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栖眠从床头柜摸了根烟夹在指骨中间，单手在搜索框里输入“江野”的名字。
今年世界赛期间才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ad，有名气是从六月开始，半年内，国服和韩服天梯前十名里有四个号是江野的。
现在并不是ad版本，以ad单排打到韩服第一，显然不是省油的灯。
世界赛流量大，江野的出现只在小范围里激起了水花，等到热度褪去，转会期开始，江野这人才不知被谁拎了出来。
看客常说，rank强不代表职业比赛强，江野毕竟从来没有接触过职业联赛，多数战队抱着试试的心态邀请他参与试训，即使有签了上场打比赛的打算，恐怕也要在训练赛里见见真招。
mst无缘世界赛后，欧小典和管理层就琢磨着买人，可当时转会期没开始，二队ad能力不达标，青训营里挑不中，新ad的事就一直没有着落。
直到某天谢栖眠状似随口地提了一句“这个id，叫ye的，去看看能不能找到。”
没想到真被欧小典联系上了。
江野的rank录像很少，谢栖眠看到早晨五点半就看完所有，窗外远方透出一片鱼肚白时，谢栖眠抖了抖床头柜上的烟灰缸，把烟灰全部倒进垃圾桶。
——
转会期结束的前两个星期，雪稍停了一天，阿姨把院子里那条小道清理得锃光瓦亮，连小格子缝隙里都特别干净。
“阿眠！”欧小典在地下停车场，对着手机大喊，“快出来了！”
“别催。”谢栖眠挂了电话，拉上羽绒服领口。
时间太早，基地里没什么醒着的生物，谢栖眠兜头戴上帽子，走进电梯。
欧小典这人缺点多的很，除了抠门，还有急性子。
“你怎么这么慢，一会儿到了上班时间路上可堵了！”欧小典看他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才停止唠叨。
谢栖眠困的要死，拉了帽檐抱臂歪在副驾上补眠，欧小典想说些什么，瞥他一眼还是憋住了。
腰部和颈部理疗耗时许久，欧小典早不知道上哪个咖啡厅吃东西去了，人影都找不到。
谢栖眠接过护士递来的消毒湿巾，擦了额头的汗。
“还是要定时来。”理疗师说，“如果遇到打比赛的日子就推迟一天，提前和我预约。”
谢栖眠撑着床沿喘了口气，他把湿巾揉成球扔进垃圾桶，缓慢地起身：“谢谢，借你吉言。”
“不过……如果依旧不能上场，找个时间把作息调过来吧。”理疗师无奈道，“熬夜打游戏是雪上加霜，还是专心在战队养老比较合适。”
谢栖眠扯了扯嘴角，拉开门出去。
这次出来的比平时早，欧小典还没来接，谢栖眠戴上口罩，在医院里慢慢走着。
消毒水的味道冷冽异常，颈椎和腰上的疼痛已经慢慢消散，但缺觉带来的头晕仍让谢栖眠感觉疲惫，他在大厅挂号的休息区坐下，用沉重的眼皮缓慢地观察来往人群。
快睡着的时候，欧小典终于打来电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兴奋地扯着嗓子在电话里大喊：“做完了没？我到了！”
“就在大厅，挂号这边。”谢栖眠歪头看着医院大厅门口，只见欧小典穿着亮黄色的羽绒服，握着电话往前冲，身后跟着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
谢栖眠视力太好了，一眼就看清楚那人的长相。
单眼皮，利落的黑发，背着光的鼻梁和眼窝中间形成格外好看的轮廓，配合黑沉的目光，在冬日里显得肃杀。
欧小典跑过来：“今天怎么这么快，我才出去接了个人！”
“问医生去吧。”谢栖眠说着，目光慢悠悠转到欧小典身后那人身上。
那人也看向谢栖眠，眸色冷淡，像被外边的风吹久了。他起码比欧小典高出一个半头，看谢栖眠的时候眼皮也是微微下垂，眉头轻蹙，让人觉得不够乖觉。
“这是江野，ye。”欧小典嘿嘿一笑，“一会儿去我们基地参观一下。”
谢栖眠抬抬下巴：“签了？”
这话问的多直白，一点不留余地，欧小典尴尬了一秒：“还没呢，但快了！一会儿回基地看看意向合同！”
江野对欧小典这种自我挽尊的话没什么反应，手往裤口袋里一放，问：“能走了吗？”
谢栖眠眼尾眯了眯。
可真够酷的。
“能，现在就走。”欧小典摸着谢栖眠的手臂，体贴问道，“今天感觉如何？”
“一般般，”谢栖眠谦虚说，“一拳打死两个你吧。”
欧小典拍他手腕，骂道：“死鬼～”
江野余光扫过来，觉得欧小典可能有什么大病。
上车后谢栖眠上了副驾，江野在后头坐着，暖气呼呼吹了一会儿，谢栖眠手脚都热起来，眼珠微动了动：“去接人也没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想说啊，可是你一直在车上睡觉。”欧小典说，“而且，现在看见不是很惊喜吗！”
谢栖眠：“那真是惊喜……我谢谢您。”
他揉了揉后颈，靠在椅背上，目光掠过后视镜，偶然瞥见江野坐在斜对角，低头看着什么。
“江野。”谢栖眠喊他名字。
手机的魅力到此为止，江野抬头，看的是副驾的位置。
