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元家许久不曾大办喜宴。
这次元老夫人封了诰命,大办特办,不论此次宴客所用餐具,还是十八种菜品两汤、三碟、六盘的样式,都是近十年里,最高的规格。
宴请的客人,自然也是最多的。
吉日的早晨,元府便热闹了起来,元若枝才梳洗罢,就听到人语堂外一阵一阵的脚步声。
人逢喜事精神爽,元若枝从镜前起身,笑着道:“走吧,去花园子里。”
玉璧说:“姑娘给老夫人准备的贺礼,还在三老爷的书房里没拿回来。”
元若枝说:“父亲昨日同我提前说了,早晨要出去一趟,一会儿先去花园子里同老夫人请了安,见过了家里的亲戚,再去父亲书房不迟。”
玉璧应了一声,锁好院门,便同元若枝一起去了花园。
元家花园在京城里不算大,也不算雅致。
但五脏六腑俱全,亭台楼阁,宴客的花厅,花房,该有的全部都有。
元若枝到的时候,客人竟已至了十之六七。
花厅里面,元老夫人与尤氏正在待客。
元若枝走到厅内去同她们请安。
元老夫人将元若枝上下一打量,湖青色的挑线裙,略有二三支小金钗点缀,淡的不能再淡了。
她微微皱了眉头,拉着元若枝到她身边嗔道:“今日来的客人比从前都多,你怎么穿得这样素净?”
尤氏眼睛扫过去,却很高兴。
今日元家阵仗这么大,不光是要宴客拉拢亲友,更是要为家里适龄的哥儿姐儿物色嫁娶人选。
尤氏的小女儿元若灵已经十三岁,今日特地戴了一副尤氏陪嫁的昂贵红宝石头面,为的就是凭借奢华的首饰,在一众女眷之中,有一席之地。
但元家最漂亮的就是元若枝,纵使元若枝不是她亲女儿,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侄女便是不施粉黛亦动人,若再细心打扮起来,旁的人别说是戴宝石头面了,那就是镶了满脑袋的金子,也比不上她的头发丝儿。
元若枝抬手露出袖口的一双珊瑚钏,笑道:“很鲜丽呀。”
元老夫人无奈地摇摇头,但她心里却欢喜元若枝这样懂事。
一如元若枝在背地里体谅她强撑着陪小辈们去温泉的那份苦心。
尤氏大笑着说:“咱家枝姑娘穿什么不好看?”
元老夫人无言以对,佯装薄怒摇头,待客渐至,纷纷前来向她见礼的时候,才放了元若枝到一旁去。
花厅外响起乐声,元家请来的戏班子已经开始唱起来了,第一出戏是老夫人点的,唱的是精忠报国的一折戏,武旦声音高亢寥廓,振奋人心。
才巳时中,客人已来的差不多了。
元老夫人瞧着家中盛况,喜色满面。
这样热闹的场面下,空闲聊没有什么意思,元老夫人便大方地拿出一双和田玉的手镯作彩头,让姑娘们投壶竞争。
尤氏也拿出了自己头上的一支金镶玉簪子做彩头。
正在此时,平康大长公主款款而来。
众官眷下跪行礼。
平康大长公主很和善地唤起了大家,从容落座后,拿出一只锦盒,盈盈一笑:“本宫也设个彩头,这柄小的镶金玉如意,便赠给投壶投的最远的小娘子。”
平康大长公主将镶金玉如意拿出来,给温妈妈呈在红漆的托盘里。
温妈妈从未见过如此巧夺天工的宝贝,手都有些抖,若非年纪大,勉强练出些稳重来,恐怕要和府里的小丫鬟一样,慌张得摔坏了它。
众人不由得张望过去。
好家伙,玉如意通体翠绿,色如翡翠,所镶之金乃是镂雕的花纹,繁复精美,虽只有手掌那么大,却一眼可以辨认出,是御用之物,价值连城。
元家所结交的官宦人家,官阶最高的也不过是正三品。
而御用之物,便是正一品高官厚禄的人,也不敢说不为之心动。
平康大长公主的玉如意,顿时将女眷们的眼睛都惹红了。
连元老夫人都心痒痒地想,若是她元家的小娘子能得这柄玉如意便好了。
尤氏很识货,她早动了心思,一早就拽了元若灵到她跟前,时刻准备着到外面去投壶。
霍氏同元若娴也馋红了眼,蠢蠢欲动的心思,昭然若揭。
独独元若枝,还是不声不响地坐在元老夫人身侧,并没有要上前去争夺的意思。
平康大长公主瞧着元若枝的老实样子,不由得低声问她:“枝姑娘不去试一试?”
元若枝淡笑摇头,与平康大长公主窃窃私语:“怎好抢客人的意兴。”
平康大长公主扬了扬唇角,温柔地笑着说:“那好吧!不过你要是也喜欢这些玩意儿,还来本宫府里帮忙修几本书,本宫便从他库房里捡几样给你做酬劳,好不好?”
