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怎么分配,等盖起来再说。现在问题是你姐没请泥瓦匠,她说隔壁村有两兄弟能来干这活,你应该认识吧?”
“哦,是孙铁柱和孙二柱啊?认识,去年孙铁柱结婚,我还去他家吃了酒席呢。”
姜明承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没好气道:“你也不早说,天马上就黑了!不行,我得赶紧去一趟,你跟我姐说一声,让她记得给我留饭。”
他做事一贯风风火火,还不等关夕望回答,便把自行车推了出来,长腿一迈,两脚用力往前蹬,一下子骑出去老远。
姜明承走了没多久,姜知睿就拿着药膏走了出来。
药瓶是红色的,巴掌大小,里面的膏体微黄,有一股甘草的香气。
“拿着,就这一瓶了,省点用。”
“只一瓶了吗?那还是留给你吧?”
“不用,那个大夫已经把方子给我了,我之后再配几瓶就是。”
“那我把药材钱给你。”
姜知睿想了想,这个年代的男女大防还是存在的,非亲非故的,她好像确实不该白给人东西。便道:“那就给两块钱吧,好多药材都是我抽空采回来的,不怎么值钱。”
关夕望从兜里掏出钱,递给她。
“谢谢你。”
“没事。”
姜知睿大方收下钱,回望了一眼厨房,发现奶奶已经开始做饭,眼看着饭菜就要上桌。
她要是不留人吃饭,会不会有点不礼貌啊?
关夕望没察觉到她的纠结,也没有走的意思,随口聊道:“你平时上山,除了采药,还干些什么?”
“四处巡视,排查危险。”
“啊?”
姜知睿瞥了他一眼,安慰道:“放心,矮山上是安全的,你们平时在山脚下工作,不会有危险。不过雾山上有老虎和云豹,你别随便上去。”
“不是,我不是怕,就……觉得挺不可思议。”
说到底,姜知睿还只有十七岁,就敢独自进入深山闯荡。而且听她的意思,似乎还遇见了不止一头猛兽,实在是强悍过头了。
关夕望犹豫了一会,忍不住问:“真有老虎啊?不会下山咬人吧?”
迎着对方戏谑的眼光,他连忙辩解,“都说了,我不是怕,就是担心村里的孩子。”
姜知睿懒得戳穿他,说:“雾山上物产充足,兔子山鸡一大堆,只要不饿着它们,它们才懒得下山。”
再加上她会定期去排查,确认每只猛兽的活动范围,保证不会出现猛兽异常迁移的情况。
如果有老虎长成,被赶出它们母亲的领地,她也会在暗中引导,让它们前往雾山更深处的无主之地,离村庄越远越好。
关夕望看她稳操胜券的模样,心安下来,恍然发现她站在门槛上,竟能和自己平视,惊奇道:“你才十七吧,长得好快啊,应该有一米七五了吧?”
“一米七四,还行吧。”
这具身体的条件有限,这已经是她极力努力的结果了。偏偏家里人担心得不行,生怕她长太高,以后不好找对象。
关夕望扯了扯嘴角,不经意道:“是吗?那也很高了,差一点就和我一样了。”
“哦。”
又是这样。
关夕望看着她兴致缺缺的模样,暗自着急,说:“其实,我就比你高半个头而已,一米八三,也不算什么。”
姜知睿原本不在意,听他反复提起,察觉出什么,问:“你很在意你的身高吗?”
关夕望被她的直球差点砸懵,有些尴尬道:“是个男人都会在意的吧,说不定死了以后还要把它刻在墓碑上呢,哈哈哈。”
姜知睿脸色顿时古怪起来,认真劝说他:“就算你不能建功立业,难有功劳流芳,也不好刻这个东西的。实在没得刻,那就只刻个名字吧。”
在古人心中,墓碑都有着极为独特的含义,关系到一个人的生前功过评定和来世往生轮回。
绝对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东西。
关夕望这才意识到自己玩梗翻车了,连忙补救,“我就开个玩笑,不过好像有点不合适,我以后不说了,你别……”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正着急呢,隐约听见院子里有人在叫姜知睿吃饭,才发现天色已经半黑,松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啊,耽误你的时间了。你去吃饭吧,我也要回去了。”
“要不,你也留下来吃吧?”
“不了,郭子还在家呢,我要是在外面吃,留他饿肚子,回去还不定怎么被他说呢。”
“那行,明天见。”
“明天见。”
姜知睿走进了堂屋,帮着摆放碗筷,奶奶在端菜,二婶正在给最小的弟弟喂麦乳精泡的水,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问:“睿睿,怎么没留关知青吃饭啊?”
“留了,他说知青点还有人,不好吃独食。”
“也是,你礼数到了就行,他不愿意就算了。”
曹千巧不太在意,见到姜明光从角落里跑进来,身上脏兮兮的,便冒起了火,吼道:“站住!你今天又去哪里野了?衣服不要人洗,自己就会干净是不是?你看你明承哥哥,多会洗衣服!从明天开始,你也自己洗!”
姜明光嘴角下拉,不甘不愿道:“那睿睿姐姐就没自己洗。”
“人家有弟弟帮忙,你呢,你要你不到三岁的弟弟帮你洗衣服吗?”
姜明光被怼得无法反驳,垂下头,不得不接受了现实,嘴里还在嘟囔:
“等我长大了,也要压着弟弟,让他帮我洗衣服!”
