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许多武侠小说那样,武林盟建立在山脚下,背靠山脉,易守难攻。入得盟内,建筑风格大开大阖,不比止凉山庄精致典雅,更多了几分粗犷豪迈。
林白槎本意是先带他们去找夏亭,但是夏知之等不及。好在十九原先来过这里,便先让他去叫人,其他人直接去寻夏长留。
长留先生歇在临水的客院内,位置比较偏,不过门口道路宽阔,连马车都能直接驶过去。
小少爷一行人抵达时,在院外下了马车报了名讳。不一会,之前在茶棚见到过的说快板青年忽然出现,道:“诸位随我来。”
夏知之惊讶:咦!!!
这对双胞胎竟然是长留先生的人吗!
然而容不得多思,跟着进院后,便看见不远处葡萄藤下有个坐在摇椅上闭目纳凉的男人。
男人静静坐着,瞧着约莫三十年岁。他眉如浓墨,鼻梁直挺,唇边含笑,黑发如锻,只几缕松松地在脑后带起。
闻声淡淡扫来一眼,双眸沉静而平和,眼角氤氲着泼墨写意般的诗书气。
内敛与洒脱在他身上完美融合,整个人就像是一副会动的山水画,竟不似凡俗中人。
直把小少爷看呆了,心里只剩下一句话——
胸藏文墨怀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便是长留先生?这合该......便是夏长留!
“寻医么?”他也不起身,看过一眼便又阖上了,平静道:“进来吧。”
褚言将西凉抱出来,众人一同进了院子。
长留先生的声音也很好听,夏知之走到他面前,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他周身沉静的气质极具感染力,好像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会不由自主的安定下来,连大声说话都是冒犯。
不过小少爷发现,他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嘴唇也缺少血色的样子。
直至众人站定,夏长留才又睁开眼,缓缓坐起身。
他既不问来者何人,也不问所求何事。目光直接落在西凉身上:“是三林?用什么压制住了?”
褚言将金翅虫从西凉体内唤出。
唤出的刹那,西凉猛地一颤,身上爆红。然而长留先生不疾不徐,连夏知之都看清了他的动作,却又好像似慢实快,手抚过放在一旁的碟子,摸起几颗朱果,砸在西凉身上。
西凉陡然一僵,旋即安静下来。
夏知之眼睛微亮,看夏长留都感觉他仿佛带着圣光。
自带圣光的长留先生被他灼热的视线盯着,忽然勾起嘴角伸出手,将剩余的果子递给他:“尝尝?”
夏知之一愣,乖乖的捻起来塞进嘴里,然后......
“呕——”噗噗的全吐出来,下意识拽住南南的胳膊,脸皱成一团:“什么东西!!!好苦!!”
夏长留笑意加深,好像很快乐。
沈山南默默的伸手要接他吐出来的果子渣,又被小少爷按下去了:不,我就要吐在罪魁祸首的院子里!
夏长留神情不变,坦然的沐浴在小少爷暗含谴责的目光下:“三林我是可以治的,不过总不能白治。”
夏知之赶紧道:“先生想要什么?我等来自止凉山庄,但凡山庄能出,不计代价,求先生出手!”
闻言,夏长留嘴角微挑,幽幽的叹了口气:“年纪大了......没什么想要的,只是平日里无聊的很,就想看点赏心悦目的东西。”
见小少爷茫然,他撑着下巴倚在摇椅扶手上,氤氲墨意的眉眼弯起。这自带圣洁不似凡俗的男人指了指沈山南,用他充满沉静平和感染力的嗓音道:“去,亲他一下。”
夏知之:?
夏长留:“搞快点。”
夏知之疯狂震惊:???????
夏长留歪头,还给他一个极度无辜的表情。
夏知之战术性后退:这是个假的吧!!!你不对劲啊啊!!!
夏长留倚回椅背,嘴上失望道:“不愿?可惜了,春末,送客吧。”
春末抱胸站在一旁,默默翻了个白眼。
夏知之凌乱的要死,但是又怕他真的不接诊,下意识看向沈山南。
轻轻唤了一声,沈山南垂眸与他对视。小少爷面上一红,试探的凑过去,沈山南没躲,于是他飞快的在对方脸上吧唧了一下。
然后立刻转头色厉内荏:“行、行了吧?”
夏长留还真斟酌了一下,才遗憾道:“行吧。”
小少爷立刻把病人怼到他面前。
夏长留示意春末将人带去厢房:“你们回去吧,约莫三五日再来接他。”说罢又不甘心,对着小少爷提意见:“回去好好练练,下回可不能这么蒙混。”
小少爷立刻嗯嗯嗯,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众人要走,夏长留忽然又道:“跷跷留下。”
初阳回头,夏长留笑眯眯:“给我帮帮忙。”
夏知之看看初阳,又看看长留先生,恩?你们两个认识?
