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熟悉的嗓音,陆逢秦马上辨认出他就是那个接电话的小绿茶。


    而此时此刻,那张比他想象中还要年轻俊朗的脸,正一脸歉然地做出无辜的表情,刺激得陆逢秦差点当场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大吼你装什么蒜,但好在仅存的一丝理智让他压抑住了这种冲动。


    可偏偏越星垂这时火上浇油:“哎呀不好意思陆劳斯,其实我是你粉丝来着,我从小就看你的电影长大的……”


    说着还饱含关切地上前试图扶起他:“欸陆劳斯你别跪着啊!快起来地上凉!有什么话咱好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哥哥不是不讲理的人,尤其你这个年纪还不注意腿脚问题的话,老了最容易犯病了。”


    好家伙,到了这个份上,就算是大罗金仙也破防了,更何况陆逢秦本就攒满了怒气值,这会儿直接控制不住面目狰狞,狠狠甩开他的手:“滚!”


    越星垂登时愣住,低头瞅瞅自己被抽回来的手,表情逐渐从不可置信再到委屈巴巴,整个人瞬间失去了颜色。


    他在原地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无精打采地默默缩回了傅追身后,扒在椅背上只露出两只眼睛,宛如失去了对生活热情的狗子,那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疼。


    除了陆逢秦。


    他现在就像斗兽场里被红布挑衅得失了智的斗牛,脑瓜子被涌上来的血液冲得嗡嗡的,猛然起身杀气腾腾地朝越星垂走过去,英俊的脸上满是阴郁:“你演够了没有……”


    “卧槽!”越星垂赶紧把仅剩的头顶都藏到椅背后面,喊道:“哥哥救我!”


    他话音刚落,陆逢秦已经被踹飞出去,在洁净的地板上滑出两米才停下来,他捂着胸口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得吓人,而始作俑者傅追已经恢复了闲适的姿态,正双腿交叠,弯腰拂去脚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咳咳咳……”陆逢秦慢慢缓过劲来,却依旧无法站起,只是手臂支撑着地面剧烈地咳嗽着,而比这更糟糕的,是他听见傅追比刀锋还冷的声音传来。


    “你最后的优点就是乖巧,现在你一无所有了。”傅追手臂搭在膝盖上,俯身居高临下道:“刚刚你对星垂说的话我可以原样奉还——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他循循善诱道:“不如趁现在把恶气都吐个干净,这些年到底有多屈辱,到底有多恨我,只要你全都说出来,我就放你自由,尽情去追逐你的诗和远方。”


    陆逢秦默不作声。


    “怎么,没有这个胆量?”傅追冷冷道。


    陆逢秦这才艰难地开口道:“……我说了,我会多去陪老太太的,这是我应该——”


    “我不要这种含糊其辞的答案。”傅追蹙眉,有些失去了耐性,慵懒地向后靠去:“你就直接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是要自由与真爱,还是要在我身边当一条苟延残喘的狗。”


    越星垂偷偷在后面小声疑惑道:“为什么会有人想当狗?”


    他的声音似乎给了举棋不定的陆逢秦启发,马上调转矛头,五指用力抓着衣襟嘶哑道:“你突然这么对我,连我一句解释都不肯听,就是因为他在旁边煽风点火吧?傅追,你宁可听信这个小子花言巧语挑拨离间,也不愿相信跟了你五年的枕边人吗?”


    花言巧语挑拨离间的越星垂顿时不干了,冒头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给你买的热搜。”


    陆逢秦一时语塞。


    “行了。”傅追摸了摸越星垂的下巴,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别有深意地望向陆逢秦:“你的选择,我已经明白了。”


    陆逢秦的把戏还是同从前一样愚蠢,他以为只要不承认,不直面事实,就能够继续维持现状——一面安享着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一面将自己想象成凄惨的受害者。


    既然如此,傅追会让他埋葬在他最爱的光鲜亮丽下。


    “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撂下这句话,傅追便站起身。


    陆逢秦见状突然没来由地恐慌,急切喊道:“我根本跟简宁什么也没有,你到底要怎么样才相信我?”


    傅追似乎不奇怪他的困兽之斗,指指地面道:“把这些照片都吃下去。”


    陆逢秦僵住。


    看出他的窘迫,傅追笑道:“已经做过的事会消失吗?心爱的东西弄脏了可以洗,但有些廉价的东西,感觉脏了就换一个最好,甚至用不着亲眼看到那块污迹。”


    说罢便不再看他一眼,径直离去。


    “陆劳斯。”越星垂不知何时也悄无声息地从椅背后面走出来,站到他面前,平静道:“我觉得在哥哥面前还是老实点比较好。”


    “你又算什么东西!在这里跟我——”陆逢秦语带憎恶。


    他摇摇晃晃地刚站起来,但下一秒就被越星垂搭在他肩头的手掌轻易按了下去,动弹不得。


    陆逢秦又惊又怒地望向他。


    “陆劳斯自己好好想想吧,毕竟我也是过来人了。”越星垂煞有介事道,毕竟今天他的嘴唇差点就接触到哥哥的手了呢!这样想着,他脸色微红,抬起手朝陆逢秦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便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上楼了。


    “………”


    陆逢秦在原地牙齿默默错动,青筋自紧绷的脖颈皮肤上清晰地浮现出来,就在昨天他还在嘲笑着这个不自量力的小绿茶,然而两人此刻悬殊的处境令他难堪到无地自容,最荒唐的是要完成这种转换,仅仅在傅追一念之间。


