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明清不知道此刻皇婶在心里编排皇叔,他急着澄清自己,又没有十足的证据,只能期望褚云音能信他。


    说到最后,桑明清低低的叫了一声褚云音,可怜又难过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那书不好的,皇婶信我。”


    “皇婶信你。”褚云音赶紧道,生怕桑明清急得哭出来。


    然后搬出自己才想出来的解决办法,问道:“既然你说那书不好,那皇婶就不看了,但也不能给你,皇婶让人烧了,行吗?”


    她本来想说让人收起来的,但那样说不定桑明清要天天想着担惊受怕,不如说烧了一劳永逸,桑明清也不会有心结。


    果然对方飞快的点了点头,脸色薄红,小声感激道:“谢谢皇婶。”


    把书塞在枕头下的褚云音脸不红心不跳的接住了这声感谢,并遗憾的想,恐怕以后桑明清再给她带书都会先看一遍,漏网之鱼看来是别想有了,可惜。


    之后,桑明清略坐了坐了就离开了,到底还是个小少年,脸皮薄,即便事情解决了,仍觉得坐立难安。


    桑明清离开没多久,慈宁宫来了人,说是太后病体痊愈,又许久不见皇上皇后,过于思念,所以请二位晚间去用膳。


    褚云音都快不记得太后生病这件事了,之前为了让周婉进宫找的借口,居然一直拖到现在才痊愈么。


    慈宁宫嬷嬷话里话外的指责她平日里不去请安,不尽孝道。


    褚云音无辜的表示,她之前因为周婉跟太后闹了次不愉快,怕太后见了她更生气才不去的,而且她平日里一直有往慈宁宫送东西,人虽然没到,但心意一直不少。


    嬷嬷没料到褚云音这么理直气壮,被结结实实的噎了一回,走了。


    “娘娘,今晚皇上也会去么?”


    杏九担忧不已,几天前,娘娘因为边疆的事才和皇上闹了一次,虽说之后的几天娘娘并没受苛责,但皇上一向喜怒无常,谁知道今晚会不会为难娘娘。


    褚云音也犯愁,她才在桑与衡的底线上蹦跶了一回,却几乎没付什么代价,所以她最近很不想和桑与衡见面,就怕对方觉得对她太仁慈了,给她再补一道。


    “你说本宫能不能也装病?”


    “……啊?”


    “算了,还是去吧。”


    太后无非就是要皇上纳妾,她拦着点,桑与衡才会记得她有用。


    果不其然,她在慈宁宫看到了周婉。


    对方惊喜的抬眸,在看到来人是她后,失望又委屈的垂首继续做事了。


    好吧,她这是被嫌弃了。


    褚云音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人家姑娘一片真心冲着皇上,当然看不上她这个拦路虎。


    唉,可惜不能换一换身份,她倒宁愿做个闺中小姐,反派的皇后有什么好当的。


    褚云音陪着太后喝茶,等皇上过来就可以用膳了,她心里想着等会儿要怎么面对桑与衡。


    对方对她貌似有些误会,她那日慌乱中没留意,事后才琢磨出一点不对劲来,桑与衡似乎以为她和陈琰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慈宁宫一时有些安静,太后闲闲的刮了下茶沫,突然问道:“哀家听说你先前披头散发的被皇上从太和宫赶出来了?”


    褚云音一震,她不过是被桑与衡解了束带,怎么从太后口中说出来,像是她被皇后打了一样,传言听不得啊。


    “太后多虑了,那日只是臣妾束头发的丝带断了。”


    太后显然不太信,底下的人说皇后为了见皇上还砸了不少东西,可见两人是大闹了一场。皇后顶撞胡闹,形同泼妇,这正是个好机会,让皇上瞧瞧真正的世家姑娘都是什么样的。


    太后满意的看了周婉一眼。


    她原本已经打算放弃这枚棋子了,谁料机会就送上门了,皇上喜欢小家碧玉这款的,她就找个最像的来,不信皇上见了不动心。


    褚云音道:“不知道太后是听了谁的胡言乱语,臣妾觉得这种乱嚼舌根的人实在不易留在宫中。”


    “传言多有误罢了。”太后随口道,接着话音一转:“但你也不能披散着头发就从皇上的宫里出来,你是大庆的皇后,一言一行皆是表率,此举实在有失体面。”


    “臣妾知道了。”


