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是他害死了她 ·
华天景假惺惺安慰了几句, 还向百宗承诺,剑华宗一定会担起除掉魔头的责任。
百宗浩荡而来,又浩荡而去。
一时间形势又变得诡谲莫测, 好多墙头草瞬间倒向剑华宗,留下的宗门寥寥无几。
盛柳宗的柳慧留下弟子帮他们打理, 自己也上前安慰霖岚, 让他振作起来。
而齐陵,却是陷入疯魔之中。
他不相信青诀会死,提着凌霜剑走遍青雀宗每一个角落, 都没有找到她的身影,最后将剑架在霖岚脖子上,“她到底在哪?告诉我。”
霖岚仍旧从容镇定,淡淡地看向他,“早知今日, 何必当初?”
齐陵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到任何悲戚,他断定:“你骗我,她怎么可能会死?”
“九尾狐妖一招便击碎了她的合灵之境,她怎么不会死?”霖岚嘲讽,“她也不是铜墙铁壁。”
“你骗我!”齐陵咬紧牙根, 他根本就不信, “她如果死了,你还能这么冷静吗?”
“不知道齐宗主有没有听过哀莫大于心死?对我来说,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我也是,所以死亡对我们而言未必不是最好的结局……”霖岚笑了笑, 看向齐陵,“恭喜你啊齐宗主, 又一次达成所愿。”
——她死了血契不就解了?
——我恨不得她去死。
凌霜剑刺破霖岚的脖子,他仍旧挺拔如柳,神情不曾波动半分。
齐陵的手在颤抖,凌霜剑从他手中坠落,直直插入泥土之中。
他死死捂住胸口,绞痛入骨。
最终承受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哈……”他笑了起来,绝望爬入眼中,他说:“我如果想要她死,我又何必再来一次?”
他踉跄上前,揪住霖岚的衣襟,几乎是哀求的语气:“你告诉我,告诉我她在哪?”
霖岚不为所动,用怜悯的神色看着他,“你找不到她了,永远也找不到,你要找她就只有下地狱去碰碰运气……”
那天齐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他只记得漫天的大雪白得刺眼,脚下滴落一片红色,一边走,一边摔,最终跌进雪地里,白衣与大雪浑然一色。
“宗主!”阿修冲过来,将他从雪地里挖出来。
他擦干他脸上的血迹,擦着擦着,才发现一向情绪内敛、冷霜如剑的宗主竟是哭了。
他躺在雪地上,笑得疯魔,哭得惨烈。
漫天大雪掩盖夜幕,青雀宗一片素缟,夹杂着哭声一片。
齐陵挣扎着站起来,他紧紧抓住阿修的手,紧咬着最后一丝希望,“他一定是在骗我,一定是骗我……我要去找她……”
他再次冲入青雀宗,推开人群,而后便看到抬入殿中的金木棺材。
齐陵红着眼眶,再次疯魔。他冲过去想推开棺木,却发现棺木已经被钉死。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她有蛟珠护体,她有邹子彦保护她!
他推开拦路的弟子,非要打开棺木一看究竟。
一袭青袍挡在他面前,霖岚神色漠然地看着他,“你不用看了,她不在里面。”
“她死的时候蛟珠碎裂,经脉寸断,当时就已经失了呼吸,邹子彦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所以他击退狐妖带走了青诀,谁也不知道他把人带去了哪,但是青诀被带走的时候就已经断了呼吸,我收敛了她的衣冠,准备将她入土为安……”
青黛趴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柳榆陪在她身边。
他的姐姐柳慧上前,说了句宽慰的话:“还是让她入土为安吧。”
“她还没有死,你们就要将她入土为安?”齐陵惨笑着后退,他手提凌霜剑,已经陷入疯魔之中,“我要去把她带回来,邹子彦凭什么带她走……?我要去把她找回来!”
他凭什么,连最后的尸身也要带走?
他还要像前世那样,连最后的念想也要夺?
霖岚看着他魔怔离去的背影,眼中一片嘲讽之色。明明已经重活一世,却仍旧陷入前世的死循环中,可怜又可悲。
疯魔的齐陵提剑杀入魔界,寻遍了每一个角落,仍旧没有找到她的踪影。魔气缠绕着剑身,要将他吞噬,他怎么也杀不尽那些怨灵,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意识,躺在血泊中任由它们蚕食自己的身体。
哀莫大于心死,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他好像知道霖岚为何要受尽折磨才肯死去,因为他赎罪的一种方式,只有尝尽和她经受的折磨才有资格陪她去死……
怨灵啃咬,血肉模糊。
在他灰暗的人生中,青诀曾是那一抹光。后来她死了,光便灭了,而后的人生就只能在黑暗中浑噩前行。
浑噩了整整一百年,曾嘲笑过霖岚自食恶果,嘲笑过楚经秋放弃一切,也嘲笑过邹子彦对一具尸体寄托依念……可是到最后的最后,他发现自己才是一无所有的人。
霖岚至少大仇得报,邹子彦至少娶到她为妻,楚经秋至少实现了自由。
可他害死了这世间最爱他的人,除了念想什么都没剩下。
原以为重来一世,便可以回到原点。
结果却是连最后的念想都失去了。
他重来一世,才明白。
她只是短暂地,轻轻地,曾经爱过。
齐陵惨笑着从血泊中爬起来,他已经体无完肤,浑身是血,撑着凌霜剑起身。
他抬起的目光中燃烧着病态的偏执,一步步回到青雀宗。
现在他不仅没有了念想,连她最后一面也失去了。
就连她的尸身,都看不到最后一面。
他来到她的灵堂“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身上被怨灵啃食得皮开肉绽,只有那双眼睛混着鲜血流下悔恨的泪水。
“我都是骗你的,我不想你死。”他跪在她的灵堂前,伸出鲜血淋漓的手,用力扣住她的棺材,“我都是骗你的,不喜欢你是假的,不想看到你也是假的,希望你去死全都是假的……我其实、其实也想要见你……”
年少时期的自尊,总是浓烈到淹没一切。
他以为坚守住本心,就是胜利。
结果他既没有赢,也没有守住本心……
周围的弟子被他的鬼样子吓得躲开,他就像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一样,从骨子里散发出浓烈的魔气。
青黛见他碰青诀的棺材,冲过去抓住他的手,大喊着:“齐陵!是你害死了她!你没资格在这里祭拜!”
是啊,是他害死了她。
他又害死了她……
血泪从他眼中流落,他死死抓住她的棺材,浑身痛哭到战栗。他说:“我陪你好不好?这次我陪你一起走,好不好……”
他拿起凌霜剑,想刺入自己的胸膛,青黛却将他用力推到门外,“你要死去外面死!别脏了宗主的灵堂!让宗主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她悲痛欲绝,几欲昏倒,柳榆连忙扶住她,目光中透露出担心。
柳慧劝齐陵:“让她入土为安吧,不要再来闹灵堂了。”
就连一向包子的李向都忍不住带人将他撵出去,还说:“你害死了宗主,宗主肯定不想看到你,请你离开青雀宗!”
齐陵惨白着脸色站在殿外,丢了魂一般。
连和她一起死都是一种奢望吗?
霖岚从头到尾都在冷眼旁观,他用一种很可怕的软刀子,正一点一点地割去齐陵的血肉。
他不会同情他,这本就是他该受的。
离开的齐陵失血过多,昏厥在雪地上。
最后是阿修哭着将他带回万经宗。
消息传到剑华宗,华天景高兴得都要疯了,他大笑着和符修宗的符久碰杯,“连棺材都准备好了,看来青诀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华宗主这一招实在是太妙了!”符久趁机夸赞,还好他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华天景,最后证明他的选择果然是对的,“青诀那黄毛丫头,根本就不是您的对手,她母亲当年还不是……就那么去了。”
华天景再次大笑,“青栾的死和我可没什么关系,我当年不过是怂恿了青溦那老头几句,谁知道他就……哈哈哈哈……不说了,喝酒喝酒。”
潜伏在房顶的邹子彦将他们的谈话尽收耳中,眼中闪过一抹狠戾的光芒。
华天景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他今日高兴,和大家多喝了几杯,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大获全胜,放松了警惕,“你们跟着我是对的,以后保证你们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至于那些背叛我的宗门,我以后会一个一个地收拾他们……”
底下的小宗门拼命谄媚,还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拼命给华天景敬酒。
华天景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地位,他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酒,喝得神志不清回到房中,倒床就睡。华夫人骂了他几句,但想到他今天办了一件大事,还是任劳任怨去给他端热水。
她前脚刚走,后脚房间里的烛火便熄灭了。
在一片寂静之中,华天景没了呼噜声。
烛火再次亮起,鬼魅化作烟雾潜入房中,他正要完成主人交给他的任务,结果……
嗯?怎么任务目标已经死了?
华天景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仿佛在死前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伸出的双手曲成爪,抓烂了自己的脸和脖子。
鬼魅没有多想,他化出实形,准备将华天景的脑袋割下来。
华夫人端水进屋便看到这样一幕,一团黑色烟雾正割着她夫君的脑袋,她吓得当场晕厥了过去,手中的水盆“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等护卫和两位渡劫期的修者到场,鬼魅已经割下脑袋,提着华天景死不瞑目的头颅,化作烟雾逃窜。
头颅上的鲜血一直滴落到地上,那天宴会上的所有人都亲眼看到华天景惊恐的双眼,随着头颅飘荡着飘荡着,逃走了……
华天景被南峪城灭口的消息,第二天传遍了整个修仙界。
投奔他的宗门吓得魂不附体,尤其是符修宗,已经吓疯了躲在宗内不敢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晚了!呜呜呜,最近为什么好多事,我发誓明天一定要提前写,不能拖延了……
72.你徒弟入魔了 ·
青诀倚在阁楼上, 拿着望远筒看着青雀宗,她看到青黛再帮她打扫殿里,一边扫, 一边哭。
看到她用过的杯子,要抱住哭上一会儿, 看到她坐过的位置, 也要爬上去哭得死去活来,整个人就跟水做的一样,眼泪哗哗往下流。
青诀忽然问:“这样哭下去得瞎吧?”
霖岚正跟她讲剑华宗发生的事, 停住。
原以为她在认真听,结果她只关心青黛会不会哭瞎。
霖岚愣了好一会儿,回话道:“宗主有在听吗?”
“嗯?你说到哪了?”
霖岚叹气,又拿着册子说了一遍。
华天景已死,剑华宗大乱。
青诀微微咳嗽了两声, 胸口仍旧有些闷痛,“那我岂不是要去送一份大礼?”
她的咳嗽声让他有些在意,他垂眸道:“宗主还是回去养伤吧,送礼的事我来就好。”
“好啊,你多送点。”青诀靠着躺椅, 吃着果子, 显得有些惬意,“还有那个什么金木棺材, 既然我用不上了, 就送给剑华宗用吧。”
霖岚无奈,“好。”
她吃完果子下楼, 正准备跟着霖岚离开,楚经秋已经拿着披风赶过来。
他直接披到她肩头, 絮絮叨叨着:“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我告诉过你,你这身子给我好好养着,否则再贵的丹药都救不了你……”
青诀胡乱点头,在千机宗住的这两天真是住怕了,楚经秋跟以前一样,说起就没个停。
“我要回去了。”
楚经秋手上顿住,眼中闪过失落,“不是说要住一段时间吗?”
“我得回去主持大局,不然青黛这么每天哭哭啼啼的,怕她哭出了毛病。”
“她自己蠢。”楚经秋骂完,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他说:“我跟你一起回去吧?我还可以帮你炼丹药。”
青诀咳嗽着摆手,“不用了,哪用得着你帮我炼药。”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楚经秋心里很是落寞。他站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跑到她身边,说:“那我去给你逗个乐子吧?你看你这两天在千机宗多开心。”
“我那是因为你吗?我那是因为剑华宗。”
“我不管,就是因为我……”
剑华宗,华家大小姐华温婉跪在灵堂前,哭得眼睛都要瞎了。
华夫人还陷入昏迷之中。
华语嫣已经疯了,她顶着杂乱的头发跑到殿堂上,大喊着:“他回来!是他回来了!”弟子将她带下去,她吓得啊啊大叫,抓住弟子大笑,“他要把我们全杀了!哈哈,他会把我们全部杀了!”
华温婉见状,更是哭得厉害。
妹妹疯了,娘亲病了,爹爹死了。
而且死后连脑袋都被人割了下来,无法下葬,她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我们和南峪城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害我父亲?”
管家欲言又止,随后愤恨道:“大小姐,这都要怪青雀宗,一定是青诀跟南峪城达成了交易,所以才……”
华温婉哭着,眼中闪过不甘心,“我以后、以后一定会为他报仇!”
身边走来一人,她抬头看去,苦楚道:“林霄,现在我什么都没了,还好有你……”
林霄却说:“我今日祭拜完,就会离开剑华宗。”
华温婉愣住,“你不留下来吗?父亲刚死,你怎么就……”
“师父生前我便向他辞过行,他教给我的一身武功,我会在离开的时候都还给他。”
看着心仪之人,华温婉显然无法接受。
就在这个时候华夫人也在管家的搀扶下出来,她说:“你师父生前最看重的便是你,你现在要在这种时刻弃宗而走?林霄,做人要讲良心啊!”
“华夫人,当年拜入剑华宗我便已经向师父说明,如果修炼至顶峰亦不能触摸到九天,便会辞行,可是师父却再三留我……”林霄有些犹豫,“我耽误的时间太多了。”
华夫人痛心疾首:“林霄,这种时候你怎么能离开剑华宗?你走了,我们母女三人便只能任人宰割啊!”
林霄沉默片刻,道:“等剑华宗稳定下来我再走。”
他一离开,华温婉就再也忍不住,扑到华夫人怀中痛哭失声,“母亲,我不要他走!能不能让他留下来?”
华夫人心疼她的女儿,握住她的手安慰她:“婉儿放心,这个时候他走了剑华宗就真的垮了,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他留下来……”
门外跑来弟子,“夫人!不得了了!青雀宗宗主她没有死,现在已经回了青雀宗,还把他们之前准备好的金木棺材送来了剑华宗!”
“她、她!简直、简直……”华夫人伸出的手都在抖,看到抬进来的金木棺材,刚缓和过来的身子瞬间又气晕了过去。
“娘——!”
“夫人!”
和剑华宗的愁云惨淡相比,青雀宗就要快活许多。
得知宗主未死,所有弟子都冲到殿门外,大呼着“青雀神显灵”!
青黛看到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她哭得两眼发晕,扑过去抓住青诀的衣袖,眼泪鼻涕地往她身上蹭。
霖岚挡在青诀身前,李向赶紧将青黛拖走,“宗主刚回来,你让她歇息会儿!”
青诀伤势还未完全好,霖岚便屏退众人,让她安心休息,大小事都是自己帮着她处理。
他帮着帮着,青诀开始变得惫懒。
她一会儿摸摸桌上的灵果,一会儿拨弄窗边的兰花,还拿着望远筒朝着千机宗望去,说楚经秋果然把她的花给养死了。
霖岚无奈叹气,只能自默默处理事务。
青黛端了果子,偷偷从窗户塞给青诀,“宗主,你关在房里肯定闷得慌,我给你拿几个解闷的果子……”
果子刚塞进来,外面的李向就追过来,“大护法,主事说了不能乱给宗主吃东西!哎,你这样做真的不好!”
青黛不管这些好不好,她塞完就赶紧跑了。
青诀笑着塞了一颗进嘴里,看着李向满口正义,全被青黛当成耳边风,有多远躲多远。
霖岚看着她偷吃,又叹了一口气。
“宗主,少吃果子,太凉了,你今天的药也还没喝。”
青诀讪讪回身,就在这时楚经秋端着药进门,一看到她又在偷吃果子,瞬间就炸了:“青诀!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能吃!谁给你的?”
她连忙把果子塞给霖岚,“他给的。”
霖岚:“……”
“谁给的都不能吃。”楚经秋放下药碗,没收果子,还白了霖岚一眼,“青诀不懂事,你怎么也不懂事?”
“……”
青诀笑得“咯咯”作响,霖岚无奈叹气。
为何他又要帮着做事,又要背锅?
殿内的暖意忽然降了些许。
青诀敏锐察觉到有人来了,连忙光着脚跑向窗户口,双脚忽然离地,被人抱了起来,她习惯性地抱住他的脖子,声音里透着高兴:“你怎么来了?”
看到来人,楚经秋和霖岚同时怔住,微妙的气氛在三人之间流转。
邹子彦是偷偷跑来的,斗篷裹得只剩一张脸。他将她抱回去坐好,看到桌上的药碗问她:“你怎么还不吃药?”
青诀看了一眼黑黢黢的药碗,正要转移话题,楚经秋告状:“霖岚今天还给她吃了果子。”
霖岚:“……”
邹子彦神情瞬间变得严肃,守着青诀把药喝下去,苦得她眉头都拧在一起。
殿内一片其乐融融,殿外却来了不速之客。
看着面前体无完肤的血人,所有弟子都在后退,他身负着凌霜剑,大雪纷飞之下,鲜血淋漓,一步一个血印。
曾经高高在上、冷霜如剑的公子,终究是疯了。
他抬头看向打开的殿门,她一袭青衣,裹在毛绒之下,神色冷淡地看向他。
齐陵笑着笑着就落下了眼泪。
他踉跄着上前,一步步踏上台阶,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想触碰她。
身侧的邹子彦抬脚,将他踹了下去。
他跌进雪中,吐出一口鲜血,又撑着一步步往上爬。
围观的弟子越来越多,窃窃私语。
可是他已经不在意这些,无论那些人怎么看他,他仍旧想走到她身边,亲口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他再次走到她面前,昔日里好看的脸已经被啃得皮开肉绽,只剩一双浑浊的眼睛,眨都不眨地望着她。
他还未开口,鲜血先从口中滴落,颤抖的手想抓住她的衣袖,又被邹子彦再次踹了下去。
青诀裹在毛绒之下,身上一片洁净。
邹子彦不允许他的脏手触碰她。
齐陵摔进雪地里,鲜血已经将雪染红。
他怎么也站不起来,骨头发出“咯吱”声。
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眼泪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和她之间的距离,就如这长长的台阶,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
头顶传来她的声音:“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撑着凌霜剑站起身,抬头看着她,勉强露出一抹笑容,“青诀,我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不需要了。”青诀怀中抱着暖玉,面容精致,和他此刻天差地别,“我需要的时候,你未曾说过,现在我不需要了,不管你说多少遍都不值钱。”
他哭着低下头,“我知道……”
他曾经以为,赌输的代价他都能接受,可是得知她死讯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承受不起。
他说:“青诀,你还愿意留这样的我在身边吗?”
她站在邹子彦身边,道:“不愿意。”
他笑着起身,“我知道了。”
这样的他,谁愿意留着呢?
他浑浑噩噩离开青雀宗,一步一个脚印,围观的弟子们都不敢拦他去路。
他忽然停下说:“青诀,我本想随你殉葬,把欠你的都还给你,既然你已经不需要,那这条命我就带走了……”
寒风大雪之下,青诀又想起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她强求了一段不合适的缘分,注定只会两败俱伤。
“齐陵,”青诀忽然叫住他,“以后再见不要看我,就当陌路人。”
他惨笑着点头,从大雪纷飞之下离去。
原来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上天入地都无法再找回来……
身旁的邹子彦心里却是一紧,他紧盯着青诀,试图从她脸上看出她的情绪。
她回神,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是不是对他心软了?”
青诀一本正经:“讲道理,你会恨一个疯子吗?反正我看到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他是生是死都和我没关系。”
当爱消失了,恨也会变得特别淡薄。
谁会去在意一个自食恶果的疯子呢?
邹子彦还想说什么,忽然看到外面来人,他赶紧把自己裹进斗篷里,进内殿躲着。
来人是察管会的魏管事,调查邹子彦入魔之事。
他一生秉公执法,哪怕把柄落在剑华宗手里的时候都不曾偏颇过对方,现在轮到青诀,他亦不会有所偏颇。
青诀将人请进殿中,听完他的来意,倚在白绒绒的毯子上,诧异道:“魏管事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邹子彦欺师灭祖,早在入魔之前,就已经被我逐出了师门。”她叹了一口气,神情愤懑:“我要是知道他会化魔,当年肯定不会收他为徒,把他丢得远远的……”
旁边的霖岚静静地看着她表演,帮他们二人添茶。
魏管事喝了一口,这茶有些不是滋味,“那青宗主准备……”
“我肯定跟他势不两立,魏管事放心,我青雀宗绝不会与之同流合污。”
魏管事沉默了,他又说:“那青雀宗准备……”
“我会每天带着弟子们,谴责他。”
“……”
楚经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察觉到现在气氛有些诡异,连忙忍住,“不好意思,刚刚想到一个笑话,你们继续。”
魏管事已经看出青诀有心袒护,多说无益。
他起身,淡淡道:“剑华宗怀疑华天景的死和邹子彦有关,察管会正在介入调查,倘若真是如此,身为邹子彦师父的你,到时候自是脱不了干系……”
“那是那是。”
魏管事最后留下一句:“青宗主好自为之。”
“一定一定。”
送走魏管事,邹子彦才从内殿出来。
他神色不安地看着青诀,华天景确实是他杀的,但是他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就算查也查不到他头上。
“没有留下证据,你还怕什么?”