元若枝没反应过来,有些愣愣地想,他?哪个他?
平康大长公主声音更低了:“殿下今日正好闲得没事儿,本宫把他也带来了。”
元若枝额心直跳,红色的唇角不经意地抿了抿。
这尊杀神怎么来了元家!
前院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
她又暗暗庆幸,幸好男女分了院子,前后隔着多少道厚厚的院墙呢,他总不能飞过来吧!
平康大长公主不死心,有心诱惑元若枝:“他的宝贝玩意儿多着呢,比本宫可富有多了,日后若有机会,本宫带你去瞧一瞧。”
元若枝垂着头细声地回:“臣女怎敢奢望殿下的东西。”
两人说话的功夫,厅外投壶比赛已经开始了。
尤氏的彩头,放在了第一局。
平康大长公主的玉如意,毫无疑问地放在了第三局。
头两局的时候,已经有人争前恐后。
女眷里面,投壶功夫好的人,不在少数,这两局里,连六丈的距离,都有人投中了。
元若娴连着两局都没出手。
她投壶也很不错,但,有了最好的,谁还要那次等的玩意儿。
她只要最好的!
元若娴按捺住性子,等第三局开局。
第三局的时候,平康大长公主却说:“本宫可只带了一件彩头,若有两人投中,倒不好分了,壶放再远些得好。”
尤氏正要使个小丫鬟去重新摆放的壶的位置。
她的孙子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抱着壶就往厅外最远的地方跑,若不是下人喊着拦着,恨不得跑到花园外面去。
平康大长公主觉得很有意思,乐不可支地说:“好好好,够了够了,快让哥儿停下!”
小哥儿把壶放下的时候,众人以目丈量了下距离,顿时傻眼了。
乖乖……这要不是神投手,怎么可能投的过去!
方才摩拳擦掌的女眷,纷纷偃旗息鼓。
元若娴咬着唇,将尤氏的孙子狠狠骂了一顿。
这谁能投得中?
御用的玉如意啊……
果然小孩子都欠教训。
霍氏也气得要死,扯着嘴角,憋了又憋,才没当场把尤氏的孙子打一顿。
霍氏同元若娴说悄悄话:“怕是平康大长公主有意偏袒枝姐儿,见枝姐儿投不中,索性叫大家都投不上!”
元若娴心里泛酸,拧眉道:“方才枝姐儿同平康大长公主,的确亲密的有些不寻常了。竟不知道她何时搭上这样的贵人了……”
霍氏黑着脸抱怨:“还说是吉日,我瞧一点子也不吉利!偏她得了贵人欢喜,你却一点展露的机会都没有。”
这话说到元若娴心坎上了,元若枝讨贵人喜欢她不高兴,但她更不高兴的是,她连出风头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等下子向老夫人献贺礼的时候,她一定是万众瞩目的一个,但这一环节,她也很不想让元若枝占了上风。
元若娴眼眸低垂之际,她的手帕交,齐家小娘子齐云春,正笑着朝她跑过来。
顷刻间,她心里来了主意。
第三局投壶,迟迟没有人上前去试。
小娘子总是面皮儿薄,生怕投得不好叫人笑话。
但是彩头委实诱人,便是投不好,也接连有人去试了。
奈何无人中。
元老夫人微欠身子同平康大长公主商议:“公主,不若让人将那壶搬得近些?”
平康大长公主本觉得跑个小孩子,把壶放那么远,是很有趣的意外,可惜没有人完成这桩美丽的意外,不甘心之下,便说道:“再等等,我瞧着还有几个人想试试,待她们试完了,若无人投中,再搬不迟。”
元老夫人点点头。
厅外渐渐静默。
眼见没有一个人再上前去投壶,元老夫人正要开口之时,齐云春的声音在安静的花厅里高高地响了起来:“听说元家的枝姑娘,投壶一流,便是投射百米亦不在话下,怎的不见枝姑娘试一试呢?”
元若枝侧眸望过去,只见元若娴正在拉扯齐云春,似在规劝她不要当众为难人。
而傻子齐云春,竟还十分配合地推了元若娴,仿佛在说:我今天就要教训元若枝,你不要多管闲事!
元若枝唇角边,漾开明媚的笑。
她在众人注视之下,迤迤然走到了厅外设羽箭之处,随手取了一根。
玉璧玉勾心如擂鼓,想拉都拉不住。
好姑娘诶,这、这、壶都远的瞧不见了,作甚逞一时意气去投呢!
齐家小娘子与元若娴那般做派,有脑子的都知道怎么回事,便是不搭理齐家小娘子,也无妨的呀!
齐云春都愣住了,她、她只是想让元若枝出一出丑,元若枝还真敢去了?她不怕丢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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