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越星垂正趴在傅追膝头卖乖,听见这话惊讶地抬起头道:“现在吗?”
窗外,呼啸的狂风正在黑夜里肆虐,迅疾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与温暖明亮的室内简直是两个世界。
“呃……是,陆先生没带伞,现在人还在外面淋着雨。”管家不知道越星垂也在旁边,神色有些尴尬,毕竟他这种行为相当于在正得宠的新欢面前给旧爱递话,多少有点看不懂气氛的意思,实在扫兴,尤其是看两人此刻姿势亲密,他更是不由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打扰了自家傅总的好事。
但傅追的脸上此刻看不出喜怒,手掌缓慢抚摸着越星垂的头:“他可真会挑时候,大半夜的扰人清净。”
他语气淡然,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困扰,哪有昔日对陆逢秦关怀备至的模样,管家暗自咂舌,脑袋里顿时冒出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这句话。
要知道陆逢秦待在傅总身边五年,傅总平时待他不说有多深情,可却从未少过尊重,像这种暴雨天晾人在外头的举动,更是和傅总一贯行事作风不相符,要说是陆逢秦做了什么事招来傅总厌恶,管家回想一番却也没什么头绪,似乎唯一的变故只有越星垂。
他愈发觉得这个少年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刚要张口表示自己马上下去将人打发走,就听越星垂忽然开口道:“是因为我吧?”
管家登时心底咯噔一声。
傅追低头看向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越星垂仿佛闯了祸的狗狗,缩着脑袋:“那时候他一声不吭挂了电话我就觉得怪怪的,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才赌气不回家啊?然后现在又顶着这种天大半夜地跑过来,肯定是气得憋不住了……”
说着苦恼地抓乱了头发:“啊……都怪我,哥……要不然你出去看看吧。”
好家伙,短短几句话,将陆逢秦暴躁善妒不懂事的情人形象侧面描绘得淋漓尽致。
“本来就该是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轮得到他来跟我兴师问罪。”果然,傅追闻言冷嗤,接着脸色温和下来,冲越星垂露出一抹微笑道:“你想我去见他?”
“我也不知道……”越星垂在傅追膝头蹭了蹭,闷声道:“我肯定是希望哥哥独宠我一个啊!但我又不希望哥哥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瞧瞧,什么叫说话的艺术,茶艺这块属实让人家给玩明白了。
管家隔着屏幕都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孩子有前途啊,要知道他家傅总口味其实很俗套,就喜欢那种单蠢又依赖他的小帅哥类型,因为最能激发他的保护欲和控制欲,甚至不管你是发自真心还是逢场作戏,只要能哄得傅总心里舒坦,照样能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就好比陆逢秦当年虽然是救了老太太,但之所以能再度重获傅追的宠爱,还是凭那句:‘我什么都不要,就是想留在你身边’。
“没什么,物伤其类,这是人之常情。”傅追柔声安慰着越星垂:“但我一般不会这么不讲情面,这么对待陆逢秦,是他咎由自取。”
头一次被傅追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哄劝,越星垂晕晕乎乎的,兴高采烈道:“那……那哥哥不喜欢他了,我是不是就能转正了?”
傅追微笑:“不能。”
越星垂瞬间垮起一张狗狗批脸。
“好了。”傅追推开他放在自己膝头的脑袋,站起身捡起椅背上的外套披在身上,似笑非笑道:“既然是你发话了,我就下去看看吧。”
啊这,越星垂连忙紧张道:“不要看太久,看一会儿就可以,还是哥哥的心情更重要。”
傅追忍俊不禁,弯腰冲他伸出手掌,越星垂立刻会意地将自己的手放上去,傅追笑弯了眼睛:“放心,乖乖在这里摇着尾巴等我回来吧。”
越星垂又再次晕头转向了,兀自傻笑了半天,等回过神来傅追已经走了。
望着空荡的房间,他霎时蔫了,向后仰躺在地毯上,盯着天花板放空了半天,嘴里自言自语地嘀咕道:“陆逢秦……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到底是谁呢?”
