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雾》
by矢玉
2021.9.18
首发文学城
——
深秋。
赛琳诗游轮赌场内。
席沐白随意坐到了一张赌桌前。
抬了抬腕间的手环,对准换筹码的机器一刷。
“滴”的一声,旁边的荷官神情尊敬,口中的英语也切换成中文询问:“席先生,请问您需要多少筹码。”
赌场中暖气开得很足,席沐白脱下身上的深色羊绒大衣,语气散漫地报了个数。
旁边的女侍应生接过他的衣服,低声询问要喝点什么。
“波尔多。”
这一张赌桌周围围了不少人,有对他受到的礼遇好奇的黑人,操着纯正的西部英语问侍应生为什么他们没有酒喝。
侍应生也很是客气,颔首解释:“先生,不同包房客人的待遇不同,您需要喝什么,请刷一下手环,会根据您选择的饮品扣费。”
有出手大方的俄罗斯人,闻言饶有兴趣的刷了下手环,叫来一瓶同样的波尔多。
席沐白没什么正行的坐着,懒懒的靠在椅子上翻弄面前的一大堆筹码,时不时推一打去压大小。
这张桌子玩得简单,就是掷骰子压大小。
三个骰子,4-10为小,11-17为大,遇3,9,18三骰面相同,庄家通杀。
他运气实在不好,压了五局大,四局都为小,硬生生将手里的筹码输了一半。
偏生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第六局仍然压大。
有这样的散财童子,众人都兴奋得不得了,玩的越发起劲。
席沐白玩得没劲,往后一靠,握着杯子懒懒的打量一桌的人。
游轮是从纽约港启航的,船上大多是白人和黑人,亚洲面孔偏少。
一扫眼望过去,桌边围着的都是深眉浓眼的异族人。
喝一口酒,席沐白的视线落到这一桌唯一的一个亚洲人身上。
是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短发刚过下巴,发色在赌场的灯光下像是深蓝色,低着头纤长的手指转着筹码币,手腕上还戴着个像是银镯子的闪碎光的东西,耳垂上坠着反射银光的细条耳饰。
在一众身材高挑丰满的黑人白人间,她纤细得有些过分。
第七轮,她只放了一个十美元的筹码,压大。
席沐白捏十个筹码币,也撂进了那里。
荷官开盅,骰面212,为小。
第八轮,她扔了个一百美元的筹码,压小。
开盅,骰面322,为小。
第九轮
第十轮
……
席沐白支着脸,每次都拿十个筹码,跟她压同样的选项。
第二十轮,那女孩坐回身后高椅,旁观着没压。
荷官开盅,333,庄家通杀。
席沐白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他算是看出了点门道,这女孩算计的刚好,一局输一局赢,输的局只压一两个筹码,赢的局则多压些。
不过也不多。
他粗粗估算了一下,这二十局下来,照她那种玩法,至多也不过赢了不足一千美元而已。
实在不值得人注目,
席沐白看着,隔着张偌大的赌桌,那女孩抬起了头。
是张足以叫人惊艳的脸。
柳叶一样的眉眼,细小的红色泪痣将落不落的在左眼睑下,让那巴掌大的脸无端多了几分勾人的清纯。
她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席沐白的视线,扬手把自己一半的筹码放到了“大”上。
席沐白松散着坐姿,压根懒得动,抬抬下巴实意侍应生把他的全部筹码压到大上。
此举太过显眼,顿时一桌人的视线都落到他身上。
他置若罔闻,晃着个酒杯看荷官开出了大。
于是那些视线便更加赤.裸裸和复杂,甚至有个白人伸手拦住了他,用不着调的中文甚是不客气地问:“你是什么人?把我的钱留下!”
侍应生正在帮席沐白收拾筹码去兑换成钱充进手环里,一扭头变了脸色,用英语急切的去提醒那个人。
场中一开始无人注意这边,只当是寻常的滋事,直到所有的服务生齐齐拦在所有人面前,像是形成阻挡的姿势。
席沐白神情懒懒,没有一丝变化看着锢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放下酒杯,发狠用力,一跃起身,足尖踢那白人膝盖,让那人硬生生跪倒在了地上。
“shit!”
那白人的同胞叫嚣着要上前,被侍应生齐齐拦住。
随后,席沐白从身旁女侍应生手里接过衣服,友好的笑,用纯正的英文讲:“今日在座各位的酒水记到我的账上,祝各位玩的尽兴。”
说完,不再看瞬间安静到诡异的赌场,步履淡然的走出了赌场。
他一走,各种叽里呱啦的语言爆发开来,有咒骂,更多的是好奇那年轻东方面孔的身份。
巨大的绿色赌桌后,明瑟轻转着高脚椅,双指放大手机上的照片,抬眼看赌场门口,又收回到手机上。
调出备忘录,新创建标签一张:
性格一:张狂妄行。
*
席沐白回到顶层套房内,对着迎上来的二十多岁左右的男人问道:“会议还有多久开始?”
