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关夕望早早就从知青点过来了,不等姜家人吃完早饭,他率先去了宅基地上。
他要提前做好规划,按照图纸,在地上划好范围,再用墨斗拉出几根线条,防止盖的时候歪了。
没等多久,姜家人拉着牛车,拖着材料,浩浩荡荡地来了。
因为是第一天,男女老少都过来帮忙,打眼看过去,人还真不少。
下了车,大伙也没多话,都开始往下搬材料。孙家兄弟昨晚就带着家伙式住进了姜家,所以今早和他们一块过来。
关夕望把他们两个叫去,对比着图纸,用尽量易懂的语言,讲解了一下新房的格局规划,“……在这多留个门,正屋抬高两个台阶……”
等两人把他的需求记住以后,他又找两个木匠念叨。
木匠刘叔是老师傅了,早年也在大户人家干过活,他们的任务,除了晒木料打家具外,还要弄几个屏风和一面药柜出来,倒也不难。
“关知青,你们这家具,是要新式的还是以前的?”
“以前的吧,雕花不用太多,带点韵味就行。”
关于家具的风格,他事先和姜知睿商量过了,没想到她毫不犹豫就选了老式装修,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
其实就他个人而言,也更倾向于仿古设计,毕竟以他的眼光,再新也新不到哪里去。
反倒是低调奢华的中式古典风格,永远不会落伍。
关夕望转过头,又去找几个来帮忙的汉子说了一通,确定屋子要建多高,墙有多厚。连每人每天要完成的建房指标都做出了规划,弄得几个人颇有压力。
姜知睿正在另一块地上,用手抬起木夯,再往下砸,利用重物,将每一寸地都锤实。
再往上盖房子才稳当。
姜明承在她前面,拉着滚石走,喝了半年的药膳汤,他的力气也增大不少,好歹比得上两个壮年男人了。
工作之余,他看了眼忙得跟蚂蚁一样团团转的关夕望,笑了声,“姐,你是不是威胁关知青了,比如说好长时间之内见不到房子就打他一顿?你看给他急得……”
“没有。”
“真没有?那为啥他把建房弄得跟抢收似的,有人跟在他屁股后头撵啊?啧啧,这下大家想偷懒都不成了。”
姜知睿停了下来,漠然的目光扫过干得热火朝天的人群,说:“这样不是很好吗?”
“好?……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就是一伙的,为了你的房子,就可劲折腾我们吧。”
姜知睿默不作声,双臂肌肉用力,高高抡起木夯,狠狠捶了一下地面。
震感从脚下传来,姜明承的心也跟着猛地一跳,总感觉他姐真正想砸的是他的脑袋。
很有眼色地闭上了嘴。
在关夕望的殷切“关注”下,盖房的速度很快,一个月就已经把四合院的基础构造搭建完毕,包括五间正屋,左右各两间厢房,以及角落里的厨房和储物室。
四周的围墙是泥砖砌成的,两米五高,四十公分厚,安全性和隐蔽性都不错,一般人看不进来。
进门就是个大院子,地上用石板条铺出道路,大门两边的空地上种了几棵杏树和桃树,都是从别处移栽过来的。
关夕望别出心裁,特意在厨房前面种了一棵老花椒树,说是做饭的时候打开窗就能摘花椒,多方便。
房间里还是空的,地面和墙面刚铺上水泥,正放着等阴干。
玻璃窗户不好弄,姜知睿本打算用木头窗就行了,没想到小叔听说之后,托人花大价钱弄来了好几块,让人坐着火车亲自给她送到了村里。
房子刚刚建成,在关夕望的眼里还是毛坯房,远远达不到交房的程度。
内部的装修可以忽略,但是家具啥的不能缺,于是木匠两父子和泥瓦匠两兄弟都被他留了下来。
几人坐在小院的地上,大眼瞪着小眼,孙二柱没忍住,开口问:“关知青,我们哥俩的活都干完了吧?还有啥事吗?”
“谁说你们干完了?事情还多着呢,你们会做水泥管子吗?不用圆管,四四方方就行,不过管子里面尽量给我打磨得细一点。”
“活倒是不难,不过用来干啥啊?”
“安马桶,你知道吗?”
“马桶啊,我在城里也见人用过,不过那玩意不是木头做的吗?和水泥有什么关系?”
“行了,懒得和你说,去做就是了。”
马桶在这个时代已经进入到了不少家庭中,尤其在沪市格外流行,木头箍的,用大漆涂抹过好几遍,有红色,也有黑色,讲究一点的,会在上面雕花,甚至用上铜配饰。
这种马桶冲水方便,但比恭桶还麻烦,传统的“便桶”好歹用水冲冲就行,它呢?不仅要冲,还要用刷子和布里里外外弄干净。
恶心不说,还污染环境,毕竟喝水和洗马桶都在同一条河里,卫生能好才见鬼了。
不过他们村子倒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村民对五谷轮回之物看重得很,都是好肥料,可不会浪费。
县城里都有专门的“粪厂”,由掏粪工人们家家户户或公厕中收集那玩意,再运到位于偏远地带的“厂房”中,经过集中处理发酵,制成成品肥料后,再转手倒卖到农村。
别觉得意外,这个年代化肥紧缺,明光生产队能分到几包都是顶天了。
可是这点化肥干什么用?
