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桑与衡挥手让人撤了药膳,问李福道:“今日的折子呢?”
李福道:“回皇上的话,奴才都整理好收在勤政殿了。”
桑与衡道:“让人即刻送来。”
李福闻言不敢耽搁,安排身边的人去取,同时为难的看了褚云音一眼,想让皇后劝一劝,皇上可不能再这么不顾龙体了。
桑与衡注意到李福的视线,眼神不善,心底阴郁的想着,他不过是晕倒半日,他的皇后就开始收买他身边的人,真是好本事,若他再有半日不醒,整个太和宫的人怕都要被对方收买了。
褚云音不用猜就知道桑与衡又在往她头上扔莫须有的罪名,索性抢在对方前面开口道:“太医嘱咐过臣妾,说皇上需要静养,不可再劳累过度了。”
桑与衡毫不在意医嘱:“朕无事。”
“皇上……”
桑与衡不欲多听,闲闲的抬了一下眼眸:“皇后可以回宫了。”
褚云音觉得自己脾气要起来了,缓了缓才放平声音:“臣妾只是想同皇上分担一些。”
桑与衡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是吗,但朕要批阅政务,皇后打算如何替朕分担?哦,朕想起来了,皇后近来学问长进不少,是想代替朕处理折子吗?”
褚云音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她要是回答想,大概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回答不想的话,之前说过分担的话就显得有些可笑。
所以她没回答,把问题甩了回去:“皇上相信臣妾吗?”
桑与衡想也未想:“不信。”
褚云音干脆利落:“臣妾告退。”
从太和宫出来,褚云音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行为,她真是脑袋坏掉了才会在明知道对方不会听的情况下,还一再心软想要劝对方休息。
桑与衡目前对她的信任远远不及对李福的,李福都劝不动,她又何必多此一举不自量力。
不过她刚才一再踩了对方的底线,桑与衡却没有多计较,这要是放在三个月前,她早就被人架出去了,所以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她替对方拦住了周婉?
在褚云音离开后,太和宫又恢复了寂静无声的状态,宫人小心的伺候着,一切跟前几天别无二样。
但桑与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几日他看到褚云音,总是会不自觉的想起几天前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情形,对方沐浴在一片晨光之中。
桑与衡按了按眉心,叫来李福:“明日皇后再来,就说朕忙于政务,不想被人打扰。”
“诺。”
五月下旬,下午申时的日头并不刺眼,褚云音又绕去了千鲤池喂了一次鱼,碧波清池,红色的锦鲤漂亮灵动,扫了扫压在心头的一点尘埃,离开的时候顿觉轻松了不少。
锦华宫的宫人各个都在等娘娘回来,之前娘娘都是在午膳前回宫的,虽说是知道皇上晕厥,娘娘留在太和宫了,但免不了挂心,褚云音在迎接她的宫人里意外看到桑明清。
对方不等她问,就先道:“今日休沐,明清无事,便给皇婶请安来了。”
褚云音也不知他等了多久,随口问了一句:“午膳用了没?”
桑明清乖乖点了点头,亦步亦趋跟在褚云音后面进殿,抿嘴纠结了一会儿,才到:“皇婶之前是一直都在皇叔那儿的吗?”
“是啊。”
褚云音望向身侧有些吞吞吐吐的小人,笑了笑,善解人意道:“明清是想问你皇叔恢复了没有吗?”
