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其实,我的上班地点不在县里。”

    “不在县里?那在哪儿!”

    赵桂枝在听到苏曼的话后,十分激动地站了起来,问道:“你参加的招工考试不是县妇联的岗位吗,为啥不能留在县里?是不是他们还是觉得咱农村户口的人就不能留在城里干事?!”

    “不是,是我自己同意去基层的……”苏曼一边说一边防备着她奶会突然暴起的举动,解释道,“当时县政府的领导都觉得我岁数小,干不好妇联工作,当时只有薛主席觉得我可以,可她毕竟是省里来的领导,没办法越过县里的领导们直接决定,所以她给我一个选择,就是由她直接委派我为干事,但不能留在县里,而是要去下边公社来进行妇联工作的重组……”

    “我答应了。”

    苏曼并不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因为不管是什么年代,年纪对于职场升值而言,真的是一道让人没办法靠能力补齐的门槛儿。

    她不想自己再像上辈子那样,因为岁数小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升职机会,被只是比自己早进公司几年的前辈占去,也不想总被甲方质疑。

    更别说,在这个性别和年纪更是一种桎梏女性走向社会,提高自身价值地位的年代,苏曼如果不好好把握机会的话,那么可供她选择的未来,就只能不断被缩减,一直到77年恢复高考,等到时候已经快三十岁的她,就算考上大学,也一定会成为周遭人眼中的“怪人”。

    不想当怪人,就要拼命奔跑到力所能及的最高点。

    只有站得高才能望得远,也只有站在高处,才能听不见人们的议论,只看到他们仰视自己的目光。

    “这是我最好的机会。”

    看着赵桂枝面无表情的样子,苏曼努力解释着:“奶你知道的,我不想一事无成,更不想自己像大队里那些同龄人一样,到了年纪就结婚,变成围着灶台锅台转,目光也只能看到自家院子,一辈子都得被束缚在婆家、丈夫还有子女们的身上,然后就这样老去的人。”

    “我,我想要有属于我的一片天地。”

    苏曼的话,让站在院子里正准备朝她走过来的赵桂枝停下了脚步,也让赵桂枝身后,同样焦急想要把事情问清楚的苏刚山的表情变了又变。

    这一番话,几乎是未来每个在拥有了独立自主思想后所有的梦想,也是她们想要通过不断努力而得到实现的生活。

    尽管这条路很难做,会有人摔倒,也会有人逃跑,但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苏曼的梦想都没有变过。

    尤其是作为在上辈子已经彻底贯彻,并实现了这个有些难做的梦想的人,这辈子,她也不想撤退。

    苏曼可以肯定,在自己拥有过一次做梦经验以后,她一定可以做的比第一次还要好!

    院门外,是苏曼一脸坚定地拎着手中的行李,整装待发地等待赵桂枝和苏刚山的回应的姿态;

    院门内,是赵桂枝和苏刚山几经变化的神情,和他们最后朝苏曼走过来的脚步。

    看着如今已经亭亭玉立,却又飒爽英姿的孙女,赵桂枝一字一句地说道:“小曼,奶想告诉你,我和你爸供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不是为了让你成为我们想你成为那样的人。”

    “而是,想要你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

    读书的意义,该使人明智,而非让人受制于课本。

    像是没读过太多书的赵桂枝,和天生就对读书不开窍的苏刚山,他们所受的教育并不多,拿起一本书所能念出来的内容,可能连这本书十分之一都没有。

    但衡量一个人智慧高低的依据,从不是对方的学历。

    而是,这个人之于生活,之于情感,之于社会的看法,与处世的态度。

    赵桂枝和苏刚山二人,并肩站在院门口,目送苏曼离去。

    看着她离开时的背影,母子俩不免心酸,像是在看第一次学会飞翔的幼鸟离巢一样,眼神里充满了不舍与担忧。当然了,在浓浓的不舍中,他们的目光中,还有对孙女(闺女)能在这个年纪就拥有如此的见识与敢于闯荡的勇气而产生的骄傲与期待。

    每个人都是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对“第一次”的挑战与经历。

    苏曼接下来要面对的,就将是她在做出了和上辈子一样,选择拼搏事业时,所要面对的,第一次挑战。

    ……

    “我被分配到了,麦秆公社?而且是只有我一个人过去,负责整个公社和下面六个生产大队的工作?”

    在上一次参加招工考试时所去过的房间里,苏曼在听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位姓陈的妇联副主任,说出组织对自己即将要去往的公社名字,并且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负责这个地点的妇联工作以后,忍不住再三确定了一遍。

    “可是当初薛主席说过,她会安排我去……”苏曼之前曾得到过薛主席说会安排她去离她户籍所在地或是最近的庆安公社的承诺,可怎么现在又变成了陈秋苹下乡所在的麦秆公社?这可是离向阳公社最远的公社了!

    面对苏曼的质疑,这位陈副主任一脸严肃地说道:“苏曼同志,作为即将上岗的妇联干事,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们最主要的工作内容之一就是要先学会服从组织的安排,而不是对组织所做决定进行质疑、反驳。麦秆公社是花阳县最小的公社,相比较其他需要管理至少十几个生产大队的公社,麦秆公社根本不需要去太多的人,难道你觉得你没办法胜任吗?我希望你能端正你的态度,快点在这上面签字,这会儿过去应该还能赶上隔壁知青办送第二批去往麦秆公社的车,希望你赶在中午以前抵达公社,完成你的上岗报道!”

    看着面前这位陈副主任不容置疑的样子,苏曼没有把之前薛主席和自己说过的承诺讲出来,只拿起笔在面前的本子上面签好了名以后,便在对方不苟言笑的目光里,径直离开了。

    一定是有人在不知道薛主席给自己安排岗位地点的前提下,以为自己是因为农业户口而被安排去了公社,便自以为隐晦地将自己本来要去的地方改成了花阳县下几个公社里头,生产最低也最穷的麦秆公社,以此报复。

    而会这样针对自己,却又总改不了小聪明性格的人。

    估计就只有……

    在过去知青办那边打算搭顺风车的路上,看着正在人群中喊着让知青赶快上车的人,快步走过去喊道:“蒋副主任,又见面了。”

    “啊,是小苏同志啊,好久不见。”

    一个多月没见,看起来憔悴了几分却也显得城府更深了不少的蒋副主任看着苏曼这大包小包的样子,隐晦地笑了笑,问道:“小苏同志你这是……”

    苏曼拍了拍自己背在胸前的包,道:“这不是组织上对我有了安排,过来这边也是想搭一程顺风车,好让我能去麦秆公社那边报道嘛。”

    “小苏同志你不是留在县妇联?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还以为我们真能做同事呢。”蒋副主任阴阳怪气地说着,还不忘讽刺道,“看起来小苏同志你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受省里薛主席的看重嘛,毕竟麦秆公社那边可是吃饱饭都难,咋会听你的话,积极开展妇女工作呢。”

    从始至终都清楚蒋副主任是个十足小人的苏曼在听了这番话后,不光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是啊,我也以为能和蒋副主任您做同事,好好跟您说说匿名信的事,让您帮我想想,到底是谁想整我。但可惜啊,现在是没机会了,只能等以后了,不过那匿名信我可还收得好好的,随时都能交去革委会。不光能让他们帮我调查,我还能请他们了解一下蒋副主任您对这件事情的处理过程呢。”

    “这,这事儿不都已经掀篇了嘛,怎么小苏同志你还收着那封匿名信呢?”蒋副主任没想到事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自己还会被苏曼这个让自己丢过一次脸的臭丫头捏住把柄,心里气得不行。

    “这怎么能不收着呢,我还得给它留一辈子,当传家宝呢!”

    看着蒋副主任突然变了的神情,苏曼心里憋笑,面上却不显,她故意不继续说这个话题,转而又说道:“说起来这也是怪事不常有,今年特别多。也不知道是哪个生儿子没PY的缺德人给我换了一个公社,等啥时候妇联汇报工作的时候,我可是得好好跟妇联的领导,尤其是早就给我安排好地方的薛主席说说,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利用职权吗!”

    蒋副主任:“……”

    你他娘的生儿子才没PY呢!

    实际上,在结束了之前那场乌龙事件以后,蒋副主任有考虑过苏曼可能和自己秋后算账的事情,但观望了一阵子以后,蒋副主任发现苏曼根本没有啥后招,所谓的受省妇联薛主席欣赏的说法,也不过是在考试时表现得相对不错,得到了对方的几句夸奖和工作安排罢了,因此他也就放松了对苏曼的警惕,并且还在背后耍了点花招,算是对苏曼当天对自己态度的“回礼”。

    至于那封匿名信背后可能是针对自己的阴谋和它的来源,蒋副主任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对那个在档案室工作一心想要取自己而代之的老家伙也有了极大的防备,只等着自己忙过这一阵子知青下乡的事情以后,就立刻回敬对方一二。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如今正是意气风发之时,竟然又让苏曼这样一个小丫头片给明嘲暗讽了一番,还说啥,生儿子没PY?!