“怕你生气。”
青诀本来板着的脸,顿时笑了,“你杀了华天景,我都要乐开花了,还生气什么呢?”
不过……
邹子彦想到华天景那天最后说的话,眉头微微一皱。
他不动声色地坐在青诀身边,问她:“那天那么紧急的情况,三位长老都未曾出面,太奇怪了。”
青诀哼了一声,“他们巴不得我死了,推别人上位。”
邹子彦敛下眼中的杀意。
现在还不能杀人,会连累她的。
剑华宗,华天景头七已过准备下葬。
漫天大雪之下,钱纸纷飞,痛哭声响彻天地。
因为少了首级,便无法入土为安。
华夫人请了神仙用泥土重塑了头颅,诵经七日,这才得以稳住魂魄下葬。
华温婉哭晕在坟头,林霄陪在她身边。
就连段风都忍不住落下眼泪,为他的师父哭得悲戚,林霄却从始至终地冷静,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华温婉忍不住质问他:“林霄,父亲生前最看重你,你为何连一滴眼泪都不曾有?”
他无法回答,因为他对华天景没有感情。
曾经的林霄确实很感恩华天景,也很尊敬他,可是随着欺骗、利用,千方百计将他留在剑华宗,林霄便越来越迟疑了。
这里没有他想要的心法,多呆一天都是一种煎熬,华天景也逐渐露出丑恶的嘴脸,威逼加利诱,让他最后一丝仁义也耗尽了。
华温婉见他神色漠然,又哭了起来。
以前爱极他风华绝世的模样,现在却觉得太过不近人情。
他喜欢过自己吗?
或许真的没有吧……
华温婉那天哭到晕厥,林霄将她扶上马车,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体贴温柔,她想要的都会满足。
如果他真的走了……
自己该怎么办哪?剑华宗又该怎么办?
她越想越惶恐,忍不住扑过去将他抱住,“林霄,你不要走好不好?现在是为何剑华宗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怎么能一走了之呢?”
林霄无法答应她,只是安慰着:“现在还不会走。”
等回到剑华宗,林霄还未落座,华夫人就撑着拐杖前来。
她一手拉着华温婉,一手拉着林霄,将他们二人的手叠在一起,“林霄,婉儿我就交给你了,等三年守孝期一过,我就作主帮你们二人完婚。现在先定下婚约,你接管剑华宗,将它重新发扬光大。”
华温婉先是一愣,而后心跳“砰砰”地看向林霄。
他应该会答应吧?毕竟他总是顺着自己。
林霄却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夫人,我很快就要离开剑华宗,这使不得。”
他将华温婉的手还给华夫人。
周围的弟子都还看着,他拒绝得如此坚决,华温婉心中羞愤,眼眶通红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华夫人根本不可能放他走。
林霄一走,剑华宗就彻底完了。
她焦急道:“婉儿人这么好,你为何不愿?况且这也是你师父生前的愿望,他最看重你,一心想将婉儿嫁给你,让你继承他的衣钵,林霄,做人要将良心,你觉得你师父对你如何?”
可是……
林霄还是拒绝了。
他退后两步,拱手作揖,“抱歉夫人,我心中还有意愿未曾实现,继承衣钵并非我本愿。还望夫人以后莫要再说此话,大小姐人很好,是我不配。”
“那你的意愿是什么?”
“登上九重天。”
华夫人宛若听到一个笑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要知道修真界已经数千年未曾飞升过一人,你现在废除剑华宗的功法,你还剩什么?林霄,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林霄不再作答,背着他的剑离去。
他这一生只属于九重天,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
当年华天景为了让他加入剑华宗,哄骗他剑法才是至高无上的奥义,后来他才知道,就连华天景自己都在追求着青雀宗的心法,剑华宗的剑法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笑话……
他走得义无反顾,刺痛华温婉的心。
她追出去喊着他:“林霄,你喜欢过我吗?”
林霄微微回头,“抱歉。”
他的心里早就有人了。
那是九重天上的仙女,需要他用一辈子去追寻的梦。
他从未妄想过要染指,他只想见她一面,和她亲口说一声谢谢就够了。
他身负长剑,自毁剑法。
身上无数个窟窿爆裂,鲜血染红脚下。
他从始至终都未曾喊过一声疼,在走出宗门之前,将身上的剑也留下了。
无数弟子身着素缟注目着,他们曾经的大师兄,剑法上的天花板,竟然有一天会抛下自己所有的一切,义无反顾地离去,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青黛正在带人扫雪,看到一身血窟窿的林霄,愣住了,“你要干嘛?”
她第一反应就是警惕,这个人肯定是来报仇的。
可是林霄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林霄求见青雀宗宗主。”
弟子们连忙将消息送往青雀殿,青诀听完,让人将他请进来。
林霄入门,二话不说又是“噗通”一声,“请求青宗主收我为徒。”
青诀还未开口,躲在内殿的邹子彦却醋了。他趴在门后面,冷眼看着这个居心叵测的敌人,敢和他抢位置?
青诀都被他跪得愣怔,“你身上怎么回事?”
“我自毁功法,现在已经不是剑华宗的弟子了。”
那么厉害的一身剑法,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对自己的狠冽,让青诀头皮发麻。
“你就这么想要进我青雀宗?”
他点头,“青雀宗的心法,才是修仙界的终极奥义。”
与灵交汇,福泽众生。
这才是真正成仙的奥义。
当年的青雀神降世,福泽宗门,就是最好的证明。
青诀一时间考虑了很多,她没有立刻答应他,而是说:“我此生只有邹子彦一个徒弟,从未想过收其他人,你若是愿意,就和内门弟子一起,从头开始修炼,如何?”
林霄并未嫌弃,而是俯身重重磕头,“谢宗主。”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我又来晚了,我有罪。
73.喜欢吗? ·
林霄离开后, 剑华宗愁云惨淡。
曾经和他们来往的各大宗门皆绕路而行,就连关系要好的符修宗都避而不见。
华温婉万念俱灰,她化悲愤为力量, 重拾自我,替她的父亲去参加七宗大会。
那天的玄天峰罕见无雪, 佛光普照。
华温婉一身素缟, 坐在她父亲生前的位置上,望向众人,声音悲怆, “我父亲死得不明不白,为何上七宗不闻不问?”
殿内的气氛忽然变得微妙。
符修宗生怕得罪青诀,埋头当缩头乌龟。
天刀宗保持中立,不参与世事。
余下的太原宗,万经宗, 都是青诀的支持者,自然不会对她的话有所反应。
而雷冥宗因为犯下大罪,已被出名,新晋的是落败的御毒宗。他对华天景生前的落井下石怀恨在心,对华温婉的态度自然不会很好, 甚至还冷哼了一声。
华温婉咬紧牙关, 看向魏管事,“察管会也不管这件事吗?”
魏管事垂眸, 冷静道:“察管会还在调查真相, 请华姑娘稍安勿躁。”
“好啊,你们都帮着青诀……”她起身, 用怨恨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到符修宗的符久脸上, “符宗主,我父亲生前最信任的便是你,现在他落了难,你就这么躲着,不帮他伸冤吗?”
符久见状,脸色都变了,“华姑娘话可不要乱说,我和华宗主只是萍水之交,并无其他来往。”
华温婉彻底绝望,她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美眸落泪让人心碎,“我一直以为上七宗公平公正,现在看来,你们都被人捂住了嘴,不敢追寻真相,那我将此事告百宗,让他们都来评评理!”
殿外百宗传来窃窃私语声,有些人亦在为华天景打抱不平。
见场面有些控制不住了,青诀淡定道:“华大姑娘也别觉得委屈,你父亲落得这样的下场纯属自作自受。”她将手边的血书扔到桌上,上面的字字都直戳人心。
华温婉不道这是什么,拿起来越看越心惊,“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我父亲怎么可能这样做!”
血书记载了华天景如何利用移形换位改变抽签顺序,来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事情败露之后,又是如何追杀情之人,将人逼死……
那人在临死前,将所有的证据都交给了自己的挚友保管,霖岚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人证和物证。
几大宗门看完,全都变了脸色。
那上面牵扯甚广,甚至连符修宗和御毒宗也都牵扯了进去。
御毒宗脸色瞬间死寂,他还以为重回上七宗是他的翻身机会,结果只是昙花一现。
符久害怕地跪地,请求青诀放过他,“首宗大人!是华天景,是华天景逼我的!他一手遮天,他逼迫我们!我人轻言微,我不敢不从啊大人……”
青诀淡淡道:“人总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前世她已经付出代价,今世轮到他们了。
她起身不再看跪地的符久,将证据全部移交给察管会,“魏管事,希望察管会查明所有真相后,将这些涉事的宗门严查,给那些被埋没剥削的百宗一个交代。”
殿外百宗听闻此言,全都精神一振。
这才是他们想要的公平公正啊!
他们大喊着:“首宗英明!”
积累在心中良久的怨气终于得到宣泄,他们都大声诉说着曾经遇到的不公,甚至有人激动之下痛骂剑华宗。
而上位第一天就被上七宗除名的华温婉,面色比她身上的素缟还要惨白,看着那些呼喊着“剑华宗去死”的无数个宗门,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父亲生前剑华宗还受着万人敬仰,怎么短短月余一切就都变了呢?
魏管事带人将她关入大牢,等待审问。
剑华宗弟子人人自危,能跑的都跑了,剩下一些死忠和老弱病残,围在华夫人床前愁云惨淡。
可这还不算完,魏管事亲自带人将剑华宗众人带回审问。
就连华夫人也没逃过一劫,被软禁在房中,等候审问。
华夫人望着封死的窗户万念俱灰,明明一个月前,她的夫君还告诉她剑华宗马上就要重回第一宗门,她才高兴了几个时辰,局势瞬息万变……她在悲痛中无望地吞毒自尽。
青雀宗艳阳高照,扫去阴霾。
伤好的青诀还有闲工夫跟青黛踢蹴鞠玩,青黛是个莽子,一言不合就把球踢到天上去,连着踢丢了两个球,青诀有些心梗,疲惫道:“算了,我不玩了。”
青黛还傻乎乎地跑过去问她:“宗主,这么好玩为什么不玩了?”
青诀看着她一脸兴奋,慎重其事道:“青黛,你跟小公子的婚事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为什么?宗主不想看到我了吗?”
“哪有,”她揽着她的肩膀,告诉她:“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想,你嫁过去就可以不用每天这么累,想睡到几时就睡到几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小公子每天变着法的逗你开心,多好啊?”
青黛一想也是,顿时开心道:“我现在就去跟他说!”
哄走了青黛,青诀就高兴了,“哎,等青黛一走,这宗里就彻底没有气我的人了。”
抱着账本的霖岚,无奈地看着她,“宗主,你能看看我放你桌上的册子吗?”
“什么册子?有册子吗?”
“昨天就放过去了,你到现在都没翻开看一眼。”
“哦,昨天的。那我明天看也来得及。”她说着就跑开,“咦,子彦回来了?”她又开开心心地跑去找邹子彦,一点首宗的模样都没有。
绚丽的阳光下,她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霖岚,你顺便帮我把账本也看了。”
她笑得开心,一身青衣摇晃,和当年不谙世事的青诀重叠在一起,击中他心。
霖岚看得走神,回过神来笑了笑。
或许他本来想要的就只是如此,替她免去一世烦忧,如此就足够了。
只是仍旧有些后悔,自己明白得太晚了。
“主事,”李向跑得满头大汗,“宗主呢?上个月的账本,她到现在都还没看。”
霖岚淡淡笑着,“给我吧。”
“麻烦主事了,”李向把账本给他,累得喘气,“宗内弟子越来越多,鱼龙混杂,宗内的设施又迟迟跟不上,打架闹事也都是常事,我苦恼已久,不道主事能不能给我出出主意?”
“不要事事都亲力亲为,该交给下面,都给他们去做。”
李向有些为难,“可是我又怕他们做不好,辜负宗主所托。”
霖岚笑道:“只要奖赏到位,没有什么做不好。人心就是如此,只有利益相关才会拼劲全力去做,否则便会事不关己,袖手旁观。”
李向从一半解到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谢谢主事,我现在就去安排。”
初春的青雀宗,处处透着勃勃生机。
青诀挑起帘子往外看,她要嫁出去的青黛非但没走,还把小公子给带到这边来了。
“你说,柳榆不会要入赘青雀宗吧?”
邹子彦坐在她的毯子上看书,起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青黛正在跟柳榆分享着果子,你一个我一个,晃荡着双腿,看起来好不开心。
“入赘不好吗?”
“不好,我想把她嫁出去,她在青雀宗没干别的,就道气我。”
“你不怕她嫁去盛柳宗受欺负吗?”
青诀惊讶道:“什么?你居然担心青黛会受欺负?她不去欺负柳家人都算好的了。”
邹子彦闷笑,他自然而然地从身后揽着她,把下巴靠在她肩膀上,“别说她了,说说你吧。你上次说要来我魔宫住几天,我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你什么时候来?”
青诀的心思放在外面,压根没听到他说什么,她伸长着脖子往外看:“不过要入赘也不是不可以,我看那柳榆对青峰山喜欢得很,怕是巴不得入赘进来……”
邹子彦愤恨咬了咬她的耳坠,她吃痛回头,耳坠打在自己脸上,“你咬我做什么?”
“我刚才说了什么你听见没?”
她努力回想:“你问我晚饭吃什么?”
耳坠又被咬了一口,邹子彦眼神透着不满,声音委屈:“我问你什么来魔宫住?”
青诀震惊,“我说过要来魔宫住吗?”
原来她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一下子就捅了马蜂窝,邹子彦装不下去了,他沉下眼神,撩开她的长发,怼着脖子就是狠狠一口。
她轻呼“疼”,邹子彦揽着她的腰将她抱上窗台,从他的高度正好将她圈在怀里。吻铺天盖地地落下,将她的声音都吃进肚子里,他食髓味,又无所顾忌,轻轻解开她的衣衫。
青诀终于道怕了,小声求饶:“别,我去魔宫,我去……”
现在道错了?那也晚了。
他不满地亲吻着她的嘴唇,神色幽深,“下次能专心听我说话吗?”
青诀微微喘息着,“听,都听。”
她难耐地想从窗台上下来,细白的腿怎么也触碰不到地上,反而惹了祸。
邹子彦顺势托住她的身体,正好将她抱在怀中,他眷念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手自然而然地按压着她的腰肢,用脚趾想都道他想做什么。
她趴在他肩头青丝散落,白皙的面颊瞬间浮上几抹微红,惊呼着:“子彦,别在这里。”
他亲吻着她的嘴唇,吻得她迷迷糊糊,“什么时候?”
青诀还没反应过来,他又勾住了她的舌头,声音微哑:“今天?还是明天?”
她瞬间脸一红,选了:“明天。”
“好。”他立马抱着她进寝殿,门一关,将青诀吓坏了,“你干什么?不是明天吗?”
邹子彦不满道:“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去魔宫,不是问这个。”他低头亲她的唇,一路来到床边,将她压进柔软的被窝里,不满地摩挲着她的下巴,“这个当然是现在了,还用问吗?”
身上的衣衫两三下就不见了。
青诀吓得脚趾都攥紧了,她赶紧扯了被子挡住自己,“别闹了,等会李向要找我看账本。”
“等会儿再说……”他急切地扯开自己的衣襟,覆住她的嘴唇,气氛越来越滚烫,就在帘子即将落下之时,外面传来了李向不识相的声音:“宗主?您在吗?我拿账本来了。”
青诀吓得瞬间坐起来,邹子彦又将她按下去,他扯了被子将她裹住,三两步跑到青雀殿,凝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跟李向说:“宗主生病了,你把账本放下赶紧走。”
李向关心道:“宗主没事吧?”
邹子彦心里憋着火,“没事,你赶紧走。”
李向被他眼神吓得战栗,赶紧放下账本离开。
邹子彦回到寝殿,将门反反复复锁上。
他爬到床上,又抱着青诀亲个没完,他扯开腰带,身上的衣服刚脱了一半。
门外又传来了李向的声音:“宗主,我找了个医官过来,要不让他帮你看看?”
邹子彦抬起暗沉的双眼,脸色跟要吃人似的,朝着门外吼了一声:“滚!”
李向吓得哆嗦,赶紧带着医官滚了。
在路上医官欲言又止,“李执事,有一件事老朽不当讲不当讲?”
他虚心道:“先生请讲。”
“有时候能力很重要,察言观色也很重要。”他语重心长地拍着李向的肩膀,见他还在发愣,无奈地叹了几口气,“李执事,你以后慢慢就会懂了。”
房间里,看着恼羞成怒使劲扒拉衣服的邹子彦,青诀躺在床上哈哈大笑。
那个时候她还不道嘲笑的代价,后来邹子彦用一整天的时间,让她道了什么叫“我道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貔貅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邹子彦还抱着她反反复复地亲,将她揽在怀中,和她说话。
他说:“青诀,以后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能不能专心点?我好不容易来一趟,说什么你都不放在心上,我在你眼里还不如一个青黛重要吗?”
他说着便有些委屈,将她揽在怀中,“我在魔宫很寂寞的,每天都想来见你,但是又不敢天天来,每次来就想和你好好说说话,你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他说了半天没有反应,将她转过来才发现她睡着了。她还在熟睡,但是会下意识地伸手揽着他,靠在他怀里。
就是这样一个小举动让邹子彦心里的委屈得到安抚,她嘴上说不在意,可总会习惯性地倾向他。
他在她熟睡的脸上亲了一下,越看越喜欢,“青诀,跟我回魔宫住几天好不好?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
青诀觉得很痒,抬手打在他脸上,“子彦,别闹。”
他抓住她柔软的手,握在手里。
躺在她身边看着她。
不管心里有多少委屈和不满,总会在抱住她的瞬间烟消云散。
青诀醒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眼前满天星河,萤火飘舞。
邹子彦从身后搂着她,让她坐在自己怀里,脚下是连绵的繁花,开在枯萎的藤萝之间。
“这是哪?”
“这是鬼海。”他带着她往下看,那脚下的萤火更多,从黑水中慢慢悠悠地飘上来,“这些萤火是死去的怨灵留在世间最后的念想,很快就会熄灭。”
他伸手抓住一缕,摊在掌中,“从萤火中能看到它们最后的一瞬。”
青诀在那抹萤火中,看到一滴眼泪。
爱而不能,求而不得,郁郁而终。
青诀想到了自己的母上,她是否也是因为生父的离去,积怨生病,最终走火入魔而死?
她抱住邹子彦的手臂,不想自己将来也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们都要好好的,不要像我母上他们一样,喜欢却不能在一起。”
他将她又揽紧了几分,想到青溦可能害死过她的母上,眼神微微暗沉下来,“青雀宗的三位长老对你不敬,等过段时间,我帮你杀了他们好不好?”
青诀吓了一跳,“他们也罪不至死吧?不过我确实有废除长老的打算,但是又担心一些别的东西,这件事容我好好考虑一下……”
他点头“嗯”了一声,想过段时间找到证据了,再告诉她这些事。
周围的一切随心境而变化,脚下的枯藤血花察觉到邹子彦心情还不错,蔓延着盘旋在他们,开出一朵朵鲜艳欲滴的红色花朵。
青诀摘下一朵,戴在指尖,很快就枯萎散落,“这里的花和青雀宗都不一样。”
“魔宫阴暗湿冷,很多花都无法生长,唯有血藤不需要阳光。”他说着说着,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就像这血藤一样见不得阳光,“青诀,等你想做的事做完之后,我们去人间生活好不好?”
“为什么要去人间?”青诀反问他,“魔界不好吗?”
他怔了一瞬,“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其实不管去哪都好,重要的是每天都要开开心心。”她回头朝着他笑了笑,捏着他的脸,扯出一个笑脸,“你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了,你看你以前笑起来多可爱。”
他抓住她的手,不满道:“你总说我小时候更可爱,那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
“因为你生气的时候更可爱啊。”
他恨得心里痒痒的,抓住她的手将她拽到身上。她的身体很轻,整个人压上来都轻飘飘的,纤细的腰肢在他手中,让他生出一种恨不得将她揉碎的冲动,
邹子彦一边克制着自己,一边亲吻她的嘴唇,将她压进柔软的花瓣之中。
离开青雀宗的青诀不再矜持,她伸腿勾着他的腰身,甚至等不及他脱衣服,一双小手慌忙地帮他解开衣带。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灼热,邹子彦眼底的光已经沉得不能再沉。
他像小兽一样扑过去,将她拆吃入腹。
那天的青诀很热情,他也有些失控,每次告诉自己要温柔的时候,总是被她的热情灼烧掉理智,忍不住在她柔软的身体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青紫。
魔界的月色很暗淡,淡的只余下浅浅轮廓。邹子彦从身后魇足地拥着她,一袭衣袍盖在身上,两人席地相拥。
她白皙的皮肤在月色下镀上一层清冷,他轻轻吻着,问她:“喜欢这里吗?”
