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黄泉掌灯人 > 7、007
    既然要查,便从方才来灯影居的女人查起。


    女人叫孟挽之,是晋国礼部侍郎孟义的女儿。因其父在朝为官,家中尚算殷实,但她是庶女,母亲不得宠,她随着母亲住在偏院,自然也讨不得父亲欢喜。故她小时候,过得十分凄苦。


    朔光将她留下的回忆挂在银树上,又应可离的要求打了两圈马吊,磨磨蹭蹭的就过去了几日。仙界一日,地上一年,冥府也算仙界一隅,因此等朔光和可离出现在凡世时,已是数年以后。


    时一日将近,正是夕阳西下,日照朦胧之时,两人落在一处屋顶上,不多时,便见晕黄日光之中,走来一形似孟挽之之人,她着一素白长裙,戴一雪色面纱,低眉颔首,脚步匆匆——此人用的确是孟挽之的肉身,身上也确实长着个生魂,且这生魂与已死去的孟挽之有八分相似。


    一体两魂,没有妖邪作祟,没有鬼怪附身,偏这双魂还极度相近,几乎复制,属实奇怪。


    两人随着孟挽之到一茶楼内,只见孟挽之径直去到二楼,在二楼处寻了一雅座,有跑堂的小二过来,她要了两盘小食,再不曾与他人言语。这茶楼以说书闻名四方,看来她今日是起了兴致,要在此听书了。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落在对侧屋顶,将身形隐去。


    离书开讲还有些时候,孟挽之单坐在那处,没什么动作,朔光盯了半刻,有些无聊,正当她百无聊赖之时,可离连拍三下她的胳膊,无比激动地说:“朔光,朔光,你快看!”


    朔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孟挽之隔壁的隔壁雅间内,坐着一俊朗男子,他生得剑眉星目,穿得华贵光鲜,身后还站着个捧剑的劲装护卫。想来,他当是人间的一个贵族。


    朔光点点头,赞赏道:“眼光还不错!”


    “那当然!”可离说,“我堂堂可离大人,看上的岂能是凡夫?这样的男子——”


    “啪!”可离正说着,台上惊堂木“忽”地一响,观众席窸窸窣窣的碎语停了,场中安静下来——好书要开场了。


    可离立即噤声,与朔光将注意力转至孟挽之处。


    “说那日日照当空,祥云呈瑞,正是男婚女嫁的好时候,城东头有一王府,曰宁王府,正张着灯结着彩,好不喜庆,城西头有一侍郎府,乃皇上亲封的孟侍郎,正敲着锣打着鼓,好不热闹。都说郎才配女貌,才子配佳人,您猜怎么着,这宁王与孟侍郎家的千金,可是皇上指的婚呢!”


    “吁——”一言落,满场和,对皇室逸闻,百姓总津津乐道。


    孟挽之没什么情绪,她撩开面纱,饮下一口茶。这时,走廊处行来一男子,那男子一苏锦长袍,腰别一块翠绿古玉,正是方才可离指给朔光看的贵族。


    “你看,你看,他要干嘛?”可离着急地扒拉朔光胳膊。


    朔光掀开她手,说:“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人转而看向男子,男子行至孟挽之面前,说:“茶楼已客满,不知姑娘是否介意,我与姑娘同席?”


    孟挽之四下望了一望,约莫未见有空桌,遂点头:“无妨!”


    男人落座在她对面。孟挽之却未多看他一眼,仍旧将目光转向台上。倒是那男子,一直望着孟挽之未曾转离。


    “啧啧啧……”可离很嫌弃,“好好的座位不坐,偏要来勾搭姑娘,呸,登徒子,白瞎了这一副好皮囊!”


    朔光倒见怪不怪:“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子皆色胚!这不是你编的顺口溜么?犯得着这么激动么?”


    可离哼哼两声,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好歹他给藏一藏啊,这大庭广众的,也不注意点影响。”


    朔光原想要说点啥的,但这时底下惊堂木又响了,方才说书先生歇了一刻,饮了口水,现在是要继续开讲了,朔光于是将揶揄的话咽下。


    “吉日吉时,良辰美景,大红花轿自侍郎府出,入宁王家门,新人行大礼,拜高堂,高朋满座,皆道一句良缘,可贺可贺!至夜半,亲朋散去,宁王被送进新房,只见孟家女儿端坐喜床,一双玉手交叠腿上,肤色何其白皙,身姿何其曼妙,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妙人儿……”说到这儿,说书先生故意顿了一顿。


    如此桃色场景,底下听众已迫不及待,起哄道:“快说快说,接下来怎么着了?”


    “接下来——自然是掀盖头,饮合卺,入洞房了!”说书先生的话转了几个弯,转得底下众人想入非非,“宁王醉意朦胧,跌撞至小姐身侧,‘夫人,为夫来了’宁王说道,盖头随声起,随声落,一张姣好容颜霎时落入宁王眼帘,然,宁王一见,竟瞬间酒醒,连连退出数步,诸位可知,这是为何?”