    可偏偏,做贼心虚的蒋副主任再傻也不会不打自招地去反驳苏曼,再怎么气不过也只能在心里头憋气。

    看着蒋副主任险些当场跳脚的样子,苏曼十分没有同情心地在心中狂笑了一通后,心里头因为工作地点被换而略有些郁闷的心情也得到缓解,便没了继续试探、激怒蒋副主任的念头。

    只敷衍了对方几句话,再顺便给写匿名信的人,也就是赵大志和他的帮手上了个眼药后,苏曼就坐上了去往麦秆公社的车,开始闭目思索起等自己到了目的地以后,自己该如何在生产经济还都成问题的麦秆公社开展工作,并做出业绩的问题了。

    ……

    因为之前对薛主席的话有所信任,而的确疏忽了可能出现变故的情况,苏曼在考试结束后到今天即将报道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都是在做关于向阳公社和庆阳公社两个地方的情况了解,和针对这两处地方的情况,而制定出来的一些开展妇女工作的加护。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苏曼可以接受并适应相对贫穷的麦秆公社的生活,但她不是陈秋苹,不是坐在了这辆载满知青的卡车,她就真的是知青了。

    她过去那里是要去工作的,更是要做出成绩的。

    可现在她对那里的情况是一无所知,唯一掌握的讯息,还是昨天陈秋苹要去插队时,林芳和赵桂枝两个人对于麦秆公社下的于家堡生产大队的部分情况,知道那里产量低,人口少,群众思想不够积极,对于生产劳动也都不够卖力气,是个至今还没实现人人吃饱的地方。

    对于这样连最低生存需求还不能百分百保障的地方,想要开展妇女工作,可以说是一件连难度都不好估摸出来的事情。

    在苏曼没有实地勘察了解的情况下,她不知道麦秆公社这种普遍存在的思想行动不积极,且年年生产量都下降的原因,是领导懒还是群众懒,是男人懒还是女人懒,还是男女老少全都懒造成的。

    同时,她也不知道这些男人是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懒的真懒汉,还是光自己懒却使唤女人干活的嘴把式。

    还有,麦秆公社的领导又是想管管不了,还是根本不想管又不想放权呢?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盘旋在苏曼的脑海中。

    这些问题,也将伴随着坎坷不平的道路,和不停颠簸的卡车,以及最终目的地的到来,而被苏曼去了解,去堪破,去解决。

    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但苏曼最不怕的,就是和人打交道了。

    ——

    抵达目的地麦秆公社后。

    苏曼跺了跺自己坐了一路有些发麻的脚,四处看了看这的确比其他公社显得更荒凉一些的地方后,便准备拿着自己的介绍信,去找公社里的领导了。

    这个时候,一个长得浓眉大眼的短发姑娘朝苏曼走了过来,喊住了她。

    这个姑娘看着挺腼腆,但说话却挺虎,张嘴就说道:“同志,你也是被分配到麦秆公社的知青吧?我叫赵兰妮,你叫我大妮儿就行,我是从H省来的知青。刚下车的时候,我一眼就看见你了,你长得可真好看!”

    “……谢谢?”

    苏曼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并在这位赵兰妮同志还想跟自己唠下去的时候,及时解释道:“兰妮同志不好意思啊,我不是过来插队的知青,但还是很高兴认识你,你长得也很好看。”

    说着,苏曼就朝对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毫无所知自己礼貌的微笑又成功收获到了一个小迷妹,以及更多站在周围却不敢上来问话的男同志的迷恋,直接转身朝着公社办公室走去了。

    赵兰妮:她可真好看……

    其他人:嗯!!!

    ……

    “同志您好,我是从花阳县过来麦秆公社这边报道的妇联干事,这是我的介绍信。”进到办公室以后,苏曼看着办公室里一个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看站姿像是当过兵的男同志开口,将自己的情况说明清楚以后,便将介绍信拿了出来,等着对方给自己盖章。

    男人看了一眼苏曼的介绍信,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管是形象气质都不太像是过来处理张家长李家短的妇女工作,倒像是资本家小姐被下放插队的苏曼,有些不敢相信:“你说你叫苏曼,是过来负责开展麦秆公社及下边六个生产大队的妇联工作的?那咋就你一个人来,其他人同志呢?”

    听出这位男领导同志话里对自己不信任的苏曼只笑了笑,说:“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一个人。”

    “你一个人负责整个公社和六个生产大队的妇女工作?!”

    “是的,这些都是我职责之内的事情。”

    说着,苏曼没再给对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直接将自己的介绍信收了起来,笑着反问道:“所以,这位同志你在公社这里是负责什么工作的呢?要是你的职责范围不能给我盖章,并给我提供办公桌椅,和住宿地点的话,那能不能请你把能负责这些的领导请来,或者是让开一点,让我能用一下你身后的电话,跟县里联系一下?”

    “呵,你这个小同志倒是不客气!”男人话是这么说,态度却明显缓和地自我介绍道,“我叫田庆丰,是比你早来半个钟头的公社书记。你说的需要盖章,还有工位桌椅,以及住宿的情况我都能负责,等会儿吃过午饭,就都能办了!”

    听到这位田书记说他也是刚被调到这里的话以后,苏曼脑袋上的隐形小雷达亮了。

    苏曼她最担心的,就是碰到那种就跟蒋副主任似的,官瘾大,能力差,不想提高国民生产GNP不说,还总爱窝里斗,把着权利不撒手的那种公社领导,到时候她过来先别说做成绩了,得先跟“地头蛇”大战三百个回合,那简直是太内耗了。

    但如今看着这个长得跟朱时茂一样浓眉大眼的新领导,苏曼对他能力如何还不知晓,可都是同期来的“新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话,哪怕是个不务正业的,苏曼也有信心自己能够保证妇联的职权不被抢走。

    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个田书记倒是有点当过兵转业退伍的架势,虽说刚一开始对自己是有点偏见,但总的感觉倒不像是酒囊饭袋。

    对此,苏曼的态度也平和了不少,转而顶着自己如今才18岁,嫩得都能掐出水的形象,一开口就是宛如三四十岁人才会有的沧桑现实,开始和这位田庆丰同志唠起了家常。

    田庆丰:这位小苏同志是有些家常话在身上的(?

    ……

    在这又要忙着分配知青,和过来领知青回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们进行交接,又要忙着新领导、同事上岗,公章账目交接,和工位宿舍分配的这一天时间里,目前才刚被安排了办公室,但还不算正式上岗的苏曼忙里偷闲地给家里头打了电话保平安,将自己被分配到陈秋苹插队所在公社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个消息对于赵桂枝和苏刚山,以及林芳而言,都是个极好的消息,也让他们从昨天就因陈秋苹而没能落下,今天又因为苏曼而再次高高抬起的心,彻底落了地。

    “等这个月月底,我和你林姨就一起去麦秆公社看你和秋苹去,在那之前你想着去于家堡那边和秋苹俩人也商量商量,看看都需要啥,到时候我们一块儿给你们都送过去!”

    “成,我今天先收拾宿舍,等明天再跟公社借自行车去于家堡看秋苹,他们大队离公社不算远,等我和秋苹都安顿下来以后,我也能时不时去看她,她也能时不时来我宿舍这里住……”

    在和家里报过平安后,苏曼又开始忙活起在公社搜索信息,尝试建立关系网。

    凭借自己这一张人兽无害的外貌,外加跟谁都能唠的满点技能,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将目前公社里几乎所有干事的情况都了解清楚了。

    “田庆丰,公社书记,42岁,军人出身,因伤退伍转业。他爱人姓赵,现在在公社的卫生所里工作,从前是军医院的护士。他们有个女儿,因田庆丰老首长的照顾而被特许随他一起在麦秆大队当知青,具体在哪个生产大队不详。”

    以上对于田庆丰的资料,一部分是因为田庆丰自己说出来的,一部分是苏曼旁敲侧击猜测出来的,还有一部分是从其他人口中得到的。但因为田庆丰才第一天来,所以公社里的人都多少有些忐忑不安,对他的情况也没来得及了解太多,所以知道的也不多。

    至于其他人……

    “刘爱国,治保主任,36岁,前公社书记的表哥;

    “赵小六,公社会计,27岁,前公社书记的堂弟;

    “于晓霞,公社干事,22岁,前公社书记的小姨子……”

    躺在宿舍的床上,苏曼回忆着自己这一天所收获的情报,只觉得麦秆公社年年都被全县通报批评这事儿,是真的不冤枉。

    总共这一个公社里的岗位就不多,零零散散加上公社食堂的工人,也才不到二十个人,可也不知道这位据说已经卷铺盖去农场接受改造的前公社书记是个怎样的神人,硬生生给家里头七大姑八大姨,表哥堂弟外加小姨子这几个当治保主任不识大字一个,当会计不会拨算盘,当干事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亲戚都给安排了铁饭碗。

    光看这几个在前公社书记都已经被下放农场也还不改嚣张气焰,跟田庆丰那还吆五喝六的样子,苏曼都不用想就知道,那位前公社书记必然得比他们几个多加个“更”字。

    苏曼边想着,边在自己特意拆开的一个新的,用来记录她事业线奋斗史的笔记本上面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克制不住自己内心贪婪的人,就只能通过艰苦朴素的作风带动与辛苦专注的劳作才能彻底洗净他那颗已经混浊的内心,这是需要我们引以为戒的,希望我可以永远保持本心,共勉。”

    就像是苏曼上辈子在公司里总是会捡着领导在公司巡查或开会时拼命给自己找活干,没事也要留下来加班,并带着成果去找领导汇报一样。

    很多东西,只用嘴说不靠谱,低头苦干有太傻,只有又说又干又表现,才是能让一个人被领导发现的最佳途径。

    在写完了两页,又算是加了滤镜的日记,又像是工作记录总结的内容后,苏曼又检查了一遍宿舍的门窗,和自己拿绳子系在门把手上的茶缸子,确保只要有人试图推门茶缸子就会拍在门上发出响动后,她才熄灭了煤油灯,盖上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棉被,准备休息了。