青诀玩笑道:“喜欢是喜欢,就是有些腰酸背疼。”她说着眼皮疲惫地打架。
邹子彦听完发笑,抵着她肩头告诉她:“魔界还有好多这样的地方,每个地方都带你去一次可好?”
青诀连忙扯着衣衫遮脸,拼命摇头。
他也跟着钻进去,在衣袍下吻住她,缠着问:“好不好嘛?师父……”
……
新进的内门弟子,勤奋到让所有人都害怕,每天仅睡两个时辰,就连吃饭也是一边端着碗,一边练习。
青黛蹭偷偷去看过几眼,看完大为震惊,跑去跟青诀说:“宗主,林霄太恐怖,才来几天就学会了第一重,你快去看看啊……”
青诀觉得她大惊小怪的,淡定处理事务,“他本身修为都在,进步快些也正常。”
没过几天,青黛又来了,震惊道:“宗主你快去看看啊,林霄又学会第二重了!”
青诀怔了怔,但还是觉得属于正常,“前两重本来就简单,他学得快点无可厚非。”
没想到过了不但一个月,青黛又来了,她脸上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宗主你快看看啊,林霄又学会第三重了!”
青诀这下坐不住了,她跑去训练场偷偷看了几眼。
林霄已经掌控第三重:灵语。
正和手上停留的灵雀交流,灵雀扑腾着翅膀,唤来自己其他的同伴,围着他的手来回扑腾。
那场面让青诀大为震惊。
这得练多少次才能达到这样的程度?
后来她把这事告诉邹子彦,他还不信,跟着她又去偷偷看了一眼。
林霄已经开始修炼第四重:问心。
受伤的灵兽在他面前奄奄一息,他探心境,很快就看到它受伤的原因,加以自疗。
邹子彦不禁发出疑问:“我们当年修炼的时候有这么快吗?”
青诀咋舌,“不道,我只道他这样修炼下去早晚要出事。”
《唤灵诀》讲究心神合一,和剑道有本质的不同。剑道可以通过努力来成就自我,可是唤灵却需要浑然天成。
不是说林霄的勤奋不对,而是他根基立得不稳,越往后瓶颈期会越难。
当年母上带领他们修炼的时候,一直告诫他们切勿急躁,前期打好基础,后期的修炼速度才会更快。
青诀捉摸着,“要不我将他收入门下,亲自教导他吧?”
邹子彦吃味,“不行,我不想别人叫你师父。”
青诀瞪他两眼,“自己不叫就算了,还不准别人叫?”
他委屈地揽着她腰肢,撒娇:“师父,不要收其他徒弟,就我一个人叫你师父好不好?你要是收了别人做徒弟,我真的要委屈死了……”
青诀却笑得不行。
为什么欺负他会这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整理了细纲,好像月底就要完结了。
74.霖岚他喜欢你 ·
青诀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身后的手将她揽着,“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我等会儿找霖岚有事。”
她拨开他的手起身, 拿起身侧叠好的衣服穿上,那双不老实的手又伸来将她环住。
邹子彦把下巴放到她肩膀上, 嘟囔着:“青诀, 你不是说要跟我回魔宫去住?”
“我什么时候说过?”
“昨天晚上。”
青诀睁大着眼睛,“这床上说的话怎么能算数?”她说着赶紧穿上鞋子,准备跑路。
邹子彦拽着她的衣袖, 问她:“那什么地方说了算数?青雀殿说了算不算数?”
她像是意识到什么,还有一只鞋子都不穿了,赶紧拔腿就跑。跑了没两步,就被人拔了起来,他单手夹着她就要往青雀殿里走。
青诀打不过他, 只能死死拽住帘子求饶,“别别别,我错了。”
帘子不经拽,一拽就掉。
邹子彦怕她掉地上,又把她搂在怀里。
她扑腾了两下, 被他放在毛茸茸的毯子上, 他俯下身问她:“什么时候去魔宫?”
“现在不行,你容我处理…嘶——!”
她嘴上被咬了一口, 他不满地勾着她的舌头, “你上次也说有事去不了,结果我看你每天跟着青黛疯玩, 倒不像有事的样子。”
青诀不是不想去,而是每次去压根没欣赏什么风景, 光顾着腰酸背疼了。
她生气的时候踹过他两脚,他立马就委屈巴巴地把她抱着,说:“不喜欢吗?我看你喜欢才继续的。”
汰,再喜欢也经不住这个频率。
青诀不肯答应,她用手臂挡着不让他亲。
邹子彦扯着她的衣服,咬她脖子,摸到她脖子后面的疤痕,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什么时候能把这道疤给除了?”
她含含糊糊说不知道,他张开尖尖的牙齿,更凶狠地撕咬。咬完又有些吃味,“我不想他在你身上留下东西。”
每次一说起齐陵的事,他就迈不过去。
她这徒弟就是表面看着温顺,其实背地里心思多得很,她连忙哄着:“我在找办法了。”
“那你过几天生辰,能和我去魔宫吗?”他眼睛亮亮的盯着她,轻吮她唇,“我身上的魔气能控制了,不会像上次那样伤你,你再去一次好不好?”
青诀被他亲得迷糊,“你容我想想。”
“还想?”他真恨不得将她捏碎了,免得她老是想方设法地敷衍自己。
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青诀吓得瞬间清醒,邹子彦在开门之前将她拦腰抱起,躲到屏风后面。
青诀的心跳有些快,她从屏风里隐隐可见外面的轮廓,来人好像是霖岚。
他抱着一叠册子,要与她商量。
青诀推开邹子彦,用嘴型告诉他:别闹了,快把我放下来。
却被他缠着不放。
他有些不高兴她天天和霖岚呆在一起,伸手拨弄下她的衣衫,用力亲在她肩头。
青诀瑟缩,也不敢出声。
躲在屏风后面心惊胆战的。
邹子彦知道她不敢发声,竟是直接将手伸进她衣裙里,托着她的腿将她抵在墙上。
青诀差点惊呼出声,她扶着他的肩膀,用眼神警告他不要乱来,他却丝毫不停。
他生气地咬着她的脖子,谁让她每次说谎话来哄他,他还不能不高兴了吗?
屏风挡住了光源,里面能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到里面。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息,青诀胸口滚烫,又紧张又刺激。
他抬头吻住她的唇,微睁的眼中闪过不满。她陪着霖岚的时间都比他长,真是气人。
他知道外面看不到里面,也知道青诀不敢出声,所以动作越来越大胆,指间褪去她的衣衫,揉搓着她的脖颈,爱恋地亲吻。
青诀只能抱着他的肩膀,面色通红地挂在他身上,轻薄的衣衫已经散落到腰间。
他低下头埋在她心口,食髓知味,青诀的脚趾都绷紧了,雪白的肌肤浮上一层粉红。
窗外的光芒透到她脸上,泛起一层薄晕。
有那么一瞬间她忘了自己身处何处,也忘了外面还有其他人,手指下意识伸入他的发间,轻轻绷紧着身子想要得更多。
她难耐地仰起头,又不敢发出声,只能咬着自己的手臂像条缺水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霖岚以为殿中无人,便将册子放下,端坐在侧位帮她整理了一番桌面。
她总是不在意分类,东西都杂乱无章地丢着,每次要找的时候就在里面一通乱翻。
他弯下腰,任劳任怨地帮她整理。
整理着,忽然发现一只落在桌下的鞋。
他的轮廓投在屏风上,看得青诀紧张。
他怎么还不走?赶紧走啊!
衣衫散落而下,已经遮不住她白皙的肌肤,她一面沉迷于情/欲,一面又胆战心惊。
邹子彦一手将她托着,一手解自己的腰带,他脱得倒是熟练,两下拨开,又将她的腿盘在自己身上。
在关键的当头他忽然俯身吻住她的唇,将她用力抵在墙上,她的声音被他咬在齿间,全部堵住。他的动作比之前还要凶狠百倍,似乎是怕外面的人进来发现,他还撑着她身后的墙用衣衫将她挡住。
青诀眼神涣散,手心都攥紧了。
等、等霖岚走了,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她伸出的腿在他手间晃荡,抛起又落下。她只能将他抱紧,任由他夺走自己的呼吸。
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能不能停下来?
青诀无法喘息,也不敢宣泄自己的□□,眼底都浮现出雾气,微微张着唇呼吸。
可是她这副模样,让他更想欺负她。
邹子彦眼中敛着暗淡的神色,他俯身再次将她吻住,用力将她整个人都牢牢钉在墙上。
青诀手上的手串忽然断开,一颗颗墨绿的珠子“霹雳啪啦”落到地上,到处乱滚。
邹子彦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听外面的状况,青诀的心窝也有一瞬间的骤停,她先是脸色一白,而后又涨红。
她紧张看着外面的人,将身子埋进邹子彦怀中,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把手串护住。
“……”
珠子落地的瞬间,霖岚就愣住了。
一颗墨绿色的珠子滚到他脚边,他弯腰捡起正要起身,正要走到屏风后面忽然想到方才桌下的那只鞋子,脚步慢慢停下,指尖发冷地站在原地。
邹子彦垂下眸色,又开始动作。
他侧过的眼神很冷,紧盯着霖岚投在地上的影子,将她柔软的身躯紧紧抱在怀中。
青诀受不住,微微喘了两声。
明明已经是入春的天气,青雀殿里竟如此之冷。霖岚睫毛轻轻颤动,他捏紧手里的珠子,没有再往前,而是慢慢地后退。
他总是安静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最后关上殿门,一言不发地离开。
青诀松了口气,第一件事就狠狠给他胸口一拳,面色涨红,“放我下来!”
他吭都没吭一声,仍旧将她抵着。
手上托着她的腰肢,不安地问她:“青诀,你以后会和我成亲吗?”
她还在恼他,不肯回答。
邹子彦低头细细亲吻着她,带着恳求的意味:“青诀,你有没有想过要和我成亲?不要哄我好不好,我要听真话。”
青诀被他亲得晕头转向,“还早着呢。”
“怎么早了?”他埋在她脖间继续用力,藏着自己眼中的暗沉,故作委屈:“你都不是我师父了,成亲不行吗?”
青诀被他抵得声不成声,她难耐地揪住他的衣袖,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哄着他:“你容我想想。”
“你又哄我。”他张开尖牙咬她脖子,咬得她呼痛,又轻轻舔舐着,让她生来死去。
青诀欲哭无泪。
这、这不哄骗着,他不得上天了?
回到房中的霖岚,用力关上门。
在黑暗中睁开晦涩难明的眼睛。
殿前看到的一幕幕不断在眼前闪现。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珠子,紧紧捏在指尖,捏得指尖泛白,恨不得捏碎,可是不管怎么用力都办不到。
他将珠子攥进手心。
强撑在身体里的最后一口气也散了。
他用力抵着房门,手指微微颤抖。
一贯的从容不迫溃不成军。
他知道会有这些事发生,他也以为自己可以接受,可是当它摆在面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失态了。
霖岚病了,
那病来势汹汹,卧床两天也不见好。
青诀派医官去看过两次,每次都说快好了,可最后还是反反复复。
她曾去见过霖岚一面,他卧在床上帘子遮挡,只能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咳嗽声,声音也有气无力:“让宗主见笑了,耽误的事务,等我病好了,都会一一处理。”
“那些事你就别管了,好好养病。”她说着就要上前,掀开帘子看看,“我帮你看看病。”
霖岚却抬手挡住,隔着帘子也能感受到他的疏离,“病态无礼,还望宗主勿见。”
青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也没多想。
她回到殿中跟邹子彦说起这事,他哼了一声,似乎早已料到。
他拿起青诀手中的册子,就要帮她处理,“既然霖岚病了,那就我来帮你。”
“你别捣乱了,连个符咒都画不好——”
她声音停着齿间,见他落笔有鼻子有眼的,合着先前都是在她面前装得蠢笨?
青诀忍不住捏他的脸,捏得泛红,他闷着不吭声。她停下手,“你这是怎么了?”
他垂下眼眸,“没什么。”
“没什么是怎么了?”
他闷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你不觉得你太关心霖岚了吗?”
青诀觉得不可思议,笑道:“他是我青雀宗的主事,他病了,我去看看他有什么问题?”
“那他要是装病呢?”
“他装病干嘛?”青诀又笑了,“谁跟你似的,整天闲得没事找事做。”
邹子彦听完更气了。
他抱着册子又开始不吭声。
呵,他还闹起别扭来了。
青诀懒得理他,拿起账本看起来,还用脚把他蹬到边上去坐。
反正过两天他自己就好了。
但是邹子彦却用两天的时间证明:哄不好的。
她踹到他到边上去,他就去边上睡。
她扯他被子,他就不盖被子。
有时候她欺负得狠了,他就抱着枕头说:“我要回魔宫去睡了。”
青诀:?
是她提不动刀了吗?
她扔了一床被子给他,警告他,在青雀殿打地铺也不准回魔宫。
登门拜访的楚经秋看到睡在青雀殿的邹子彦,看热闹似的乐了,“哟,怎么睡地上也不回去?青雀宗有这么好吗?”
邹子彦目光沉沉地把他盯着,一脸杀气,看得楚经秋害怕,等青诀出来,他立马又将杀气隐去,恢复乖巧徒弟的模样。
楚经秋立马告状:“青诀,你看你徒弟,他刚刚瞪我……”
青诀抬眼看着楚经秋,昨晚光顾着生气了,有点没睡好,“你来我青雀宗干嘛?”
“这不是马上要生辰了吗?我想跟你商量商量,咱们要不要一起在青雀宗过?”
邹子彦警惕,“她要跟我回魔宫过。”
楚经秋吃味,“就你们两个人?”
“就我们两个人。”邹子彦敛下神色,偷偷看了青诀一眼,生怕被她拒绝的小表情。
楚经秋难过,“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过?”他看向青诀,非得讨要一个说法,“我们不是同一天生辰吗?为什么你们两个人过不带我过?”
青诀沉思。
这个问题,有点不好回答。
吃味的楚经秋也非得留在青雀宗睡觉,青诀不让人给他准备房间,他就抱着被子跟邹子彦一头一尾地打地铺,互不相让地瞪着对方。
“她是我师父,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你未来师丈。”楚经秋得意忘形地告诉他,“我知道你对你师父有意思,但是你没机会,青诀在往生池中看到和我一起成亲的画面,我注定是要和她成亲的,你懂了吗?”
邹子彦紧抿着唇,周身黑气萦绕。
他瞬间撕下伪装,天地在一瞬间变得黑暗,他浑身布满黑色的纹路,如地狱而来的修罗,神色骇人,“你再给我说一遍?”
窗外惊雷炸响,楚经秋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他抱着自己的被子,仿佛看到在梦中大杀四方的魔尊。
“你,你…别乱来!这可是青雀殿!”他害怕地后退,抬手抵挡,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他连忙去找青诀庇护,青诀也不见了?
青诀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看着陌生的周围,“这是哪?”
“魔宫。”邹子彦正将一个冰冷的东西套在她脚踝上,她瑟缩着想收回来,他却抓住不让她动,顺着她的脚一直慢慢往上抚摸着,最终来到她脖子后边,冰冷的指尖轻抚着。
“青诀,你不是要和我一起过生辰吗?”他抬起的眼中充斥着黑色的纹路,脸上和脖子上也未曾幸免,将他的神情呈现出一种妖异的色彩,“呵,真想把你锁起来,谁也不见……”
他的手指冷得青诀打颤,她缩着脚,脚上冰冷的东西惊醒了她。她神色一僵,尴尬地笑着,“子彦,别玩了。”
他眼中流转着丝丝落寞,“和我成亲吧。”手指揽着她后脖子,垂下哀伤的神情,“青诀,你对我总是若即若离,我没有安全感……和我成亲好不好?”
“可是……”青诀想说什么,又被他伸手堵住,他神色晦暗,“我不要听借口,我只听答案。”
“可是,我本来就要和你成亲的啊。”
青诀认真地看着他。
他从愣怔到小心翼翼,“真的?”
“昨天我想了一晚上都没睡,因为奴隶场的事情没解决,我也无暇顾及私人之事。你若是担心,我们可以先订亲,等那边的事都处理完了,我就把宗内的事务交给霖岚,和你回魔宫住。”
邹子彦还是有些不安,他一想到楚经秋说的话,便有些不自信,“你没有骗我?”
“怎么会。”
他不安地亲吻着她,将她圈在怀里,“如果你骗我,我就把你抓回魔宫锁起来。”
青诀吓得缩回脚,不会吧?
这才看到脚上的不是什么铁链子,而是他用手串改的脚链。
“之前的老是断开,我改了一种编法。”他伸手拨弄了两下,“有一颗找不到了,我重新给你补了一颗,你戴在身上不要取下来,我怕我身上的魔气伤到你。”
他把珠子隔开一颗颗缠绕着,果然结实了很多,就是补的那颗颜色有点淡,看起来有些不统一。
她想到那天的事,就有点来气,“还不是怪你?你说你乱吃什么飞醋,连霖岚的醋你也吃。”
邹子彦严肃,“霖岚他喜欢你。”
她愣住,“别胡说。”随后想了一下,又道:“我会注意分寸,你别乱生气,叫外边人知道了多不好。”
他从身后将她拥着,“好,你生辰那天我们订亲,双喜临门。”
青诀:?
这借口找的可真好。
到了她生辰那天,魔宫焕然一新。
脚下血藤滋生,红花飞舞,螭尤摇晃着脑袋在花间盘旋,惹了一身的花瓣。
邹子彦拉着她的手,带她来到鬼海之巅,在这里能看到浮游众生,无数生灵在周围徘徊飞舞,在这里许下的一切,都会被魔界的生灵所知晓,传给世间万物。
他对她许下诺言,“我会护你一生一世,那些想伤害你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受委屈,你在我心里已经比性命还重要。”
青诀感动,“我也会护你。”
“你不用护着我,你只要好好爱我就够了。”邹子彦垂眸,将一枚骨戒用绳索穿上,戴到她脖间指尖温柔地抚过她的眉眼,“如果你背叛我……”
“那我就天诛……”
他连忙将她的唇捂住,“我不要你发毒誓。如果你背叛我,我就把你锁在魔宫。”
青诀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不安,连忙抱住他,承诺:“子彦,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和你回魔宫,我说到做到。”
那天鬼海之中,星光璀璨。
他低头轻轻磨蹭着她的鼻尖,俯身拥吻。
喜欢一个人就是如此,明明知道她心里只有自己,仍旧会患得患失、惶恐不安。
因为太害怕失去,因为失去的代价承担不起……
青诀从魔宫回来,明眼人都能感觉到她有些不一样,经常走神,还摸着脖子上的骨戒傻笑,套在指尖玩。
身旁的霖岚跟她禀报:“到目前为止,江月宗的奴仆已经全部脱离奴籍,恢复自由之身,还有奴隶场的改造计划,我也做得差不多了,你看……”
霖岚把册子递给她。
她回神,“做完了吗?”
册子拿到手,还是半成品。
她边看边点头,“嗯,做得不错,就按你写的去办吧。”
霖岚的视线落在她脚上,里面多了一颗浅色的珠子,而缺失的那颗就在他怀中放置着。
他想到那天的事,神色微暗,“宗主没别的事,我就先退下了。”
“等等,”青诀把册子给他,“霖岚,你怎么册子都不拿就走了?”
霖岚哑然失声,他俯身接住她手里的册子,隐藏的情绪有些失控。
他忍不住问:“骨戒是少主送你的吗?”
“嗯。”她自然地拿在手中把玩,“过段时间请你们吃酒。”
霖岚心中苦涩,强行压下,他维持着自己的不卑不亢,“那就提前恭喜宗主了。”
他从殿上退下,心中一片茫然。
站在青雀神像旁,望着高高在上的石像,脚步虚浮。
他想到最初的愿望只是和她说一声对不起,后来想让她原谅自己,最后又想留在她身边帮她。现在全部实现了,怎么又开始变得不再满足?
人,果然是有贪念的。
一旦达成,就会想要更多……
阁楼上的楚经秋,用望远筒看到青诀回来,立马就带着他的好酒来找她。
“青诀,你可想死我了,生辰也不帮我过……”他跑到一半,看到她手中的戒指,怔了一下,“这是什么?”
“骨戒,子彦送给我的。”她说完塞进衣服里,宝贝得不行,嘴边眼底都是笑意。
楚经秋好像在懵懂之间明白了什么,整个人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他不小心将手里的酒坛子打翻,酒水哗啦落了一地。
75.你真的甘心吗? ·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订亲了。”
……
春雨绵绵, 冰冷人心。
楚经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只记得酒砸在脚边,冷得他瑟缩。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么突然?”而后陷入良久的沉默。
青诀盯着他看了好几眼, 解释说:“虽然有些突兀,但我确实考虑过很久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告知你们……”
他扯出一抹笑, “那恭喜你们啊。”
从青雀殿出来,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他提着酒跑过来的时候都没注意,光顾着高兴, 离开的时候倒是将浑身淋了个透湿。
远处的青黛喊他:“楚少宗主,你不打伞吗?要不要我找人送你回去?”
