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慈宁宫终于有了动静,说是太后过于忧心皇上龙体,思虑成疾,病倒了。


    这本该是皇后近前侍疾,但皇后忙于照顾皇上,太后心慈不欲叫人累着,所以只好宣了自己的侄女进宫陪侍。


    褚云音得到消息的时候正洗漱完毕,说辞过于离谱,以至于她差点笑出声,也不知道皇上听到后有没有被气到。


    “一大早宣人进宫,也太着急了吧。”


    杏九愤愤不平,又担心自家主子吃亏:“娘娘,咱们怎么办?”


    褚云音捧着杯温茶,全然没放在心上的样子:“用膳,然后去太和宫。”


    见娘娘这么说,杏九不知为何就安心了,近来娘娘变了好多,她说不上来,但全都是好的方面,虽说皇上还是对娘娘不冷不热的样子,但杏九总觉得只要娘娘想办成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


    等褚云音不紧不慢的用完早膳走到太和宫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了,寝殿外守着的黄门眼神都点微妙,估摸着是知道太后宣周婉进宫的事了。


    直到她进殿才发现气氛有些过于安静,于是叫来一旁值守的宫女,问了问,才得知皇上病情突然加重,方才又晕厥了过去。


    褚云音皱了皱眉:“太医宣了没?”


    “回娘娘,已经派人传唤了。”


    褚云音嗯了一声,走近榻前看了看,桑与衡蹙着眉,并不安稳,也不知道在昏迷中看到了什么,眼尾处因为生病泛着红痕,像雪上的梅花,甚是昳丽。


    她伸出指尖,好玩似的在桑与衡眉心处虚虚抹了抹平,对方这幅样子,真让人想为所欲为干点坏事。


    不过只是想想罢了,她可没忘躺在这的是个反派。


    桑与衡这个情形,她自然不能一走了之,再者今天还没来得及喂药,褚云音觉得什么事没做称不上侍疾,容易招人话柄,于是就留了下来。


    皇上晕厥是天大的事,太医丝毫没耽搁,褚云音刚坐下,人就到了,她挥手免了太医的礼,让人直接去查看病人。


    几位太医轮番上前,一一把了脉,又低声讨论了一会儿,这才到褚云音跟前回禀,总结起来大概就是皇上病中身体虚弱又没休息得好,劳累过度,这才再次晕厥的。


    “娘娘,您多劝一劝皇上,身体才是最紧要的。”


    “本宫知道了。”


    太医说完就回去开新药方了,留下褚云音又想起自己昨日的推测,桑与衡自己不爱惜身体,谁劝了也没用,好在年轻身体好,恢复力又强,不然这么个作法,大庆早可以换个皇上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桑与衡还没醒,褚云音就在太和宫用了午膳,满满当当全是药膳,她动了一筷子,味道尚可不算难吃,于是捡了几道合口的用了。


    午膳撤走没一会儿,外面值守的一个小黄门走了进来,到她面前禀报道:“娘娘,周姑娘来了,说是来探望兄长。”


    总算是来了,再不来她都快忘了太后那档子事了,不过皇上与周婉算是哪门子的兄妹,这声兄长倒也说得出口。


    “让她在外面等着吧。”褚云音摆摆手。


    几秒后又叫住应声出去的黄门,吩咐道:“跟她说皇上睡着了,不宜打扰,皇上这儿一切安好,让她安心在慈宁宫照顾太后。”


    虽然原书里周婉干过的坏事不少,但她如今也不全然相信原书了,再者对方起码目前还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听于太后的命令过来的,她也不想为难对方。


    过了一会儿,黄门又进来,说是周姑娘不放心表兄,坚持要在外殿等皇上醒。


    给了台阶不下,褚云音也没办法,估摸着周婉自己也存了入宫的心思。


    沉吟了片刻道:“那便让她等吧,让人备好茶水糕点送去,周姑娘是太后的侄女,不可怠慢了。”


    等小黄门领命出去了,杏九才愤愤道:“娘娘何必对她那么好。”


    “不过是点茶水点心,这也算得上很好吗?”褚云音笑笑。


    杏九这种喜恶分明的性子她挺喜欢,以后就算她没法出宫,也会给杏九找个好出路送她离开的。


    “那娘娘干嘛还让人送去?”