    ——

    天才蒙蒙擦亮的时候,苏曼就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旧工服,踩着一双旧棉鞋,把头发也梳成了高高的马尾辫,又对着镜子抹了点蛤蜊油后,她看着极具这个时代风格的小镜子里面的自己,十分满意地露出了一个标准八齿笑后,便准备去公社报道,顺便再跟公社把他们唯二有的自行车借一辆骑。

    不光是为了去于家堡看陈秋苹,苏曼也想趁这几天天气还算暖和,没有倒春寒的时候,将整个公社包括下面六个生产大队都逛一圈,跟老乡们了解了解情况,实地勘察一下,好为自己之后的工作打好基础。

    “……我昨天在田书记您忙着交接工作的时候,已经在公社逛了一圈,也问了不少来自六个生产大队,如今在公社工作的老乡,把咱们麦秆公社和六个生产大队的大致地理情况都了解清楚,并绘制了一张简单的地图,但我还是想借这几天的时间,先把咱们公社的整体环境都勘察一遍,好能将更详细、完整的地图画出来,方便我们今后的工作。”

    苏曼看着坐在办公桌那边,一看就是还没给这“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火苗子烧利索的田书记,认真陈述着自己对接下来一周的工作安排和想法,最后还不忘点名自己的职责,说道:“当然,这样做也会对我了解各个生产大队的妇女工作情况提供极大的帮助。”

    面对苏曼从始至终都没有太多起伏的语气,和她一直保持浅笑的样子,从昨天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这小姑娘是个厉害角色的田庆丰越发觉得,她是个值得培养的人才。

    虽说苏曼的岁数是有点小,比他家那傻丫头还小了两岁,但作为一个老兵,田庆丰看上去虽像个大老粗,但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看出苏曼从昨天报道到今天一早就来找自己谈工作时流露出的与众不同的气场。

    尤其是她说话时轻柔的语气和总是笑眯眯的样子,田庆丰甚至从她身上看出了那么一点点自己在部队时最害怕的总爱眯着一双眼,被他们称为“老狐狸”政委的影子。

    想到从前的老政委,田庆丰不免眼神一暗,后又立刻恢复,和坐在对面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刚刚情绪变化的苏曼说道:“那我给你开个证明吧,这样也方便你去各个生产大队进行了解工作,不至于被刁难。”

    田庆丰话里的意思说的隐晦,实际上就是担心会有个别思想落后的老乡会对苏曼是个面嫩的女娃娃而不把她当回事,到时候再说一些不中听的话……

    想到这,田庆丰写证明的速度就又快了一些不说,特意在盖公社印章以前,特意标注出苏曼是妇联主任的身份。当然,这个主任是田庆丰给她安排的,不算编制级别,也没有委任书,只是一个对外说法,毕竟整个公社和六个生产大队的妇联工作都是苏曼一个人负责,那不算主任算啥?

    说着,他把开好的证明和自行车锁头的钥匙给了苏曼,看着她这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田庆丰还不忘嘱咐一句:“要是担心中午赶不回来的话,等会儿就先去食堂带点干粮,算我的!”

    并没有想无偿加班的苏曼:“……额,谢谢?”

    ……

    虽然但是,苏曼在出发之前,也还是跑去食堂要了俩二合面的馒头,又给自己的行军壶里灌了一壶热水以后,才准备出发。

    在将自己昨天画好的简易地图看了一遍后,苏曼算了算大概路程,决定将六个大队分成三组,今天先朝着离公社比较近的郭屯生产大队和于家堡生产大队进行勘察。

    由于这些年来前公社书记的不作为,麦秆公社只有一条能从县城通往公社再去到各个生产大队的路,还是坑坑洼洼,走得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泥土道。

    原本,苏曼在骑这种前面还有横梁的老式自行车时就不免有些吃力,再赶上又是这样的泥路上,更是让原本半个钟头就能抵达目的地的时间,一下子就延长成了将近一个小时。

    而这,还不算苏曼在路途中,每经过一个她认为算是标志地点的地方,或者是有人烟、村庄的时候,她就会停下来问路过的人这里是哪里,并在本子上不停记录的时间。

    在即将到底郭屯的时候,苏曼看见不远处荒芜了一大片的土地时,停下来抓了一把土壤,又撒了点水在上面,在本子上面写了自己的观察,并对这里为啥没有春种原因,需要等到到了大队以后,才能得到回答的问题上画了一个大问号。

    等到在抵达郭屯大队以后,她在得知那片荒芜土地是因为没了养肥,产量一年比一年低而被舍弃以后,就又问了他们近三年的产量和主要种植的作物,以及大队社员分到的粮食量等问题以后,才又骑车朝着下一个目的地,也就是于家堡生产大队走去了。

    而这个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在这早春乍暖还寒的时候,已经从公社出来两个多小时的苏曼身上穿的棉袄已经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胳膊和腿肚子也因为骑车骑得有些酸胀了起来。

    在苏曼实在骑不动,也觉得骑车进村太过张扬,而选择推着自行车,打算一路打听一路过去知青办那里看看陈秋苹的时候,她这走道是有些拉拉胯了,但脑瓜子却还在转悠。

    苏曼心想,自己这才忙活了一上午都不到,就累成这样,也不知道上辈子那些扶贫干部是咋完成国家扶贫工作,实现全民奔小康的……真是值得人敬佩,也值得人学习啊!

    是的,在这一上午的所见所闻中,苏曼从中意识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就是——

    扎根基层!培育基层!建设基层!

    如果说,单纯在妇女工作上面做出成绩的话,苏曼未来的发展会是向薛主席那样,从普通的妇联干事到妇联主任,再到市、省、中央的妇联主席的话,她就属于路子走窄了,将自己所能施展拳脚的天地桎梏在了妇联范围中。

    但如果,她将妇女工作作为奠定自己事业的基础,先获取成绩,再一点点朝着扶贫建设的政治路线走去的话,那么苏曼觉得自己就真的能够像伟大的领导人同志说的那样,拥有一片广阔天地,可以大有作为!

    想到这里,苏曼回头看向自己走来这一路的荒凉平地。

    再看时,土地已经不是土地,而是她大有作为的天地!

    ……

    在苏曼扶着自行车,站在于家堡生产大队的门口,畅想也计划着自己的一个“五年计划”时,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为已经引起了队里社员的注意。

    在听说大队门口来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好像女干部一样的人以后,于大队长就连忙放下了手里的农具,一边强忍着自己可以偷懒,不用为起表率作用而继续干活了,一边随便擦了两下手,就朝着不远处正拿着本子不知道写什么的人喊道:“喂,那边的女同志,你是啥人?来我们于家堡大队作甚?没啥事的话,别站在我们大队的门口,起开远点!”

    面对这一嗓门十分不客气的喊话,苏曼一张俊俏的小脸紧绷着走过来的样子,莫名就让刚刚还乱糟糟一片的社员们不敢再随便开口。

    等到场面安静下来以后,苏曼才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盖有公社公章的证明,说道:“我是县里新派到公社来负责各个生产大队工作的……主任,我姓苏。今天过来是以公社的名义,来对各个生产大队的春耕春种情况进行了解。”

    所谓真话不全说,谎话全不说。[1]

    面对于家堡生产大队这明显不如刚刚郭屯大队整体积极气氛,和对自己的态度不算很友好的表现,苏曼自然不能在打第一次照面的时候,就输了气场,便隐藏了一些妇联的事情,只按照田庆丰给自己开的那张证明信上的内容,说出了她主任的身份。

    “你是于家堡生产大队的大队长?”

    “……是,我是大队长。”

    得到回答以后,苏曼更是露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环顾了站在这位大队长身后的社员们,犀利地问:“所以,为什么你的社员们都围在这里,而不是在为春耕春种挥洒汗水,为秋收时的收获而努力在此刻呢!”

    本就是反面教材的大队长:“……”

    ——

    苏曼的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将在场所有已经习惯了为逃避农活而一有热闹就跑过来的社员们的脸皮都撕了下来。

    而事实上,哪怕没有刚刚大队长那一声喊,苏曼也还是对这些社员们提不起半分好感。

    因为在原书中,于家堡生产大队的社员们可以说是干啥啥不行,吃瓜第一名,天天想得最多的,就是今天又要干点啥以来逃避干活。

    不是背地里嚼人舌头,自以为只是“玩笑”,却不断利用舆论而一点点压榨队里女性地位与生存空间,连女主都对他们有所忌惮,需要靠讨好才能挡住他们的嘴,好让他们能够少说一些自己和丈夫究竟是“男主外女主内”还是“女主外男主内”这样会引发家庭内战的话题讨论。

    不光如此,他们更是一群“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明明拥有着附近几个村庄都想要的肥沃土地,却都为了能偷懒而让这样好的土地变成了几个生产大队里产量最低的,年年都要靠救济粮,年年都占了一个可能真的是因土地贫瘠而实在没办法才去申请救济粮的救命名额!

    面对大队长这膘肥肉满,一看就没咋干过活的样子,苏曼又问:“这几天被分过来的新知青呢?还有之前那些老知青们都在哪?我今天来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要看一看大队这边每年产量和分粮量的数据,还有队里社员争取工分的情况,另一个就是要了解一下知青情况,确保大队在治安和男女问题上面,是否存在一些不该有的情况!”