他说:“不用了。”随后又鬼使神差地问她:“你知道你们宗主和少主订亲了吗?”
青黛震惊:“没有啊,什么时候的事?”
楚经秋愣怔着,呢喃自语:“原来你也不知道……”
前世邹子彦入魔的时候,他以为只是师徒情谊, 后来他将她娶了回去,他也觉得那只是他一个人的妄念。
他还信誓旦旦地跟他说,自己以后要做他的师丈。直到刚刚才明白,原来邹子彦不是妄念,只有自己才是妄念……
头顶伸来一把伞, 挡住碎雨。
楚经秋抬头猛然看去, 笑得比哭还难看,“你知道他们订亲了吗?”
霖岚眼底的神色仍旧淡淡的, 墨绿色的衣衫像青竹一样挺拔。
他手握油纸伞, 跟他说:“我送你回去吧,楚少宗主。”
楚经秋起身跟在他身旁, 望着绵绵不绝的碎雨就和他的心一样湿漉漉的,“他们怎么就订亲了呢……他们不是师徒吗?这怎么看也不可能啊……你觉得这合理吗?”
“楚少宗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超出范围就会一败涂地。”
“他邹子彦不也超出了吗?”
“楚少宗主只羡慕结果,未曾想过过程,换了楚少宗主处于他的位置,不一定会有他这样的勇气。”他握着油纸伞,劝他释然:“宗主想要的是一份至死不渝的感情,在她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我们都错过了太多。其实输给邹子彦我愿赌服输,楚少宗主也请放宽心吧。”
楚经秋微愣,“他做了什么?”
霖岚停下脚步,看着愣怔的楚经秋,温和笑道:“看来楚少宗主还未完全恢复记忆,这样也好,对你来说何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他将手中的油纸伞交到他手中,转身步入雨幕之中。
楚经秋叫住他:“你真的甘心吗?”
“我也曾不甘心过,可是现在想来,或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他侧过身,道:“我早已无法离开,楚少宗主如果还能抽离,当然是最好的结局。”
楚经秋愣怔住,他或许从未想过霖岚会爱得如此深沉,爱到甘愿失去自我,甘愿成为另一个人的附属品。
或许……
自己真的是最没有资格的那一个。
他恍然松开手,油纸伞坠落到他脚边,抬步步入雨幕之中。
那天他想了许多,回到千机宗的时候已经浑身冰冷,严叔命人拿了毯子将他擦干,他抓着碎发,忽然问:“你能跟我讲讲当年我爹和青诀母上之间的事吗?”
严叔有些为难,“宗主不让我们提起……”
他抬起冰凉的眼神,“严叔,你就告诉我吧。我想知道他到底输在了哪。”
严叔叹了口气,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少宗主,有时候输了不代表你们不够好,只是造化弄人而已……”
那年的楚千极,脾气还不似现在古怪,谦谦公子,众人梦寐以求。千机宗也是红极一时的大宗门,无数人踏破了门槛,想与他结亲。
可他谁也看不上,偏偏喜欢冷冰冰的青栾,而青栾,也在权衡利弊之后答应与他一试,这场感情的开始并不算轰轰烈烈,结束的也甚是平淡。
年少时候的性子,总是有些固执骄傲。
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几乎都是吵架冷战,吵得最厉害的一次整整三个月没理对方。
那个时候严叔就劝他,“你们之间总要有一个人服软,性子都如此高傲,将来肯定要吃苦头的。”
楚千极就觉得,自己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怎么就要低声下气去哄人了?
后来等楚千极后悔,想要再去与她和好的时候,青栾却说:“我们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她冰冷的神情,和高高在上的青雀神像一样,不带一丝感情。
短暂的心痛之后,高傲再次占领高地。
他发着狠誓:“此生不会再踏入青雀宗半步!”
她常说两个人都是固执的人,不能吵架,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会。
可实际上,他比她还要固执百倍……
听说她生病了,他忍着不肯踏入。
背地里却担心受怕,让严叔去给她送药。
听说她买了个奴隶,他也不肯踏入。
背地里却忍不住发怒,将宗内的奴隶全部驱赶出去。
听说她私下成了亲,他也不肯踏入。
那天夜里却醉得不省人事,一夜荒唐,心如死灰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人。
时间越长,便越是没有理由去见她。
年龄越大,越是瞻前顾后。
直到她死的那天,他哭得眼睛都快瞎了,仍旧没有去见她。
没有理由,也没有脸面。
余下的只有悔不当初。
他错过了一段让自己后悔终生的缘分,再想要赎回的时候,早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余生只能悔恨之中,品尝苦果。
……
听完严叔的描述,楚经秋也有感同身受的疼痛感。如果当初他勇敢反抗父亲,珍惜那段缘分,是不是现在在她身边的人就是自己了?
严叔看到他眼眶的热泪,叹息道:“是宗主的固执害了你,但是你也别怨他,他这些年,其实他自己心里也不好过的……”
楚经秋点点头,“我不怨他,怪我自己。”
那天的楚经秋喝了很多酒,他把那些关于她的东西一件件翻出来回忆,才发现自己真的错过了太多太多。
他和自己的爹一样,都有些自己的骄傲和固执,可青诀想要的是至死不渝、唯她不二的喜欢,他的喜欢根本就不够深。
他站在阁楼上,看着死去的兰花。
无论他多用心的浇灌,不是自己的,终究不属于自己。
“少宗主,你下来啊!上面太危险了!”
他摇晃着探头,“嗯?你说什么?”随后身子一翻,从阁楼上摔了下去。
“少宗主——!”
……
一滴冰凉的水滴落到他脸上,他伸手擦去,是一滴雨。
千机宗下雨了,雨水落到栏杆上,溅到他脸上。
“楚经秋……你能不能,借我一笔钱?”
他转着扳指,漫不经心地问她:“青诀,原来只有这个时候才想得起我。”他想到她为了齐陵刀山火海,语气便有些嘲讽:“怎么,你的齐陵帮不了你吗?”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下去,似是不习惯这样低声下气,她说不出恳求的话来,只能直愣愣地看着他,“可以借给我吗?”
这么多年,从来想不起他。
需要钱的时候倒是想起了。
他倚在躺椅上,慢慢晃悠着,“需要多少?”
“九千多万。”
他笑着说:“青诀,我们是什么关系,找我借这么多钱?”
她微微抿唇,鼓起勇气说:“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楚经秋大笑了起来,“你当初让我走的时候,我可没忘记。现在说我们是好朋友,会不会太晚了?”
他面上戏谑,目光却牢牢锁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可是让他失望了,她只说:“打扰了。”
便转身离开。
楚经秋起身抓住她的手,心中怨气无处宣泄,“青诀,说一句软话都不会吗?”
她脸色苍白地回他:“你说得对,我们的关系还不足以让你借这么多钱,是我欠考虑了。”
开口借钱,却不愿放下高傲。
楚经秋甚至恶劣地想着,等她被逼到走投无路了,一定会回来求自己。
可是他忘了,青诀是何等高傲的人,她本身就是被逼到了死路,才会向他开口求救。
他等到最后,只等到青雀宗大火连绵。
他从来没有像那天那般失态过,骑着千灵马冲到青雀宗,疯了一样往里面冲。
那些债主将青雀宗团团包围,熊熊烈火。
他有钱!他帮她还债!
可是她已经不需要了。
众人高喊着:“青诀已死!”
他跪在摔碎的青雀神像面前,无尽地忏悔自己的过错。
可是有什么用呢?
楚千极派人将他接回,他病得一塌糊涂,高烧不醒。听到父亲在他耳边说:“傻孩子,为什么要和我一样固执……”
他大病一场,而后便从千机宗出走。
隐姓埋名来到人间,企图忘却那些过去。
可是愧疚和悔恨如影随形,将他折磨得不人不鬼。
他装疯卖傻,成了一个乞丐,妄想用这样的方式弥补自己的过错。
一百年浑浑噩噩地过去,他甚至没办法死去,害怕在阴间撞见她面色苍白的模样,质问他:“为什么不借给我?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是啊,他们是好朋友。
他妄想得到太多,超出原本的位置,怎么会有好下场?
霖岚的声音像诅咒一样,一遍遍回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超出范围就会一败涂地……”
“少宗主?你醒醒!”
楚经秋睁开眼,瞬间坐了起来。
无数记忆涌入他的脑中,两世交错在一起,让他分不清。
“少宗主,你摔到了头,快躺下歇息。”
他却执拗地站起来,追问:“青诀呢?青诀还好吗?”
“青宗主当然好啊,青雀宗现在蒸蒸日上,受人景仰,少宗主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是啊,她现在已经不需要自己了。
楚经秋颓然坐下,笑着笑着眼泪就跟着滑落。
他把脸埋在掌心间,一片湿润,“严叔,你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吗?”
严叔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年他父亲的影子,他叹了一口气,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或许本来无论他怎么做,有些东西都是强求不来的。
不甘心只会让自己入了魔障。
……
赶在冬季来临之前,青诀做了一件大事。
她和南阳达成共识,将全面改造奴隶场,取消奴隶制,并且改造之事全权交给了霖岚。
霖岚为奴隶出身,现在又要推翻奴隶制,起初很多人反对,害怕动摇了自己的地位,但青诀仍旧力排众议,全力支持他的一切抉择。
百宗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甚至有些人忍不住在七宗大会上痛骂青诀“尊卑不分”,和她母上一样,要乱了整个修仙界的位份。就连宗内的三大长老,也是极力反对,甚至放出要罢免青诀宗主之位的狠话。
当天很多人围聚在青雀宗,要求给一个说法,青诀不理会,没过两天围聚的宗门便越来越少,反对之声也越来越弱。
据说每一个骂过她的人,都会在当天夜里收到一份礼物:剃光头发。
谁敢动手,邹子彦就蹲在他家房顶上,眼神阴恻恻地盯着他们。
除了无脸出来面见众人,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担心邹子彦要了他们的性命,所以反对的声音便越来越少,不得不屈服于青诀的“淫威”之下。
而对于反对的三位长老,青诀也给出了自己的抉择:废除长老制。
青溦最害怕的事情成真了,他脸色铁青,召唤其他两位长老夜里商议办法。现在青诀铁了心要废除他们,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那就只有……像除掉青栾一样,除掉青诀。
“……和当年一样,以靥兽诱梦入魔,青诀现在正在冲击第九重境界,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她。”
太溦点头,“只有如此了。”
太清询问:“废除之后又该由谁担任?”
“当然是由青黛担任,她这人极容易掌控,对我们来说最有益处。况且她当年随了宗姓,按理来说,她本来也是青家的人,由她担任没什么不可。”
“那如果邹子彦回来复仇又该如何?”
青溦和太溦同时陷入沉默,“看来只有将他拉拢,才能避免一场腥风血雨。”
话音刚落,殿内卷起残风,怨灵四起。
三位长老心惊胆战地抬头,便看到倚在房梁上的邹子彦。
“长老们想怎么拉拢我?”
他眼神中带着嗜血的猩红,嘴角勾笑,一点一点解开缠绕在手上的绷带,露出螭尤图腾。
“说来我听听呢?”他从房梁上跳下来,手中绷带落地,露出手臂上完整的图腾。
三位长老脸色巨变,不知道刚才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
就在这时青诀也进来了,她神色中带着毁灭的色彩,嗤笑着:“你们可真是青雀宗的好长老,勾结外宗,贪生怕死、吃里爬外,还妄想弑主夺位……我今日就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青溦冷下神色,“青诀,你就不怕背上滥杀无辜的罪名吗?”
“滥杀无辜?”青诀的神色很冷,冷进骨子里,“魏管事,方才他们说的那些你都听到了吗?他们利用魇兽入梦,害我母上,我杀了他们算不算滥杀无辜?”
她的身后,正站着魏管事,魏青。
他声音沉沉:“不算。”
三位长老脸色剧变,这才知道她之所以提出废除长老制,就是为了让他们亲口说出自己的罪行!
外面的弟子齐刷刷冒头,将长老殿团团围住。现在无论如何也逃不了,青溦最先出手,想要先发制人。
邹子彦挡在青诀面前,手臂上的图腾瞬间化作螭尤,冲破房顶,将他重伤在地。
青溦吐出鲜血,他想让另外两人来救他,他们却想趁这个机会逃跑。
螭尤厉声怒吼,用尾巴将他们两人扫下来,一口咬下太清的腿,又一口撕碎了太溦的手臂。
“啊——!”惨叫声不绝于耳。
青溦撑着重伤爬起来,也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他颤颤巍巍爬起来,道:“青栾该死!她不念我们三位长老的功绩,一心只想着她自己!!”
“请问你们有什么功绩?”青诀走到他面前,眼底藏着深深的憎恨,“这么多年来,可有护过青雀宗半分?一群贪生怕死之辈,还想享受长老的地位,我母上废你们又有何错?”
她伸手捏住青溦的脖子,一直捏到他断气都不肯松开,而后割下他们三人的头颅,独自来到祠堂,跪在她母上面前。
诉说着:“我给你报仇了,你欠下的债我也还清了,你留下的遗愿也快要实现……”
她笑了笑,滑落一滴眼泪,“你生前总说我无用,你看,这不是都办到了吗?”
用血泪,一步步走到现在。
可是再也听不到她的肯定了。
“你看你多笨?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不好吗?非要让我去猜测,让我去误解……”
“生前不肯对我说一句好话,现在哪还有机会呢?”
她笑着喝下一杯酒,又敬她一杯。
在她印象中,母上总是严厉又不近人情。现在死了,为什么会那么怀念呢?
青诀醉得一塌糊涂,丢下酒瓶,抱着她的牌位胡言乱语。说着说着,整个人都爬上祠台,蜷缩着身子和牌位抱在一起深睡。
邹子彦从身后走来,将她从台上捞起,他整理好散落的排位,默默上了三柱香。
如果真的在天有灵,他希望青栾和她能彼此和解……
寒冷的冬天,相互拥眠。
青诀睁开红肿的眼睛,沙哑着问:“几时了?”
他从身后将她抱住,磨蹭着她的肩膀,“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可是我看外面已经日上三竿了。”她恍然起身,拿起披风,“我得处理事务。”
“青诀,”他从身后走来,将她抱入怀中,“都交给霖岚吧,你给自己放一段时间的假。”
她慢慢放松下来,“也好。”
魔界的冬天比以往都要阴冷潮湿,但是好在没有冰天雪地,景色还算不错。
她跟着他一起看过每一处的风景,冬天很快就过去,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
就在这时,霖岚也传来好消息:奴隶场已经彻底改造完毕。
青诀收到他的信,迫不及待地跑去找邹子彦,“我要回青雀宗,你跟不跟我一起?”
邹子彦正在雕刻东西,一见她光着脚就跑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工具,起身将她抱起来,“你怎么又不穿鞋子?”
“我跑太快了。”青诀又被放回毯子上,她拿出霖岚给她的信,脸上抑制不住高兴,“你要不要跟我回去看看?”
邹子彦俯下身子,帮她穿鞋,“不了,我送你过去吧。”
青诀错愕,“你不跟我一起吗?”
“我还有些事,做完了来找你。”
青诀有些失落,他突然不陪着自己回去还挺失望的。鞋子穿好,她不肯下去走路,抱着他的脖子,“你背我一截好不好?”
邹子彦对她的要求向来有求必应,他俯下身子将她背起来,嘱托她:“这几天没人管着你,你也别太得意忘形,要是被我发现你不好好养身子,我就打你屁股。”
青诀恼怒:“你不要以为我打不过你。”
他没得商量,“你本来也打不过我,乖乖听话,不要让我担心行不行?”
她趴在他背上,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过了会儿又问他:“你有什么事不能陪我回去?”
他说:“不告诉你。”
他当真把她送回去就走了,青诀愤愤不平,回到青雀宗的喜悦感也冲淡了不少,老想着他有什么事比自己还重要。
她回来本来是一件大喜事,可是青黛却郁郁寡欢,揪着她窗台上的兰花。青诀忍不住让她:“别揪了,都快被你给揪秃了,柳榆呢?他怎么不把你带出去玩?”
青黛恼怒道:“他死了。”
“?”青诀抬起头,“吵架了?”
她哼了一声,愤愤不平道:“我上次不是说想去人间玩吗?柳榆他明明答应了我,现在又跟我说过两天,可是我现在就想去啊!再过两天,再过我就没有这么想去了!”
这点小事也能把她委屈成这样,青诀教育她:“没准是真有事,你要多体谅他。”
“可是,他有事可以跟我说嘛,我又不是不能理解,可是他又不解释……”青黛揪秃了兰花,心情总算好了些许,她坐到青诀身边,问她:“宗主,魔宫好玩吗?你怎么玩这么久才会来?”
“还行吧,也就那样。”
“对了,少主怎么没跟你一起?”
青诀淡定道:“他死了。”
青黛:?这别扭的感觉,怎么有点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真的好不喜欢写剧情,只想着谈恋爱……我感觉还有几章就要完结了,番外顺序暂定:霖岚—齐陵—楚经秋,写到大结局再告诉你们大概内容,你们看着买。
76.她的祝愿 ·
邹子彦不来, 青诀确实郁闷了很久。
但是很快又投入到忙碌的事务当中,霖岚呈上的册子看得她眼花缭乱,好不容易熬夜看完, 第二天又得顶着晕头转向的脑子,坐着马车跟霖岚去奴隶场实地考察。
马车晃悠着, 青诀都睡着了。
霖岚盯着她看了几眼, 没有出声打扰。
奴隶场很快就到了,青诀仍未醒来。
霖岚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的状况, 又放下帘子特意为她挡住光线。
青诀睡得迷糊,一抹冰凉落在她额头。
她伸手去抓,握住了一双如玉冰凉的手。
“宗主,该下车了。”
“到了吗?”青诀睁眼,发现自己抓的是他的手, 连忙松开,“我怎么睡糊涂了。”
霖岚收回手,淡淡一笑。
他起身掀开帘子,带着她下车。
奴隶场焕然一新,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原先那些肮脏的泥土都铺上了板砖, 破旧的房屋也得到了修缮, 就连那些奴隶也都变得很不一样了,个个精神抖擞, 干起活来很是卖力, 也不再见那些老弱病残。
霖岚带着她往前走,跟她介绍:“现在改奴隶制为工薪制, 多劳者多得,家里有老弱病残需要养活的人, 干起活来自然卖力,而那些无人赡养的老人,青雀宗也会出钱补贴这一部分损失。”
青诀点头,对自己今日所见还算满意,“南阳那边可有说什么?”
“南峪城主说,只要账面上没有问题,他都能接受。现在短期内的亏损都是青雀宗在承担,目前有些吃力,但是等过两年,就会慢慢转亏为盈,后面会轻松很多。”
青诀最欣赏霖岚的地方,就是他不会只贪图眼前的利益,还会往更深的地方去思考。
短期的亏损不重要,重要的是可持续性发展。青诀点头,“做得不错。”
她来到绣坊,立马就有三五个姑娘跑过来跪下,嘴里喊着“再生父母”,又是磕头,又是感恩,个个热泪盈眶,而后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绣娘们,还拿出她们珍藏的绣品要送给她。
青诀本来没打算收,后来霖岚说了一句:“收了她们会心安一些。”
她这才收下绣品,这一收就收了一大堆,什么腰带手帕,荷包香囊,挂了她一身。青诀无奈地看着自己,“我从来不挂香囊的,你拿回去给底下人分了吧。”
霖岚看得笑了,那双温和的眼睛带着笑意,落下浅浅的微光,“好,我拿回去给他们分了。”
青诀无奈,“你还笑?快帮我取下来。”
他眼神温和,垂眸取下她头发上的穗子,握在手心里,“其实宗主这样也挺好,染了烟火气息,让人更觉得亲切了。”
“我平时还不够亲切吗?我平时就是太温和,你看青黛都要蹬鼻子上脸了。”
“宗主那是宽容,”他笑了笑,似是有些怀念,“其实宗主待人一直都宽容。”
青诀觉得这样不好,她前世就是待人太宽容,才让那些人肆意欺辱。
今世变得自私自利一些,反而再无人敢欺负她,稍微给点甜头,他们都得感恩戴德地跪谢。
“我算是看明白了,”青诀走在前头,“强者的宽容才是宽容,弱者的宽容只叫软弱。”
霖岚微微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等回到马车上,过了许久他才说:“那些过去的事,宗主还是不要再回想了,就当是全新开始。”
马车缓缓启动,青诀望着窗外的景色,忽然说:“霖岚,我时常想起以前的事情,如果那个时候你就和现在一样,全心全意地帮着我,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霖岚心中苦涩,无法回答。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是唯一恢复记忆之人,那他便可以免她一世烦忧,护她一生喜乐。
高大的青雀神像睥睨着众生,青诀走到一半,忽然回头问他:“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青雀神吗?”
“当然有。”
“那它要如何才肯莅临人间?”
霖岚想了许久,轻声答:“等世间再出现一位和当年先祖一样普渡众生之人,青雀神便会像当年一样,重返人间……”
青诀在神像面前立了很久,似是若有所思,她回到殿中看了很多关于青雀神的记载,看得入神,喝空了好几盏茶。
霖岚帮她添满茶杯,偷偷看她一眼,“宗主要下会儿棋吗?”
