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性格颇为霸道,完全没想过小怪物愿不愿意要个新名字。
反正他就是“初阳”、“初阳”的叫了。起初小怪物极其抵制这个名字,但他嗓子烧坏了说不出话,被叫几次后忍无可忍的在地上写下“我叫沈山南”几个字。
他一度想要放弃这个名字,想好了将过往埋在那场大火里,从此隐姓埋名,落笔时连指尖都在颤抖,几乎写不下去.......
结果少年站在旁边,认认真真地看了半天,见小怪物也认认真真的看向自己,双方对视三秒,少年恍然大悟:“我不识字。”
小怪物:......
拔刀吧!!!
.......
后来少年自觉莫名其妙的被初阳追着砍了半里地去。
据白衣人所述,龙门教给了这些弟子一个月的时间,将他们圈在这片山林内相互厮杀,最终的胜者可以进入蛊王备选。
这些弟子都是自小培养,洗脑洗的非常彻底,根本不会考虑什么共存。但少年不同,初阳跟在他后面数日,发现他实在奇怪:有时被人偷袭,能翻山越岭的追着人跑,有时又因为对方长得好看,被插了一刀也能轻易饶过性命。
他既不会因为对手强悍而退缩,也不会因为遇见弱者就追击,好像做事只随自己心意。哪怕顶着哥儿的红痣只穿一条破破烂烂的裤子,也坦然的很。
甚至走路走一半,莫名其妙就把衣服脱了,让初阳不得不跟在他后面捡衣服。
初阳一开始是不管的,后来被这人抢多了.......他虽然觉得自己这模样人憎鬼嫌,没人想看,但也不至于连衣服都不穿,于是只能替对方收拾烂摊子。
捡衣服、补刀、存果子、在对方被猴子砸时一起砸回去。说句实话,他长这么大,对自己亲爹都没有这么有耐心过。
但是很奇怪......他自小心高气傲,明明面对大了自己七八岁的亲哥时,都总带着隐隐的、居高临下的轻视,显得过于肆意了,不那么“尊敬”。
却在面对少年时有种非常自然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顺从。
也许是少年的态度太过理所应当,让他都迷糊了;也许是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许是单纯地慕强,就像每个小孩子都曾在某一时间段觉得自己哥哥或者爸爸无所不能那样——沈水北太蠢,沈掌门又太严厉,显然都没能让他产生这样的情绪。
少年也如他所“慕”,从不曾失败过。
大约过去二十多天,直到两人在空地上生火都不再能引出人时,初阳知道,大概这就是最后了。
依旧是他生火,烤了对方从各个犄角旮旯里搜摸出的食物。
他握紧了手里的刀片,对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自认不是龙门教那群自视甚高的毛头小子可比,但对方太邪乎了,他其实心里并没有底......
少年似乎并没有到了最终决战的意识,吃完最后一个烤蘑菇,抬头看了看天气,忽然非常随意的指了个方向:“往那儿去,你就能出去了。”
初阳:......
初阳:?
少年:“你是在参加什么比赛么,快去吧。”
初阳:???
少年许久等不到对方动作,疑惑地看回去。
压根只是路过结果杀光了人家参赛者的少年,和处心积虑进来最后莫名其妙躺赢的初阳,再度陷入面面相觑的境地。
.......
“我真的只是在那里睡觉,然后你们就把林子圈起来了。”
“这不是还给你们留了一个么。”
少年最后对发觉不对前来探查的龙门教长老说道。
初阳有时候疯狂想掰开对方的脑壳往里面塞一点常识——比如在别人明显怒气超标时,不会解释就闭嘴,至少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他曾经被沈水北骂过天性凉薄、好似个不合群的怪胎,直到他遇见这个人,才发现自己可合群了,岂止合群,简直就是善解人意!