    “总要做做样子的。”


    主仆两小声唠了一会儿,大约半个时辰左右,桑与衡醒了。


    留在宫里值守的太医赶紧上前请脉,确保无事后才抹了抹汗退开。


    褚云音等了片刻,才缓步走到榻前,对方已经坐起来了,苍白着一张脸,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确实是一副病重的样子,但眼里透着戾气,让人不由自主的心底生畏。


    不过经过昨天的一番推测,桑与衡现在在她这儿的形象就是个一心求死又不敢自裁的‘可怜人’,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这幅样子是在虚张声势。


    褚云音吩咐宫女给桑与衡端了杯温水,而后又让人传膳。


    宫人应声而动,有条不紊的听令行事。


    桑与衡冷眼看了片刻,不怒自威:“皇后真是好本事,朕不过昏睡了半日,皇后就已经把朕的寝殿当成锦华宫了么?”


    褚云音这会儿就站在他身边,对方声音里还带着点刚开口说话的沙哑感,她不跟病人计较,简单回了一句:“臣妾是在为皇上分忧。”


    见桑与衡还要说话,褚云音慢悠悠的补充道:“皇上若是不想臣妾待在这,就赶紧好起来吧,等皇上龙体安康了,臣妾即刻告退。”


    说完也不管对方什么表情,撤回到桌案旁坐下了,她不跟病人计较不代表她想听对方冷嘲热讽。


    桑与衡表情难看的盯着褚云音的身影看了一会儿,半晌,眼神晦暗的收回了视线。


    起身、梳洗、换衣、一番折腾后,药膳正好摆上桌,褚云音跟着一起落座,时不时捡两筷子扔桑与衡碗里,一副虚假的帝后情深,难得对方没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


    褚云音心不在焉的想着周婉什么时候有动作,传膳是从殿外端进来的,想必周婉应该知道皇上醒了,怎么还不见动静呢。


    冷不丁听到桑与衡问道:“皇后在想什么?”


    褚云音瞬间回神,望向对方,眼神诚恳:“在想皇上何时康复。”


    桑与衡自然不信,若是放在几个月前,这种话甚至不用褚云音说出口他也能看出来,但现在对方无论说什么都给他一种不由心的错觉。


    探究的视线在对方脸上转了一圈,不过并没有看出什么,安静了片刻又道:“皇后今日好似格外关心朕。”


    褚云音笑了笑:“何止是今日,臣妾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皇上,皇上安,天下安,万民安。”


    桑与衡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眼神复杂的看了过来。


    褚云音任他打量,依旧笑意盈盈:“臣妾的心思,皇上一直都知道,不是吗?”


    桑与衡的视线在褚云音脸上游走了片刻,最后收回来,落在刚刚夹到他碗中的一筷子菜上,最终什么也没说。


    太和宫内帝后两人,一个漫不经心的布菜,一个若有所思的吃饭,周围伺候的宫人都小心翼翼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打破了这份既诡异又微妙的和谐。


    直到殿外的黄门一脸不情愿的走进来禀报:“皇上,周姑娘求见。”


    桑与衡筷子停都没停,像是完全没听到一般。


    小黄门无法,求助似的望向褚云音。


    褚云音瞧了眼桑与衡,然后把对方肢体动作给翻译了一遍:“皇上不见。”


    小黄门面露难色,声音不自觉的低了几分,底气不足道:“可……可周姑娘跪在殿外,奴才们拦不住。”


    褚云音无所谓道:“她既然喜欢跪着,那就让她跪着吧。”


    等黄门出去后,才慢悠悠的问桑与衡:“皇上,臣妾苛待您的表妹,您不会怪罪臣妾吧?”


    下完指令再来告罪,分明是知道他不会,但方才那句话确实合他的心意,桑与衡嗯了一声,道:“她不是朕的表妹。”


    末了又添了一句道:“不算苛待。”


    褚云音奖励似的往对方碗里塞了一筷子,笑着道:“臣妾说错了,是周姑娘。”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周婉的决心,还没到一盏茶的功夫,殿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呜咽声,如泣如诉,让人忍不住升起几分同情与怜爱来,想问一问这姑娘受了什么委屈。


    只听声音便这般惹人怜爱了,褚云音心道,若是见了人,梨花带雨的样貌一瞧,怕是要心疼不已,但转眼看到桑与衡黑如锅底的脸色。


    褚云音遗憾的想,可惜周姑娘想要哭来的对象是个完全不懂怜香惜玉的人。


    果然,下一秒桑与衡就极其不耐的蹙了蹙眉。


    身体上的不适连带着心情也格外不好,刚刚压下去的烦躁感又冒了出来。


    眼里的不悦逐渐加重,右手一摆,筷子被啪的一声扔在了桌上,语气冰冷道:“把外面哭的人给朕扔出去。”


    几个黄门赶紧应声出去,当然也不可能真的把人扔出去,毕竟周姑娘是太后的亲侄女,还顶着个进宫为太后侍疾的理由,但皇上明显一刻都忍不了,所以几个黄门最后只得飞快的把人‘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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