    一听苏曼提起知青,大队长眼神有些闪烁,但在听到苏曼说要见一见知青,了解情况的话后,他不敢说假话,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道:“新来的知青同志们对于来到农村支持建设这件事情,表现出了十分热情……啊,高涨的情绪,所以,所以他们正在老知青的带领下,在大队西边……挖渠呢。”

    挖渠?!

    苏曼这辈子可是从小在南家湾大队成长起来的,也是上树捉过鸟,下河摸过鱼,上山挖过菜,下地种过粮食的人,对挖渠是有多累人费力的事情自然也是清楚的。

    她是真没想到于家堡的风气会是这样,竟然让刚下乡连农具都不会用的知青在如今还没到春暖大地的时候,地里也就只有种庄稼地里能挖出用来埋种子的坑,而还不能开始进行挖渠那样深洼地工作的时候,去干挖渠的活儿?!

    曾经被解救的贫苦百姓,如今也成了懒惰自己压迫他人的模样。

    这真是……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看着这群人不以为然,只一心想着该如何偷懒耍滑的样子,苏曼就知道,这个地方和这个地方的人,都会成为自己在前进路上的挡路石,也会是一块极难啃的“骨头”。

    但没关系,苏曼打小牙口就好。

    她最爱啃的,就是硬骨头。

    ……

    在几乎半个大队的劳动生产力的目送中,苏曼来到了于家堡生产大队的办公室。

    面对这位于队长殷勤的态度,苏曼并没有直接替现在还在挖渠的知青们说话,而是按捺住了一切情绪,率先表达了自己是代表领导,走访各个生产大队,来通知让大队长务必密切关注春耕春种的情况,并及时汇报的事情以后,她的态度,让原本还对苏曼有所防备的大队长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眼神里甚至还带着几分轻佻与不屑,似乎是对刚刚苏曼那雷声大雨点小的表现而有些不满。

    对此,苏曼只当做没看到,却彻底放弃了一开始她来之前还考虑过要不要和大队领导说出自己和陈秋苹关系,让陈秋苹也能多个靠山的想法。

    因为,一旦让这样的领导知道了她们的关系,那陈秋苹的日子恐怕就消停不了了。

    寒暄片刻后,苏曼提出想要在队里逛逛,看看四处的环境。

    从对话中越发觉得苏曼刚刚的表态是在狐假虎威的大队长一听这个,心又提了起来,连忙问道:“用不用我找个女同志陪您一起?咋说您也是刚来到公社,对我们这里也不了解,我找个人给您带带路吧。”

    “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苏曼可不想有人跟着自己,便直接拒绝道,“我只是做一下记录,带回去给领导看。”

    说着,苏曼还假模假式地拿了一支笔和本子出来,并故意在于队长探头偷看的时候,露出来她之前在经过郭屯生产大队时画的地图,

    这让她成功打消了对方的怀疑,也有了能够偷偷去见陈秋苹一面的机会。

    只是绕来绕去,苏曼也还没走到刚刚听那位大队长说的“大队西头”在哪里,反倒是误打误撞地,来到了原书中的“著名景点”——男女主落水的小河沟。

    看着不远处的小河沟,她就忍不住想起原书中女主被迫拿到的“先婚后爱”剧本,心里头多少是有些膈应,说着就打算绕开这里,去到别处看看知青点在那儿。

    然而,苏曼刚转身离开,还没走三两步的时候,她就隐隐听见身后不远的小河沟那边传来了一男一女,好像有所争执的声音。

    这是小情侣打架了?

    苏曼正准备避嫌离开的时候,她就听见“扑腾”一声,好像是落水的声音,紧跟着是一串像是仓皇而逃的脚步声……

    还没等苏曼反应,再传来的,就成了一个不断挣扎着的,女同志在喊救命的声音。

    这是,有人落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恢复回早六点的更新时间,大家记得要来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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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便说明一下,这本书一般情况下是会在早六点更新,日更9K字,周末日会更1w字。有事也会挂请假条说明。而同时,评论、收藏、营养液、还有作者专栏这些一旦有够整数,比如评论1k条,营养液1K瓶……这样的话,还会有加更(评论收藏这些都是无成本的,只要大家动一动你们发财的小手点一下收藏关注,或者是多多评论一些,就可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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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来自季羡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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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修)

    在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呼声后,苏曼第一时间就冲了过去。

    可等到苏曼真跑到河边以后,她才意识到,情况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麦秆公社处于花阳县边缘位置,临近隔壁的陈屏县,与之共用一条河的水源。

    此时正值三月中旬,是河流春季解冻,冬天冻结的浮冰开始慢慢化解,却又无法在顺势游到河岸下游时彻底解冻,而堵塞河床,引起水位上涨的时候。

    于家堡生产大队正处于这条河的中下游,也就是浮冰堵塞,水位上涨时最先受到影响的位置之一不说,还要面对从上游顺流而下的浮冰冲击,这对于本就已经落入水中,需要先承受如今这才刚解冻的河水寒冷侵袭的人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饶是苏曼在上辈子还曾经有过学校游泳队,拿过铜牌的经历,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和自己尚未热身的前提下,轻易下水去营救那位已经在水里挣扎了好一会儿的女同志。

    没有一个人能对溺水者的呼救袖手旁观,但同样的,在苏曼上辈子所生活的时代里,不管是学校还是社会中、网络上,对于安全知识的科普,和对溺水情况的话题,都会强调一点——

    那就是在面对有溺水者呼救的时候,不要贸然下水营救,而是应该报警,或是采取更安全的方式来进行救助,因为未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一旦贸然下水,那样不仅会让自己也面临溺水风险,还会给救援工作造成增加困难。

    所以,苏曼在看到人挣扎在河里的第一时间所想到的,就是尝试呼救,寻求群众的帮助,或是寻找一些外力工具,尝试把人拽上来。

    然而,一路从人群堆里走过来的苏曼知道,光是自己这一来一回的工夫,恐怕等把社员喊过来,这人也就已经被水冲去下游了,所以在第一时间,她就pass掉了这个方法。

    人命关天,苏曼开始活动起了手脚。

    在做好迫不得已必须要下水救人的准备,和下水以后可能会出现的最坏的打算的同时,苏曼也开始四处观察起周围环境,想看看有没有可以当做媒介的东西,哪怕是个树杈子也行。

    但在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适合的东西以后,苏曼再如何权衡利弊,也只能开始脱棉袄,准备下水去救人了。

    ——因为这人看着已经快要没了力气,也快要被湍急的水流冲走了,她真的没办法对一条生命视而不见。

    苏曼一边脱去下水以后会吸水让身体变沉的棉袄,和斜挎在肩膀的挎包,大声喊道:“同志,你一定要坚持住,我这就来救你——”

    等等,挎包?

    苏曼看着被自己拿下来放在脚边的斜挎包……上面略有些磨损但轻易都不会被扯断的挎包带……对啊,她可以用这个来救人!

    想到这里,苏曼再顾不得别的,快速捡起被自己丢在地上挎包,和刚脱下来的棉袄。在迅速将棉袄的袖子系在挎包带子上面后,她朝那人喊道:“同志,你接住这个——”

    说着,苏曼直接将装有本子钢笔这样具有一定分量的包体部分,扔向一直挣扎在河里,看不清脸,但能感受到她对生的渴望,和一直看向自己时那双充满了希冀目光的落水者,自己则死死拽住挎包背带这头的棉袄袖子,以争取更长的距离的同时,也借助跨本本身的重量,让自己投掷得更精准,对方也更容易接到。

    在确定对方已经死死抱住挎包以后,苏曼嘱咐了一句“抱紧点,我现在就拉你上来”的同时,她的手臂开始用力,只几下的工夫,苏曼就将将已经险些就要随着湍急水流被冲击到下游的女同志给拉了上来。

    这时,距离这位女同志掉进河里被苏曼发现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足足五分钟。

    对于溺水者而言,每一秒钟的时间都是极为宝贵的,苏曼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救上来的人,是因为溺水时间过长,或是体温过低而狗带。

    所以,在察觉到这人还有意识,只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以后,苏曼连忙给她扶了起来,正准备帮她先清理口鼻处的泥沙时,她低头看了一眼这人的脸……

    咦——

    这人看起来,怎么有点眼熟?

    才刚被救上岸,恢复了一点点力气的女同志在苏曼看清自己长相觉得有点眼熟的同时,她也微微睁开了双眼,看清了将自己救了上来的恩人的脸。

    欸,这不是——

    “你是,当时在公社说我长得好看的,赵兰妮同志?”

    “我记得你,你是和我们坐一辆车来的漂亮女同志!”

    两个人异口同声,都将对方认了出来。

    只是……

    看着满身狼狈,还不忘问自己我叫啥的赵兰妮,苏曼只能无语地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以后,对她又多出来的好多好多的话都装作不听见,转而回忆起自己学习溺水急救知识时,学过要给溺水者仰头举颌开放气道,并在之后进行胸外按压的动作。

    不过虽然赵兰妮嘴是真有点碎叨,但本就有一面之缘,也算混个脸熟关系的两个人相处起来,倒也比从来都不认识的要强。

    尤其是在苏曼即将要为赵兰妮做胸外按压的时候,这要赶上个怕生腼腆又害羞的女同志,那苏曼这专业的急救手段估计就没处实施了。

    但对于赵兰妮而言,她不光是十分配合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只是在做了几次胸外按压,确定她几乎没有呛水以后,苏曼就停下了动作,转而将自己刚刚系在背包带上的棉袄解下来给赵兰妮穿上,又把挎包里的本子拿出来检查了一下,确定本子洇湿得不算太严重以后,问道:“赵兰妮同志,你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有力气站起来了吗?”

