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黄泉掌灯人 > 22、022
    孟挽之此人,属实算人间精英,无端掉进这虚无之城,醒来却没惊惶,反而推测出朔光和可离是神通广大的神仙。朔光没否认,孟挽之于是推测出更多的信息,譬如客栈中平白多出的镜子,譬如她被成予施刑时突然出现的幻影,她最后问:“两位仙人,跟了我许久了吧?”


    朔光同样没否认,孟挽之说:“仙人跟着我,是想查孟挽之的事?”


    朔光与可离警觉起来,可离问:“你不是孟挽之?”


    孟挽之说:“是,也不算是!”


    朔光问:“什么意思?”


    孟挽之忽然跪下去,说:“二位仙人若想知道其中内情,便帮我一忙!”


    可离问:“你让我们帮你什么?”


    “帮我……”孟挽之顿了一顿,“帮我死在成予面前!”


    “什么?”这回不光可离惊讶了,就连朔光也颇为惊讶。


    一个人要死,并非是什么难事,一片碧湖,一处高山,或是一柄匕首,都能了结自己性命,更何谈面前人本是习武之人,要杀死自己,更是易如反掌。


    “既然要死,为何不自杀?”朔光问。


    “我做不到!”孟挽之说。


    “为何做不到?”朔光又问。


    “我不能说!”孟挽之答。


    朔光想到之前,成予生辰那日,孟挽之献曲时已经发现他的身份,她本可以不用动手,这样她可以全身而退,或者利用箜篌里的暗针险中取胜,这样她说不定可以拿下成予性命,可她既没有放弃,也没有用暗针,而是选择在大宴之上,用着几乎愚蠢的方式行刺,反令自己陷入囹圄。后来她被成予施刑,成予话里话外只求她说一个原因,只要她给出一个解释,成予必定不忍伤她,可她清醒时却执着地重复着一句话:“你杀了我吧!”


    当时朔光不懂,此刻忽然懂了:她并非想要成予的命,所以她的刺杀一定不能成功,但她又要求死,所以她必须得刺杀,这样她能顺势获罪,让成予以刺杀之名要了她的性命。


    可离也想到这一层,她问:“帮了你,我们有什么好处?”


    孟挽之说:“我死之日,关于孟挽之的所有事情,我都告诉你们!”


    可离望向朔光,朔光显然也在思考这件事的划算程度,毕竟是一条人命,她们若真任由孟挽之死了,到时候什么信息都没查到未免得不偿失,然转念一想,她们是冥府中人,只要孟挽之身死之时魂魄没有立刻消散,她们就可以探问到想问的信息。


    这么来看,她们也没什么风险。


    “好,我们帮你!”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谢二位仙人成全!”孟挽之一头磕在地上,可那样的声音散在这虚无之城里,就像水进了海绵,消失得无声无息。


    孟挽之让朔光二人做的事,其实很简单,大约就是不要干预戌菱与她的所为,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在成予面前杀了她。当然不到迫不得已她二人不需要动手,她会努力求死,也会努力让她的死合情合理。朔光觉得她的请求不算过分,于是问她如何打算,她说戌菱一心想置成予于死地,近来一定还会再有动作,她可以假装配合,然后将计就计送上自己性命。朔光提醒她,戌菱如今是与皇上为盟,若她们不管,成予危矣。


    孟挽之直言,此番风险她早已想过,只是在她死以前,她不能与戌菱为敌。


    可离问她为什么,她同样是一句:“我不能说。”


    孟挽之显然知道许多秘密,这些秘密也必定与“双魂”之事有关,戌菱卷在其中,但戌菱一定不是幕后主使,在没有其他更多线索的情况下,与孟挽之合作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只不过朔光稍有顾虑,她不愿让戌菱破坏凡人命格,但孟挽之说:“早在四年前孟挽之失踪的那一刻起,就已有许多人的命数被改变了,若现在仙人急于一时,恐怕会适得其反。”


    孟挽之说的不无道理,朔光二人来人间并非是为了纠正某一个错误,而是要根据这些错误,找出根源所在,这样人世才可以重回正轨,那些被破坏的命数也能被修正,用一个人的一小段人生偏差,来换一条关于幕后主使的线索,倒也合理。