桑明清小小的嗯了一声,声音放的很低:“教习说皇叔好几日没上朝了,我有点担心。”
褚云音不太会安慰小朋友,但也不会把桑与衡不遵医嘱的事说出来,于是套用了一句电视剧里拍马屁的话:“放心吧,皇上吉人天相,自有上天庇护。”
桑明清得了这句话后露出了个小小的笑,显然对她说的深信不疑。
书房里的书已经有好几摞了,刚开始的几本是从宫里藏书阁借出来的,之后又被桑明清送还了回去,后来的几次送的书,桑明清就没再提要还的事。
褚云音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今日正好想起来,问了后才知道这些书都是对方托太学的同窗从宫外买的。
买书必然是要花银子的,先前她怕伤到桑明清的自尊心,就没送银钱,这会儿人在这里,褚云音直接让杏九从库房取了一板银子出来,放到了对方面前:“若是不够了就来找皇婶。”
桑与衡没有克扣过她的月银,褚家也时不时会补贴她一点,所以褚云音私人小金库里的银钱还是很充足的。
桑明清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慌慌张张想解释他并不缺银子。
褚云音找了个理由:“就当皇婶预付的买书钱,你若是不收,皇婶以后也不收你送来的书了。”
这是事实,若桑明清不收,她情愿让杏九托人去办。
桑明清犹豫了一下,没再拒绝,搁在膝头的手无意识的蜷缩了一下,垂眸想了想,而后抬头认真问道:“那皇婶还想要什么?”
褚云音道:“奇闻轶事、九州山水、话本画册……这些都行,我都爱看。”
桑明清一一记下了,从皇婶没有拒绝他送书来,他就觉得自己不再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了,现在皇婶主动托他办事,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也是很有用的新奇感。
想到自己仅有的一些东西,桑明清咬了咬唇暗自下了个决心,然后问道:“皇婶喜欢琴吗?”
褚云音以为对方想给她弹琴听,于是兴致勃勃的点了点头:“喜欢啊,皇婶喜欢的东西可多了,你尽管来找皇婶就是了。”
桑明清应了一声,然后就没了下文。
估计是看她这儿没有琴,褚云音心道,看来她得找桑与衡要一把,或者让人从宫外送一把进来,先前事儿多,她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添置东西,现在既然有需求了,她可以写个采买单子了。
接下来的时间,褚云音顺利教会了桑明清下五子棋,对方脑袋比杏九灵光多了,两人有来有回厮杀了几盘,原本褚云音还想留对方用晚膳的,谁料慈宁宫来了人,说太后想见她。
留人用晚膳是不可能了,但也不能叫对方自个儿捧着一板银子回去,褚云音点了两个办事稳妥的黄门,把桑明清送了回去,然后便往慈宁宫去了。
杏九跟在轿撵旁道:“娘娘,太后传您去,应该是要问周姑娘的事。”
“嗯,本宫知道。”
不过问她又不能得到什么结果,最后是皇上下令把人扔出去的。
褚云音觉得如果太后真想把周婉塞进皇上的后宫,不如直接越过皇上下旨,但显然太后办不到。
等到了慈宁宫,还未入殿,远远便能听见周婉的抽泣声,褚云音额角抽了抽,很想问问对方,一直哭到现在,难道不累么。
太后头上绑着额带,斜靠在软塌上,脚边伏这个捶腿的小宫女,而周姑娘正抽抽搭搭的被太后半揽在怀中。
褚云音规规矩矩的请了安,坐下后不动声色的用了一口茶,完全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静静的看太后和周婉上演慈爱的戏码。
不过令她惊奇的是周婉的眼睛除了红了点,丝毫没有肿起来,垂泪的样子反而让她柔弱的美貌又上了一层楼。
太后原以为故意冷落褚云音一会儿,对方就会憋不住的主动来认错,没想到对方两盏茶都喝完了,还是不见任何动作,太后额角这下真的疼了起来,冷着脸沉声道:“皇后见了哀家,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褚云音想了想,道:“臣妾盼着太后早日康复。”
对方不接茬,太后一时气急又拿人没办法,连周婉都看出了气氛不对,抹了抹眼泪不哭了。
褚云音这会儿像是才看到人,一脸惊诧道:“周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本来不打算先开口的,但时辰不早该用晚膳了,一日三餐是大事,不能耽搁。
周婉刚收起来的眼泪,被褚云音一问,就开始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贝齿半咬着下唇,摇着头不肯说话,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太后拉着周婉的柔荑拍了拍,面色不愉的望向褚云音,语气很是严厉:“今日在太和宫,你为何不让三娘进去?”