    实际上没呛几口水,只是被吓到的赵兰妮连忙说道:“没问题了!我现在不光能站起来,还能走呢!”

    “那能不能请你走在前面,带我去一下你所在的知青点,顺便借我一身干净衣服?我觉得我们都需要换身干净的衣服才行。”苏曼说这话时,是控制不住的脸上对自己这一身狼狈形象的嫌弃表情。

    “当然可以!”本来就是个外貌控,对苏曼的长相带有天然好感的赵兰妮如今更是不可能拒绝救了自己一条小命的恩人的请求,十分爽快地说道,“知青点就在不远处,走不到十分钟就能到,我这就带你过去!”

    ……

    于家堡生产大队为知青们提供的住宿环境还算可以,虽然也是男女各一间的大通铺,但房子还算牢固,院子里有水井,也有厨房和灶台、厨具,没有特殊对待也没有太过苛刻。

    除了住起来挤了点,吃的次了点,干活累了点以外,几乎和他们在城里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区别。

    苏曼在跟着赵兰妮过来的时候,院子屋里都是一个人没有,估计这些知青是都被安排在了那个大队西头的地方,全都忙得直不起腰地挖渠呢。

    “说起来,小曼姐你之前不是说你不是插队知青嘛,那你咋还会过来于家堡这里呢?”

    “我在公社上班,过来这边是替公社发通知的。”苏曼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却也反问赵兰妮,“兰妮同志你呢?刚我去找大队长的时候,他说你们知青都在忙着挖渠工作,怎么你会出现在河边,还不小心掉进去了呢?”

    “……咋说呢,我其实不是不小心掉水里去的,而是让人给推下去的。说起这个,也是要怪我自己没防备对方。”

    故事说来话长。

    原来,赵兰妮今天并没有去挖渠,而是因为突然来例假了,肚子实在疼得不行,所以就请了一天假,留在宿舍这边休息了。

    但她休息这件事,女知青们知道,却不会跟男知青说,再加上知青点已有的再加上新来的知青有几十号人,大伙儿稀稀拉拉地去上工,谁也没注意说赵兰妮今天没过来。

    也因为这样,知青点的一个早赵兰妮半年下乡的男知青就偷偷摸摸回来了一趟,还是带着于家堡生产大队本地的一个姑娘回来的……

    “我当时正出来烧热水,正撞上他们俩……当时那位女同志看见我捂着脸就跑走了,吴志成估计是担心知青点会再有人回来,就非要拉我来小河边谈。我当时也觉得这种事不好宣扬出去,对人那女同志名声也有影响,所以我就没多想,跟着他到河边来了,可谁想到,我不过是在劝他别做败坏知青名誉,也糟蹋人姑娘清白的事情,他就一边跟我道歉说不会再这样,一边就趁我没注意给我推进河里了。”

    赵兰妮边说着事情发生的全过程,边忍不住后怕到:“幸好小曼姐你及时赶到救了我,不然我可能真就得这样窝囊地淹死,不光让我爹妈中年丧女,还得留下个自己不小心的名声,反倒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在听到赵兰妮说到男知青的名字,和说她不想窝囊的,被人认为是自己不小心才淹死的时候,苏曼就已经开始默默回忆起了原书中的内容,并开始做起了人物关系图,和不起眼剧情的关联。

    吴志成,书中男主的知青朋友,一个处心积虑利用生产大队女儿对自己的迷恋而成功在1970年以前就回城去当工人,并在80年代中期,果断辞职下海,并在男主的帮助下,成为80年代“万元户”的代表,也是一个在原书中因为和男主是好友而被洗白的头号渣男。

    所以,赵兰妮就是那个在女主被排挤时,故意被其他知青骗去河边,只因为有过知青淹死在河里的事情发生的,那个淹死的女知青?

    “有机会还是学学游泳吧。”

    又一次改变了小细节剧情,还想要改变打剧情的苏曼说出了曾经和陈秋苹说过的建议:“学会游泳以后,也就不用再害怕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对自己的生命也是一种保障。”

    “成,我听你的,小曼姐。”

    面对赵兰妮一口一个小曼姐的称呼,她忍不住问道,“那个兰妮同志啊,我冒昧问一句,你是几几年生人?”

    赵兰妮:“我是48年生人,属鼠的。”

    苏曼:“额,我是50年生人,属虎。”

    “……那我以后就叫你小曼吧。”

    “好,我就叫你大妮。”

    场面略有些尴尬。

    而就在两个人正在为年龄造成的乌龙不知道该继续说点啥的时候,女知青宿舍的门却被推开了。

    ……

    在挖渠的过程中,因为用力过猛而一头扎进挖出来的渠沟,险些给自己摔了个头破血流的陈秋苹,在众人一副“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傻”的目光中,顶着好像刚从坭坑里滚过一圈的形象,回到了知青小院,打算回屋拿盆接水的时候,却意外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小曼姐?你咋会在这里,是和我妈一起来的吗!”陈秋苹边说着,边四处看着,试图在这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房间里,找到林芳的身影。

    然而,陈秋苹是激动了,苏曼却傻眼了。

    她看着站在门口那一身泥浆子糊脸,完全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影,试探问道:“你是,秋苹?不是,你咋了?”

    “哦,我没事,就是挖渠的时候不小心栽进去了。”

    “……”

    对于这个回答,苏曼心想,你这样还不如掉沟里去呢。

    但看着陈秋苹带着这一身泥浆子也不着急洗,仍站在门口四处寻摸林芳在哪儿的样子,苏曼也不想数落她这副干活时候都不知道小心点的态度,柔声道:“林姨没过来,但昨天我和她通过电话了,等月底的时候她就和我爸一起,过来这边看咱俩了。”

    “得等到月底啊……”

    第一次离开家,偷偷哭了两个晚上的陈秋苹有些失落又有些期待,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昨天?通电话?和苏叔一起过来,看咱俩?”

    “是的,过来看咱俩。”

    面对陈秋苹的疑惑,苏曼也没有背着赵兰妮,当着她的面,干脆利落地和陈秋苹说道:“我被分配到麦秆公社工作了,以后咱俩能常见面的。还有就是,除了大妮以外,别让任何人知道咱俩的关系,因为我刚刚已经得罪了这里不少偷懒耍滑的社员,我怕他们会因为我而迁怒你。”

    一下子接受了太多信息的陈秋苹立刻表示:“……好的,我都记住了。”

    ……

    在和顶着一身泥浆子的陈秋苹聊了一会儿后,苏曼也该准备回去了。

    离开前,她再三嘱咐道:“秋苹你有啥需要的就先记在纸上,等回头来公社的时候,直接来办公室找我,到时候我好联系林姨,让她在月底的时候带过来。还有,一定不可以靠近河边,去哪儿都得拉个伴!”

    “我都记住了,保证不会落单也不会靠近河边的。”陈秋苹说着,依依不舍地看着苏曼走出小院的身影,忍不住问,“那小曼姐,我明天就去找你行吗?”

    “可以。但你得先好好把这身泥浆子洗干净再来,不然公社那边肯定不会让你进去的。”

    “……知道姐,我马上就去洗!”

    目送着苏曼离开后,陈秋苹就拎着水壶准备烧水洗澡了,这时候刚认识陈秋苹了两天,总共还没和她说够十句话的赵兰妮就立刻自来熟地拉住陈秋苹,问道:“那个秋苹啊,你和小曼啥关系啊?”

    “是姐妹,但不是亲的。”因为苏曼说过可以不用瞒赵兰妮,所以陈秋苹主动解释道,“我妈和小曼姐的爸爸是再婚,我们是重组家庭的姐妹。”

    “啊,那你俩关系处得好挺好的。”说这话时,赵兰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陈秋苹虽然也挺好看,但和苏曼完全是两个类型的脸,心想,我就说,这咋看都不像嘛!

    当然,这话可不能直接说出来,尤其是在经历才刚因为说错话而被人推下河的事情后,赵桂枝也多少是有些阴影,不敢再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了。

    不过在得知陈秋苹和苏曼的关系以后,赵兰妮便也自然而然的,将她划进了自己的全资,十分热情地说道:“既然你是小曼的继妹,那就等于是我的妹妹!秋苹你不知道,我刚掉河里差点没给我淹死,全靠小曼救了我,所以刚小曼是不是也说让你离水远点,注意别落单的话了?那我觉得,要是你也乐意的话,咱俩以后去哪儿就都搭个伴呗?”

    听到赵兰妮的话,陈秋苹心里默念苏曼告诫过自己要“少说多听”的话,强忍着对赵兰妮掉河里的好奇,说道:“好,以后咱们俩一起!”

