的好心。”
“诶……”蹲在跷跷板上兴奋的五条悟倏然有些讪讪。
忘记她有电力限制了！可恶，她的剩余电量也是薛定谔的电量吧！
还有这家伙的说话风格真是糟糕啊，语气听起来又乖又真挚（人看起来也是），眼神无辜且纯洁，偏偏说出来的话总是……听起来绵里藏针，怪怪的。
他刚刚，其实被嘲讽了吧？
……还是她用敬语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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