“皇上病中,不宜有外人叨扰。”
褚云音说着不大高兴的瞥了周婉一眼,道:“臣妾好心劝周姑娘回您这儿来,周姑娘不愿,偏要打扰皇上用膳,结果惹了皇上不快,连午膳都没用完就扔了筷子。”
周婉显然没想到会被人反告一回,有些不知所措的瑟缩了一下肩膀,小声解释:“我…我只是想见一见表兄。”
褚云音柳眉上扬,严词厉色道:“周姑娘何时不能见,偏要趁皇上病中的时候来,本宫劝过你,你不听,一定要打扰皇上的静养休息,你居心何在?”
周婉还只是个闺中的姑娘,虽然存着不可言状的私心,但能做的最多也只是豁出去自己的一点颜面。
现下突然被皇后问责,还疑她心怀不轨,周婉飞快的摇头,两个眼眶里都包着泪,又想到皇后是女子,不是那些她能轻易骗得心软的男人,顿时更慌了,却不敢大声哭诉,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像是要晕厥过去。
“行了。”
太后开口打断了这一边倒的局面,被抽抽搭搭的哭声弄得烦躁不已,连带着周婉也厌弃上了,眼底带着疲态的摆了摆手:“哀家累了,皇后回吧。”
“臣妾告退。”
等褚云音走后,太后又让人把周婉带下去洗漱了,登时觉得清净了不少,转而又想到刚才的局面,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旁边服侍的嬷嬷赶忙上来替太后按着额角,让她舒服些。
太后半阖着眼,越想越是气,半晌后骂道:“没用的东西,枉费哀家有意栽培,竟如此不堪用!”
嬷嬷道:“太后怎么偏偏选了三姑娘?”
太后叹了口气:“这孩子模样生得美,性格又娇软,和沈家那位很是相像,哀家本想着皇上会喜欢这样的,谁想到她连皇上的面都没见成。”
说到这里又是一脸不耐道:“是哀家看走了眼,早知她这般无用,何必白费一场力气。”
嬷嬷道:“既然三姑娘像皇上心里那位,兴许见了面,就成了呢?”
“说得容易,如何见面?”
太后眉心拧了下,说起这个心下也是有气:“哀家本想着趁皇上昏厥,没人敢拦她,谁想到皇后在那儿,等皇上醒了,就更见不到了。”
这么多年,除了用来堵住群臣嘴的褚云音,就没见那个女人能入得了皇上的眼,旁人看来,觉得是皇后善妒,她却是知道的,不过是为了一个不知道在哪的狐媚子。
本想着能利用这一点把皇后拉拢到自己这边,没想到褚云音如此冥顽不化,咬死不肯让皇上纳妾,太后不屑的哼了一声,心里晦暗的想着,等沈家那个狐媚子回来,看皇后还笑不笑的出来。
嬷嬷讪讪一笑:“是奴婢想的浅了。”
“是哀家想岔了。”
太后摸着袖口的纷繁的刺绣,语气有点冷:“哀家不该对皇后有什么期待的,这么一个满心满眼只有皇上的小丫头,哀家何须同她置气,她不是不愿意相信么,那就把事实抖到她面前好了。”
等皇后发现皇上心里早就有了其他人,为了那个不知道在哪的女人几次三番被冷落苛责,就会心灰意冷,继而对皇上心生怨怼,届时不愁不为她所用。
何须她现在这样费尽心力的往宫里塞人,等皇后想通后,定然会主动要求操持选秀。
太后几乎可以预见帝后不和,后宫争吵不休的情形,到时候她再出手,把沈家那个弄进来,就可以拿捏住任何人。
“让人想办法把那副画抖到皇后眼皮底下去。”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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