对了,可以查查百度。
想着他一通胡乱摸索,终于找到了自己乱扔在地毯上的手机。
管家在视频里看见这一幕分外无语——合着您完全没摸清对手底细就发功了?真就一茶破万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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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傅追不慌不忙放人进来时,陆逢秦已经浑身上下被浇了个通透。
他此刻的愤怒已经到达顶点,即便在收到阿姨的通风报信后他就心不在焉,坐立难安,甚至不惜对简宁出尔反尔,也要顶着暴雨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但他仍旧觉得自己并非害怕失去眼下的荣华富贵,而只是接受不了自尊被人如此践踏罢了。
陆逢秦要让傅追知道,他和从前那些为了金钱权势而忍受他朝三暮四行为的情人不一样,他是有傲骨的。
可当甩开佣人递过来的毛巾,一路冲到前厅,看到傅追坐在窗边慢条斯理品茶的模样时,陆逢秦的头脑又瞬间冷静下来,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仿佛存在某种魔力,迫使陆逢秦的脚步钉在原地,又倏然间抽空了沸腾在他血液里的所有勇气和清高。
大概是为自己的软弱感到窘迫,陆逢秦屈辱地咬紧牙关,内心更加憎恨把他变成这副模样的傅追。
显然,小心侍奉了这个男人五年,有些畏惧已经刻在了他的骨髓里。
最终陆逢秦握紧拳头,逼迫自己上前做出质问道:“傅追,你是不是把别的男人带回来了。”
说罢他紧紧盯着傅追的表情,却未能如愿从上面瞧出一丝愧疚及心虚,傅追依旧泰然自若,淡淡瞥他一眼:“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略带警告的语气,陆逢秦下意识有些胆寒,又听傅追反问:“怎么这个时间跑来?”
言外之意是嫌他不会挑时候吗?陆逢秦从牙缝中挤出话来:“是耽误你和新欢亲热了?”
“这时候你又聪明了。”傅追道:“怎么不见平时这么识趣?”
“傅追!”陆逢秦终于忍受不住:“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然而他话音刚落,傅追也陡然摔了茶杯,声色俱厉:“这话应该我问你!”
破碎的瓷器碎片从陆逢秦头侧擦过,迸射出的茶水溅在他脸上,霎时间空气冷凝住,陆逢秦噤若寒蝉,哑着嗓子道:“什……什么意思?”
傅追笑得轻蔑,像是在嘲讽他的愚蠢,陆逢秦眼睁睁瞧着他捡起桌上一叠照片,径直朝他砸过来。
这个瞬间,他竟是连躲避的勇气都没有,甚至被这些四处散落的轻飘飘纸片砸到踉跄了一下,恍惚了半晌,才动作僵硬地蹲下身去捡那些照片。
——他在剧组和简宁有说有笑的,开车送简宁回家的,甚至还有在酒店将中了药的简宁抱回房间……
陆逢秦瞳孔紧缩,差点失态,几番吞咽口水才勉强稳住心神。
仔细看的话,这些照片上他和简宁的举止并没有太过界,都是可以解释的,于是强自镇定下来,抿唇道:“你找人调查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这些模棱两可的照片又能说明什么?都是在对戏而已,酒店里那种情况也是因为我撞见这个后辈被人算计下了药,事急从权——”
“你以为是我安排好人在跟踪你?”傅追打断他的辩解,好整以暇地重新落座:“但其实这些不过是温助理事后通过一些剧组人员的路透和酒店监控便轻易找到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冷嘲道:“你在大庭广众下尚且不知道收敛,还指望我相信你私下里能洁身自好?”
陆逢秦神情狼狈,但仍试图据理力争:“那你呢?我自认只是帮助朋友的时候没有注意界限……但你是直接把外面的狂蜂浪蝶带回了家!”