    朔光遂应下孟挽之的请求,随后将她送回那片小树林,为了表演得更真实一些,她们在戌菱和孟挽之的身上都弄了一道看似致命实际并不伤人的剑伤,戌菱相信了这个障眼法,还以为是自己命大,孟挽之则捂着伤口起身,幽幽地望着天际出神。


    嗯……没错,她望的方向,正是朔光和可离在的方向。


    可离有一个疑问,已困扰她许久了,现在终于只剩她与朔光二人,她迫不及待问:“朔光,你一直说,戌菱影响了命格,她到底影响了谁的命格?”


    朔光说:“皇上的!”


    可离更困惑了:“皇上?”


    朔光点头:“皇上是我的老熟人了,他上一世死后,去过灯影居!”


    可离懂了几分:“他用回忆与你换过一愿?”


    “嗯!”朔光说,“他当时的愿望,是希望来世,亲情能够长存!”


    这么一说,可离懂了,自四年前夺嫡之争以后,皇室众人死的死,囚的囚,少有几个未惹争端的皇子,也都被给了封地,从此一去不回,京都之中,剩下的皇族就只有成予一人,所以朔光许给皇上的亲情,必是成予无疑。


    生死簿上的情节,是成予辅佐皇上,二人共治天下,直到皇上病逝,下一代皇子上位,中间数十年,成予从未有过半点反心,皇上也未有过一分猜疑,可如今,戌菱来了,在戌菱的怂恿下,皇上竟然主动对成予下手,这样一来,皇上和成予就站在了对立面,他们之间本该延续的亲情自然不复存在。


    ——皇家从无父子,何况兄弟?


    “搞半天,你针对戌菱,是因为她破坏的是你给的命数?”可离少说有几分无语。


    “我讨厌不守信用的人!”朔光说,“更讨厌让我不守信用的人!”


    “呵!”可离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徇私!枉法!以权!谋私!”


    朔光耸肩,不置可否。


    她们不插手,事情就变得单纯了许多。


    孟挽之被丢弃在孟府,只能与戌菱汇合,而戌菱把朔光可离当成了皇上的人,以为皇上要杀她,也不敢贸然再去挑拨。成予那边复杂一些,他固然怨恨皇上和孟挽之联手对付他,可这两人,一个是他的兄长,一个是他的爱人,他狠不下心去恨,却又撤不下心防去原谅,他于一夕之间被两个最亲近的人背叛,却又不能当真不管不顾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如果事情一直这么持续,倒也能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但这种平衡并没有保持太久,就在几日后,戌菱从为她牵线搭桥的朝臣处得知,皇上不曾对她有忌惮,也不曾派人来杀她,于是戌菱将计就计,将她遭刺杀的事栽赃给成予,还特意强调,成予有意让刺客伪装成皇上的人,目的就是要让皇上众叛亲离,失去所有盟友。


    对于此番说辞,皇上未有表态,甚至于信与没信都很难说,总归戌菱一命于他并不重要,他待戌菱本也只是利用,因此他随便找了理由搪塞,过后他一个人时,与伺候的公公说,他觉得自己错了。公公问他哪里错了。皇上说:“华岩山上,朕不该对他出手!”


    公公弓着身,劝他:“郑成侯功高震主,皇上小惩大诫,皇上无错!”


    皇上负着手,望着窗外:“若只是朕,尚且好说,可偏偏,还有一个孟挽之!”


    有两只小鸟在窗前飞过,皇上又说:“你说他在知道真相的时候,该多难过?”