男人将他的大衣妥帖挂好,迅速回答:“十分钟之后开始,电脑和文件都已经放好在您的书桌上了。”
“辛苦。”席沐白颔首,从楼梯往二楼去:“廷祎呢?”
何誉跟他在身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答:“小少爷去三层了,说是要买一套衣服晚上晚宴的时候穿。”
“晚宴?”
“邀请所有船上客人参加的欢迎晚宴,8点钟开始。爱德华船长半小时前打电话来询问您去不去。”
席沐白看了一眼腕表:“如果会议结束后还来得及,我就去看看。”
“是。”
何誉上前一步打开书房的门,弯腰立在一旁等他进去后轻手合上了门。
同一时刻。
明瑟从酒气缭绕的赌场内出来,在甲板上长舒一口气拨了电话。
一连拨了三个,对面都没人接,她不耐烦地看了眼手机,扔回兜里。
刚走了没两步,手机在口袋里扑通扑通震动,明瑟没什么表情地再掏出来,按下接听键。
“hello,”对面传来一道女声:“怎么样,见到席沐白了吗?”
“见到了。”明瑟看了眼四周,走到没人的角落压低声音:“是偶然,在赌场里看见的。”
“怎么样,有信心吗?”
“没信心。”明瑟坦言:“秦小姐,恕我直言,以您未来未婚夫倨傲的程度,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得他青眼的本事。”
闻言,对面清笑了一声:“明瑟,那是你要操心的事情。我只想要结果,而不想管过程,你明白吗?况且我说过,只要你尽全力,成与不成,我都不怪你。”
“如果不成的话我会有什么后果?”
“不会有什么后果,只是万国赌场的那群人会如何对你,我就无法保证了。毕竟明小姐已经把自己赢来的钱,都投到医院里去了。等那群人再问你要钱的时候,不知道明小姐还拿不拿的出来呢?”
明瑟沉默,握着手机的指节发白:“知道了,秦小姐,我会尽力的。”
“我相信明小姐。”对面的声音带着高高在上的口吻:“事成的话,明小姐可以拿到一笔让后半生衣食无忧的钱。”
“还有我要提醒你一下,你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我知道。”
话音刚落,明瑟听到耳边一阵电话被挂掉的嘟嘟声。
她还是保持着紧握电话的姿势,直到疼痛从指心传开,才怔怔的松开了手。
后退几步到甲板上,明瑟仰头,看到顶层一整层奢侈浮华,仿佛从里面透着华光来。
顶层的主人,只有一个人。
*
席沐白从会议室出来后,时间已过八点。
何誉送上熨烫好的英伦式西装,汇报说:“小少爷已经先一步去宴会大厅了。”
席沐白嗤笑:“他倒是积极。”
何誉没敢搭话,面色稍有犹豫。
席沐白瞟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何誉顿了一下,忍不住:“听说您刚才跟人动手了?”
“你消息倒灵通。”
“先生,”何誉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有事您通知我就是,何必自己动手,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这次首航董事长本就不乐意您跟着来,万一……”
“哪有那么多万一,”席沐白打断他喋喋不休的话:“你怎么二十多岁跟个老妈子似的?”
何誉一噎:“我是担心您。”
“好了何誉,走了去宴会。”
席沐白乘电梯到宴会大厅的时候,黑西装白手套的服务生正在单手托着银托盘上餐后甜品。
他走到稍高一层的专属位置,坐进松软的沙发里,何誉弯下腰:“您想吃点什么?”
“不用。”席沐白微微抬指,示意服务生端来一杯白葡萄酒:“没什么胃口。”
他胃口一向不好,何誉习惯了,因此也只是识趣的后退一步站在旁边。
席廷祎坐他对面,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司康饼:“二叔来晚了,刚才演奏的曲子还挺好听的。”
“什么曲子?”
“没听出来。”席廷祎扔了叉子,望着下面台子上正在致辞的船长:“无聊,早知道这么不好玩,我直接坐飞机回国了。”
席沐白睨他:“下一站停靠波士顿,想走别耽搁。”
席廷祎干笑两声:“还是算了吧,我怎么能留二叔你一个人在船上。”
席沐白不接他的话,啜着杯中酒注视着下面。
下面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内,船长已经致辞完毕,轮到船内的各工作人员代表上台。
席沐白眼神一扫,又扫到了下午赌场里看见的那个华人女孩。
在赌场的灯光昏黄,彼时看不清她头发的颜色,如今大厅亮堂堂的明亮之下,席沐白方瞧见那确实是微深的蓝。
衬的她一张脸珍珠一样莹润的白。
那女孩穿着件与船外碧海汪洋同色的晚宴裙,整个人以一种很舒服的姿势陷进沙发里,膝上抵着个板子,像是画板,腕间的银镯子随着她在板上的挥笔勾勒一晃一晃折出银光。
席沐白一开始还好奇她在画什么,直到他注视了几秒之后,那女孩远远的抬起了头,准确无误的撞进了他的目光里。
而后,面上浮现一丝尴尬,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发现的表情,随即褪去,遥遥冲他礼貌的一笑。
席沐白眉梢微动,含笑举了举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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