    “莫不是,孟家小姐毁了容?”一粗犷男子说。


    “我猜,是小姐变作了精怪,王爷被吓到了!”一挽发妇人道。


    “或者,身着嫁衣之人,并非是孟家小姐?”又一书生说。


    “这位客官,您猜对了七分!”说书先生指着那书生,那书生瞬时挺直了背脊,大有一副“我真了不起”的炫耀姿态。说书先生继续,“要说此人既是孟家女,又非孟家女。说她是孟家女,是因她亦为侍郎千金,自小于侍郎家中长大,说她不是孟家女,则是因她并非皇上指婚之人。孟侍郎育有二子三女,嫡出却仅有大小姐一人。大小姐名唤孟向荷,年方豆蔻已名动京城,至及笄年,世家公子争相上门提亲,适逢宁王至婚配年纪,皇上一旨令下,便成就了这一桩姻缘。不曾想,孟家次女孟挽之——”


    提及孟挽之,朔光特意望向雅间人,却见她神情十分平静。


    “——她嫉恨姐姐得此佳婿,竟瞒天过海,替姐出嫁,新房宁王所见之人,正是向荷亲妹——孟挽之!”


    孟挽之对面的男人有所动容,他望着孟挽之,表情讳莫如深。


    “为什么啊?”观众席上有人问,“孟挽之虽是庶女,可到底是侍郎家的女儿,还怕嫁不得一个好夫婿么?”


    “诸位有所不知!”说书先生道,“早在赐婚圣旨赐下之时,坊间便有传言,说这宁王与孟挽之本情投意合,私下或已定下终身,只是孟向荷生母与贵妃一母同胞,是自家的姐妹,宁王心念权势,为得贵妃裨益,方才应下婚约,狠心弃了孟挽之!”


    “吁——宁王心好狠!”


    “宁王心狠,孟家更狠!”说书先生饮下一口茶,说,“大婚之前,孟家曾有一丧,说是孟挽之知道宁王即将另娶他人,一口郁气结在心头,一病不起,孟侍郎忙于婚事,无暇顾及,宁王亦未过问半句,短短数日,竟已病入膏肓。


    婚礼前夜,侍郎府张灯结彩,孟挽之回光返照,对着伺候她的婆子说:‘明日便是大喜之日,姐姐那处办红喜,我这处就办白事吧!’


    是夜,孟挽之果然一气散尽,撒手而去。


    与皇室的婚礼冲撞不得,此等晦气之事,孟侍郎不愿过问,于是由孟向荷生母主事,将孟挽之草草下葬了!”


    故事到此,底下人已然泪雨连连,都道孟挽之十分苦命,未遇得良人,亦未有个好爹。朔光望着孟挽之处,她仍旧目光清淡,未有一言。对面男人带出浅笑,问:“姑娘可是在为挽之小姐惋惜?”


    “不曾!”孟挽之摇头,说,“说书人讲的故事,哪里信得?”


    “可我确曾听说,与宁王结亲前夕,孟家确实葬过一人,是主子的礼仪,想来,当是挽之小姐不假!”


    “孟家那么多主子,就算当年真死了人,也一定不是孟挽之!”孟挽之望着底下的说书人,“此人单讲故事尚可,编排能力却不足,方才他自己都说,大婚日嫁入宁王府的是孟挽之,孟挽之又如何能死在婚礼前夜?”


    男人含笑,说:“姑娘且继续听!”


    “话回大婚夜,说那宁王挑开盖头,发现新娘竟是孟挽之,宁王十分惊诧,大叫:‘如何是你?’


    孟挽之道:‘王爷曾言迎娶于我,今日我替王爷践诺,有何错?’


    宁王愧对挽之,却又苦于权势作茧,只道:‘今生是我负你,来世我定会偿还!’


    孟挽之道:‘王爷既已与我交代,那我二人,便来世见!’


    只见孟挽之拔出一柄利刃,不待宁王反应,已一刀刺进他胸膛。銮烛双喜新婚夜,冷刀沾血夺命时。宁王身死新房,血染红床。孟挽之凤冠霞帔加身,同用一把刀,自缢于宁王身旁。好好一桩婚,就这么变成了丧啊!”说书先生声情并茂,几欲淌下泪来。


    “那孟挽之不是病死了么?怎会又出现在婚礼现场?”底下有人问。


    “对啊,对啊!人都已经死了,还能复活不成?”立刻有更多的人应和。


    说书先生再无暇伤感,扬着手安抚听众:“诸位莫急,其中缘由我自会与诸位细细道来。”


    场下人不做声了,说书先生继续开讲。


    “皇子殒命,乃朝中大事,皇上得到消息,立即命大理寺彻查。查过数日,方知,当初孟府草草下葬之人,乃钦定王妃孟向荷,其身中剧毒,五脏穿孔,死前唯独与孟挽之见过一面。


    皇上痛在心头,下令将孟挽之千刀万剐,至于那孟侍郎,也因养得蛇蝎女儿,落得抄家灭族满门屠尽之罪,行刑以后,孟府上下百人竟无一活口。


    至此,世间再无宁王,亦无孟侍郎,这一桩旧事便随了尘、入了土、随风而去了!”


    “啪!”惊堂木落,这跌宕起伏的故事至此结束。


    许是故事过于决然,结局许久,悲凉气氛亦萦绕不去,楼上楼下,众人无不扼腕低叹,场景十分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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