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一人打头阵,大部分意动的流民都跟着冲向马车,徒留三人留在原地,捉拿下先前与之争执的斗笠女子几人,其余人或前或后袭来。
“杀!”
“杀了他们!”
事态变化太快,程继与其他三名侍卫只来得及分散马车前边,四人在前方死死顶住流民。萧五迅速做出判断,用力拉扯缰绳,意图调转方向回营地。
车内,姜应檀手死死抓着车窗边缘的木框,即使车马如何颠簸,她的姿态仍旧不狼狈。坐在一旁的白芨将茶壶、碗碟等所有会伤到人的东西推出马车,方才双手撑在座位上,亦是尽力稳住自己。
姜应檀目光冰冷,语气森然,“很好,敢把注意打到我身上。”
然而未等车头调转,从连续飞来两支羽箭,接连射中拉着马车的两匹马!
马儿感到剧痛,烦躁地胡乱甩着蹄子,让马车颠簸不断,直晃得人头晕眼花。
萧五一手控住缰绳,猛地掀开车帘,伸出手臂,对内大声道:“快出来,马车要翻了!”
不消他说完,姜应檀已经拽着白芨从车内扑出,抓着萧五的胳膊,果断跳下马车,尽力稳住身形。
萧五紧随其后,横刀护两人在身前。
顶在前方的程继等人,早已经与流民战到一处。纵使四人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在这期间专门护送姜应檀,可碍于冲过来的流民仗着人数多,一时之间难以分出胜负。
生死困局逼至眼前,姜应檀没有惊慌失色,反而沉下心神观望战局,将敌我形势尽收眼底。
只看了片刻,姜应檀敏锐察觉了怪异之处。
大多数流民拿的都非精锐兵器,而是逃亡路上防身用的破铜烂铁。他们到了侍卫跟前,看似气势凶猛,实则手脚无力,胳膊颤颤巍巍,连侍卫一刀都挨不住,几个来回便被击倒在地。
却有些人混在其中,拿着锋利刀剑,表面看着灰尘扑扑、面色蜡黄,实则气力十足。这些人武艺称不上非凡,但三两并在一处,彼此配合下,却能与侍卫僵持许久。
姜应檀讥笑一声,寒声道:“这是哪门子的流民,分明是有宵小之徒趁机作乱!”
战局不断拉近,刀剑相击之声越发清晰,伴着有心之人的叫嚣呐喊,好似姜应檀等人已被逼到绝境。
扑过来的流民人数不少,四名侍卫再如何能拦,也难以避免别有用心之人钻缝隙。有两条漏网之鱼突破重重防线,直逼姜应檀三人而来!
萧五面色沉下,握紧手中刀,准备迎战。
哪知冲来的两人着实狡猾,武艺也算这波人里数一数二的。此二人一前一后,攻势虚虚实实,有一人把握住时机,将将突破萧五的快刀,将粗糙的五指伸向了姜应檀!
那人大喜,喊道:“抓到这娘们了!”
萧五抽出刺入另一人胸口的大刀,急急转身想拦,一声“殿下”死死压在嗓子眼,不敢大喊出声。
就在萧五回身的刹那,他先是望见歹人步伐一顿,紧接着听见“噗”的一声!
那歹人下半身渐渐变软,膝盖以不可逆之势往下跪去,接着仰面朝天倒在一旁,嘴边的狞笑都还未消散。
随着歹人倒下,露出他后面的姜应檀来。
此时的姜应檀,明明是平平无奇一张脸,却全然阻挡不了通身气势。她的眼尾微微上挑,目光极冷,薄唇紧紧抿着,脸颊还划着歹人喷溅出的些微血迹,活像个没心没肝的修罗。
姜应檀用袖子随意抹开血迹,俯看落在地上的歹人,只轻飘飘的一眼便收回,嗤道:“想杀我,你也配?”
随后,她扫了一眼怔住的萧五,微微抬起下巴,“发什么愣,需要我教你怎么杀人?”
萧五当即回神,提起刀柄,护在姜应檀前面,暗暗咋舌。
因殿下对待手下人并不严苛,十分赏罚分明,且平日里看着娇娇弱弱的,他便误以为殿下多以智谋取胜,并不是能提刀杀敌的狠人。
此刻见了殿下杀人不眨眼的模样,方知昔日结论真是大错特错!
随着日头偏移,天色愈加昏暗,眼前的战局却逐渐明朗。
暴起的流民大多被当场斩杀或敲晕,仅存的歹人不敌身经百战的侍卫,退守着三岔路口不走。由于此处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姜应檀这边无法强行突破,双方就此陷入僵持。
前方一大片地方被清空,姜应檀索性将白芨放在最后,交予一名侍卫护着,自己带着萧五等四人来到前方。
姜应檀审视着这么一帮鱼龙混杂的人,忽而笑了,“谁教唆你们来拦路的?”