青诀来了兴趣,放下手中的书,“好啊,很久没和你下棋了。”
他起身拿来棋匣,坐在她对面,“宗主,我若是赢了能否给个彩头?”
“当然可以。”
他们二人的棋艺都为母上所教导,彼此不分伯仲。但是霖岚心思更细,青诀太过散漫,几局下来竟是她输得最惨。
她捏着棋子问:“你想要什么彩头?”
霖岚淡笑,“上次见宗主的兰花图画得尤为漂亮,我能否讨要?”
青诀都想不起来那幅图了,过了会儿恍然大悟道:“哦,那幅画没画完就被子彦添两笔给毁了,我顺手送给了他。”
原来是送给邹子彦了,还是两人合画。
霖岚有些失望,“那宗主能再为我画一副吗?属下实在是喜欢。”
再画一幅啊……
青诀细想,“那你再赢我一把。”
霖岚微微凝住神色,变得认真。
这局虽然青诀的胜面更大,但是他想要的,就一定会牢牢攥在手中。
他谨慎落下棋子,将她步步逼退。青诀也不甘示弱,紧咬着优势不放。
两人厮杀数十回合,最后霖岚以微弱的优势,赢下了这局棋局。
霖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温和而笑,“宗主。承让了。”
青诀又输了,整盘棋都被他牢牢捏在手心里,将她一步步引入圈套,逐个击破。她怀疑道:“你之前输给我是不是故意的?”
霖岚又笑了,他不好笑得太过放肆,微微抬手掩饰,“怎么会呢,宗主太不自信了。”
不是她不自信,而是这几把输下来人都给她输傻了。她放下棋子起身,兑现自己的承诺,“行,给你画一幅,想要什么样的?”
“想要那株浅绿色的兰花。”
青诀感叹,众人都喜欢郁郁葱葱的那株,他却和自己一样都喜欢那株细小不起眼的。
他还真是合自己的心思。
铺开宣纸,提笔作画。
霖岚在她身旁安静磨墨,偶尔抬头看她一眼,又垂下神色看她笔下的画作。
不得不说青诀画这些真的手到擒来。
她是个做事干净利落的人,下笔也是如此,随手勾勒,便是浑然天成。
他想到那副青雀神像图,自己画了数十张,却只敢拿最好的一幅给她看。而她连草纸都不曾画过,提笔便落,画完便成型。
他感叹道:“明明当年是一起学作画的。为何宗主却下笔流畅,我却连落笔都要思索很久。”
青诀垂下眼眸,告诉他:“作画的时候不要想太多,想得越多,只会越犹豫。”
她画完底图,又问:“要一起上色吗?”
能与她一起作画,当然是梦寐以求之事。
霖岚手下略微慌乱,拿起画笔,“好。”
底色铺好,只需要勾勒叶形和花朵。
他们都没有用对方的调色,各自勾勒。
结束后才发现两边浑然天成,色彩和谐,连笔锋都相差无异,就像同一个人所作。
青诀笑称:“不知道的还以为同一个人画的,霖岚,你这样画不是也挺好的吗?”
他愣了一瞬,方才画的时候只想着要跟上她的进度,没想太多,未曾想这样画完也挺好。
他心中郁结微解,释然一笑,“宗主说得对,下笔不能犹豫。”
“谨慎是好事,但该你放松的时候,还是需要放过自己。”她吹干画作,卷起交给他,“也无需去羡慕别人,你也有你自己最好的安排,霖岚,我希望你能真正实现自己的抱负。”
实现自己的抱负……吗?
他收下她送给自己的画作,一直抱在怀中,拿回房中小心翼翼地打开。
清幽的兰花像极了她,比不过牡丹大富大贵,也比不过桂花沁香浓郁,但却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他怀念地伸手去触碰,展开整幅画卷,才看到角落上提的小字:便是东风难着力,自然香在有无中……
霖岚望着,竟是笑了。
他的眼眶略微湿润,抚摸着她落下的印章,是他送给她的那块小章。
这便是她对自己最好的祝愿吧?
她在告诉他,就算没有外力可借助,他依旧可以散发出自己的芳香。
霖岚将画挂在房中,时刻警醒自己。
自那以后他便不再患得患失,而是全力去实现自己的价值。
他投身于改造奴隶场,帮所有奴隶脱离奴籍,从中获得殊荣感,也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人人爱戴于他,都亲切地称他为:霖主事。
他是他们心目中敬仰的神,也是他们一生去追寻的目标。
他以奴隶之身,改变了修仙界的格局。
看着焕然一新的奴隶场,霖岚淡淡微笑。
他确实无需去羡慕他人,因为上天会有更好的安排……
再次回到青雀宗,望着高高在上的青雀神像,心境竟是变得豁然开朗,他不再拘泥于小情小爱,而是成长为心怀天下之人。
青诀站在门外迎接他,见他的第一面便说:“霖岚,你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霖岚淡淡而笑,他褪去了骨子里的自卑,变得更加从容镇静。
他走到她身边,向她呈上自己的成果。
“宗主,霖岚不负所托,已将奴隶场全面改造完毕。”
“好,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青诀接住他手中的册子,赞赏他:“做得不错。”
他发现心境变化后的自己,不会再为她的话而患得患失。
人首先要做自己。
然后才能拥有爱人的能力。
……
“说起柳榆就来气,之前让他带我去人间玩,他不肯。现在说准备好了,非要让我去,我不去他还生气。”青黛气呼呼的,吃着糕点,愤愤不平:“可我已经不想去了,他准备好了有什么用?”
青诀正撑着下颚看书,淡定回她:“柳榆为人谨慎,出远门多准备一下是好事,你这点时间都等不了?”
“可我就是想那几天去啊,他答应我的,就算是晚一天,那他也是失约了。”
青诀翻页,神情平静,“都怪我平时太惯着你,给你惯的一堆毛病。”
“宗主!”青黛气呼呼的,“你不觉得他这样很过分吗?要是换了少主,他答应你的事做不到,你不会生气吗?”
青诀眼都没抬一下,“生气做什么?当他死了不就行了。”
她话音刚落,身后就伸出一双手,将她捞进冰冷的怀中。
耳边传来邹子彦生气的声音,“我要是再晚两天,你是不是都得改嫁了?”
青诀的脚离了地。
手中的书也摔到了地上。
青黛“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宗主你还说我,我看你也是被惯的。”她说完赶紧抓了一把桌上的糕点,拔腿就跑。
青诀懒得理他,想从他怀里下来,却被他紧紧扣住。
她弯腰想捡起地上的书,他的手又不老实地伸进她衣服里,抚摸她的腰身。
他将她捞进怀里,轻轻磨蹭着她的耳朵,“青诀,你生气了吗?”
“怎么会。”既然走不掉,她也懒得挣扎,往后靠在他怀里,精神恹恹地摇晃着脚,“我就当你是死了,回不来了。”
邹子彦气得发笑,他亲了亲她的耳根,“别生气了,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青诀却提不起兴趣,她躺在他怀中,神色冷清,“什么好东西,值得你十天半个月都不现身?”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我原以为弄不了太久,结果还是耽误了时间。”
他说着想和她亲近,刚碰到她的嘴唇就被她推开了。她从他怀中起身,又坐回去看书,头都没回一下。
这别扭闹的。
邹子彦来到她身后,将她圈住,哄着她:“你跟我去看看好不好?看完你肯定就不生气了。”
她翻着手里的书,神色冷淡,“我不看,你喜欢你自己去看吧。”
邹子彦气得磨牙,他忙这么久就是为了讨她的喜欢,结果还惹她生了气,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他抱着她的腰肢,哄她:“去看看嘛,看了还是不开心,我给你欺负好不好?”
“谁要欺负你了?我又不喜欢欺负你。”
他握住她的手,哄着她:“我给你刻小章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印章吗,我给你刻一堆好不好?”
听他这样说,青诀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刻我喜欢的。”
“好好好,全部刻你喜欢的。”
邹子彦连哄带骗,将她手里的书扔回去,带着她回到魔宫。
起初,青诀是这样想的。
无论他给自己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都一定要绷住,不能露出喜悦。
后来,看到他将魔宫打造成另一个青雀宗,红妆遍地,烛火通明,房间的摆设一切如故。她忍不住惊呼,“你是怎么办到的?”
“上次你说处理完奴隶场的事,便想来魔宫久住。我担心你住得不习惯,所以一切都按你的喜好来做。”他从身后拥住她,问她:“喜欢吗?”
“喜欢。”说完又后悔了,她改口:“还行吧。”
“等以后有时间了,我还可以把其他地方也复刻过来,青雀神像也复刻过来。”
青诀笑得嘴都合不拢,“你疯了吗?”
然后围着宫殿转上好几圈,越看越喜欢,“子彦,我现在就想住进来。”
“好啊,你现在跟我成亲,马上就可以住进来。”他笑得很柔和,但是语气也毋庸置疑,“这是我为大婚准备的新房,成亲之前不能住进来。”
好家伙,现在就要开始逼婚了。
青诀赶紧从殿里退出来,说着:“还行,其实也没有很想住。”
她拍拍手就要走,邹子彦从身后将她捉住,“青诀,奴隶场的事也结束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成婚?”
她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可以堵他的话,便说:“等青黛和柳榆成亲之后吧。”
“为什么?”
“因为我想为青黛送嫁,如果我离开青雀宗来到魔宫,外面肯定会有很多闲言碎语,青黛出嫁也会被人看不起的。”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邹子彦答应了,“好。”
他顿了一会儿,又说:“谁敢说你闲话,我就割了他们的舌头。”
“割舌头多不好啊,察管会又得调查我,剃头发吧。”
没过多久魔宫复刻青雀宗之事就传得沸沸扬扬,都说邹子彦对青诀贼心不死,心存旖念,欺师灭祖。那些被他剃了头发的人,更是七宗大会上厉声声讨,要求青诀除去逆徒,还修仙界清明。
青诀淡定地看着众人,“谁去呢?”
“……”
有人说:“邹子彦是首宗大人的徒弟,当然是首宗大人去!”
青诀连忙摇头,“我打不过他,我不去。”
她都打不过,谁还打得过?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
嘴欠的开口了:“首宗大人,自古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邹子彦对首宗大人有情,只要首宗大人愿意以身殉道,自然可以还修仙界安宁。”
青诀震惊,这也太残忍了吧?
旁边安静许久的齐陵忽然说:“以身殉道,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可以。”
这下子,大家又不说话了。
底下哀声一片:“首宗大人,您总要想想办法啊?不能任由你徒弟肆意妄为,危害我修仙界啊!你看我这头发,刚长出一点,立马又被剃了,简直是欺人太盛!”
青诀“啧啧”了两声,“太过分了,我表示强烈谴责。”
“……”
强烈谴责,每次都是强烈谴责。
可是谴责了这么久,也不见她有用!
百宗唉声遍地,都喊着“修仙界要亡”。
当天夜里,又有好多个人失去了自己的头发。
不过这次大家像是琢磨出了一点东西,那些被剃头发的,基本都是和青诀作对的。
而青诀嘴上喊打喊杀,其实从未动过邹子彦分毫。
难道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
这个说法一出来,所有人都紧闭了嘴。
这两人合起火来,黑白通吃,谁打得过他们?
消息传回万经宗,阿修有些震惊,他沮丧道:“青宗主真的和她徒弟在一起了吗?”
“真的,听说魔宫红妆十里,就等着青宗主嫁过去。”
“这也太大逆不道了,他们可是师徒啊。”
“早就不是了,这话你可别到处乱说,小心夜里被剃头发……”
原来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阿修有些担心宗主,起身焦急寻找他的踪影,最后在万相山上,万相湖边找到了他。
齐陵仍旧一身白衣,猎猎于风中。
长发随身而舞,他身负长剑,入骨轻寒。
只看他的背影,便感觉到无边孤寂。
他的世界除了那一把剑,好像就什么也没有了……
“宗主。”阿修叫住他,怕他想不开,“你下来吧,上面风大。”
齐陵置若罔闻,仍旧盯着湖心的位置。
好像从万相之源中悟出了什么,随时都准备跳进去,羽化登仙。
阿修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能拿自己来举例子:“青黛也要嫁给别人了,她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很开心,还邀请我参加她的婚宴,我答应了她。只要亲眼看到她过得幸福,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见他没有反应,阿修又接着说:“宗主你也有好多事要做的,要修炼心法,要送妹妹出嫁,还要给老夫人选一块好地方养老,还有宗内大大小小的事务等着处理……”
“宗主,你千万不能跳下去啊。”
齐陵总算有了回应,他微微侧身,落下极淡的颜色,“你不必担心,我还没到那一步。”
阿修松了口气,悬起的心还没放下,又听他说:“我只是突然在想,我若是跳入这万相之源,一切还有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话把阿修给吓傻了,他顾不得太多,冲过去一把将他抱住,“宗主!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从这里跳下去什么都没有,只有死路一条!”
齐陵神色暗下,“是啊,除了死路一跳,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失魂落魄,从万相湖边走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吃饭回来太晚了,抱歉抱歉。
77.我家有个醋坛子 ·
楚经秋养死了青诀送给她的花, 亲自挑选了一百盆不同品种的花送给她。
看着眼花缭乱的花盆,有些她都叫不出名字,把青雀宗整得花里胡哨的, 看得青诀眼睛疼,赶紧让他:“拿走拿走。”
“你不喜欢吗?”楚经秋不解, “这些都是我特意从很远得地方买来的稀有品种, 这不是想着我跟南峪城的合作赚钱了,想让你也跟着沾沾喜气嘛。”
青诀来了精神,“赚了多少?”
他得意地坐在她身边, 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大概是你青雀宗半年那么多。现在我爹已经腾了大半的地方给我炼丹,拨了数千名弟子帮忙,就现在都还供不应求。”
青诀酸了,“这么赚钱吗?”
“难道你不是吗?你青峰山的灵宠不也卖得挺多的吗?”
说起这事, 青诀就更酸了,“我到手也只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利润。”
楚经秋诧异,“这是为何?”
“我当初跟南阳交换了条件,答应分百分之七十给他,又为了安抚盛如玉, 又分了百分之五给他。”青诀叹气, “要是早知道能赚这么多,我就少分一点了, 现在奴隶场也是我青雀宗在贴钱, 至今都还未盈利。”
楚经秋吃惊,“你居然在亏本做生意?那云隐集市呢?不是霖岚在监管吗?”
“也都贴进奴隶场了。”
“你这是在奴隶场镶金了吗?为什么要贴这么多钱?”
“我跟南阳有协议在先, 本来改造就需要花很多的钱,亏损的部分我还要给他补贴。”
楚经秋万分不理解, “青诀,你变了。不赚钱的生意,你为何要接?改造奴隶场对你有什么好处吗?你要名垂青史,还是要千古留名?这玩意儿值几个钱。”
“这是我母上的遗愿。”青诀抬头,没好气道:“楚经秋,我们不一样,你能不能别拿你的想法来衡量我。”
这话说的,楚经秋开始难过了。
他也想理解她,可就是理解不了嘛。
这哪个生意人是这样做生意的?
她明明说过,她和自己一样喜欢挣钱的,怎么说变就变了。
楚经秋想证明自己和她有共通之处,端来最鲜艳的兰花,要摆在她桌上。
又被青诀给拒绝了。
“怎么了,这不好看吗?”楚经秋看着手里的兰花,“这不比你送给我的那盆好看吗?”
青诀头疼扶额,那浓郁的香味直往她鼻子里钻,呛得她打喷嚏。
她还真是,从没见过这么浓郁的兰花。
“你说你选盆兰花……啊切!都选的这么浓郁,真不愧是你。”
楚经秋以为是在夸赞自己,“那是,大多数兰花都太素了,这些是我特意托人去很远的地方给我送来的。我让他们选越娇艳的越好,把你这冷冷清清的青雀宗给布置一下。”
青诀捂鼻,真是谢谢了您勒。
她伸手拨过兰花,就当是收下了,“行了,花我收到了,你回去吧。”
楚经秋本来还想跟她说会儿话,结果被无情撵走。
走到半路又后悔,想折身回去,然后就看到他送进去的百花,被人一盆盆地端出来,丢在不起眼的位置。
他心头突然拔凉,冲进去跟青诀理论。
便看到她细心给窗台上的兰花疏剪枝桠,她最喜欢的正是当中最不起眼的一盆。
原来,她并不喜欢艳丽的花。
楚经秋有些沮丧,他说:“你不喜欢可以跟我说的,我也没强迫你收下。”
青诀没想到他会折身回来,起身青丝滑落,身影在窗边的光线下明媚交错。
她淡笑道:“我要是说了,你不就不开心了吗?”
原来,她是顾及自己的情绪。
他想到小时候她也是这样藏着自己的心思,总要自己去猜测,彼此错过,心里便有些不好受。
“下次不喜欢直接说出来,你跟我之间有什么好顾及的。”
青诀惊讶,“你忘了吗?你小时候送过我一只千机鸟,我说不喜欢,你非得让我拿着,还不准我扔。”
他微微愣了一下,想起来了。
他当时的原话是:“不喜欢也得喜欢,小爷送给你的东西,不准扔!”
他走之前还恶狠狠地吓了她一番。
后来还给她带过一份栗子糕,青诀不喜欢,一口都不肯吃。
他跟她说:“你要丢也别当着我的面丢,我会不高兴的,听到没?”
从那以后,她就不在他面前表露自己的喜好。
原来是这样,楚经秋哑然无言地笑了笑,眼眶有些湿润。
当年的自己,怎么这么欠啊?
他就是这样,一步步把青诀给作没了。
难过的楚经秋赖在殿里喝酒,几坛子酒喝下去,又哭又闹,说什么都不肯回去,非得拉着青诀说以前的事,说他不是故意的,说他只是嘴硬,说他其实……一点也不讨厌她。
相反,还有一点喜欢她。
他哭着挤出眼泪,抓着她的手不肯放,“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是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
青诀都无奈了,“我哪有,别哭了。”
他把眼泪都蹭到她衣袖上,大老爷们哭哭啼啼,“我知道我讨人厌,可、可我就没有可爱的地方吗?”他说着说着又要哭,蹭了她一手的眼泪,“你说啊,我没有讨人喜欢的地方吗?”
青诀无奈,“你借钱的时候挺讨人喜欢的。”
楚经秋顿时哭得更大声了,因为前世他并没有借钱给她,他唯一的优点都被自己给作没了。
他抓着她的衣袖哭个没完没了,“你换一个,你给我重新想一个,想到我满意为止呜呜呜……”
青诀叹气,看着他哭得梨花带雨,比姑娘还娇弱。她伸了袖子去擦他的眼泪,“别哭了,叫别人看了笑话。”
“这里哪有别人,不就是你和我吗?”他喝得烂醉,把门外来来往往的弟子都当空气。
青诀起身想将门掩上,又被他一把抱住了腿,“你是不是烦我了?你是不是要抛弃我?你今天要是走出这个门,我就一辈子不理你了呜呜……下辈子也不理你,永远都不理你……”
“……”
青诀无奈扶额,好想给他一脚。
但是念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还是说服自己忍住了。
“你能不能站起来好好说话?”
他摇着头,干脆坐在她脚上,双手双脚将她环抱住,“青诀,你还没有回答我,我就没有讨人喜欢的地方?呜呜呜,你快回答我,不然我就不活了……”
殿外弟子人来人往,看得捂嘴偷笑。
青诀恼怒道:“楚经秋,你再不起来,我就把你丢衍水河里?”
楚经秋心如死灰,“你丢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然后,他就真的被丢下了衍水河。
冰冷的河水让他瞬间清醒,他连忙游回岸边,擦着脸上的水,大喊着:“青黛,你太过分了!你敢把我扔河里?”
青黛站在桥上拍拍手,“楚少宗主,我们宗主说了,你要是再上青雀宗耍酒疯,就让我不要跟你客气,直接扔水里醒酒,楚少宗主,慢走不送。”
他一身打得湿透,跟落汤鸡一样。
从水里爬起来,好多弟子都在看笑话,窃窃私语:“没想到楚少宗主是这样的人,喝醉了酒又哭又笑的。”
“是啊,还一直拉着咱们宗主,问他有没有可爱的地方。”
“哈哈哈,笑死我了!”
他说过这么没脑子的话吗?
楚经秋听完羞愧难当,赶紧遮着脸回去了。
青诀让青黛把人送走的时候也没想太多,后来听说楚经秋那天把半夜醒来,头发被人剃了一半,现在整天躲在宗门里,不敢出门见人。
她听完哈哈大笑,心想他也有这一天。
随后一想,嗯?不会是她家醋王干的吧?
她找邹子彦求证,他一脸酸意,“我都没有抱过你的大腿。”
好家伙,躲在角落里偷看呢?