谢栖眠从副驾回头，问：“签不签？”
江野在他被暖气蒸得微微发红的双颊上来回看了一眼，问：“你在你们俱乐部有股份？”所以这么着急？
“没有，但也许混到退役就有了，”谢栖眠转身坐正，不再看他，“考虑签mst吗？”
欧小典终于碰到一个红灯，迫不及待地加入聊天：“你追人家那么紧干什么，让人家先去基地看看啊！”
“2uten前天官宣新的ad了，mg和hzg队里的ad合约没到期，估摸着也不打算换，”谢栖眠自顾自说着，“mst虽然不如从前，但至少队伍里都是实力稳定的职业选手，比起去老队伍看饮水机、新兴队伍挑大梁做院长，还是强上许多。”
欧小典虽然不赞成谢栖眠把话说的这么绝对，但也相当配合地点头：“我们战队好呀，都是有经验的选手，带你这种新人适应职业赛场最合适不过了。”
江野没说话，只发出了一个非常浅淡的，从鼻腔里发出的轻蔑气声。
不知是对欧小典的话不认同，还是对谢栖眠的话不认同。
或者是都不认同。
而后谢栖眠没有再说话，光听欧小典用重复冗长的话介绍mst的情况。
到基地后，欧小典带人参观，谢栖眠懒得陪，一头扎进床上睡了再说。
桌上电子钟走过二十分，门被咚咚敲了两下。
谢栖眠翻了个身，不想搭理来人。
“阿眠，我能进来吗？”欧小典在外面咚咚又敲两下。
谢栖眠皱眉，不耐烦地说：“干什么？”
“嘿嘿，我直接进来啦。”欧小典拧开门，带着江野走进来，对着谢栖眠隔壁那张空床介绍，“我们战队都是双人间，你如果进来，到时候就睡这边……”
他说完，发现自己边上的人没有跟着自己看，于是转眼，见江野……
不对劲！
欧小典和江野进来时谢栖眠仍然保持着背对二人的姿势，宽松睡衣被剐到了胸口，翻身时腰背就暴露在空气中。
线条从肋骨处流畅地落下去，再被胯骨承接，留下一个弧形的侧腰，除了洁白肌理外，腰部脊骨有明显的浅浅凹陷。
所以江野没理欧小典，被谢栖眠的腰夺去了视线。
听他们不出声，又没有关门，谢栖眠不得不翻过身，抬眸朝江野望过去。
江野在霎那间挪开脸，脸上充满了少年人的尴尬和局促。
“这睡的……真是，”欧小典帮谢栖眠把衣服拉下来，被子重新盖上，扑到他枕头边，“大爷，我带江野看看房间，您继续睡。”
谢栖眠把欧小典那过度关爱的被子从自己鼻子上拿下来，撑了边胳膊起来，扫着江野望向别处的眼睛，好半天，才说：“签了再看，没签就出去，当这里是售楼中心的样板房？”
江野站在房间中央，回看谢栖眠时眉目蹙紧了，谢栖眠揉了揉额前的头发：“江野，到底签不签啊，我都没听说过哪个职业选手签约前还先看房的。”
“唉你这人！”欧小典忙扯他袖子，“人家不想看，是我说了三四遍才勉强凑合来看一眼的，你别乱说话。”
谢栖眠闭了闭眼：“那看完没，这破房间就这样了。”
他说完，江野转身出去了。
“什么叛逆高中生，这么沉不住气，”谢栖眠说，“不就是怕进了队没首发吗。”
他这句话声音不小，江野果然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转身看他：“你说什么？”
“毕竟队伍里已经有一对下路组合了，连镜合约夏季赛才到期，”谢栖眠半阖着眼皮，懒洋洋地说，“你来了势必面对竞争上岗的局面，谁都不想坐冷板凳，所以你犹豫也很正常，但和之前说过的一样，mst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是你们这些实力稳定、有经验的老职业选手吗？”江野反问。
谢栖眠挑眉。
江野忽然笑了一声，说：“比如你们战队昨天在峡谷之巅被我杀成2-10的ad，还是那个给我辅助，八分钟一个q技能都中不了的莫甘娜，不然，是两个赛季都没怎么上场的——你？”
欧小典张了张唇，脸色暗了两分。
谢栖眠说这人傲，没想到江野真就说话这么不给面子。
实话说，如果不是谢栖眠推荐加上几个战队哄抢，欧小典真不是非他不可，这年头新人选手跟春笋似的，不说绝对比江野厉害，但精挑细选一番，也能找两个苗子，大不了自己费心多培养培养，凭什么受这份气。
谢栖眠揉了揉颈，反问江野：“那你以为，你一个没有打过职业，没进过青训营，光靠几个天梯账号证明实力，一切都是未知数的ad，要配什么样的队友才行？世界冠军吗？”他勾勾嘴角，“要论我们配不配的上你，那我也问一句，你配不配的上mst？”
他声线清闲温柔，本该是悦耳的，但无奈话里的字没一个好听，便显得格外伤人，果然他说完，房间里火药味就浓了，江野在门前一言不发，气氛凝重异常。
“和连镜争首发，”谢栖眠歪了歪头，诧异地问，“对你来说难度这么高吗？”
江野神色比方才还要不虞，面容下压着一股肉眼可见的火气。
“年轻人还是要对自己自信点，”谢栖眠打了个哈欠，套上队服，准备下楼训练，路过门口时，突然说，“江野，加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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