    她没往心里去,太后念几句而已,何况太后要体面,又不会指着鼻子骂她,比起桑与衡阴阳怪气的讽刺要容易接受多了。


    只是褚云音没想到,晚膳的饭桌上,太后又把这件事拎出来说了一遍,这也不能逮着一件事薅羊毛啊,是找不到她在皇上面前的其他黑点了是吧。


    边说边暗示一旁的周婉去给皇上布菜。


    帝后陪着太后用膳,周婉虽然是太后的侄女,但说到底是个外人,只有在一旁服侍的份,充当小宫女的角色。


    本指望皇上的视线能在周婉身上多流连几刻,最好能一见倾心。


    谁想,皇上眼里根本没这个人,和看其他宫女没什么两样,只在最初太后提到时,略一点头,连一眼都没多看。


    周婉挽着一双素手,提起筷子,弯腰时,一缕青丝贴着衣襟落下,端的是温婉有加。


    褚云音在旁边不动声色的看热闹。


    果然,桑与衡丝毫不解风情,甚至还皱起了眉。


    他单手扣住碗,不着痕迹的移开了,面上嫌弃麻烦的表情一闪而过,对还在说皇后不注仪态的太后道:“这事是儿子不小心,太后不必说她。”


    一时,殿内几人都愣住了。


    这还是皇上第一次在太后面前为皇后说话,简直算得上罕见。


    周婉提着筷子无措的望向太后,却发现根本得不到解围,眼圈一红,委屈的退到一边站着了。


    褚云音也是没想到,但瞥到周婉幽怨的眼神,以及眼底那份不甘心,立刻就明白了,桑与衡这是在拿她当挡箭牌使,省心省事还好用。


    行吧,她没意见,对方觉得她有用就好。


    太后面子上过不去,语气不怎么好:“哀家不过是提点她两句。”


    桑与衡道:“儿子认为皇后很好。”


    褚云音心里啧了一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见太后和周婉都在看她,赶紧压下那点儿不习惯,满含欣喜激动的望向桑与衡,“皇上……”


    好一副帝后情深。


    好……做作。


    但效果拔群,之后的晚膳时间,太后一句劝皇上纳妃的话都没提。


    周婉更是安静的充当一个背景板,不敢往桑与衡跟前凑,不过褚云音倒是挨了几计偷摸的眼刀。


    直到晚膳结束,桌上碗碟撤完,换上了茶盏,太后才重新挑起话头。


    “哀家听太医说,皇上之前病情反复是因为劳累太过了,可有这话?”


    太后悠悠一叹,也不要桑与衡回答,痛心劝道:“皇上要以龙体为先,操之过急不可为啊。”


    桑与衡:“儿子自当谨记。”


    太后:“你哪回不是这样说,记住有什么用,能做到才行。”


    说着招手,让周婉站到身边来,拉过周婉的手拍了拍,带着慈爱之情同皇上感叹:“哀家这些日子头风发作,多亏有三娘悉心照料,才得以好转,如今周身都爽利了不少。”


    桑与衡嗯了一声:“周姑娘有功,可赏。”


    太后暗恨他不接茬,脸上不显,依旧满面笑容,推了把周婉,如同催促家中小辈般道:“还不谢谢你表哥,这是特意赏你呢。”


    周婉微微扭捏了一下,脸都羞红了,朝着桑与衡福了福身子,细声细气:“多谢皇上表哥。”


    桑与衡根本不看她,对太后道:“朝政繁忙,儿子还有折子没批完,就先回去了。”


    太后蹙着眉,埋怨了两句:“你这孩子,刚说让你顾着龙体,折子留着明日什么时候不能看,偏要今晚点了灯熬着?”


    听着这叮嘱,像极了亲生母子之间的对话。


    可惜,下一秒,画风就变了。


    “你如今忙于朝政,是好事,可也不能累着自己,哀家想着不如让三娘去太和殿,就近照顾你。”


    太后见皇上就要回绝,拦着补充道:“你只管把她当宫女使,不出三日,必然知道三娘的好。”


    桑与衡油盐不进:“儿子宫里不缺宫女。”


    太后拉过周婉的手,朝桑与衡前面推了下:“三娘弹得一手好琵琶,乃是京中一绝,皇上累了,听个曲儿也能放松不少。”