青诀把衣裙微微一撩,“来啊,现在就可以给你抱。”
邹子彦垂眸盯着她露出的脚踝子,配上墨绿的玉石,有种动人心弦的视觉冲击。
他目不转睛,动了动喉咙,“我觉得可以做些别的更有意义的事。”
青诀见状不对,赶紧跑了。
他大腿一迈,便将她捞了起来,又是哄着,又是委屈撒娇,硬是缠着她不放。
说什么成亲之前不会再逾矩,说着玩的?
后来听说楚经秋发奋图强,研制出了生发的丹药,又大赚了一笔。
青诀听完,叹为观止。
不愧是生意人,处处是商机。
眼看着冬天又要来临,秋季即将过去。
青黛和柳榆的婚事反反复复作罢,最终还是提上了日程。柳夫人这几日身子不便,便由柳慧亲自带着聘礼上门,大大小小的箱子堆积如山。
青诀等这一天很久了,她将人请进屋中,找借口支退青黛,准备和柳家的两姐弟,坐下来好好商讨一番。
被支走的青黛也不知道他们讨论什么神神秘秘的,她想知道那些箱子里装了什么,偷偷默默打开看了一眼,都是些书卷啊画啊首饰啊,没一样是她感兴趣的东西。
带这么多没用的东西来做什么?
她皱了皱鼻子,李向来到她身边,连说了几声:“恭喜大护法。”
“恭喜我什么啊?”
“护法不是要嫁人了吗?我先提前恭喜。”
青黛看了看满地的聘礼,心里忽然生出不安,“嫁人会有什么变化吗?”
“嫁人之后,护法就要去夫家住了,以后就要留在夫家相夫教子,不能再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事事都要考虑夫家的人了,也不能天天往青雀宗跑,不然别人看了是要笑话你的……”
青黛越听越难过,嫁人会这么辛苦吗?
她说:“我就不能留在青雀宗吗?”
李向惊讶,“可是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呀,你就是受了委屈,也不能随便回来住的,你要学会适应外面的生活。”
听到“受了委屈也不能回来”,青黛一下子就忍不住了,眼泪唰唰往下流,“那我为什么还要成亲?成亲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不想成亲了,我去跟宗主说我不成亲了!”
她说着就跑了回去。
李向:“诶?”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青雀殿里,青诀正在跟柳慧商量成亲的事宜,柳慧慧质兰心,将一切安排得妥妥贴贴,唯一让青诀迟疑的地方是,青黛去盛柳宗住得习惯吗?
“我家青黛,也是我母上亲自教养的。她在青雀宗算是半个主子,我从未约束过她,所以性子比较跳脱。而盛柳宗却是书香门第,门内子弟多规矩,看你们姐弟二人的举止也能看出一二,所以我担心青黛过去会不太适应……”
柳慧笑了笑,看向自己的弟弟,“其实阿榆已经把自己院子重新收拾出来了,平时也是他自己在管事,就是怕盛柳宗多规矩,青黛姑娘住得不习惯。”
柳榆用力点头,真诚地比划着手语:我会好好照顾她。
那他也算是有心了,青诀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青黛小时候发高烧,我母上未曾及时发现,导致她伤了脑子,很多人情世故都不太懂,我担心她嫁过去对盛柳宗有所冲撞。”
柳慧却摇头,语重心长道:“这些我们都已经考虑过了,阿榆自己也有病在身,青黛姑娘也不曾嫌弃过他,我们又怎么会不体谅呢?只要他们互相过得好,我们都不会有意见的。”
如此青诀便放心了,她对柳榆说:“今天所说之事,你都要牢记在心,但凡你有一点没做到,我都会替青黛做主,将她接回青雀宗。”
柳榆用力点头,他还觉得不够,又向她发誓:我和她,两边都住。
“你的意思是,也会回青雀宗住吗?”
柳榆点头,又比划:我怕她不习惯,以后一边住三月,又或者是青黛想长期住在青雀宗,我也可以。
这样青诀就觉得没问题,他们喜欢哪边,就在哪边多住些时日,最自在不过了。
两盏茶喝完,青黛却在这个时候闯入。
她眼睛红红的,看着柳榆,又看着青诀,“宗主,我、我不嫁,你不要把我嫁出去!”
她说完,柳榆焦急地向她比划手语。
青黛不看,转身伤心难过地跑开。
等找到她的时候,天都黑了。
青黛似乎是有些害怕,都不敢看柳榆,一头扎进青诀的怀里,“宗主,他们说嫁出去,我就没有家了!以后受了委屈也不能回青雀宗,他们若是欺负我,我也要忍着,还要守他们那里的规矩……呜哇,我能不能不嫁了?”
柳榆很难过,他一直比划着手势,想跟她解释,可是青黛根本就不看。
她惶恐地抓住青诀的衣袖,哭诉着:“我不要嫁出去,我在青雀宗就挺好的,我为什么要嫁过去受欺负?呜呜呜……我不想离开我的家……”
柳榆逐渐停下比划,他好像明白了青黛的心思,目光中流露出心疼,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让她听自己解释。
青黛蹭了她一身的眼泪,青诀无奈,“你就不想听听柳榆的解释吗?”
“我不听,他就是个大骗子!我嫁过去,没有家的是我,又不是他,他当然不会理解我了!”
柳榆难过地垂下眼眸,他没办法发出声音,所以面对她的伤心难过,有心也无力。
青诀握住她的肩膀,让她别哭了,“青黛,我要给你加一个条件,以后再伤心难过,都不能不听柳榆的解释,他不能说话,你不能在这一点上欺负他。”
青黛抽抽嗒嗒着抬头,顶着红红的眼睛。
柳榆握住她的手,跟她比划解释:婚后你想住哪就住哪,看你的。
青黛这才止住了眼泪,委屈道:“如果你家里人欺负我怎么办?”
他说: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我会替你讨公道。
青黛这才破涕为笑,又哭又笑的样子真的很难看,但是柳榆一点也不嫌弃,还扯自己的衣袖给她擦眼泪。
回到青雀殿,青诀都忍不住笑话她:“多大的人了,还不听解释。柳榆今天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知道你住不习惯,早都给你安排好了。”
“你们商量亲事也不问我,现在还怪我。”青黛说着,又想哭,“宗主你不给我准备个寝殿吗?人家盛柳宗都准备了好大一个院子,你还让我住那个小破屋里。”
这说的,好像她虐待她一样。她说:“我这不是忙得忘记了吗?你喜欢哪个院子,你自己去选吧。”
青黛毫不客气:“我喜欢清秋殿。”
清秋殿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宫殿,但那是齐陵以前的住处,他走后青诀都未曾让人动过它。青诀还觉得奇怪,她怎么会要清秋殿?
青黛又说:“少主说那处位置最好,冬暖夏凉,住着可舒服了。反正放着也是放着,宗主就把它赐给我嘛。”
青诀失笑,“我说你怎么会打清秋殿的主意,原来是子彦在背后怂恿?”
“少主说,你会答应我的。”
“行,答应你,我等会儿让霖岚找人把那处收拾出来。”
青黛顿时就开心了,和柳榆和好如初。
她的快乐一直都这么简单。
霖岚得知清秋殿不仅要送给青黛居住,还要改名为“青盛殿”,有些诧异,“宗主决定了吗?”
“嗯。”她点头,想到某件事又好气又好笑,“谁让我家有个醋坛子。”
霖岚不禁有些艳羡,她每次喜欢上一个人,真的会对他特别好,可惜他没有那个福分。
“他们成亲的日子可订好了?”
“嗯,定了下月初七,我担心青黛又有什么幺蛾子,早点嫁出去省心。”
“这么快?”霖岚诧异,“那我要开始准备礼物了。”
青诀劝他:“你自己的钱都尽拿去补贴了奴隶场,礼物能省就省吧。”
“这些事不能省的。”霖岚想了想,“我亲自给他们刻一对牌子,宗主觉得可好?”
“只要是你送的,都行。”
霖岚想到青黛结婚后,她的大婚也快了,心头微微有些苦涩,“那宗主大婚,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她的大婚,那可不能这么随意了。
青诀仔细想了想,“我想要独一无二的礼物。”
霖岚微敛神色,笑道:“宗主有什么是没有的,独一无二的礼物也太抬举我了。”
“你就不能多费费心吗?”青诀不满,“我这一生就嫁这么一次,你不用心准备,过段时间都回想不起来了。”
霖岚哑然失笑。
怎么会想不起来呢?她大婚的场景,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青诀回到寝殿,身后的人又习惯性地缠了上来,“你今天跟霖岚说我是醋坛子?”
她正想换身衣服,被他给双手环住了,“你不会在偷听吧?”
他点头,“我总要知道你跟霖岚说了什么。”
“你这还不是醋坛子?”她微微推开他,脱下身上的外衣,准备和衣而睡,“连我和霖岚说个话都要东想西想,清秋殿放那也碍了你的眼,自己不敢说,还让青黛来跟我说。”
他委屈道:“我也没有说错什么,清秋殿冬暖夏凉,确实是很好的住处,反正空着也是浪费了。”
“你敢说没有私心?”
他不敢说。他就是吃醋了,还没人哄的那种。
他习惯性地从身后抱着青诀睡觉,他很喜欢这个姿势,可以将青诀的身子拥在怀里,又柔软又舒服,必要时还可以伸腿把她夹住,安全感十足。
可是青诀却很不喜欢,她感觉自己都要喘不过气,她抬脚将他踹开,他又黏上来,将她夹得稳稳当当。
这不仅是个醋坛子,还是个八爪鱼。
青诀没好气道:“不是你说的,成亲之前要分开睡吗?你现在抱着我干嘛?”
邹子彦委屈,将她抱得更紧了,“我还以为你马上就能嫁给我,谁知道青黛三天两头地闹脾气,婚事一推再推,急得我人都要死了。”
“你要体谅她,她有些惶恐是正常的。现在的姑娘嫁人,都会有类似的情绪。”
“那你呢?你也会惶恐吗?”
“嗯……我还好吧?反正成不成亲,也不影响我现在的生活。”
邹子彦都要开心死了,他紧紧抱住她,“对,要不我们不管青黛了,直接成亲吧?”
青诀:???
作者有话要说:
78.他的喜欢不值钱 ·
青诀正在为青黛准备大婚的嫁衣, 殿中铺满了无数种红色的绸缎,上好的绣娘,反复修改的样式, 她亲自带人选料,上面的蛟珠、翎羽、翠玉, 皆是精心挑选, 确保每一颗都是精品。
青黛看完很喜欢,穿上也合身。
但是她的性子太跳脱,总是晃得装饰“叮当响”, 显得一点都不庄重。
霖岚提议,“要不还是免了这些复杂的东西,只保留打头的那几件。”
青诀看完也觉得是,免得大婚叮当响,惹人笑话, 就做主帮她改了下装饰。
除去嫁衣,还有好多需要准备的东西,青诀看得头痛,感叹:“霖岚,还好有你帮衬着, 不然这么多礼节我一个人真搞不定。”
“盛柳宗为书香门第, 府中规矩众多,东西是复杂了一点。”霖岚正在清点东西, 忽然顿了一下, “宗主大婚的时候,想要什么样的排场?我好提前帮你准备准备。”
青诀连忙摆手, “不要排场,要什么排场。就一顶轿子做做样子得了。”
霖岚却固执不肯, “就算不大办,该有的环节也不能省,你可是青雀宗的宗主。”
可是她要嫁的人并不能公开其身份,她知道这门婚事不能大办,有的也只是周围人一句祝贺而已,但是这样也足够了,排场不重要,人也不在多,大家都开心就好。
青诀倚在椅子上,玩笑道:“我都不想办婚事了,就几个好友一起喝杯酒,我就跟子彦祭拜祠堂,就当这婚事成了,以后我就到处去游历,这样不也挺逍遥自在的吗?”
霖岚垂下深眸,“宗主可不能就这样随便嫁了,周围人会伤心的。”他说完就离开。
霖岚走后没多久,一只小狐狸找上门了。它探着雪白的狐狸脑袋,见周围没人,踮手踮脚进殿。
殿上摆满了婚嫁之物,红色的嫁衣最为显眼。它伸长着鼻子嗅了嗅,一股子爱情的酸臭味。
青诀还在核算名单,一只软软的狐狸落在她身边,勾着惑人的狐狸眼,摇晃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尾巴,轻轻舔舐着自己的爪子,“青宗主这是要嫁人了吗?”
青诀停下手中的笔,“不是我,是青黛。”
狐狸轻笑了两声,化作人形坐着她的位置,“青宗主是不是也快了?到时候,我还得送青宗主一份厚礼……”他软若无骨地依靠着扶手,“毕竟你都这么大方,作为你的合作伙伴,我也不能小气。”
还说自己不小气,最抠门的就是他。
青诀和他做生意,永远都是自己在吃亏。
“那盛老板,送我几间铺子作为大婚之礼,不过分吧。”
她的要求也不算过分,盛如玉爽快答应,“行啊,我亲自给你选地方,给你换块招牌,如何?”
青诀乐了,“好,还是盛老板大方。”
“最近我聊盛斋的生意都不太好,多亏你那百分之五的分红,帮我续了口命,我们这些做狐狸的,都是懂得知恩图报的。”他摇晃着身姿,语气半开玩笑:“若非青宗主已经有了心仪之人,让我以身相许我都是肯的。”
青诀咋舌,“不愧是生意人。”
只要能赚钱,就没有他做不出的事。
盛如玉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他身上有股狐媚子的气息,一靠近就沾染上了。他挑着狐狸眼,慢悠悠地摇晃着扇子,在她身边吐气如兰:“不过青宗主上次交给我的事,我倒是有了点眉目。”
青诀的名单写到一半,再次放下笔,“你找到方法了?”
她为了去除蚀骨花留下的印记,看了很多的古籍,找了很多的人,就是想要在大婚之前将它去除,原以为已经无望,谁知道这只老狐狸还带来了好消息。
“青宗主上次承诺我的,可还算数?”
他想要学习《唤灵诀》前四重:香息、耳听、灵语、问心。
青诀有些迟疑,“你非我青雀宗弟子,按理说不合规矩。”
盛如玉笑,“青雀宗的心法,根源在第五重结契,我只学前四重,不算坏了规矩。”
青诀开始思量,“你让我想想。”
“我学这些也并非想要窃取青雀宗心法,只是希望能打开我的灵识,让我离成仙更进一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外传。”他勾勒起狐狸的笑容,商人本色又显现了出来,“再说了,你不想要去除蚀骨花的方法吗?”
思量完毕,青诀点头同意了,“那你就跟着林霄学吧,他正好学到第四重。”
盛如玉露出满意的微笑,他抬起柔软的手指,指尖轻点出一道水波,在水波之上浮现出画面。
“在天海相接之处,有一种草,为断丝草。服用后,便会斩断刻字之人在你心里留下的痕迹。蚀骨花之所以根深蒂固,其实源自人的内心,无法遗忘,而这种草正好可以扒出心中执念,服用后只需将伤口削去,便可以彻底根除。”
青诀恍然点头,“原来是这样。那这种草现在还有吗?”
盛如玉笑着露出狐狸眼,“你若是需要,我可以马上派人去采,不过当中产生的费用就需要青宗主支付一下了……”
还真是生意人。
青诀没有犹豫,“可以。”
盛如玉起身,青诀忽然想到什么,“盛老板,帮我采两支吧。”
他露出了然于心的笑意,“看来青宗主年轻时候的风流债,还不少啊。”
青诀尴尬,“惭愧惭愧。”
送走盛如玉,青诀继续写礼单,特意在最后一页添上了“齐陵”二字。
写了没多久,青黛又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宗主,我还是觉得很心慌,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听你们说的都挺有道理,可我一想到要嫁过去,心里还是慌……”
青诀对她这样已经习以为常,“你若是还觉得心慌,就出去走两圈,多跟柳榆聊聊天就不慌了。”
“宗主说得对。”青黛赶紧又跑出去。
青诀手下的名单已经写得差不多,正好休息一下手腕,从外面拿请帖回来的邹子彦一进殿就皱了眉,“怎么有股骚狐狸的味道?盛如玉那只老狐狸来过了?”
“嗯,他来闲聊了几句。”
邹子彦放下一大叠请帖,不满道:“他怎么还敢来?嫌狐狸尾巴太多了吗?”
青诀笑,“你对他客气一点,他伤我之事早就已经过去了,现在和我是合作关系,南峪城那边的生意也多亏了他来周旋。”
“哼,”邹子彦坐在她身边,将请帖解开,“那狐狸走到哪,发骚到哪,我不喜欢他来青雀殿。”
“你还真是连只狐狸的醋都吃。”青诀随手拿起一封请帖,和她想象的一样金丝镶边,内里嵌红,“名单我都写好了,这几天你哪也别去,帮我写请帖。”
“我本来也要帮你的。”邹子彦说完,半跪在她身边,拿了笔蘸取金粉,一笔一划地写下:千机宗宗主楚千极亲启。
“这样写行吗?”
“行。”青诀摊开名单,和他一左一右地半坐着,认真拿着笔书写。
名单很长,几乎半个修仙界受到了邀请。
青诀知道自己的大婚没办法邀请众人,所以对青黛的婚事格外看重,办得也格外盛大。
这是青雀宗唯一能声张的喜事了。
写到最后,邹子彦看到了齐陵的名字,顿了顿,手中的墨水滴落,染脏了请帖。
他神色黯淡,“你请了齐陵?”
“本来没有写他的名字,后来盛如玉来了一趟我就改变主意了。”
邹子彦有些介意,“为何?”
“盛如玉找到了削除蚀骨花印记的方法,只需服用断丝草,便可遗忘和他有关的一切,蚀骨花便不会再生,剜去皮肉即可。”
邹子彦心思微愣。
也就是说,不仅能除去疤痕,还能除去有关的记忆?
“我想着,既然都不记得他是谁了,邀不邀请他都没关系了。”青诀停下手中的笔,看向他,“若你还是介意,不写他的名字也罢。”
邹子彦却释然地笑了笑,他放下笔,握住她的手动容道:“其实有你这一句话也足够了。我并非在意那块伤疤,而是在意你对我的态度,既然你愿意为了我遗忘他,那我还有什么好介意的?”
他说完就轻轻上前拥住她,一直累积在他心里的心结也解开了,“青诀,我现在在你心里是最重要的对吗?以后也一直是,对吗?”
“当然了。”青诀回抱他的手,“你一直都是最重要的。”
邹子彦感触,连忙松了手。
他不想被她看到自己失态的模样,俯身继续写请帖。
青诀看到他毫无芥蒂地落下“齐陵”二字。
希望这醋坛子以后不要再无中生有了。
青黛出嫁那天,半个修仙界的人都来了。
十里红妆,一直铺到盛柳宗。漫天飞花逐日,喜气洋洋,人声鼎沸。
青诀守着她画的妆,期间她哭了无数次,一会儿是高兴的眼泪,一会儿又是伤心难过的眼泪。妆容反反复复弄脏,眼睛鼻子都哭得红肿,重画了无数遍,才终于把珠帘给她挂上。
可是等柳榆进门,准备将她接走。
她又哭了,哭着扑到青诀怀里,情绪激动道:“宗主,我还会回来的。”
“知道了,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青诀安慰完她,便将她的手交到柳榆手中,嘱咐他:“她今天情绪不稳定,希望你不要松开她的手。”
柳榆坚定地点头,回看青黛。
他真的为她做了很多以前做不到的事,以后也会一直为了她改变,变成最好的自己。
青黛有了他的安慰,果然好多了。
她第一次嫁人没经验,懵懵懂懂地跟在他身后,两人都有些小心翼翼。
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青诀感叹:“没想到他们跌跌撞撞的,还是在一起了。”
身旁的邹子彦却很担心,微微皱着眉头,“你以后出嫁也会这样哭吗?”
青诀:?
他连忙把她握住,纠结道:“我还是想让你高高兴兴地嫁进来,你可千万不要哭。”
青诀无语,“我又不是青黛。”
怎么可能会哭?
送亲的队伍开始出发,邹子彦一直带着她暗中跟随,亲眼目送着花轿落地,等跟到盛柳宗门外,邹子彦便不能再进去。
他的身份不合时宜,里面太多修仙界之人,只能送他们到这里。
他从袖中变幻出一个精致漂亮的匣子,交给青诀,“这是我送给她的礼物,你帮我带给她。青黛整天打打杀杀,连个像样的梳妆盒都没有,这是我特意挑选的木料,去人间仿照了很多的样式才做出来的。”
“原来你消失了两天是去准备礼物了。”青诀反反复复观看,爱不释手,“做得真好,没有我的吗?”
邹子彦咳嗽了两声,“我就知道你看了会心痒。”
他又从怀里拿出同款的胭脂盒,“你之前的都用旧了,以后用这个吧。”
青诀连忙打开,除了精致的雕花,里面还有一股淡雅的香味,“兰花香?”
