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店离开后,傅追转道去看了娄夏兰,老太太年近八十了,自从傅追清算了二房,给老大报了仇后,她心中燃烧的火焰也随之熄灭了,这几年精气神越发不如从前,听贴身照顾的阿姨说,最近老太太更是开始有些犯糊涂,常常把日子记混,这可不是个好征兆。
要傅追评价的话,他这个母亲是个要强的女人,但是要强的劲头放错了地方,当年傅耀宗把二房带进门的时候,她就不该为争一口气而忍下来。
毕竟那时候可不兴什么婚前协议,只要娄夏兰离婚,立马就能带走傅耀宗一半身家,可她非要在意傅夫人这么一个毫无意义的头衔,等傅耀宗私生子女生了一大堆,这时候再分家产匀到每个人头上也不剩什么了,可娄夏兰仍旧沉浸在和几房情人的争斗中乐此不疲,甚至因为傅耀宗偏爱二房小儿子,而拼着高龄生下他,进一步激化了傅家这个养蛊场。
当然傅追是没有资格去指摘自己母亲的,倘若娄夏兰早早醒悟离婚,那便没有他这个人了;但另一方面,他大哥却能因此活下来。
或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追字,意为回溯过去,弥补过去,傅追的名字是傅家唯一一个没有随傅家族谱字辈的,单单一个追字,是娄夏兰力排众议为他取得。
也许是在生下他后终于醒悟,为自己仅仅为了争夺丈夫宠爱就把一个生命带到这个世界、带到乌烟瘴气的傅家而感到懊悔,所以娄夏兰给他起了这个名字来时刻告诫自己,也自那时起就从傅宅搬了出去,单独抚养他。
可笑傅耀宗和那几房情人,竟然一直以为这个追的意思是要他追赶那些远远跑在他前面的兄弟姐妹。
不过傅追倒是对自己的名字有更深一步的定义——他的诞生的确是要弥补错误,但却是从源头来终结这一切,从亲兄弟的死亡中破茧冲天,从傅家的毁灭中崛起,就是他的使命。
……
老太太住在环境安静的市郊,这趟傅追来的突然,打了别墅的佣人一个措手不及,老远见车一开进来,他们便立马手忙脚乱抄起工具准备在这位真正的雇主展现勤劳。
然而傅追并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佣人有闲下来的时候很正常,谁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更何况他知道老太太这里其实很清闲,但该有的人手还是要有,毕竟这么大的房子光是收拾起来就要三四个人,不过平常他更希望这些人安静些。
于是挥手让他们停止瞎忙活的无意义行为,又专门向阿姨询问了一番娄夏兰最近胃口如何,傅追便上楼去寻老太太了。
卧室里娄夏兰正在窗前收拾花瓶,见到是他进来,微愣了一下才笑道:“来啦,最近忙坏了吧。”
她不是很惊喜,甚至有点局促,虽说是自己亲手抚养大的孩子,但娄夏兰总是无法跟对方真正亲近起来,或许是因为傅追这个小儿子太完美了,完美得足以迎合满足她所有的期待与夙愿,就仿佛上天早知她会命运多舛而迟迟弥补给她的一个礼物。
而对于母亲的反应,傅追也并不意外,他不是那种会彩衣娱亲的活泼性格,同样也不是需要母亲的关爱来认可自我价值的一般人,亲人的确是他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但与他的情感需求无关。
“是挺忙,经常连续跑三四个地方,回过神来发现连口水都没喝。”傅追倒是神态自若地走到她跟前,帮她修剪好花束的枝叶,再递到她手里:“所以我才想着赶紧把项明操练起来,指望着他能快点接我的班,可这小子学校一放假就跑没影了,我想抓都抓不到。”
一提到傅项明,娄夏兰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笑容扩大了:“他啊,还是个小孩呢!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能自己管一个百人的公司了,他还一天到晚到处疯,真不知道哪天才能长大懂事……”
“您也别这么说。”傅追道:“比起那些整天声色犬马的纨绔,项明够让我省心的了,至少打小学习这块他就从来不用人敦促不是?”