    就这样,在苏曼还没有意识到一切都在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有所改变的时候,属于女主陈秋苹和本该被一笔带过死于溺水的赵兰妮的命运,便已经因她而朝着更积极,也更美好的方向走去了。

    这或许,就是蝴蝶效应。

    而苏曼,就是那只蝴蝶。

    ——

    在于家堡大队的时候,就没有将救了赵兰妮的事情当做是啥见义勇为而四处宣传的苏曼,在回去公社以后,自然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起,只是在第二天骑车去往第二组生产大队的路上,特意经过了于家堡,将赵兰妮借给自己的衣服洗好还给了她。

    当然,被赵兰妮带回去的,不止是衣服,还有苏曼在来之前特意去陈秋苹说得那家供销社买的一袋点心。

    之后几天,苏曼都没再去看陈秋苹,而是全心全意地忙起了自己想要在六十年代末就提前开展的“扶贫”事业,每天不是去各个生产大队里了解情况,就是在去生产大队的路上,几乎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一周后的在公社书记办公室里。

    前来汇报工作的苏曼将自己记录了满满大半本的笔记本递给田庆丰,说道:“田书记,这是我利用整整一个礼拜的时间所绘制的公社地图,还有各个公社具体情况的资料和他们所存在的问题。”

    田庆丰看着眼前,明显比刚来时整整瘦了一大圈,但看起来神采气色却十足十好的苏曼,和她交给自己的工作记录本上面的内容,田庆丰对苏曼可以说是对她言出必行且有着极强行动力的表现所感到佩服,神情中满是对她的欣赏。

    他忍不住感慨道:“小苏同志,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能将这件事情办得这么好。要知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连踢正步都不会,天天被班长骂得蒙被窝掉眼泪,别说让我独立完成任务了,就是让我现在骑车满公社的跑,我都嫌累慌!”

    面对称赞,苏曼不光没有表现出谦虚,反而直视着已经在这一礼拜里烧尽了“新官三把火”,将公社里所有的关系户和酒囊饭袋都踢出去的田庆丰,问道:“田书记这样说,就是对我的工作十分满意的意思?”

    田庆丰点头:“当然,你的能力很出众。”

    苏曼又问道:“那么,不知道田书记您,愿不愿意让我的能力能发挥得更好,表现也更出众呢?”

    “小苏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和聪明人对话的好处就是,他能够立刻察觉到你言语中的微妙,并做出反应,而坏处就是,这样的人大多都更不容易对付,需要你做足了准备,才能保证一击必中。

    田庆丰,就是这样的聪明人。

    而苏曼,却是要一击即中的人。

    看着田庆丰立刻警惕起来的神色,苏曼反倒表现得十分放松。

    她向前探了探身子,将刚刚交给田庆丰的本子反转了过来,翻开从背面数的第一页。

    ——上面是密密麻麻,一行又一行的小字内容。是苏曼的字迹。

    “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要趁着年轻多为国家做贡献。”苏曼直截了当地说道,“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田书记您能为我提供这样的机会。”

    苏曼的话一说出来,办公室里的气氛就变得凝重了起来。

    因为田庆丰明白,苏曼话里的意思。

    ——她想要更多的权利,在这个公社。

    对此,田庆丰没有直接回答苏曼,而是眯着眼睛,一副看不清本子上内容的样子,问苏曼:“你写的这些,都是什么?”

    “是关于公社应该创立更完善的规则制度标准,和生产大队大队长选拔要求的内容。”苏曼没有介意田庆丰的回避态度,保持微笑地说道,“既然田书记您眼神不好使,那么我不介意亲自向您解释。”

    说着,苏曼也没给田庆丰拒绝的机会,开始给对方强行安利起来了。

    并不是真心想听的田庆丰:“……”

    这是个狠人!

    ……

    实际上,早在前来报道的第一天,苏曼在了解到前公社书记是个酒囊饭袋,还带啦着一群跟他一起鸡犬升天的亲戚以后,她就知道,田庆丰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必然会熊熊燃烧起来,将整个一直以来都在藏污纳垢的公社给“烧”个干净利落。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以田庆丰这样当过兵,性格里本就带着雷厉风行作风的人,他必然会在第一时间来处理这些人,因为上级领导派他过来的目的,就是要对已经被前任书记和他的党羽搞得乌烟瘴气的麦秆公社彻底整顿,而不是让他继续任由这里被硕鼠糟蹋。

    清楚田庆丰来此目的,自然就能预判对方的行动。

    这也为什么,苏曼会在报道的第二天就立刻进入工作状态,主动申请说要下乡了解情况的原因。

    ——这是她主动示好的讯号。

    因为如果换做一个和前任书记一样的人过来,那苏曼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就和对方争权,以保证自己开展妇女工作时不会受阻。

    但对于田庆丰,苏曼更希望能够和他和平共处,并拉他一起上贼……咳,拉他参与自己的计划,以实现他们一颗红心向祖国的情怀!

    “根据我这几天的走访,六个生产大队都存在着不同的问题。像是郭屯大队,这里的社员都十分勤劳肯干,但郭屯的土壤情况却是不容乐观,这让郭屯生产大队的社员们在这么拼命肯干以后,所收获的,却是一年比一年递减的产量,

    “而十分讽刺的,就是和郭屯生产大队有着完全相反问题的于家堡生产大队。他们所拥有的种植地是六个生产大队里最肥沃的,可偏偏于家堡生产大队依仗前公社书记是他们大队的人。在这个春耕春种这么重要的时候,我到那里看到的,却是无所事事的大队长和他手下的社员们,而被分配过去的知青们则担负起了最苦最累的活计,被他们派去挖渠!

    “还有因为水源问题而年年争吵不休的田家庄生产大队和杨家店生产大队又开始的纠纷……

    “崔口子大队因极度重男轻女思想作祟,而导致近人口下降,劳动力缺少的问题……

    “麦河沟大队普遍存在的家暴妇女同志的情况……”

    苏曼将自己这些日子所了解到的情况,再次以口述这样更直白的方式,一桩桩一件件地全都说给田庆丰。

    在看到田庆丰随着自己所说的情况,而变得越发凝重的神色时,苏曼知道,自己的“欲扬先抑”的对话技巧已经奏效,现在该是她引出主题的时候了。

    “对于这些问题出现的原因,我认为有两个原因——

    “一是这些年来前公社书记未能及时落实对社员们思想教育方面的具体工作,像是一些扫盲活动、妇女讲座、还有红色思想大会……等等这些本应该积极相应,以帮助老百姓紧跟时代的工作几乎都没有开展过,这就造成了现在普遍存在的社员思想落后,劳动不积极的情况;

    “二是选拔制度的漏洞。如今各个生产大队担当大队长这一重要职位的人都是各生产大队的乡亲,总有沾亲带故的亲戚仗势欺人,搞裙带关系的情况十分常见,这主要是因为选拔大队长的门槛儿过低,造成大队长们普遍文化水平不高,无法给社员们起到带头作用不说,甚至有不少人还利用职权大显‘威风’,给人民群众树立了反面形象……”

    说到这里,苏曼在田庆丰极为认同自己分析的原因,并迫切想要知道解决办法的时候,故意大喘气了一下,在抻了一下对方后,她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所以,针对以上的情况和造成如今现状的原因,我觉得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从根本上出发,重新制定大队长这一职务的选拔规则,提高门槛儿,并采取‘异地执法’‘季度汇报评选总结’等办法,来一点点挖掉深埋在各个生产大队里坏了庄稼的根,为麦秆公社,为花阳县……为我们伟大的祖国,拼出个更加湛蓝的天!”

    在这个人人都是一颗红心跟党走的年代,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拒绝苏曼的话,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想拔掉那些损害国家利益,为国家抹黑的“蛀虫”,更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不愿成为这样能为国家做贡献,为人民撑腰的人!

    田庆丰在听完苏曼的话以后,只觉得热血沸腾,像是回到了自己第一次上战场时,面对敌人又有些害怕却更多的都是为国杀敌的决心与勇气时的感觉。

    只是……

    “关于大队长职务的罢免问题,这不光需要县领导那边的批准,还需要公社进行投票表决才行。一旦被几个大队长知道我们的打算的话,他们一定会抱团求生,对我们的工作也会造成极大的影响。还有,把他们撤掉以后,又该怎么保证选拔上来的新领导不会重蹈覆辙呢?而且群众的态度也是十分重要的,万一他们不配合……”

    “顾虑只会越想越多,让人变得越来越怯懦,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错误思想。伟大的领导人同志告诉我们,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态度,以强硬手段压制住所有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实现计划,造福更多的人!”

    说到这里,苏曼又放缓了语气,说道:“当然,领导人同志还说过,‘我们要学习雷□□那样,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样火热,对待个人主义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虽然这些大队长和社员们都存在过各自的问题,但他们也同样是我们的同志,对待他们,我们不能像对待敌人一样无情,而是该感化对方,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积极改正。”

    看着田庆丰有因为自己这番话而缓和的神情,苏曼继续说道:“所以,我提议,我们先循序渐进,给同志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而最能够帮助他们重新回归同志队伍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进行轮岗。”

    田庆丰从未听过这个词,连忙问道:“小苏同志,你说的这个什么轮岗,这是啥意思啊?”

    “轮岗,顾名思义就是岗位轮换。具体操作的话,就是让这六个大队队长进行不同大队的轮流换岗,不是换岗位,而是换任职的地方。”

    田庆丰想了想:“意思是,让郭屯的大队长去和于家堡的大队长叫唤,郭屯管于家堡,于家堡管郭屯,我这个理解对吗?”

    苏曼点头认同:“就是这意思,但如果贸然提出这个想法,他们肯定会不理解也不配合,所以我们需要给他们一根吊在前面的胡萝卜。”

    “胡萝卜?”田庆丰又不明白了,“那胡萝卜地里头不是有的是嘛,他们根本不会稀罕的,还不如拿块猪肉呢!”