所以庄稼人一年到头的出息,很大程度指望这些有机肥料。
甚至有些偏远地区,直到二十一世纪,都在延续这一产业。
话说回马桶,大城市里有专门洗马桶的工人存在,但他们享受不到那个条件,至于陶瓷马桶,更是无稽之谈。
故而关夕望另辟蹊径,想打个水泥的方形桶,固定在下水道口上方,马桶上铺一层木板,作为坐垫,后方放木桶做成的水箱,再用窄一些的水泥管道和下水道口相连。
这样,污物就能直接顺着管道冲向发酵池里。
发酵池被他设计成全密封结构,和后世农村常见的“沼气池”相似,池底和四周砌了一层薄薄的水泥,上面盖着两大块水泥板,用来存放污物和生活垃圾。
当需要从里面取出“肥料”的时候,再掀开石板,不过,那时的场景应该相当不忍直视。
处理好这件事,关夕望又把孙铁柱叫过来,问他会不会石雕。
没想到他还真会,“我爷爷当年是给人刻墓碑的,我精雕手艺不行,但是打磨大件还是可以的。”
“停!”
关夕望这辈子都不想再听人提起墓碑这个话题,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这几天让姜知睿同志从山上收集了几块大理石回来,你看看能不能做个石桌,四个石凳出来,就摆在院子正中央的樟树下面,夏天坐着凉快。”
关夕望见他有些不懂,又在图纸上画了几笔,古意盎然的石桌石凳跃然纸上,孙铁柱迅速点头。
“行!这个简单,还是你们城里人会想。我回去也弄一个,放在外面别人也搬不走,省得我媳妇和人说话还要把椅子搬来搬去。”
说着,他走到墙角,拿出打磨工具,去研究那几块石头了。
关夕望没有停歇,又马不停蹄找陈叔商量家具细节和摆放位置去了。
……
入秋后,水田里不光新种下去的稻杆长得飞快,杂草同样也是无法无天开始疯长。刚开始,禾苗和杂草的区别不大,等再长大一点,两者间便泾渭分明。
这个时候,也就到了除草的季节。
姜知睿不爱除草,因为这个活枯燥还挣不到工分,手脚勤快一点的妇女比她强多了。
便找个机会躲懒,帮人把成捆的杂草从田里挑出来——这东西能喂牛喂猪,也不能浪费了。
高晓燕直起身子,揉了揉酸痛的腰,嘴里抱怨了几声。
见姜知睿挑着担子走过来,步伐还是那样的洒脱明快,语气里便带了几分酸意。
“睿睿姐,你房子都要修好了吧?怎么也不上点心,天天让个外人在那里管着算怎么回事?你也放心?”
那个关知青也是,面上是个小白脸,底子里却是个周扒皮。
她爸过去帮忙,回来时经常连饭都赶不上,一问就是工作没完成,那边不放人,害得她也跟着饿肚子等开饭。
姜知睿把杂草放进箩筐,说:“没什么不放心的,有他在,我的房子才能这么快就盖好,给我省了多少事。”
“我记得你买的材料还有多的吧?那些水泥咋办?”
要么说城里人就是精呢,别人用多少材料都算得清清楚楚,她妈想让爸拿几块砖头回来补猪圈,硬是没让他找到机会。
不过话说回来,姜知睿可真不缺钱,她爸说每天都能吃上肉,要么就是鱼。
干了个把月的活,人反而胖了几斤。回来时还领了一张六尺的布票和两斤腊肉,喜得她妈什么怨气都没了,跑到姜家亲自道谢,简直就是势利眼。
“他说有用处。”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关知青才刚来村子里多久?睿睿姐,你别被他骗了,所有东西都是他在管,要用多少材料还不是人家说了算?”
姜知睿摇头,“我不在意这个,就算用不完,我弟说打算盖办公室和仓库,让我留给他。”
不在意?
高晓燕闻言气得牙痒痒,那些水泥和材料的钱,都能再盖一栋泥砖房了,她竟然不在意?
她偷偷去看过,姜知睿的房子真好啊,又大又宽敞,围墙高,院子也大,比她梦里的还好。
一想到她很快就能住进那样的房子,她的心里就跟吞了一颗酸梅一样,怎么都不舒服。
“睿睿姐,你打算什么时候住进去,我还等着吃你的乔迁酒呢?”
“不了,我没成家,暂时不能搬出去,我们家打算等我结婚时作为新房。”
“不进去?”高晓燕声音抬高了一个度,惹得其他人都看了过来,“那么好的房子,你就空在那里啊?”
“嗯。”
说完,姜知睿直起身,挑着颇有重量的箩筐,向田埂边上走去。
高晓燕只顾着生闷气,却没注意到,在她身后,有个满眼精明的婶子,把她们的谈话全都听进了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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