“嗯,快进去吧,别误了时候。”邹子彦说完,便慢慢消失在远处。
里面婚宴已经开始,霖岚连忙找到她,“宗主,你怎么现在才来?马上要拜天地了。”
青黛无父无母,寄养在青雀宗,现在青诀算是她半个长辈,理应接受他们的跪拜。
青诀连忙上高堂坐好,看着一对新人拜完天地,拜高堂。
盛柳宗夫妇面目随和,敬茶之后,对青黛多有夸赞,给她套上了墨绿的手镯。
轮到青诀,她喝完二人敬的茶,拿出霖岚帮她提前准备的新礼。
是一对龙凤镶嵌的牌子,交到他们二人的手中。
青黛抬眼看着她笑,懂事了不少,先前哭的劲头倒是没有了,珠帘下掩着一抹娇羞,把青诀给看得乐了。
她看着一对新人相互笨拙地搀扶着对方,兢兢战战地走完每一个步骤。
每个人都向青诀说着“恭喜”,楚经秋是当中最活跃的一个,千杯不醉,把气氛弄得很是热络。
那天青诀喝得很多,她跟盛柳宗夫妇相谈甚欢,喝到最后还不忘记把礼物给青黛送去。青黛嫌弃头帘重,取下来扔在一旁,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
青诀醉醺醺上前,赶紧给她戴好,“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了只有柳榆能摘吗?”
“可是柳榆跟我说他还要很久才能回来,让我饿了就先吃东西,困了就先睡觉。”
还真是柳榆给惯的。青诀也懒得再强求,她把邹子彦的梳妆盒拿给她,“这是子彦的礼物,他亲手做的。”
青黛打开看了看,很喜欢,“谢谢少主。”
她又拿出一对牌子,“这是霖岚的礼物,他亲手刻的。”
青黛见了更欢喜,“谢谢霖岚!”
“还有最后一个,”青诀拿了半天才拿出来,“这是我送的。”
青黛打开一看,居然是她和柳榆的画像。
青诀画得很用心,每一次细节都栩栩如生,勾勒出他们二人的形态,正好可以直接挂在新房里。
“谢谢宗主!我太喜欢了!”青黛一直想找人给自己画一幅,没想到青诀送了。她高兴地把那两件礼物抛到脑后,拿着画像就开始比划要挂在哪里。
她说着说着,醉酒的青诀已经离开了。
她觉得有点闷,想透透气,结果冷风一吹更觉得脑袋晕晕。
青诀迷迷糊糊看到一道人影朝着自己走来,她抬起手,指使他:“你,把霖岚,给我叫过来……快去。”
她走不动了,撑着栏杆坐在亭子里。
软绵绵的身子趴在栏杆上,难受得想吐,但是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身后伸来一双冰冷的手,喂了她一碗清水,她还是觉得难受,坏脾气地斥责他:“怎么还不把人叫过来?”
身后的人不说话,像个哑巴。
青诀把喝进去的水都吐干净了,心里越发难受。
那人还想喂她喝水,她用力将他的手推开,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摔得稀碎。
刺耳的声音让青诀清醒了一瞬,她听到身后的人说:“你发起酒疯来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蹲下身子,将碎裂的瓷片握在手中,苍白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便鲜血淋漓。
“青诀,你还记得上一次发酒疯做了什么吗?”
她做了什么?青诀抬头,却看不清他的模样,只瞧见一抹白色。
他将瓷片用力捏紧,割破了手心也不肯松,“你在我背上刻了字,问我是否喜欢你,会不会离开你……”
青诀的酒意慢慢清醒了,她时至今日,都还能会想起当时的疼痛感。
那是一种钝刀刺肉的疼痛,齐陵给的伤口并不利落,而是反反复复,用一种漫长的痛苦折磨着她……
怎么又想起那件事了?真是晦气。
她起身想走,被他拦了一下,又晃晃悠悠地摔了回去。
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和他的人一样清冷,青诀仰头看着他,现在的他在她心里不值一提,根本就伤不到她。
“你又想做什么?”青诀笑,“利用我?”
他总是在她信任他的时候,一遍遍地辜负她的信任。
罢了,只是一个即将遗忘的陌生人罢了。
青诀再次起身,又被他拦住了。
他冰冷的手落在她肩膀上,冒起的冷气都冷得她后退。
她沉下神色,醉醺醺的眼中凝起认真,“你再不让开,我就不客气了。”
“听他们说,你要和邹子彦成亲了。”
青诀顿住,也不怕告诉他这个消息,“那又如何?”
朦胧中齐陵的神色越来越暗淡,就连声音都染上了暗哑:“前世他娶你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他在白日做梦,原来白日做梦的是我自己。”
四人献祭,却只有邹子彦得到了想要的。
齐陵觉得很可笑,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他宁愿不曾将她复活,至少还能怀揣着她对自己的念想活下去。
如今连念想都没有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他的手握住她的肩膀,手指很用力,几乎带着毁灭的语气告诉她:“成亲那天,不要邀请我,不要告诉我,我不会祝福你们。”
他忽然笑了起来,带着点点疯狂,“青诀,我宁愿你带着对我的喜欢死去,也不愿意看着你嫁给另一个人,所以我会用我余下的日子诅咒你,诅咒你和他永远不会幸福。”
冷风吹过,青诀的醉意清醒了不少。
她看着面前冷霜如剑的公子,疯魔成这幅模样,不会觉得害怕,只会觉得他可怜。
“我和他如何,就不劳你操心了。”她说完便拂开他的手,从他身侧离开。
齐陵转过身,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你听不见吗?我在诅咒你们,所以你还是要嫁给他吗?”
冷风从两人之间吹过。
灯笼摇晃,忽明忽暗。
霖岚也在这个时候找了过来,他看到齐陵将她拦住,立马上前挡在她身前,“齐宗主,请自重。”
齐陵松开她的手,仍旧抓住她的衣袖不肯放。
青诀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冽:“我和他盼望这场婚事已经盼望很久了,是他所愿,亦是我所愿,哪怕前方刀山火海、万人阻拦,对我们而言都不算阻碍。你的诅咒又算什么?”
其实齐陵今天也有些醉了,本来告诉自己要从容,随后还是看到她的身影就忍不住跟了上来。
指尖的衣袖一点点滑落,他笑着落下一滴眼泪,“你那天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你,会不会离开你。我现在回答还来得及吗?我一直都有喜欢你,并不想离开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娶你……”
可是曾经那个想听到答案的青诀,早就已经葬身在千骷洞。
现在她已经不会为这样的答案而动容,她只相信,最好的感情是经得起考验的,而不是镜花水月的无望。
衣袖终于从他手指间彻底滑落,他用力到指节发青也留不住她。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竟是发现,他最后的下场连霖岚都不如,他的真心一直都在被她践踏。
他的喜欢,难道就这么不值钱吗?
齐陵捂住心口,一股心绞痛再次蔓延。
他“噗”的一声再次吐出鲜血。
视线逐渐模糊不清,身子摇晃,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颠倒着……
“宗主!”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齐陵会慢慢吐血,郁郁而终。
79.爱没有了 ·
霖岚见她醉得东倒西歪, 将她扶住,“宗主,要不还是回去了吧?”
大好的兴致被齐陵所破坏, 青诀本来也不想呆了,强撑着意识起身, “回去。”
殿外还有拉着她敬酒的人, 都想跟她攀上关系,霖岚替她婉拒,还是挡不住那些人的一重接一重的心思。
楚经秋见她这边窘境, 连忙上前帮她挡人,两三句话就将那些人给引走。
霖岚道了一声“多谢”,扶着青诀上马车。
马车刚一动,帘子就被人掀开。
楚经秋俯身查看青诀的状况,“她没事吧?”
“没事, 就是喝的多了些。”
“真是个傻子,酒来了不会推吗?”他嘴上骂骂咧咧,手上却摸出一瓶丹药,“这是解酒丹,吃两颗, 剩下的你给她备着, 以后也用得上。”
霖岚接住,“多谢楚少宗主。”
楚经秋没下车, 就坐在青诀身边把她看着, 马车摇晃她也不醒,看来醉得不轻。
他忽然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和邹子彦大婚?”
霖岚微微抬起眼眸, 视线落在他身上很快又垂下,“宗主的事, 属下不敢妄自猜测。”
“你肯定知道,有什么不好说的?”楚经秋瞅了青诀一眼,半点反应也没有,“反正她也不知道。”
马车又晃了一下,青诀确实是睡死了。
霖岚垂下眼眸,轻声道:“青黛成亲后,就该他们了。”
楚经秋一愣,他想过很快,可没想过会这么快。他微微扶着额前的短发,整个人有些颓然,坐了很久都没说话。
霖岚劝他:“楚少宗主放下吧。”
这话说完,楚经秋的眼眶都红红的,他吸了吸鼻子说:“小爷我早就放下了,谁会惦记她不放?”
他埋着头,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失态,双手在身前用力交错着,“我还得给她准备一份大礼,不然她肯定要骂我小气。切,伤了我的心,还要让我破费,真是个坏女人……”
他说着眼眶微湿,侧头看向马车外,“霖岚,我不想参加她的大婚,我怕我忍不住失态。”
霖岚微微张嘴,想说什么来劝慰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有些人不愿意清醒,叫不醒他的。
楚经秋最终还是带着遗憾离去。
青诀还在熟睡,身子微微滑落,落到霖岚肩上。他的动作有些僵硬,想将她扶起来,却又舍不得这一时半刻的亲近。
他慢慢抬手,想触碰她的脸颊。
却停在她面颊旁,不敢再更进一步。
他曾经也妄想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因为太想要,才会不顾身份去追寻。追寻的结果自然是惨烈的,也让他明白,她只是他的毕生妄想,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神明。
她睡得很熟,清浅的呼吸落在他指尖,灼得他手指轻抖,握紧收回。
他垂下眼眸,涩然开口:“不知道下辈子……”还有没有机会?
马停下,听到动静的邹子彦掀开车帘。
她醉得不省人事,倒在角落里熟睡着,身上还搭着小毯子,捂得严严实实。
霖岚规矩地坐在旁边,将手里的药瓶交到他手上,“这是楚少宗主给的解酒丹,一次两颗。”
他说完便主动让出位置,走下马车。
邹子彦钻进车内,将她扶到自己怀里,“青诀?你这是喝了多少?”喊了两声没反应,他喂她吃下两颗丹药,就着毯子将她裹上抱出来。
青诀在他怀里睡得头都掉了,邹子彦给她捞回来,没走两步又掉了。
他干脆给她裹进披风,只露出一双眼睛。
旁边的弟子捂嘴轻笑,“宗主喝醉了,要备热水吗?”
邹子彦看她也不醒,摇头拒绝。
他折身带着她去了灵泉,备了两套干净的衣服,阿灵调皮捣蛋,在旁边扯着衣服玩,被他一手撵出去。
三两下剥了她身上的衣服,带着她慢慢泡。
解酒丹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醉眼惺忪,“嗯?这是怎么了?我衣服呢?”
邹子彦将她转过去,用柔软的帕子帮她擦身子,她冰冷的身体总算染上一抹热气。
“你怎么喝了这么多?”他略带不满,“刚才看你都睡死了,遇到危险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吗?”
“我又不在你身边。”
她转过身,揽着他的脖子靠在他怀里,“大半个修仙界的人都在,你还担心这些……”
“我不在,我当然担心。”
青诀笑着抬头去亲他,哄着他:“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她连亲了两下,邹子彦的不满总算消散。
他将她捞起来,“你不能好好坐着吗,这样我怎么给你擦?”
“我不管,我就想靠着你……”
邹子彦被她缠得不行。
他嘴上抱怨,心里却不知道有多开心。
他将她揽进怀中,仔细擦着她身上每一寸,怀里的人忽然说:“断丝草今天是不是到了?”
“嗯,”他忽然停下手,“你要了两支?”
“还有一支给齐陵,不好吗?”她撑着坐起来,睁着眼睛看他,“这样,我和他就彻底没关系了。”
邹子彦睫毛微微颤了一下,他假装不在意,“我没关系。”
“你嘴上说没关系,心里醋坛子翻了又翻。”青诀捏着他的脸,“咯咯”大笑,“你这人真是从小到大都别扭,想要又不说,藏在心里等人猜,我又没读心术,我哪能每次都知道?”
他将她捞进怀里,不肯承认,“我哪有,我在床上还是很诚实的。”他说着就忍不住亲了亲她,拂开她脸上的乱发,神色也随着变得很沉,“现在想要,可以吗?”
青诀抬手推开他的脸,“我都醉成这样了。”她的手有气无力,娇软的身子散发着醉人的酒香,更显得撩人。
他将她揽着,委屈说:“你不是让我把心里话说出来吗?”他握着她的手,轻轻吻着,“我每天都想要,一看到你就想要,一碰到你就更想要……”
他说着整个人就跟牛皮糖一样缠上来,青诀推不开,感觉他的手都伸进了衣服里,她受不了这股子痒意,着急道:“那你还是别扭着吧,不用告诉我了。”
一夜缠绵,青诀醒来精疲力竭。
她捂着疼痛的脑袋,还没从床上爬起来,又被身后的人抱住了。
少年的精力总是无穷无尽,哪怕一夜不睡,也神采奕奕。
他从身后抱着她的腰肢,像个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把她望着,“不多睡一会儿吗?”
睡什么睡?命重要。
青诀逃命似的穿上衣服离开。
青雀殿堆放着未处理的公务,还有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是两支断丝草。
所谓断丝草,便是要斩断千丝万缕,再无瓜葛。青诀很满意这样的结局,这对她来说少了很多的麻烦事。
她拿起其中一支自用,另一支命人送到万经宗,还附上了她亲自写下的书信。
两边能够同时斩断,那是再好不过了。
断丝草慢慢漂浮到空中,她取下一滴心头血柔和,只取其中凝露的部分,服下便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随着凝露成型,漂浮到她指尖,她毫不犹豫地服下,却在关键时刻被邹子彦抓住。
他跪在她身后,俯身抱住她,将她整个人都用力地圈进怀中,“青诀,我之前说的都是气话,我现在后悔了,我舍不得你割皮剜肉……”
那滴凝露就这么落到地上,毁了。
青诀愣了一下,“可是……”
“那都是生气时说的话,真要你剜肉我舍不得。”他抱住她的手,将她抱得很紧,“我知道你心里已经没有他了,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我,我以后不会再问这些傻问题。”
青诀无奈,“可是我想漂漂亮亮地出嫁,不想带着疤。”
“我想过了,还可以用画笔遮掩。你若是不喜欢那疤,我就给你画只凤凰遮掩,颜色也相近。”他用力抱着她,又说:“而且你剜了肉也是要留疤的,还疼,你从小到大都怕疼,你没疼死,我都要难过死了。”
反正凝露也被他毁了,青诀多说也无意,“随便你,这可是你自己决定的,别到时候伤心难过了,又跑来找我哭哭啼啼的……”
邹子彦负气道:“难过了就咬你。”
他说着,还朝着她的脖子试咬了一下。
青诀吃疼,心想养了个什么狗东西?
……
匣子送到万经宗,齐陵有些愣怔。
阿修一脸高兴地问他:“青宗主送你什么东西了?”
她还会送他东西吗?
齐陵按捺着期待,打开匣子,看到里面那封信的时候,指尖微微一颤。
阿修还不知道,他伸长了脖子看匣子里的东西,“这是什么仙草?我从来没见过,应该很珍贵吧。你看青宗主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有好东西都会想着宗主你……”
他说完发现气氛不对劲,抬头便瞧见齐陵将书信慢慢捏在手心里,略微苍白的面色下,神色一沉再沉。
阿修顿时就不敢说话了,他小心询问:“信上说什么了?”
齐陵将信纸紧紧捏在手心里,他的心好像也被人这样攥紧了,无法呼吸。
胸腔一股腥甜涌上,他强行咽下去,似是被气笑了,“她让我忘了她。”他拿起匣子,颓然起身,匣子在他手中粉身碎骨,就连那株断丝草也碎在脚下。
阿修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心中一凉。
青宗主这是要和他彻底断绝关系啊!
他不知道宗主和她之间发生过什么,他只听过只言片语,说宗主当年是被强迫入青雀宗的,那些年一直在想办法逃离,可是在他看来,想要逃离的反而是另一个人……
房间里的气氛很凝重,阿修甚至不敢再言语。
他眼睁睁看着齐陵拿起凌霜剑离去,也无法说出劝阻他的话来。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他再理解不过了。
如果配不上对方还好,还能说服自己放手。
可是宗主条件这么好,却被拒绝得这么惨烈,要如何说服自己放手?
他看着齐陵失控的背影,心里有些担心,等他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秋风卷起落叶,簌簌而下。
青诀正在凉亭里跟着霖岚乘凉,她懒得理事,大多数都是霖岚在指挥着。
酒水点心搁在手边,困意来袭,青诀刚眯了会儿眼,霖岚的声音又传来:“宗主,你看这样改造行不行?”
青诀赶紧睁眼,证明自己没走神,“行啊,当然行了,就这样改,很好。”
霖岚淡笑地看着她,有些无奈,周围的弟子也忍不住笑出声音。
“宗主,还没开始改呢。”
青诀睁大了眼睛,讪讪笑了两声,“霖岚,这种事你拿主意就行了,不用特意知会我。”
“那不行,你作为青雀宗的宗主,不能什么都不管。”
青诀乏累,更困顿。
这样软意绵绵的秋天最磨人了。
她打了个哈欠,趁着霖岚还在里边指挥,悄悄摸摸起身离开。
灵雀飞在身边和她玩闹,她连忙用灵力将灵雀引走,让它们吸引了霖岚的视线。
从青峰山上下来,她担心又被霖岚抓回去处理事务,她都没敢走主路,悄悄摸着小路回到青雀殿,一进门,就被里面的人怔住了。
齐陵一身白衣立于殿中,她还以为自己生了错觉。
当年的齐陵也是站在殿里,这么多年过去,他仍旧不改身姿。
想必送去的断丝草他已经收到了,不知道他服用了没有?
青诀心思一转,还未出声,面前的人便回过头来。
他一身雪白,就连脸色也苍白。
紧抿的薄唇还沾着鲜红的血迹,印在干涸的嘴唇上,宛若已经命不久矣。
他垂下眼眸,深深地望着她。
好像要将她记在脑海中,一直到死去。
“青诀,”他笑得很凄绝,仿若最后拉响的绝唱:“你想跟我划清界限,不用这么麻烦。”
齐陵将碎裂的断丝草扔在她面前,上面还带着泥土和他的血迹。他慢慢抬起手中的凌霜剑,告诉她:“用这把剑,可以直接刺穿我胸膛,不会被神骨所阻挡。”
凌霜剑在他手中,竟是发出悲鸣。
青诀没有接他的手中的剑,皱眉将他看着。
齐陵微微惨笑着,“反正你也要将我遗忘了,就在彻底遗忘之前杀了我。”
他真的变成了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青诀不想跟他过多言语,转身便走,他从身后再次拉住她的手。
“你想忘了我,也想让我忘了你,这和杀了我有什么分别?”他笑着,声音凄绝:“我本来就是为了你才肯去献祭的,你复活之后却要和我两厢遗忘,那我回来的意义又是什么?”
“没人求你献祭。”青诀没有回头,说出了她藏在心里的话,“你献祭,是因为你愧疚难当,是你活不下去,不是我求着你为我献祭,所以你也没资格要求我还你什么,顶多算是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两厢遗忘。
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她却要用无望的痛苦折磨着他。
齐陵的身体不堪重负,再次吐出鲜血。
他颤抖着抬起手,看着手中的鲜艳,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
而且在死前,还会被她所遗忘。
齐陵惨笑了起来,当年他受尽恩宠的时候,从未想过今日会有这样的下场。
不仅失了活下去的念想,还要从她的记忆中彻底消失。
献祭而来,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
他再次咳嗽,吐出鲜红的鲜血。
他甚至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微微弯下腰,艰难地喘息着。
“青诀,”他死死抓住她的手,不肯放开,他跪在她脚边,对她发出最后的恳求:“我已经时日无多,在最后的时间里,你能不能不要将我遗忘?”
他没有撒谎,心结难解,郁郁而终。
他的身体确实撑不了多久了。
可是青诀却无情地拒绝了他的要求,“如果你只是伤害我,我或许还能原谅你,可是你想要害子彦,我此生都不会原谅你。”她回过头,嘲讽地看着他,“齐陵,我希望你去死。”
我希望,你去死。
她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绷在他心里的最后一根弦也断裂,他就像失了线的风筝摇摇欲坠。
鲜血从他口中吐出,他失了最后一口强撑的精气。
青诀毫不犹豫,当着他的面将断丝草凝聚出血露,当着他的面服用下去。
齐陵瞳孔震动,手指也微微颤抖。
他似是不敢相信,上前抓住她的手,卑微地祈求着:“吐出来,你吐出来啊!”
脖子后面的伤口逐渐变得滚烫,青诀推开他,后退两步,看向他的眼神比陌生人还不如,“齐陵,从今天开始,你就会彻底消失在我记忆中,即便是你将来死了,我也不会为你动容半分。”
就连死,都不能让她动容。
齐陵无法承受这样的结局,他的手指几乎都要嵌进她的肉里,“我不信,我不信……”他状若疯癫地抓住她地肩膀,“青诀,你把它吐出来,你把它吐出来好不好?”