    “不是吃的胡萝卜,而是……”

    苏曼想了想,解释道:“我说的胡萝卜只是一个比喻,真正的意思是能够打动他们的,让他们愿意听从指挥的利益。比如,在轮岗结束后,公社会从中选出在轮岗期间业绩最出色的大队长调来公社任职,以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但实际上我们让他们轮岗的意义和目的,是让一部分没有能力的人知难而退,给我们一个顺理成章罢免他的机会,也给那些有能力的人一个展示的舞台……”

    不用苏曼继续说下去,田庆丰就恍然大悟,彻底明白苏曼的想法和目的了,也让他成功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对苏曼更多了几分欣赏。

    “小苏同志,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我真不明白,像你这样出色的人才,县里怎么舍得让你来麦秆公社呢!”此时,田庆丰全然忘了自己最开始对苏曼表示想要更多权利时产生的防备与警惕,如获至宝地翻阅着她记录着各大队情况和解决方案的本子,显然是已经认同了她的看法。

    就这样,在苏曼一步一步地有意引导和带动下,田庆丰可以说是防不胜防,最后还是上套了。

    其实,苏曼说了这么半天,根本就没想过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让田庆丰给自己放权,同意她提出的计划,并帮助自己实施行动这些,才是苏曼真正的,也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的目的。

    达成所愿的苏曼笑的越发灿烂了起来,可尚不知道她已经成功拉拢到田庆丰这个公社一把手的下边各个大队长们却还都在继续他们或焦虑不安,或懒惰成性,或死性不改,或贪婪过度的生活,而对即将到来的考验与挑战一无所知。

    尤其是于家堡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在没了前任公社书记这个从他们大队走出去的老乡作为靠山的他,此时此刻竟然还没有察觉到此刻的平静,实则是暴风雨的前兆,不光没有收敛,反而越发猖狂起来。

    这种毫不畏惧的作死精神,苏曼曾经在那位和她爸是同事,却几次想要整自己全家的赵大志同志身上看到过。

    想起赵大志,苏曼就忍不住想要给县知青办那边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正发愁媳妇儿肚子里怀得到底是男是女,又想要儿子又怕生出来真没有PY的蒋副主任。

    啧。

    既空不出手为蒋副主任安排自己来麦秆公社,让自己拥有了这么好掌权势机会而“报答”对方一二,又为不能亲眼看见蒋副主任和赵大志“狗咬狗”现场的苏曼略有些遗憾地想了想,决定——

    天凉了,明天就通知各个生产大队,来召开田书记和自己就任上岗以来所开启的,第一次公社大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原女主落水的名场面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出现,必然是要在打脸名场面的时候才能闪亮登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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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关于公社全员大会的召开,还真不是苏曼说开就能开的,而是需要先进行公社内部对召开大会的意义与目的进行讨论,需要先征得公社内部的同意,并确定好了时间以后,才能正式对下边各个生产大队发布通知。

    这是人人都有发言权,人人都有决定权的民主政治方针,而苏曼喜欢这样人人平等的民主政策。

    尤其是在如今公社里的各岗位同事都已经是被田庆丰重新洗牌过的新人,是一群有着一定能力与素质,和田庆丰的政治理念十分契合,对他的能力与人品也都极为推崇的同志们,对召开公社大会没有半点反对意见,反而十分积极响应。

    在众人的一致同意下,田庆丰捧着手里的搪瓷大缸子,毫不含糊地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么公社全员大会的时间就定在下周一,也就是后天上午九点,老李你记得和你们行政办公室的小刘干事说一声,让他去负责通知下边六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务必准时到达。”说着,他环顾四周,“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散会吧!”

    会议结束以后,苏曼随大波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开始思考起下周一召开会议时自己将要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又该如何正式亮相在众人面前,并趁此机会开始推进各大队的妇女工作的具体实施计划。

    让大队长进行轮岗,只是苏曼计划中的第一步,目的也只是为了对这些大队长所拥有权利的初步瓦解,以逐步将自己的势力渗透进去,以达成她想要以建设基层的初步目标。

    但光是让这些人轮岗是不行的,还是要对他们进行一定的限制,和打一棒子再给个枣的好处,这样才既能瓦解他们在各自生产大队这么多年任职时,所建立起来的声望与政策,又能让他们作为自己把田庆丰这个公社一把手彻底拉进自己阵营的助攻。

    想到这,苏曼就一边想着,一边提笔将自己的想法写了出来,以方便之后她去做更详细的计划准备。

    苏曼向来有个不好的习惯,那就是她一旦忙起来就会忘记时间。

    在这个年代手表还是个奢侈品,而苏曼还没有能力购买的情况下,她只能通过抬头看天掐指一算,或是多跑两步去书记办公室门口的墙上才能看到的准确时间。

    但显然,已经全神贯注在工作中的苏曼并不想在思如泉涌的时候突然抬头望天看太阳去推断时间,也不想浪费时间和体力去书记办公室门外逛一圈,只为了看一眼现在是几点几分几秒。

    这样又没有手表,又懒得看表的态度,或许就是苏曼在来到麦秆公社以后还没有半个月就瘦了一圈的原因。

    像是此刻。

    因为公社办公室房间不够,而和苏曼被分到同一间办公室里办公的会计张姐,在吃过午饭后回来看见自己准备去食堂前就说自己马上就去吃饭的苏曼竟然还在伏案工作,忍不住震惊道:“小苏你咋还没去食堂呢?这都快十二点半了,你再不过去打饭的话,可是连窝头都吃不上了!”

    苏曼已经坐在桌前整整两个小时都没有动过一下了。

    面对张姐的话,她甩了甩因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有些酸痛的手臂,笑着跟提醒自己快去吃饭的张姐道了声谢后,却没有立刻起来去食堂。

    苏曼这样倒不是不饿,主要是因为……

    她坐的时间太久,腿已经麻成马赛克了。

    苏曼:你坐你也麻!

    ……

    就在苏曼一边单手捶着自己宛如便秘患者蹲马桶蹲久以后才会有的不受控的双腿,一边用另外一只手往嘴里扒拉着饭,表示真香的时候,负责将公社全员大会即将召开的消息通知给各个大队的小刘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

    苏曼看着因为骑了一下午车,跑了六个生产大队才刚回来的小刘从自己办公室门前路过的疲惫样子,连忙踉跄着站了起来,对他喊道:“刘干事,你这是已经通知完那几个大队长了?来我们办公室坐坐呗,我这有瓜子!”

    在行政办公室专门干跑腿的小刘是整个公社出了名的碎嘴子,虽是个一米八多个的猛汉,但一开口不是张家长就是李家短,哪有闲瓜子唠闲嗑的地方,哪就有他的身影出场。

    当然,好磕瓜子似乎是整个麦秆公社人的共有爱好。而这,也是为啥苏曼会在办公室里囤那么多瓜子,还特意打电话让她爸月底过来时给自己多带点家炒瓜子的原因。

    “刘干事,快尝尝,这是我头些日子特意去供销社买的,说是新下来的瓜子炒的,特香!”

    “新下来的瓜子现炒的啊?哎呀,这哪儿好意思……”

    看着嘴上还说这不好意思,实际上却已经拉开自己对面椅子坐上去的小刘,苏曼热情地给对方抓了一把瓜子,像是唠家常一样地说道,“刘干事你这是刚给几个生产大队送信回来吧,那自行车链子没又掉吧?我头阵子就是,正骑着呢,那车链子就掉了,我鼓捣半天才弄好,回来还给我弄了一手的黑!”

    “咱这自行车比我闺女的岁数都大,真成了关键时刻掉链子了。不过我今天点儿还不错,倒是没给我掉链子,就是六个生产大队来回骑这一趟,比我放假看我闺女一整天还累!”小刘边嗑着瓜子,边三句离不开他今年已经八岁,正是猫嫌狗不爱,但他这个当爹却再看也咋不够的岁数。

    说着,他又抓了一把瓜子,抱怨道:“不过说实话,我是忒不爱去给下边生产大队送信儿了。每回去那些个大队长都拿我当跑腿一样的看,连口水都不给我喝!尤其是于家堡那个于队长,听我说完田书记说让他们准时到达的话后,当场就甩了脸子,不过是一个大队长,有啥可了不起的!”

    “他可能不是针对你。”苏曼不着痕迹地拱火道,“说起来,虽说我是刚来这上班没多久,但我可也听说这位于队长可是跟之前的于书记有点亲戚关系呢,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这种小干事,还是听吩咐办事就得了。”

    这话一说出来,小刘果然更觉火大,连磕了好几个瓜子后,小声说道:“啥亲戚关系,就是一个生产大队的老乡,他能当上这个大队长,那纯是和前头被下放农场的于书记臭味相投!”

    这话说得苏曼心里一紧,不动声色地问道:“臭味相投?这是啥意思啊?”

    “……哎呀,反正你只要知道他们都不是啥好人就行了!”小刘似乎自觉地失言,但看着苏曼仍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忍不住多嘴提了一句,“小苏干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等下礼拜一开会的时候,你要是碰到那位于队长,尽可能还是想着躲他远点吧。”

    说完,小刘就抓了一把瓜子,回去了。

    ……

    小刘这话说得语焉不详,但却莫名叫原本只是想从他这里听一听这几个生产大队长在得到开会通知时反应的苏曼心里有些不安。

    她心想,小刘说得“臭味相投”该不会是自己想的那种……

    苏曼有些不敢想当然,努力回想起着自己和于那位于队长对话时,对方留给自己的印象——

    十分具有欺骗性的憨厚长相,偶尔会闪过几分精明的眼神,肥胖短小的身形与带头偷奸耍滑抵触农活的行为,还有在和自己对话时,所表现出来的谨慎防备,与自己故意表现出无害后的不屑与……欲望?

