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白走进房间。
房间里的摆设她已经很熟悉了,一只破旧的木头床,躺在上面的人一动就会吱吱呀呀的想;一张破旧的木头桌子,桌面上刻满了使用的痕迹;一个木头凳子,四条凳子腿的楔子都已经松动,时不时就会掉一条腿下来。
东西简单又陈旧,但每天都会被小玛丽拿着抹布擦得干干净净。
沿着狭窄的走道来到床前,老人双眼紧闭,面容平和地仰躺在床上,身上穿着今早送别时的那身衣服,盖着褪色的被褥。
要不是胸口不见起伏,迟白都要以为老人只不过是睡着了。
玛丽蜷缩在床边,两只手紧紧扒着床沿,眼睛大大地张着,一眨不眨地盯着老人“沉睡”的侧脸,无论是在村民们讨论着要把老人的尸体埋在村外时,还是人们因迟白的到来陡然安静下来的现在,她都只是沉默地缩成一团,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呆呆楞楞地看着。
唉……
迟白默默叹一口气,走过去挡在玛丽和村民的中间,伸手揉了揉女孩半长的头发。
离得近的村民看到迟白的动作愣了一下,好像这才想起来这儿还有个孩子,想起刚刚他们当着玛丽的面讨论的东西,脸上或多或少浮现出些许不自在。
威廉夫人见状,挤上前来,招呼大家:“这里有大人在,我们就先回去吧。”
“可尸体要是不赶紧弄出去,真让它变成村子外的那些怪物可就麻烦了。”有一个村民壮着胆子说。
这话一出,虽然没人符合,可大家脸上都露出赞同的表情。
不是他们冷漠无情,想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在老人尸体尚且温热的时候就把人丢出去,实在是前车之鉴太恐怖,大家都被吓怕了。
在这一切刚开始的时候,没人知道村外的怪物是怎么来的。
人们接二连三死去,活着的人收敛起亲人的尸骨,失声痛苦着哀悼失去的挚爱。
当夜晚降临,本该死去的人沐浴在夜色中重新站起来,一步一顿走向悲痛的人们,向他们发出死亡的邀请。
只是一个晚上,两个村民被咬死,四个被抓伤,等到了第二天晚上,受伤的那四个也晃晃悠悠加入到丧尸中去。
死去的人无法安息,他们化作恶魔从地狱归来,要将活人也一同拖下泥沼——面对丧尸熟悉的面孔,恐慌在村民中爆发。
他们试过很多办法:火葬,燃烧不完全的尸体同样会变成丧尸;切块,那是在亵渎死者,没有人能下得去手;封棺,丧尸的力气足够他们掀翻棺盖;把它们藏在不见光的地方,那只会让变异来得更快。
这太可怕了,世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是他们做错了什么,才招来这场神罚吗?
直到人们发现只要把尸体丢到村外,虽然阻止不了异变的发生,但发狂的丧尸们却无法伤害村里的人。
于是尽快扔掉尸体成了所有人都默认的共识。
迟白抬眼看向说话的人所在的方向,村民们纷纷目光闪烁地低下头。
一时间本就沉重的气氛更多了一份压抑。
就在这时。
“请放心,造成异变的源头已经被清除,不会再有丧尸出现了。”
安德烈和缓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适时打破屋中的沉寂,抚平大家心中的不安。
迟白转头看过去,人群簇拥中的安德烈展露出温和的笑,安慰地拍了拍村民的肩膀,稍提高一些声音:“请放心将这里交给我们来处理,相信我们,大家一定不会有事的。”
有安德烈亲自做出保证,村民们顿时放下心来。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剩下的人很快跟着离开。
安德烈来到床边,指尖闪耀起圣光,将老人的身体从头到脚检查一遍:没有不祥之气,没有什么意外,和他们预想的一样,老人就只是……时间到了而已。
果然是这样啊,迟白不出预料,她垂眸坐在小玛丽的身边,听着安德烈离去的脚步,伸手把身体僵硬的女孩揽进自己怀里。
两个人彼此依偎着靠坐在床边,许久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去多久,玛丽把脸埋在迟白怀中,闷闷地问:“爷爷,会变成村外的那些怪物吗?”