    皇上心中是有成予的,所以上次他与戌菱说“够了”,是真准备到此为止,或者至少,短时间内到此为止,然正如孟挽之所说,戌菱一心要成予死,又如何能任之由之?在她察觉出皇上于心不忍以后,不知又用了什么法子,让京都外数城忽然涌现出一股力量,它蛰伏于百姓之中,却分明是朝京城而来,大有一种兵临城下、随时逼宫的架势。


    皇上身为帝王,焉能蒙此大辱?满朝上下,能够在短时间内调集人马,且不露痕迹将他们集聚京城的,唯有郑成侯一人。消息传回皇宫,根本不需要戌菱说什么,皇上已厘清其中关节,将这祸端全怪责到成予身上。


    皇上召戌菱进宫,问她可有什么法子解郑成侯此急。


    戌菱献了许多计,诸如策划兵变栽赃成予,或派他去险境设伏截杀,又或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以皇上自身来一场苦肉计,污他弑君夺位,令他从此再无翻身可能。皇上将这些法子全否了,戌菱问他哪里不妥,皇上说:“朕不要他的命,朕只要他的兵!”


    戌菱道:“郑成侯权倾天下,恐怕难得只断其翼,却不伤人!”


    皇上说:“若是要取他性命,朕有一百种方法,用不着你!”


    戌菱想了一想,说:“或者,可以试试从鹰爪兵入手!”


    皇上示意她说。戌菱说:“皇上尚为皇子时,郑成侯为助皇上成事,曾养过一队亲兵,命之为鹰爪,而今,鹰爪兵日益做大,已遍及全国,皇上虽有心管控,却无力插手,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甚至可以与朝廷军队抗衡,而最令皇上头疼的,是他们只效忠郑成侯,郑成侯不发话,纵是皇命,他们都敢抗!”


    皇上眸色微沉,说:“这些朕都知道,说点朕不知道的!”


    戌菱道:“郑成侯之所以能号令鹰爪兵,是因四年前那场浩劫里,他与那队亲兵有过过命的交情,他们敬他,所以效忠他,可如今,鹰爪兵派系庞杂,中低层士兵对他根本没什么感情,郑成侯要完全把控鹰爪兵,单凭情义已经不够了,所以他制作了个信物。鹰爪兵人人皆知,信物出,军令到,其效用形同虎符!”


    “知道那信物是什么么?”皇上问。


    “暂时不知!”戌菱说。


    “信物的事……也是孟挽之探知的?”


    “当然!”


    皇上沉默了一阵,朔光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不过朔光帮着分析了下,倘若成予大权主要来源于鹰爪兵,那么皇上只要拿到信物,或者想法子让成予交出信物,郑成侯之危便可迎刃而解,且只要皇上愿意,事情过去以后,成予可以全身而退。


    只不过,难点在于,这么重要的东西,成予不会轻易交出来,皇上也没有办法通过其他途径得到。


    “你既然提出此事,想来,是已有了主意?”皇上问。


    “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让孟挽之潜伏于郑成侯身边,寻机将信物取来!”戌菱说。


    “不行!”皇上严词拒绝,“郑成侯的事,不能再牵扯孟挽之了!”


    戌菱想了一想,又说:“既不能牵扯孟挽之,就只能采取迂回之法了!”


    “怎么个迂回法?”


    “定他谋逆罪,逼他交信物!”


    皇宫有一宗庙,庙中供奉着皇族先祖,从始皇帝至今,已陆陆续续供了百人,他们全都曾是晋国帝王。因此,晋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宗庙重地,凡携兵器入者,视同谋反。所以戌菱的法子,是将成予引入宗庙,只要他进宗庙时手握兵器,皇上就能以谋逆之罪擒他,届时他为保命,必定会亲手奉上信物。


    用手中大权,来换谋反之罪,看起来合算。


    可若把成予逼急,保不准他会当时立反,到时别说信物,就连皇宫都会陷入危机。


    此计怎么看怎么儿戏。不过,皇上的心思并不在定成予的罪责上,因此,当他发现计谋里的错漏,他也并没有提出。他将此事全权交于戌菱,并调拨给她一队禁军,令她速速将此事办了。


    戌菱领命离去。一旁伺候的公公似乎有话要说,皇上没等他开口,已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


    公公问:“皇上是如何打算的?”


    皇上端起一杯茶,说:“杯酒释兵权的故事,朕想效仿!”


    公公不解:“那戌菱姑娘献的宗庙一计……”


    皇上说:“那是朕酒杯里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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