闻言,那堆流民立即挤挤攘攘起来,最终推出来一个三角眼的汉子。
“啰啰嗦嗦问什么问!没人教唆!”三角眼不耐烦地瞪视,他昂着脖子,“我们要吃的!还要住的地方!”
姜应檀摩挲着手心,又重复一遍,“就要这些?”
“还有……还有银子!啊,不,是金子!”汉子瞬间把姜应檀看成冤大头,误以为她想迅速解决麻烦,提出的要求愈发过分。
姜应檀见这人得寸进尺,转头看向后边的白芨,乐不可支道:“这傻子还敢跟我玩坐地起价的把戏!快瞧瞧!”
“你什么意思!”三角眼顿时羞愤至极,怒喝一声。
姜应檀笑得前仰后合,好一会儿才停下,忽然拉下脸,倨傲道:“想从我这里拿东西?滚。”
这句话让对面所有人躁动起来。
“她这什么意思?是什么都不想给了?”
“那我们怎么办……”
“人家是富贵出生,就是把粮食糟蹋浪费,也不会施舍给咱们的,不如再攻上去一次,我们人多,不怕他们!”这是歹人在故意说些混淆人心的话,意图让他们再度拧成一股绳。
许多人却犹豫了,“可是我们打不过啊。”
两方人马中间的空地上,横躺着十数具尸体,以鲜血铺洒在地面上,就仿佛画出一道道符咒,把他们严严实实镇在原处。
饶是有心之人再如何挑唆,也没有一人敢在往前多踏一步,龟缩在原地。
这期间,被拿住的斗笠女子挣扎着弄出些动静。
两边人隔得有些距离,姜应檀只能看到她面纱微微晃动,再通过女子身旁人的反应,方知她在出言劝导。只可惜说了没几句,就被捂住了嘴,拖到后面。
那些流民与贼寇商议好一会儿,又把方才那个三角眼推出来喊话。
三角眼把话颠来倒去地说,总归就是一个意思,不把粮食给我们,那你们也甭想过去,大家耗着好了!
不等姜应檀开口,萧五就先大笑出声,看他们的眼神像在看一群傻子。
“是你想耗,就能耗下去的?”萧五高高抬起下巴,很有些盛气凌人的意思,“只要晚一刻见不到人,府上便会有人来寻。你们是有多耳背,还没听见后面的马蹄声么,不如猜猜,援兵还有多远?”
一时间,对面所有人都乱了,一哄而散,只顾着自行逃走,呈无可挽回的溃败之势。
见大势已去,隐在其中的歹人终于露出马脚,刀剑高举,将将要砍下一人脑袋示威,想强行胁迫他们留下当马前卒!
正在此时,后方一只锐箭袭来,精准射中此人的手腕。
大刀“哐”的一声落地!
从临城而来的援兵驾着快马,顷刻间赶到岔路口,以不可抵挡的锐势,迅速收拾残局。
魏十身后带着一人,避开刀剑相向的战局,疾驰到姜应檀身边不远处才停下,把身后之人放下。
那人下马时腿先一软,也不知从哪里憋出来的气力,来不及缓上一缓,就直直扑向姜应檀。
周边侍卫眼神好,看清了来人不敢拦。故而,未等姜应檀反应过来,她便被来人死死抱在怀里,耳边传来傅则止不住的哽咽声。
“呜呜呜,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姐姐和…和娘亲一样,要离开则则了!”傅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哭边喘。
姜应檀有些喘不上气,拍了拍傅则的后背,让他松些力道。
眼泪尚未止住,傅则抽泣着换了姿势,稍微卸去些力道,还是抱着姜应檀不肯放,翻来覆去说着自己的害怕。
先前的大半月时间,姜应檀看傅则聪慧机敏、进退有度,后来扮演成年傅则时似模似样,逐渐忘了这人身体里装着的是个五岁的稚童,此时被抱着不肯放,又见到久违的泪花,才依稀想起傅则刚刚醒来时的状况,。
姜应檀原想发怒,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任由他这么抱着。余光看见萧五几人将翻倒的马车扶起,重新换了拉车的马,白芨也提前去收拾好车里,站在车边候着。
她这才在傅则耳边哄了几句,说傅则来的匆忙、没有易容,让他去车上再哭。
傅则听话地点头,尚还哽咽着,拉着姜应檀的手,乖乖上了马车。不等车帘被白芨放下,又扑进姜应檀的怀里。
扫到这一幕的程继等人不禁咋舌,驸马这是多爱他们殿下啊,这就急到哭了,还抱着殿下不肯放!
马车周围只有萧五知晓内情,看透诸人来回打眉眼官司,连忙笑着呵斥了几人,让他们好好护着马车周围。
好不容易等傅则情绪稳定,姜应檀也能得了些空闲。
不知怎么地,她忽然记起方才与这些人争执的女子,现在想来,背影似乎与阿姐有些相像。
那会是……阿姐吗?
姜应檀心中一动,立即让白芨掀开车帘,轻声吩咐萧五将人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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