    褚云音抬眼去瞧,果然是十指纤纤,如葱段一般,白嫩细滑,确实漂亮。


    太后话说到这个份上,看来今晚是不准备罢休的。


    桑与衡心中烦躁渐起,看上去要忍不住了,似乎打算直接甩袖走人。


    这一走,必然会传出皇上和太后不合,宫中人人自危,她的日子也要不好过,前朝大臣说不定还会拐弯抹角的对她指指点点。


    褚云音心中一叹,轻合上茶盏,杯盖与杯身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见几人都看了过来,笑了笑,语气十分轻快道:“臣妾也会弹琴,为皇上解乏这种事就不必麻烦周姑娘了。”


    或许是因为今天她过于安静,陡然这么反驳,叫太后十分不适应,好半天才起怒容:“莫要胡闹,你何时学过琴?”


    “臣妾自学过一点,虽然弹得不如周姑娘,但皇上爱听才是最重要的。”


    褚云音看向桑与衡,眉目含情,少女的羞涩与爱慕恰到好处。


    “皇上,您说对吗?”


    桑与衡嘴角微顿,很不想接下这个眼神,随意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太后脸色很不好看,打断了两人的做戏:“行了,既然皇后有心,那就多陪陪皇上吧。”


    皇上是什么性子她怎么会不知道,平日里何曾对皇后有过好脸色,现在居然因为她想送一个人到太和宫,摆出如此作态,真当她耳目不清了么!


    “但是皇后体弱,不宜操劳,凤体安康也同样重要,哀家让三娘去太和宫服侍皇上,也算替你分担了,莫要阻拦。”


    太后话落,根本不给褚云音反驳的机会,摆了摆手,“哀家累了,你们退下吧。”


    得,说来说去,最后还不是太后一锤定音。


    褚云音见桑与衡脸色晦暗,心道,要不是你霍霍得小皇后体弱多病,太后怎么会每次都用这么个理由。


    她可不是没拒绝,奈何太后铁了心要把周婉送进来,好好的世家小姐,甘愿到宫里做宫女,连名分都不要,这让她怎么回,何况人家还是受太后所托,打着照顾表哥的旗帜。


    周婉跟在后面送两人出宫,一直送到殿外,见皇上连一抹余光都未给她,咬着唇期期艾艾的唤道:“皇上表哥。”


    褚云音正巧走在旁边,被这黄鹂婉转的一声轻唤激得全身一抖,赶紧加快脚步,飞奔到轿撵旁,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头上已经很绿了,再添点亮多不好。


    杏九跟在轿撵旁,发愁道:“娘娘,咱们怎么办?”


    周姑娘有太后撑腰,生得美,又有才情,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对方确实长着一副勾人的模样,这日日相处,万一皇上真看上了,可如何是好?


    褚云音不以为意,有沈琼玉在那摆着,谁都入不了桑与衡的眼。


    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但她身为皇后,还顶着个善妒的人设,自然要做点什么。


    当然,主要是如果她太咸鱼的话,桑与衡会觉得她多余的,无非是奉旨吃醋罢了,皇上给她发月例,她给皇上挡桃花,挺好。


    “太后不是说周姑娘的琵琶一绝么,正巧本宫也爱听。”


    “一个人听是听,两个人听也是听,本宫想,周姑娘不会介意多一个人欣赏的。”


    桑与衡常年习武,听力极佳,褚云音的两句话一字不漏的落在他耳中,语气里还带着点小得意,像是在同宫女显摆这一绝佳的计策,桑与衡忍不住笑了下。


    李福听不见,但看得出皇上的脸色有阴转晴,不由舒了口气,谄媚讨好道:“皇上,您今儿高兴?”


    他都听说了,太后要让周家姑娘到太和宫来服侍皇上,难不成皇上是因为这件事高兴的?


    这么想着,李福不自觉的看向一旁巴巴等着皇上回应的周婉,确实是像,尤其这一身娇弱可人的样儿,像极了皇上心尖上的那位。


    难怪皇后方才走得急,这才得了皇上喜爱没两天,就被太后塞了个人进来,眼看宠爱就要被抢走了,能不气么。


    李福自觉自己真相了。


    然而,还没等他沾沾自喜摸清了皇上的心思,就听皇上轻笑了一声,透着几分愉悦。


    “朕真是娶了位好皇后。”


    也不管周婉惨白着一张小脸,抖着身子在夜风里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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