青诀再次将他推开,抽出来他手中的凌霜剑。她是除了齐陵以外,第二个能抽出此剑的人。
“当初,你便是用它在我死穴的地方刻下了字,现在,我同样用它还给你。”她说完毫不犹豫地刺向死穴,将伤疤连皮带肉地剥出来。
齐陵疯了一样冲上去,想抓住她的手。
那可是死穴!
稍微偏离一分便会要人性命!
青诀不肯让他触碰,再次后退。
她的手已经被剑刃所伤,鲜血淋漓地往下滴着血。
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清,他清晰地在她眼中看到致人于死地的冷漠。
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她不仅不爱他,而且厌恶他。,宁愿忍受剥皮剐肉之痛,也不愿意让他留在记忆中。
皮肉刮下,她的青衣已经被鲜血染红。
她脚步微微踉跄,死穴受创的疼痛感疼得她握不住凌霜剑。
剑身咣当落地,一地鲜血。
他绝望地看着她,“你真的有这么恨我吗?”
青诀虚弱地笑了笑,“齐陵,不要说恨这个字,你不配。”
有的人爱没有了,恨也消失了。
他笑着点了点头,最后一抹生机也在他脑海中断裂。
“青诀,你想用这种方法折磨我,如你所愿……”他捡起地上的凌霜剑,剧烈地咳嗽着,每一声咳嗽都好像要耗尽自己的性命,“你做到了,你让我觉得……生不如死。”
他说完,便用凌霜剑削下她留在他背上的伤痕,白衣瞬间被血染红,他眼中含着血泪,告诉她:“每生一次皮肉,我便会将它削去,你可满意?”他说完又自嘲地笑了起来,“我忘了,你都不记得我了,哪还有满不满意?”
他癫狂地笑着,从她身边走过。
身上的鲜血吓坏了门外的弟子,瞬间无数护卫将青雀殿团团拦住,邹子彦也从远处赶来。
他飞奔到青雀殿,扶住昏迷的青诀,见她一身鲜血,吓得魂飞魄散,“齐陵,你对她做了什么!”
齐陵于青雀神像之下,茫然回头。
他眼中生机已灭,垂死如木。
“我做了什么?”他惨笑着咳出鲜血,已经行将就木,“你应该问她做了什么。”
邹子彦用灵力维持着青诀的气息,看到她脖子后的伤口,心都跟着拧紧了,“青诀,你醒醒!”
青诀在他怀中,缓缓睁开眼睛。
她似是已经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眼中茫然,“子彦,发生什么事了?”
邹子彦焦急地查看,“你没事吗?”
“我没事,就是脖子好疼。”她强撑着站起来,看着殿外面色苍白盯着自己的那人,更觉奇怪,“这个人是谁?他要杀我吗?”
众人哗然,邹子彦也震惊,“你不记得他了?”
她惊讶,“我认识他吗?”
齐陵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死去,他于冷风之中伫立,白衣练练,长发如墨,血色如盛开的牡丹,耗尽了他最后的生机。
他心如死灰地笑了起来,一字一句地告诉她:“青诀,你真的够狠心。”
可以送他去死,也可以抹杀他的一切。
他带着凌霜剑脚步踉跄地离开,一如他当年来的时候,也是如此跌跌撞撞地来,除了一身白衣,一把凌霜剑,他什么也没有,甚至连最后的一身傲骨、风光霁月也跟着死去……
80.当初他受尽宠爱的时候 ·
赶来的霖岚也顿住了脚步, 他望着齐陵离开的背影,不敢相信他竟是这般惨淡收场。
想当年青诀宠爱他的时候,所有人, 包括他自己,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不爱了, 也不恨了。
最后连记忆都不再拥有。
如果他知道自己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当年是否就不会献祭了?
齐陵离开的背影很狼狈,他走得很快,许是不想被人瞧见自己的狼狈模样。他摔在地上, 吐了血,白衣染红,十指模糊,仍旧强撑着站起来,一步步地离开……
等齐陵离开后, 邹子彦都还有些忐忑,他扭头看着青诀,神色里写满紧张,“你真的不认识他了?”
青诀的伤口已经止住血,她用力抓住他的手, 疼得声音都变了, “没有,我骗他的, 谁让他想害你。”
邹子彦扶她进殿, 帮她包扎伤口。
霖岚也赶紧请了医官过来,帮她看伤。
伤口血肉模糊, 不比齐陵好到哪里去。邹子彦心疼她,“不是说好留着吗?你也太冲动了。”
青诀疼得吸气, 脖子都不敢扭动,“谁让齐陵非要送我跟前来?他自己找罪受,我当然不会放过他……”
可是她伤了别人,不也伤了自己吗?
邹子彦气得咬牙切齿,“疼死你。”
身旁的霖岚却觉得这件事有古怪,他听完前因后果,忽然问:“既然服用了断丝草,蚀骨花的痕迹也被拔出,那为何还会记得齐陵?”
青诀不关心这个,“我怎么知道。”
随后起身拿起桌上的蒸糕,咬了一口就丢了,“怎么没有桂花糕?”
邹子彦和霖岚的神情瞬间就变了。
当年她亲手做好糕点送到齐陵面前,却被他无情打翻的时候,她就下令整个青雀宗都不准再出现桂花糕,殿里的厨子便不会再做这种糕点了。
难道她忘了那件事?
霖岚敛下神色,试探着道:“厨子做的桂花糕远不如宗主做得好,所以他们不做了。”
“别逗了,我哪会做糕?”她神色淡定,又抬头说:“肯定是厨子偷懒,子彦最喜欢吃桂花糕了,让他们以后经常备着。”
因为齐陵不喜欢,所以邹子彦从那以后再也没在青雀宗吃过桂花糕。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试探着问她:“你还记得你怎么认识齐陵的吗?”
青诀仔细回想,竟是想不起来,脑中也只剩下模糊的印象,“我记得,他好像欠了我们很多钱,所以母上就让他来抵债了……怎么了?我记得不对吗?”
她完全忘了她因为什么留下齐陵。
邹子彦害怕她想起来,没敢接话。
紧接着霖岚又试探:“那宗主,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是谁为他求情,谁为他求药?”
青诀脑子里都要变成浆糊了,她困惑地起身,“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我忘了什么吗?”
邹子彦心头紧张,他抬头对上霖岚的视线,两人的反应出奇一致,那就是既然忘了,就别让她想起来了。
霖岚连忙说:“宗主不记得是正常的,本来也没有这些事。”
“难怪我都不记得了。”青诀说着就起身,见外面到处都是血迹,连忙起身让外面的弟子:“赶紧把血迹打扫了,晦气。”
邹子彦来到她身后,心脏“砰砰”跳,“那你还记不记得,你为什么恨他?”
“因为他想害你啊。”
所以,并非因爱生恨。
而是因为齐陵想要害他是吗?
他大概明白了,青诀忘记的不是所有。
而且一切爱过的痕迹。
她忘了初见时的喜欢,也忘了对他的所有好,记得的只有齐陵这两个字而已。
邹子彦跟在她身后,不知为何有些动容。
他嘴上说不在意她对齐陵的喜欢,可是知道她将那些事都遗忘的时候,心头的欣喜简直要跳出来。
青诀停下,他走神撞了上去,又听她说:“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去放纸鸢吧?”
自从她亲手做的纸鸢被齐陵踩坏之后,青雀宗就再也不允许出现这些东西。那些如影随形压在邹子彦心头的阴影忽然消失,他的眼前豁然开朗,看到了独属于他一人的风景。
“好,我去拿纸鸢。”
看着他小跑的身影,青诀忍不住笑。
霖岚来到她身边,微微沉下深眸,“其实宗主并没有遗忘,对吗?”
“嘘——!”青诀微微眯起眼睛,狡黠的神情下藏着一抹愉悦,“别让子彦知道。”
断丝草,断去的只是对一个人的旖念,而非记忆。
青诀故意告诉邹子彦会失去对齐陵的记忆,再配合演了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消除他心中的隔阂。
霖岚感叹,能被青诀喜欢真的是一件幸事。
她会把自己的真心掏出来,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尽自己全部的努力去对他好,甚至愿意让对方握住自己的软肋。
只可惜,他没有这样的好运。
霖岚感叹着退下,邹子彦正好拿着纸鸢回来。
他没敢回头去看,一步步离开,偶尔还能听到青诀的笑声,在青天白云之下熠熠生辉。
霖岚羡慕,却也释然。
……
回到万经宗的齐陵吓坏了阿修,他怎么也没想到宗主好好的去,会这副样子回来。
他问:“是青宗主伤了你吗?”齐陵不答,只是他的手很冷,落在他肩膀上因咳嗽而颤抖着,“哇”地吐出鲜血。
“宗主!”阿修有些失声,“怎么会这样?她对你做了什么?”
对他做了什么?其实也没什么。
只是断了他活下去的最后一丝理由罢了。
齐陵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下去,白衣被鲜血染红,他颓然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医官来了又去,皆无奈摇头。
都说他郁结成疾,药石无医。
这怎么就……这样了?
阿修红了眼眶,他不知道该找谁说这件事,只能想到宗主身体不好的母亲。
可是齐陵却叫住了他,“回来。”
他捂住苍白的嘴唇轻咳着,干瘦的手腕已经行将就木。
“我母亲养老的地方,可找到了?”
阿修擦干净眼泪,“已经找到了,是一处冬暖夏凉的好去处。”
齐陵强撑着站起身,擦去唇边的鲜血。
“尽早将她送过去,她若是问,便说我太忙,要过段时间才能去。”他换了干净的衣服,神色依旧恹恹,“还有秀秀的婚事如何了?那人身世可调查清楚了?”
“调查清楚了,那人品行端正,家世清白,是值得托付之人。”阿修强忍着眼泪,听着他像是交代后事一样,心中更是难过,“宗主,你说你什么都有了,为何还解不开心结?”
什么都有了,却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他用力咳嗽着,鲜血淋漓。
他有一身神骨,百毒不侵,没人伤得了他,除了他自己。
“阿修,因为这样的日子我已经活够了。”
他重生的愿望有二。
一是希望母亲和小妹平安喜乐。
二是弥补心中的悔恨。
前者已经实现了,而后者,无论如何也实现不了了。
人的一生,好像也跟着走到了尽头。
齐陵慢慢起身,撑着凌霜剑立于窗下,看着窗外秋风瑟瑟,枯叶满天。
他突然想起她曾经的模样,笑着对他说:“来年春天我们就成亲吧……”
齐陵好像出现了幻觉,他睫毛颤抖着,缓缓伸出自己的手去触碰她,声音嘶哑着回应:“好,来年春天就成亲。”
阿修心中大惊,唤了他几声都没回应。
他上前拍他的肩膀,眼前的人却好像死去了一般,一动不动。
“宗主!”
面前的人就只剩下一丝气息,阿修连忙喂他服下续命丹,维持着他的生命。
可是从那以后,齐陵的精神就越来越差,经常出现幻觉。有时候走着走着,人便已经不知身处何处。背上的新肉只要长出来,他便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它剜去。
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我跟她没关系了……”
阿修只能看着他自欺欺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地消瘦下去。
他问过所有的医官,皆束手无策。
走投无路的阿修,只能拿出当日剩下的另一半断丝草,将它混着心头血偷偷给齐陵服下,希望它能断去齐陵对青诀的旖念。
可是齐陵服下之后,仍旧没有遗忘。
他坐在床边,茫然地看着窗外,“春天还没到吗?”
阿修再也忍不住,背过身抹了眼泪。
他这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旖念是断丝草也断不去的,只有死亡才是最后的终点。
……
冬日来临,青雀宗变得很清冷。
青诀坐在摇椅上,看着来往人群络绎不绝,繁盛依旧。
邹子彦披了厚厚的披风到她身上,“别吹冷风。”说着就将她抱进暖意正浓的大殿中。
青诀手里抱着暖玉,身后枕着柔软的毯子。她看着邹子彦说:“今年成亲多好啊,你非得等明年春天。”
邹子彦不说话,他帮她盖好毯子,又坐在桌边帮她处理账本,“你先把你脖子上的伤养好再说吧。”
“都好得差不多,你要相信楚经秋的丹药很绝的。”青诀见他不理自己,又不安分地伸脚去勾他的脖子。
冰冷的脚丫碰到他的脖颈,邹子彦冷得吸气,随后将她的脚煨到衣袖底下,“你看看你底子有多差,出去坐一会儿就浑身冰冷,以后不许出去这么久。”
青诀的脚暖和了,身子也暖和了。她靠在他背上,看着他帮自己处理账本。
少年的眼眸轻垂,带着认真。
一笔一划帮她批注。
他现在几乎所有的事都在帮着她处理,这也导致青诀越来越懒了。
她舒服地靠在他肩上,跟他说:“青黛最近还在闹得盛柳宗不得安宁吗?”
“嗯,没见她安分过。也怪柳榆太宠着她,越宠越无法无天。”
青诀羡慕,“柳榆对她可真好。”
他停下笔,不满地看着她,“我对你不好吗?”
“好。”青诀抱着他。
他抬着她的下巴,没好气地问:“你说出一件,柳榆能做到,我不能做到的。”
青诀认真,“柳榆会手语。”
“……”
他恼怒,“我明天就去学。还有什么?”
青诀仔细想了想,“柳榆会说好听的话哄她。”
好听的话?邹子彦皱眉,“比如?”
“比如,他会夸青黛可爱,还会夸她漂亮,还会夸她懂事。”
这些话邹子彦可说不出口,他放开青诀,继续看账本,“柳榆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青诀笑着,下巴靠在他肩膀上,“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说,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
她的身上有一股冷香,说话的声音也轻轻的。邹子彦耳根有些发红,他假装镇定,“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重要。”
“你看你,连夸夸我都做不到,别说其他了。”青诀故意叹气,表达自己的失落,下一秒就被恼羞成怒的邹子彦拽到怀里猛亲,亲得她晕晕乎乎地求饶。
他这才放开她,想了想,红着耳朵说:“你真想听夸你的话?”
“嗯,想听。”
邹子彦拧着眉头,然后起身,“你等着。”
他出去了很久,然后冲进来红着耳根,将一封信塞到她手里,扭头傲娇地走了。
青诀打开那封信,第一句话就是:吾爱青诀,刻入肺骨,非刀刃血剑可剥夺……
她笑得窝进毯子里,没办法想象他写下这些的时候,会羞耻成什么模样。
应该耳朵都红透了吧?
她顺着往下看,越看越能感觉到他内心的局促,也能感受到他心中炽热的坦诚。或许对他来说,她已经成为了他的一切,成为了无法割舍、除之必死的一部分。
青诀笑着笑着,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收敛情绪,将那封信折好贴在胸口最里面。
邹子彦还在外面挨冻,听到开门声,瞬间僵硬了后背,故作镇定地看着她:“看完了?”
青诀点头,“看完了。”
他耳根又是一红,显然无法直面自己写了那么多文绉绉的酸话,连忙让她:“看完就扔了。”
“好。”青诀笑着,“等会儿就把它烧了。”
邹子彦转过身,又听到她的笑声,耳根瞬间更红了。
早知道就不给她了,还在笑。
殿外浩浩荡荡的弟子跟随修炼,今年的新弟子比往年还要给力。看着他们的一招一式,都是刻苦用心之辈,青诀感叹:“自从林霄来了,青雀宗的弟子是越来越刻苦了……”
此时的林霄正被盛如玉缠得不行,他本身是很端正雅致的人。
可是盛如玉大冬天的还松垮着衣服,一脸骚里骚气地把他望着,“林公子,你什么时候教教我呢?”
林霄刚凝起的气息又被打断了,他知道那狐狸是故意的,于是不理会他,又继续凝自己的气息。
盛如玉笑了起来,声音像清泉一样好听,“林公子,你这腰身还真是有力,一般人可比不了……”
林霄破防了,他快速道:“你先跟外面的弟子学前三重,第四重我再教你。”
狐狸笑了起来,不依不饶:“不嘛,青宗主说了让我跟着你学,说明你比较厉害嘛。”
他最受不了这狐狸骚里骚气,忍不住道:“你好好说话我就教你。”
盛如玉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他翘着腿,眯起了自己的狐狸眼,“你教了我,说不定我先位列仙班,还能帮你看看那位仙子现在在不在九天之上……”
林霄瞬间回头,“好,我教你。”
老狐狸满意地笑了起来。
生意人做事,都是这样快狠准。
不过呀,这青雀宗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意思,他有点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青诀在青雀宗逍遥快活,可隔壁千机宗的楚经秋却是苦不堪言。
她要和邹子彦大婚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了他家老头子的耳朵里,老头子当场拿了铁棍,扬言将他就地打死。
楚经秋真的有苦说不出,没讨到媳妇不说,还要挨老爹的一顿打。
楚千极一脸恨铁不成钢,他当年错过青栾,输给一个奴隶,现在他的儿子居然输给了青诀的徒弟?
他险些气到晕厥,“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你要气死我吗?”
楚经秋难受死了,“你以为我不想做到吗?我也很难过啊,你看不到你儿子每天都悲痛欲绝吗?”
“你悲痛欲绝?”楚千极说着就给了他一棍子,“你天天窝在炼丹房,就炼你的破丹!你不去找青诀,现在她要跟别人成亲了,你还在炼你的破丹!我今天就把炼丹炉给你砸了!”
“别别别!”楚经秋冲过去阻挡,又挨了一棍子。他现在是心里难受,身上也疼,他憋屈道:“臭老头了,你娶不到人家母上,你拿我撒气?老子都不行,儿子当然就不行了!”
“你这个逆子!”楚千极险些气得背过去,又给了他一棍子,“你敢跟你老子顶嘴?信不信我打死你!”
棍子落在他身上,疼得龇牙咧嘴。他一把抓住,吼道:“我当然信你能打死我了!反正你也不爱我娘,更不爱我!你就没拿过我当儿子,恨不得把我给打死,臭老头!”
楚千极气得后退两步,捂住胸口。
旁边的严叔见状不对,赶紧扶住他,苦口婆心道:“少宗主,宗主的身体不好,你就不要气他了!”
楚经秋也不是真的想气他,他收起嚣张,好好跟他讲道理:“这件事,本来就有难度。你以前老是阻我跟她在一起,错过了培养感情的最佳时机,邹子彦当然就趁虚而入了。”
他说完自己也难过,“说来说来,青栾那事怪你,青诀这事也怪你。你就是个老顽固,就只相信你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听取别人的意见……”
他说完,难过地离去。
听到身后传来严叔的惊呼声:“宗主!你怎么了?”
他恍然回头,便看到前一刻还在揍他的老头子,下一刻就虚弱地倒在了地上,曾经无论如何也翻越不过去的大山,就这么倒在了他的面前。
楚经秋的眼中盛满了惶恐,“爹!”
喝下药的楚千极慢慢转醒,但仍旧改不了他的臭脾气,一恢复精神立马就痛骂楚经秋:“你这个逆子!连你老子都敢骂,当初你生下来就克死了你母亲,算命就说你命格太硬,将来会闹得千机宗鸡犬不宁,让我送你去别处养。”
楚经秋不想跟他吵,“这话你说八百遍了。”
楚千极突然又安静了下来,睁着浑浊的眼睛,感叹着:“可我看你模样生得可爱,还伸手勾我的手心,我突然就鬼迷了心窍,把你给留下来了……”
楚经秋让他:“别说了,以后我会孝顺你的。”
“哎,”楚千极又叹气,眼中有泪花,“其实你说得对,青诀那事怪我,青栾那事也怪我,我一个人的固执害了两代人……”
“臭老头,我又不怨你。”
“我知道。至少我有一件事做得很对,那就是把你留下来。”楚千极至今都还能会想起,他伸出手指勾着他手心的场景,一双眼睛像黑葡萄一样,望着他笑,“我从来没后悔过将你留下来……”
楚经秋有些动容,他起身帮他端药。
父慈子孝了不过两刻,楚千极又开始说:“既然你赌输了,以后就给我老实学千机册,炼丹炉都给我拆了,不准再炼丹。”
楚经秋忍不住又想跟他吵架,还是忍了。
随后楚千极开始得寸进尺:“既然娶不到青诀,你就早点打消你的妄想,赶紧给我选个姑娘成亲。”
楚经秋不干了,“凭什么?我不娶!”
“哼,那可由不得你。从今天开始,每天至少给我相亲两个姑娘,直到你愿意成亲为止。”
楚经秋感觉自己吃了一坨耗子屎,有种说不出的恶心。这臭老头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可恶!
他当即就把药碗一摔,“我不干了!”
楚千极气得咳嗽,严叔赶紧劝慰他:“少宗主,宗主的身子经不起这样生气!”
“那我就经得起吗?”楚经秋火冒三丈,简直要被气吐血,“我不干了!你爱认谁当儿子,就认谁去!你就当你没生过我,或者就当把我给扔了,没养过我!”
楚千极赶紧咳嗽,假装命不久矣,“你这个不孝子!你要气死我!”
楚经秋更狠,他直接咬破了舌头,假装吐血,“臭老头子,你把我气吐血了!”
房间里吵闹得不行,严叔都不知道该劝谁了,最后父子两闹得不欢而散。
作者有话要说:
呀,应该还有三章就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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