娄夏兰深以为然地点头:“这点像你,还有你大哥,自己就知道上进。”
刚才还说傅项明不懂事只知道疯玩呢,现在又夸起上进来了,老太太的滤镜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母子俩唠了一阵,又把话题转回了傅追身上,娄夏兰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小儿子,想抚摸傅追脸颊的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只是叹道:“你又瘦了……听你身边助理说你最近睡得不好?唉,平时别把自己逼那么紧,多在家放松放松,让逢秦陪陪你。”
傅追心道怕不就是因为枕边有这么个人我才睡不好,但面上却笑:“说起来,逢秦有一阵没来您这了吧,这么不懂事,回头我得好好收拾收拾他。”
老太太连连摇手:“诶,不能这么说,他年纪轻轻也是有事业要忙的,哪能天天抽出空来陪我这么一个糟老婆子。”
傅追不以为然地掏出烟来,嗤笑:“为我分忧就是他的事业。”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傅追也反应过来马上放下烟,又听老太太道:“你可不要学你爸,干那种作践人的事,要是跟小陆谈恋爱就好好谈,别弄得你高高在上施舍人家似的,小陆也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要是没有跟人家结婚的意思,就别让他继续这么没名没分耽误下去了,我知道你是看小陆会哄我开心就想着把他留在身边多陪陪我,但是没道理就为照顾我的感受就让你俩这么凑过下去……”
尽管极力掩饰,但傅追还是听出她最后一句话中的失落。看来陆逢秦没有白在老太太这里下功夫,娄夏兰竟然为了他教训起自己来了,要知道傅追以前身边情人几个月一换,也没见老太太劝诫一句好好谈恋爱这种话。
只是可惜老太太一腔真心托付了狼心狗肺,梦里傅追车祸过世后,老太太痛不欲生,强撑着给小儿子办了葬礼,而陆逢秦这个傅追名义上的未婚夫却带着简宁出席,两人亲亲密密,丝毫没有吊唁的意思,反而在灵前献花时说一些‘逝者已逝过往种种我不再追究’的混账话,最终把老太太刺激到脑溢血,在icu坚持了几天便撒手人寰。
思及此处,傅追的眸色越加浓重,笑容却越发深了:“瞧您说得,想在您儿子身边多耽误几年青春的人怕排队都数不过来了,我也没圈着拴着陆逢秦,他要是觉得吃亏了还不会自己跑吗?”
说着将刚修剪好的,纯白无瑕的花朵插进玻璃瓶中,眼神里透着凉薄,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况且您不要妄自菲薄,您的感受很重要,陆逢秦那边您也倒不用替他心疼委屈,这些年该给他的我一样没少给,哄您开心这就是他份内的事,别提什么忙着事业,说到底他的事业也不过是我用真金白银铺着垫上来的,他陆逢秦要真是一心热爱艺术不在乎功名利禄的人,当初就没我傅追什么事了。”
说着,转身对欲言又止的娄夏兰展颜笑道:“陆逢秦下半年的通告我会给他全部推掉,让他多有空闲来陪陪您,也正好他刚拍完一部戏,是该好好休息休息,就这么定了。”
娄夏兰隐隐感觉这里面有些不对劲,但人老了也懒得动脑筋,只是听着傅追这些话,总觉得小儿子因为在感情中是强势的那一方,不懂得体谅陆逢秦的苦处,所以等将傅追送到门口,临了还劝道:“到了你这个身份地位,身边人能有几个真心的?世人皆为利来皆为利往,你要非去想抛掉了权势每个人对你还剩几分真心,那就是钻牛角尖了,小陆这孩子虽说当初是冲你权势来的,但这么多年也是低调懂事,人也踏实,从来不在外面借你的名头搅风搅雨,受了委屈也是自己一个憋着,总是怕你工作忙连打个电话都不敢……唉,到这份上已经很不错了。”
老太太前半段话傅追还是认同的,后半段有关陆逢秦的评价就完全嗤之以鼻了。
低调懂事活得束手束脚那是陆逢秦自己的选择,傅追可从来没给情人定什么标准,再说受委屈更是无稽之谈,就他把陆逢秦和陆家捧到如今这个地位,能有几个人可以给他们委屈受?陆逢秦是不借他的名头,但是可没有不借他的权势,甚至正因为隐去了他的名头,对外说出去就全是自己拼搏努力,是好处和名声他都占了。
然而就这人家还觉得日子过得不顺心呢。
傅追平静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关于怎么处置陆逢秦这个人,他心里已经有了雏形,只等那头温助理调查结果出来了。
正想着,忽然司机紧急一个刹车,没等傅追出声,就哆嗦着嘴唇指着前方路边一处爱心人士为流浪狗搭建的木头小屋道:
“傅总你看……那里面是不是掉出来一只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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