然而对方根本接收不到他的讯息,可能是我行我素惯了,还想说什么,被初阳猛地按住嘴巴手动消音。
奇怪的是少年竟也没反抗,只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揉了一把他乱糟糟还臭烘烘的脑袋。
不知道龙门教怎么商议的,许是数年精心培养的弟子都没了,留下两个不受控制的,心里不甘心,最后将初阳二人都带回了教中。
......虽然过程离奇,但误打误撞,也算达成目的吧。
初阳已经成了这幅模样,即便与沈降打个照面,对方也没认出他。
他甚至还见到了沈水北——他那个愚蠢又可悲的哥哥。听教中弟子说这人数次企图自杀,都被沈降拦下,最后喂了药,每天只知道傻傻的坐着,谁也不亲近,偶尔会歇斯底里的发疯,让他自己疯一会儿,也就好了。
有时候初阳想,这样也不错。沈水北向来又蠢又清高,让他傻着......总比让他清醒着痛苦要好。
不过他大半时候没这等闲工夫感伤。主要是少年太自我,走到哪儿惹到哪儿,尤其龙门教开始教他武功后,简直日进千里,悟性高到令人骇然。
挑事能力也令人骇然——此处仅针对初阳。
龙门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无情,虽说少年吸引去绝大半“敌视”,但也正是这种重视,令他不至于轻易送命。
初阳一个不能说话还毁容了的不到十岁的小孩,却是没有这等待遇的。因为另一个太过耀眼,教中长老们都对他有所忽视,只仍由他跟在少年后面当个副手,一同接受教内各势力毒打。
没想到他在各种毒打中,默默变得黑心起来。
......比如嫁祸,比如怂恿,比如护食,比如跟少年如出一辙的心狠手辣,连掐人脖子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他这个年纪,其实是最容易被周围人影响,不自觉学习身边“长辈”行为的时候了。
有时候出任务,或者直接教内弟子惹到这两个煞神被杀,龙门教那些人都分辨不出是谁动的手。
唯独不同的是,少年总让他捡衣服,于是他总被迫比别人多穿好几件衣服......
最后穿习惯了,等他意识到不行想减时,却反倒会因为没有安全感而坐立不安。
但是少年才不管他安不安,想抢依然抢,于是他就越穿越多越穿越多......
“你不热吗?”春夏好似弹指一瞬。这天少年带着一身寒意,穿着单薄的衣服从窗外翻进来,熟练的从裹成一个球的初阳身上扒下一件给自己套上,好奇问:“怎么穿这么多。”
初阳压根懒得搭理对方——他从好久以前就穿这么多了,是眼大漏光看不见吗!
少年也就随口一说,不在乎他答不答,取了水冲洗手上的血。
初阳知道最近对方经常去教众子弟学习的地方转悠,那是个正常学习的地方,里面都是长老或者资深弟子的子孙辈,与他们这些怪物不一样。
“那个傻蛋看我的眼神太恶心了,”少年洗完手,坐下吃初阳偷偷烤的地瓜:“我把他眼珠子挖下来了,你要吗?”
初阳伸手,少年从身上摸了摸,摸出两团血糊糊的东西扔给他。
“我听说他是黑又白的弟弟。”
初阳默默想:人家叫阿黑索,什么鬼的“黑又白”?
“我本来想回家的,但是一时半会这些人好像不能放我走,”少年忽然看向初阳:“反正现在也没找到,不如你做我弟弟吧。先有弟弟,后面的再找。”
初阳:......
手里的地瓜不自觉被捏的稀碎。
少年完全没在意,依然自言自语:“都有弟弟了,我是不是应该要有个名字......”
初阳突然站起来,冲他大吼一声,挥刀就砍了过去。
嘶哑黏连的嗓子发出凄厉的“啊”声,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短暂而可怖的促音像铁锯割肉,令人生怖。
我不要哥哥,我不要哥哥......我不要哥哥!!
“嘭”地一巨响声,少年将莫名发疯的初阳按在地上。手指掐着脖子,面上依然平静,甚至有些随意地沾着地瓜泥:“小心点。”
掐了一会儿,等初阳渐渐熄了气焰,他就坐回去继续吃地瓜。
初阳自己在地上躺一会儿,也坐回去,继续翻出一个地瓜开始吃。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们之间太多次这样了,每次都是少年强硬的将初阳压制下去,丝毫不会考虑他还小、他心灵会受伤、他也许会难过......等等。
少年只会在初阳躺在地上“装死”的时候,把食物都吃光。
“既成藐藐,王锡申伯。四牡蹻蹻,钩膺濯濯。”
龙门教不知存着什么心思,居然给弟子传授中原的诗经课本,少年记忆绝佳,只听一边就将那些弟子死活背不下来的东西记住了。
“我听他们念这个,说是非常神气的意思,正好一家人,应该一样的名字,”少年吃完地瓜,将手擦干净,道:“你是弟弟,让你先,你就叫跷跷吧,我叫濯濯好了。”
初阳:......
初阳:......
初阳:我他妈可没认.....而且我不是叫初阳吗!为什么又改名字!!
濯濯按了按他乱七八糟的头发,忽然笑了。
这是他与初阳认识这么久来第一次笑,虽然只是微微弯了一下眼睛。
但是初阳还是莫名其妙的......就又被多加了一个名字。
教濯濯识字,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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