“不会。”迟白柔声说,“坏人已经被打败了,不会再有人变成怪物。”
死者得以入土为安,生者安安稳稳地活下去。这个座落在贫苦之地的村子能够恢复往日的平静,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们的安宁。
“是吗……”
从玛丽的回答中听不出开心或者伤心,小女孩只是颤抖着把自己紧贴在迟白身上不愿松手。
玛丽的这点力道对迟白来说不过是蚂蚁撼大树,她怜惜地在心中轻叹一口气,静静抬起空着的手臂,一下一下轻柔地抚在小女孩单薄瘦弱的背上。
玛丽低着脑袋,迟白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女孩小小地呜咽一声,水渍打湿她的衣襟,贴在身上凉的吓人。
安德烈等在房门外,身体挺得笔直,身上的铠甲遭受堕落法师的接连轰炸依然无损,在太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
他略微仰起头,眯起眼睛。
温暖明亮的日光落在身上,带来一阵暖意的同时在他眼前投映出鲜活的亮红色。
杀掉堕落法师,夺回村子的未来,这是好事,但不知为何,明明阳光正好,他却总是隐隐感到一点不安。
为什么?
击杀目标,完成任务,几十年的时间他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不过是初阶丧尸而已,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堕落法师而已,他遇到过比这更强大的敌人,经历过比这更危险的情况,曾在生与死的边缘几经挣扎,却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迷茫。
是因为黑袍人临死的话吗?
不,他听过无数比那更恶毒的诅咒。
果然还是因为……
吱呀的开门声打断安德烈的思绪。他回过头去,看到迟白抱着玛丽站在门边,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疲惫。
迟白被院子里的安德烈吓了一跳,扯起嘴角勉强拉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小声解释:“哭累了,刚睡着。”
把玛丽送回房间安顿好,她回到院子,安德烈依旧等在那儿。
迟白伸一个懒腰活动活动腿脚,懒洋洋地蹭到安德烈身边坐下,一点都不顾及形象的四肢摊开朝向四个方向,舒服地舒出一口气,歪起脑袋仰头看着安德烈,问他:“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事情都已经解决,再留下去也没有意义。
安德烈同样盘膝坐下来,对迟白豪放不拘小节的坐姿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回答:“威廉夫人和我说,他们准备后天给玛丽的爷爷举办一场葬礼。之后得留出一点时间给玛丽收拾要拿的东西。我们想走,只怕最快也要四天后。”
迟白满不在乎地摆手:“四天就四天,反正都已经住了这么久,再多呆一阵子也没什么。”
她懒懒地挪动两条腿,给两只脚换个地方晒太阳,再把手翻了个面:“只不过村子被怨、被不祥之气折腾了这么久,就算是地主家也没余粮啊,葬礼多半只是简单办办……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迟白自言自语,又换了个姿势舒展四肢伸个懒腰,扭动身体找到舒服的坐姿,拿脚碰碰安德烈的靴子,半眯起眼有气无力地问:“你的伤怎么样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就知道耍阴招的黑……没伤到你吧?”
她故意放低嗓门把对黑袍人的代指含混过去,坐在她身边的安德烈什么都没听清,但也能猜出来那不是什么正经话。他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迟白小姐还是该注意一点形象。”
迟白豪迈地摆手:“咱出门在外,不拘小节。”
安德烈:“……”
他无奈地摇摇头,接回先前的话题:“我的伤没有大碍。这里距离□□比镇差不多两天的路程,倒那时差不多就该痊愈了。”
“还得一切顺利才行。”迟白补充了一句,给自己再换了个姿势,争取让太阳晒得更匀称。
接连忙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时间,她得好好珍惜才行。
晒着晒着,迟白逐渐神游天外的脑子里灵光一闪,猛地坐起身来,左手握拳啪一下锤在右掌心,“不提这事儿我都差点忘了!”
安德烈被她的动作惊得眉头一跳。
迟白目光灼灼盯着圣骑士先生:“安德烈,你当初那么重的伤到底是谁打的?”
几天的并肩作战,再加上和堕落法师算不上决战的战斗,她自认对安德烈的战力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堂堂一个砍初阶丧尸如切瓜砍菜的圣骑士长,在身受重伤实力折损近半的情况下黑袍人手段尽出却连他的防都破不了,打死迟白都不相信那个废柴黑袍人能把安德烈逼到那样山穷水尽的地步。
安德烈可是她立誓要好好罩着的小弟,作为一个合格的大姐大,这场子她必须帮小弟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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