    他紧盯着洁净大理石地板上散落的照片,这些曾经被他视为救赎的美好时光,忽然变得遥远而扭曲,他甚至希望它们就此消失。


    猛地打了个寒颤,陆逢秦如同从梦中惊醒般出了一身冷汗,他为自己竟然产生刚刚这种念头而感到可怕。


    然而还不等这种情绪发酵为清醒,管家便已经走上前,身后跟着几个身强力壮的保镖:“先生让我请您离开。”


    -------------------------------------


    宅邸内重归安静,越星垂却没有立马回去自己的卧室,他想起刚才地上碎裂的茶盏,想着是自己该为这个家做出贡献的时候了。


    哥哥现在被情人戴了绿帽子,肯定是不顺心的,他应该做点什么哄哥哥开心才行。


    这样想着越星垂偷偷溜去了厨房,他能想到让人开心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吃吃喝喝了。


    恰好这个点做饭阿姨还在厨房里清点明天要用的食材,突然见到有人影鬼鬼祟祟地闪进来顿时吓了一跳,差点就要拿出对讲机喊人,好在越星垂赶紧比了个嘘的手势,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道:“是我,阿姨……就是,我想问有没有那种……粉色的、甜甜的、喝完就让人心情很好的饮料。”


    虚惊一场的阿姨松了口气:“家里没做过这种东西,但材料大致都有……”


    话没说完她立刻就感受到越星垂倏然亮起的视线。


    本来他是初来乍到,傅宅里的佣人不清楚他的脾性,未免对他抱有一些戒心,但眼下阿姨听到他这种幼稚的要求,再看他年纪不大,长相阳光帅气笑起来还有俩酒窝,眼神也是干干净净的,瞅着就跟以前那些处心积虑勾引傅总的妖艳贱货不一样。


    阿姨脸色渐渐柔和下来,语带无奈道:“你这孩子,大晚上喝那么甜的干嘛。”


    话虽这么说,她却弯腰从柜子里取出杯子和材料。


    “诶不用!阿姨,不用麻烦你,我自己来就行。”越星垂说着就撸起袖子,拎起一壶纯牛奶。


    阿姨以为他是贪玩瞎搞,就站在一旁面带微笑静静看他表演,想着现在的孩子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糖和盐都分不清,估计没一会儿就得跟她求助。


    但没曾想越星垂眼花缭乱地操作半天,倒真挺像那么回事,甭管能不能喝,反正最后真让他弄出了一壶热气腾腾的粉色液体。


    “嗯,完美。”越星垂盯着自己鼓捣出的神奇饮料,一脸严肃地做出评价道。


    阿姨寻思你最起码尝一下再说这话吧,但下一瞬,越星垂就端起托盘:“谢谢阿姨,我这就端给哥哥尝尝!”


    “啊?”阿姨大惊失色。


    居然是做给傅总的吗?可是……他家傅总不爱吃甜的啊!


    但话还来不及说出口,越星垂已经溜没影了。


    这倒霉孩子,阿姨无语。


    -------------------------------------


    书房里,傅追已经把陆逢秦抛在脑后,刚才的闹剧对他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处理完一些邮件后,他便合上电脑捏了捏鼻梁,手指却不经意碰倒了桌面上的合照。


    睁开眼,傅追眸色微暗,他拿起相框——里面年幼的傅项明正举着米奇气球,倚靠在玩偶身上灿烂地大笑着。


    那是个炎热的夏天,他在华尔街赚来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而傅追当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年仅四岁的小侄子办了场盛大的生日派对,为此他甚至租了架直升机。


    傅追是个天生淡漠的人,对娄夏兰的感情止步于孝道,对兄弟姐妹更是冷血无情,却唯独对大哥留下这个遗腹子,他灌注了满腔疼爱,哪怕身后还有商凯这个商业帝国,他也没有强迫傅项明成材,而是像个普通溺爱孩子的家长一样将他养大。


    但是傅项明让他失望了。


    在那个梦里,继承他遗产的是简宁,这乍看之下完全不合理,但当傅追仔细追忆平常生活中傅项明对待陆逢秦那种古怪的态度时,他又似乎得到了真相。


    闭了闭眼,傅追扣上了相框。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还没等他说请进,越星垂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把托盘往桌面一放,端起上面的小茶盏给傅追递过去:“哥,快尝尝我的手艺!”


    傅追毫无防备,以为只是惯例的咖啡,直接接过来喝了一口。


    然后他的表情陡然变得麻木。


    “这是什么东西?”


    越星垂笑得超甜:“草莓蜂蜜牛奶,还加了棉花糖!好喝吗?”


    傅追注视着他,少年蹲在他脚边,明明比他高出半个头,每次却都要做出这种姿势来仰视他。


    忽然抬起手,傅追将手指插|进越星垂的发间,迫使他抬起头,下一刻竟是猝不及防地吻了上去,但这个带有恩赐意味的吻并没有持续多久,仅是舌尖在越星垂上牙膛一扫,便退了出来。


    “你觉得呢?”傅追轻扯着他的头发反问。


    “我……我……”越星垂完全傻了,仿佛大脑都被刚才的吻麻痹住,磕磕绊绊道:“就,特……特别甜……”


    “知道就好,滚出去。”傅追没好气地松开他,命令道。


    越星垂晕晕乎乎地走出去,外面等候半天的阿姨一把抓住他:“你这孩子,跑太快了阿姨都来不及跟你说,傅总受不了太甜的东西,怎么样?刚才没挨骂吧?”


    “他亲我了……”越星垂恍惚道。


    阿姨:“啊?”


    “他亲我了!”越星垂一蹦三尺高,宛如赛场上披着国旗的奥运健儿,欢呼着跑回卧室:“芜湖!”


    阿姨:“………”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