一家子被他的童言稚语逗得大笑,曹千巧翻了个白眼,轻拍着手里的小儿子,赌气道:“行,你长大了,要你弟弟干啥都行,我不管。”
吃完饭,姜知睿回到房间。
住了半年,她这里添了不少东西,书桌上多了个钉在墙上的木架子,用来放书和研钵、药秤等制药工具,墙角处多了个小药柜。
药柜虽小,里面的药材却不少。
自从姜知睿来到这里,为了不浪费机会,每个月都会从将军府取出满满十升药材出来,全是南边不怎么常见的,值钱的不值钱的都有,种类相当齐全。
加上她从山上采的,县城里买的,长约一米二的药柜,上面的小药格几乎全被占满,比市里的专业药房都不差了。
药格里存放的药材都是炮制好的,用油纸包着,底下垫着石灰,只要不经常开启,就能长期保存。
前几个月,她闲情逸致来了,还取了两根百年的老参出来,加上天凤朝特有的玄草、雪莲和朱果等奇珍,酿成了二十瓶玄参酒。
被她埋在院子里大树下面,只等岁月沉淀,药力全部被沁入酒里,便会重见天日。
……
姜明承来到一处寻常的农家屋子,把自行车停在天井上,拨了两下车铃。
“叮玲玲!”
“孙大哥,在家吗?”
“在呢,刚回来!”
堂屋里传来应答声,两个体型健硕的汉子端着碗走了出来,正是孙家两兄弟。
他们两个长相有八分像,一个高些,一个壮些。
见到姜明承,他们热情招呼道:“明承来了!这么晚过来,啥事啊?来!进来吃点?”
“不了,我还回家赶着吃饭呢。我来就是问你们一声,明天我姐修屋,你们有时间去帮忙不?一天的工钱是七毛,管饭!”
孙铁柱瞪大眼,“七毛!真的?”
想他们在城里干学徒,一天只有五毛呢。
“骗你干什么?咱家没请镇上的泥瓦匠,这次估计要全靠你们俩挑大梁了。”
孙家兄弟才相信了他,当大师傅,工钱肯定是不一样的,与之对应的,要管的事情也多一些。
孙铁柱当即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咱们兄弟在外面闯荡了几年,虽说没混出什么名堂,手艺都是学过的。”
孙铁柱对自己和弟弟的手艺相当有信心。
他们在外面说是学徒,不过是上面的老师傅压着,不准他们出师单干,怕要多给钱罢了。平时他手上的活,基本都交给兄弟俩,这些年下来,他现在的手艺说不准还没他俩好呢。
“那行,明天早点去啊,我就先走了。”
“还等啥明天啊,我们今天就去,你家房间多,给我们匀一间出来,也不怕耽误事。”
“也成,我等你们吃完饭,咱们一块回去。”
进屋之后,姜明承也被迎上了桌,实在推辞不下,他只好拿起碗筷吃了几口。
饭桌上还坐着个年轻的女人,眉目柔和,是孙铁柱新娶的媳妇,正要去厨房给他添几个菜。
“嫂子,别忙了,我吃不了多少。”
“没事,你难得过来,饿着肚子回去算怎么回事?你这次来算是帮了我们家大忙,我也没什么好东西感谢你,就几个菜而已,不费事!”
姜明承拉不住她,只好由着她去。
喝了口糖水,他斟酌了一下,开口问:“孙哥,你们家,今年收成不好啊?”
“收成还行,老天给面儿,家里好歹能吃饱。”孙铁柱脸上透着愁苦,“就是你嫂子怀孕了。”
“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可是外面乱成这样,我们哥俩的工作也没了。咱家去年又是修房子,又是娶你嫂子,花了不少钱。你二柱哥还没着落呢,再来个小的……”
孙二柱连忙放下筷子,说:“哥,不是说了吗?别管我!我的事不急,孩子要紧。”
孙铁柱板着脸,“怎么不急?当年爸妈死的时候,我跪在两老床前发过誓,要帮你娶媳妇。如今我孩子都要出生了,你还孤零零一个人,我看着不亏心啊?”
“不是,哥,你想开点……这不要去给明承家修房子吗?一天七毛,一个月就是二十一块,咱们回家吃回家住,这笔钱都能省下来。”
孙二柱扭头,看向姜明承,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啊,让你看笑话了,多亏有你带来好消息,不然我哥愁得饭都吃不下了。”
孙铁柱也跟着点头,“是啊,明承,哥这回真心谢你。”
姜明承连连推辞,说都是他姐的主意,“都是你们手艺好,我们才放心。不过,城里已经乱了吗?你们进都进不去了?”
“可不是,革委会那些人,有事没事就开批/斗会,拿着名册往下划,嘴皮子一碰,没问题的人都要被揪出问题来。我俩的户口不在城里,要是被抓起来,不脱一层皮才怪。”
孙二柱也在感慨,“是啊,不止镇上,离近一点的村子都受影响了。我老姨家就在前头的生产队,他们村有人多养了只鸡,被人悄悄举报了。两个老人家沿着村子游行作检讨,回来后就害了病,现在还没好呢,真是作孽。”
姜明承心里一紧,喃喃自语:“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
“是啊,如今各处都不太平,不过明承你不要紧,你是军人子女,他们不敢来找你的麻烦。”
“但愿吧。”
虽然早有预料,但滔天洪流奔涌而至,姜明承还是感觉心脏上压了块石头,怎么都喘不过气来。
这时,孙大嫂端着两盘菜过来,声音轻快道:“行了,少说点,别把人孩子吓着。”
姜明承连忙起身帮着接过,“之前我不知道嫂子怀孕了,还让你忙这一回,真不好意思。”
“这有啥,你要真不好意思,就多吃点。”
“诶!谢谢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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