初阳也笑了,小声道:“十年前就认识了,多亏长留先生相助,我才能逃出生天。”
............
待众人走后,夏长留又闭上眼,闲聊一般:“跟也跟一路了,感觉如何?”
初阳也不见外,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姿态有些尊敬。
“很......神奇。”
“哦?”
初阳想了想,认真道:“我从未想过他会是这样的人,以往也不曾遇过这样的人,很神奇。”
夏长留想起小少爷刚才的反应,笑道:“是挺可爱,很有意思的小朋友,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又问:“后悔换了?”
初阳失笑:“怎么可能,先生,您又忘了吗?我就是我。”
夏长留沉默良久:“你就是你......那沈山南以后呢?”
这次初阳也沉默了,很久后才笑道:“哪儿有什么以后?少爷是很好的,可惜沈山南不配罢了......就这样下去,沈山南有个最完美的家,杀了武林最恶毒的人,替参阐门报血仇正名声,岂不是很好。”
夏长留微微侧头,目光幽深:“好是好了,只是报完仇之后,他还有机会在最完美的家继续生活吗?”
他在试探,这是疑问,而不是反问。
初阳没有立时回答,他仰头看着天边云,院墙外隐约能听见鸟啼声,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小家伙,在这严冬中错失了南飞的机会。太原的空气干燥清冽,他深吸了一口,仿佛在体会这难得的人间。
“沈山南早就死了。报完仇,他当然也该继续死去。”
“先生不会阻拦我的,是吗?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夏长留得到答案,又轻轻阖上眼。
良久的寂静后,春末回到院子里:“那人的蛊毒要发了。”
夏长留“唔”了声。春末问:“您不去看看吗?”
夏长留摆摆手,似乎很困倦:“我的经脉很痛,很累......谁下的蛊,谁自己去治,莫要来烦我。”
春末微怔,旋即意识到什么,看向初阳。
初阳依然是总将自己埋在衣服里、抿着酒窝羞涩的模样,闻言乖巧站起身,跟他一同进房间去了。
................
另一边,夏小少爷去寻夏亭。
夏亭正和盟主在一起,这一届的武林盟主姓边名澜鹤,不过三十出头,十分年轻有为,武功也颇为高深——至少夏亭提起时总是很敬佩的样子。
但是小少爷打眼瞧着,觉得大哥似乎并没有那么敬佩??
他和沈山南、褚言在询问护卫后,被带到这里,一进院门就看见边澜鹤端着一碟糕点,简直跟千邀百哄似的“求着”夏亭尝一尝。
夏亭皱着眉,见他们来了,眼前一亮,立刻冲上前抱住自己弟弟:“知之,可有受伤?路途辛苦么?我听闻你腿受了伤,还痛吗?”
有一瞬间,夏小少爷感觉自己沐浴在三个如探照灯一样的灼热目光之中,简直要被烤熟了。
他默默从夏亭的怀里探出个头,数了数探照灯,路十九、褚言、边澜鹤,说不定还要加上好姐妹娇娇。于是他颤颤巍巍的、谨慎的缩头,从夏亭怀抱中抽出来,转身颤颤巍巍的抱紧了自己的媳妇儿。
大哥,你不对劲,你特别不对劲,我怀疑你在修罗场,你跟我不是一个频道的。
我们不能亲近,我是个良民。
小少爷抽身很果断,求生欲望也很及时,于是第四盏暗灯没开。
夏亭全然不觉,只顾着心疼:“是不是累了?快去歇着吧。”
边澜鹤适时恢复了属于武林盟主的风度翩翩,还有兴致调笑:“让护卫带你们去歇息,原是准备了四间客房,现下看来三间便够了?”
十九和西凉属于黑衣卫,是不和他们住在一起的。
夏知之都没发话,褚言大咧咧坐到院内的石桌旁,一指夏亭:“今晚我跟他住。”
夏亭皱眉:“做什么?”
褚言一摊手:“这一路我功劳苦劳都立了,怎么,睡一晚都不行?”
夏亭十分果断:“不行,我不习惯房内有人。”
褚言:“你那个十九不是人?”
夏亭完全不理解他在想什么:“十九是黑衣卫,从小与我一起长大,又岂是旁人?”
他们在那里争辩,夏知之被自家大哥的直男反问直了一脸,深觉此地不宜久留,拉着沈山南:“快走快走。”
沈山南:。
夏知之出了院门,拍胸脯红着脸蛋向他保证:“虽然我们同父同母,但是我跟他不一样的,我可会疼媳妇了。”
太可怕了,修罗场真的太可怕了,完全搞不懂气氛的直男也太可怕了!
同样完全没感觉到院子里有什么问题的沈山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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