“跟我比?”傅追讶然,接着笑道:“看来这么多年真是我把你的心养大了,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你答应过我……”
“我答应过你会报答陆家,也实现了我的承诺。”傅追抢白,神色睥睨道:“至于你,想留在我身边就留,但就只是情人而已。”
一直逃避多年的事实被傅追血淋淋地揭开,陆逢秦耻辱地不敢抬头,心口的伤疤却争先恐后溢出对傅追的憎恨,他不能接受自己又当又立肮脏不堪的事实,是以肮脏的只能是傅追,只有这样说服自己,他才能够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是啊,傅追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就因为有权有势,他就可以肆意侮辱爱情的唯一性而不用受到谴责吗?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不一样的关系了……”陆逢秦垂着头嗓音带着缱绻的哀伤。
“哦,你以为。”傅追意味深长道。
显然陆逢秦已经黔驴技穷了,傅追无意再和他废话下去,平静道:“我现在给你两条路可选。”
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傅追就一直在考虑怎么处置陆逢秦和简宁,换做旁人大概会迫不及待出手把这两个玩意按进泥里,再也不能翻身。但傅追的思维迥异于常人,一来目前陆逢秦和简宁那点小动作,倒也不至于他如此大动干戈;二来他还想看看更多可能性。
就像头一次掌握到了命运的轨迹,傅追既为上天对他人生的无理安排感到愤怒,又为现下能够打乱操控这一切而感到愉悦,他很好奇,若是他稍微动下手脚,这个故事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一切前提是陆逢秦自寻死路。
傅追自诩心地良善,在看到人奔向死路前,他必会为其指一条明路。
没错,虽说就这样结束游戏很无趣,但傅追还是选择大发慈悲地给陆逢秦一个机会,一个得偿所愿的机会,是继续忍辱负重也要攀附他这个权贵,还是追求自由与真爱,傅追想看看当自己把这两者再一次摆在陆逢秦面前时,他会如何选。
这样想着,他的笑容越发和善,迎着陆逢秦惶惶不安的视线道:“不用怕,说到底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我也不会为难你,甚至可以成全你,只要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已经另有所爱,我会放你离开,并且事后不会使用任何手段报复你。”
陆逢秦闻言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中涌动着希冀,但紧接着傅追又道:“当然,也不会再照拂你或陆家一分。”
陆逢秦的表情滑稽地僵硬起来,傅追仿佛看见他愚蠢地朝陷阱奔来,目光渐渐冷酷起来,居高临下道:“要是你不选这条路的话……”
说罢,他停顿了一下,等着陆逢秦反驳。
可惜,陆逢秦再一次让他失望了。
“那就可以继续留下来。”傅追接着道:“但并非作为情人,更不再是傅家的座上宾,从此唯一让我容忍你的理由,就是你还有给老太太逗闷子的价值。”
话落轰隆一声惊雷,闪耀的电光仿佛带走了磅礴的雨声,空气顿时寂静得落针可闻。
似乎乍看之下,这道选择题差距悬殊,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但是人的贪心是不可估量的,哪怕输面已经明明白白摆在那里,但只要那可望不可及的砝码足够丰厚,他们就会像牌桌上的赌徒一样孤注一掷。
就像现在,明明忍辱负重多年,自由就在眼前,陆逢秦却踌躇起来。
即便要辜负真爱,即便被傅追当面羞辱践踏,他此时此刻依然难以对虚无缥缈的荣华富贵松口。
终于,在傅追饶有兴致的注视下,陆逢秦开口了,却是在垂死挣扎:“你非要这样羞辱我吗?即使是有了新欢,也不用把我贬的一文不值,我当初就说过,我不是为了钱才跟你……”
“无效答案。”傅追蹙眉,不耐烦地截断他的诡辩:“你只需要回答我选哪条路。”
说着轻笑一声:“对你来说这么困难吗?”
“………”那声笑是如此刺耳,陆逢秦冷汗直冒,是啊……为什么这么困难?这难道不是他求之不得的结果吗?为什么要犹豫……对,他只不过是不希望傅追看低他罢了……
“我会去照顾老太太。”陆逢秦握拳,坚定道:“但不是因为我贪慕你什么!老太太这些年对我疼爱有加,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不管你怎么想!我行得端做得正!”
大概是站不住脚的道德宣言让他重新找回了勇气,对着傅追冷笑道:“至于你那个新欢,就只会背后耍些小手段,恐怕连出来见我一面的胆子都没有吧!”
说时迟那时快,傅追还没说什么,楼梯上突然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越星垂仿佛世界杯上赢了球的粉丝那样欢呼雀跃地冲到傅追面前,指着手机屏幕道:“哥!!我想起来陆逢秦是谁了!你看这个,他是个明星欸,而且超火的!就这一张照片,整个微博都在磕他和一个小鲜肉的cp!他还转发了这张照片,看时间就是咱们逛街那会儿——”
他还没说完,就感觉傅追的目光望向他身后似有嘲讽,于是连忙转头一看,就见陆逢秦本人正跟个落汤鸡似的半跪在地上,裤脚还滴着水,身边都是散落的照片和茶叶,那模样别提多狼狈了,跟他的境况相比,越星垂穿着睡衣干净活泼的模样,俨然像这个庄园里的小少爷。
四目相对后,陆逢秦的脸色更是黑沉得仿佛也要开始滴水。
“呃……”越星垂尴尬道:“你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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