    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过于正直善良的品行也的确是会成为一小部分极会伪装的人的保护色,但在有了对他为人究竟如何“臭味相投”的,或许是偏见,但也很有可能就是真相的猜测以后,苏曼便在在第一时间想到在于家堡插队的陈秋苹和赵兰妮,和更多更多的女知青的处境。

    如果,这个于队长真的是这样的人,那么一旦这些女知青被对方精湛的伪装而蒙蔽,甚至是对他有所信任的话……

    想到这,苏曼猛地站了起来,左右踱步了好一会儿后,她决定先按兵不动。

    公社全员大会召开的时间就在后天,以他表现出来的谨慎态度,这位于队长就算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也一定不会也不敢在这种关键的时间点里做一些龌龊的事情。

    至于大会结束以后,对于他轮岗的安排也会立即生效,到时候自己可要给他找一个好去处,也让其他几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看看,让这样一个疑似热衷于胡搞乱搞男女关系的大队长到自己的地界当一把的心情。

    可别说什么其他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会不知道这位于队长背地里是个啥德行的人,那刀子不捅在自己身上,谁都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以……

    苏曼看着自己刚刚在本子上,原本打算以一对一小组式对调的,并已经打算让郭屯和于家堡的两个大队长进行轮岗的计划,直接用笔划掉了上面的内容。

    划掉“郭屯?于家堡”

    改成“于家堡?崔口子”

    听说崔口子生产大队因为重男轻女已经男女比例失调,这让他们当地原本还和隔壁麦河沟一样热衷于家暴妇女的男同志们都开始改头换面得哄着不多的女同志,好让她们能留在本地出嫁,而不嫁去其他大队了。

    所以,如果这位于队长在去了崔口子生产大队进行轮岗工作的时候,万一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又万一冒犯了人家大队里头的小姑娘新媳妇儿的……

    想起自己见过的那位膀大腰圆,据说家里祖上曾是有名的杀猪匠出身的崔口子队的大队长……

    苏曼也只能在心里默默为那位身似武大郎一般,却可能干着西门庆的事儿的于队长默念一声“阿门”了。

    光靠坐在这里凭空猜测是没意义的,真的想知道真相如何,就看于队长挨不挨揍了!

    当然,苏曼在想好如何验证于队长真实面目,并连着如何惩治、解决他的法子都想出来以后,也没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继续埋头写起了自己对于六个生产大队轮岗的安排,以及等把该拉下马的拉下来后,自己对新大队长选拔的建议与各个大队的发展规划。

    “郭屯大队的队长不错,让他去于家堡体验一下肥沃土地的幸福,顺便也看看能不能感化一些那群快要懒死的社员大,但我觉得还是有点费劲,还是卡他们今年的救济粮吧。

    “麦河沟的男人爱家暴?那就让他们的大队长去郭屯,那里的地都需要开荒才行,既然有力气打女人,那么也肯定有力气开荒,还有崔口子那里不是男女比例失衡了嘛,那就让他们大队长去女同志多但总挨男人揍的麦河沟去!

    “田家庄和杨家店总为了水源和水源尽头的土地归属打架?那就互相交换,立场都不同了,看他们还怎么打……”

    看着自己写好的轮岗安排后,苏曼只觉得郁结在心中的一口气算是彻底胡出去了。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可是很期待在轮岗之后,这些平日里已经习惯了在自己生产大队横着走的大队长会有表现。

    ——

    第二天。

    在苏曼将所写的“关于六个大队长轮岗的安排”的计划书交给田庆丰过目,并得到对方同意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职业命运已经被苏曼这个小恶魔给敲定的大队长们正为了突然要开公社全员大会的事情,难得凑在了一起。

    崔口子生产大队的崔队长是个暴脾气,到了以后直接就说道:“你们说,这新上任的书记才刚过来多长时间,就这么窝不住兔的,突然就通知咱们说这位新来的田书记要召开公社全员大会,还特意强调了,说让咱们准时到达,这态度,不会是想给咱们来一个下马威,还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麦河沟的麦队长膀大腰圆,一拍巴掌道:“管他是几把火,咱又没犯错,咱怕啥!”

    “就是!要我说,开大会好啊,到时候我一定得跟新来的田书记好好说道说道,让他给评评理,看看麦河旁边的那块地到底是疏于谁的”

    说这话的,是田家庄的田队长,而紧接着他开口的,自然是和田家庄向来不对付的杨家店的杨队长:“评理就评理!等到时候开会,说要在那装哑巴谁他妈的是乌龟王八蛋造的!”

    向来老实本分的郭屯的郭队长一直没开口,只是在等大伙儿都说完以后,问道:“于队长人呢?不是他把咱们都叫来,说要合计合计过几天开会的事儿嘛。”

    大伙儿一听这个问题,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老郭啊老郭,咱们这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老于是个啥样人你还不知道?谁知道他这时候正盯着谁家的小媳妇迷花了眼呢!也就只有你是个怕媳妇的怂蛋不知道!”

    说这话的人,是崔口子大队的崔队长,只见他羡慕地说道:“要不是我都知道这老于没少祸祸他队里头那些小寡妇新媳妇的,我是真想给他们于家堡的娘们都抢到我们崔口子来,这样的话,我们大队的这些男同志也不至于让这些女同志给骑到脖子上来啊!”

    几个人话虽都是胡吹八捧,但都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互相也都知道对方是个啥样人。

    都是泥腿子出身,赶上好时代能吃饱饭娶上媳妇不说,还都当上了大队长,谁也不敢真的像于大海那家伙似的,仗着跟前书记是老乡,又都臭味相投好搞女人而敢这么闹腾。

    这就跟他们刚笑话郭队长似的,其实回到家里个个都是得看媳妇儿脸子的人,尤其是崔队长,那跟家里婆娘面前是连个屁都不敢放,还有麦河沟的麦队长,说是有时候爱跟女人面前抡拳头,但那玩意儿打在身上是真不疼,就是装个样子罢了!

    现在,也不过是互相吹牛皮罢了。

    正在大伙儿都绞尽脑汁编瞎话的时候,真·人面兽心的于队长带着一身酒气来了。

    众人见他过来,还没等打招呼,就先看到了他脸上的血印儿,全都忍不住戏谑道:“呦,老于这脸上是咋了?是不是遇上那带劲儿的,一爪子给你挠出来的血道子啊!”

    “嗐,别提了。这不是来之前碰见一个知青,长得那叫一个水灵!我就过去逗了两句,谁知道这个性情那么烈,直接给我来了一下子就跑了。要说这批新来的女知青档案我挨个都看过,最好的也就是工人家庭出身,没啥了不起的,可谁想到这羊群里倒是出了匹烈马,要不是明天还得开会,我高低得追上去好好教训教训这丫头!”

    话音刚落,其他几个队长的脸色就都变了。

    心想,于大脑袋是不是狂得没边儿,忘了他最大的靠山已经被下方农场,还是他真的疯了,想跟前任书记一起去农场挖大粪?那可是城里来的知青,他怎么敢!

    而在听到于队长还在那边还在口无遮拦说着要把知青弄到手,甚至还说要把头几天来各个大队了解情况的,那个贼漂亮的女干事也要弄到手的话时,几个大队长的脸色都变得煞白,连忙打岔将这个话题绕回到了明天全员会上面。

    然而作死的人又哪里是换话题就能止住作死脚步的呢。

    作死仍不自知的于队长借着酒精的力量,直接一摆手,猖狂道:“不就是公社大会嘛,有啥可担心的!就不信这个新来的田书记还能给咱们都撸下来,我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

    听见这话,平时最多也就是嘴头上吹吹牛的大队长们,全都默默地挪动了位置,好让自己能离他远一点,免得雷劈他的时候再捎带上自己。

    不知行几的于队长:天老大地第二老我老三!

    其他几个大队长们:没救了,直接火葬场吧。

    ……

    礼拜一的上午。

    公社书记田庆丰坐在用来开会的办公室的最前面的长桌后面,旁边是包括苏曼在内的几位负责公社主要工作的主任、干事。

    坐在长桌对面的,是麦秆公社所属的生产大队大队长们。

    现在只到了五个,还差于家堡生产大队的于队长。

    整个房间里都是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好像是被刻意放轻了一样,只有挂在墙上的那块公社唯一的墙表发出了滴滴答答的秒针转动的声音。

    现在是华国时间,9点59分……

    好吧,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整了。

    苏曼看着坐在对面的“六缺一”大队长们,察觉到他们似乎都有些坐立不安,像是既为于队长没有按照之前通知时田书记要求得那样准时到达而担心被迁怒,又像是因为于队长没来这件事而感到松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反应?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正在苏曼好奇的时候,向来将时间把控得十分精准的田庆丰清了清嗓子,没有追究于家堡生产大队队长迟到的事情,直接开始今天的会议。

    “今天叫你们过来开会的目的主要是……”

    “砰——”

    田庆丰的开场白还没说完,会议室的门就被人撞开了。

    门被撞开时发生的巨响让众人全都下意识地看过去。然后,他们就都看到了一脸鼻青脸肿的于队长站在门口气喘吁吁,身上有些发皱,像是还带着些许酒味的样子。

    见他这副样子让田庆丰也顾不得计较他迟到的事情,站起来朝他走了过去,打算替他检查一下情况。

    而就在在检查对方身上的伤处时,田庆丰第一时间就闻到了于队长衣领的酒精味,这让他皱了皱眉,问道:“你就是于家堡生产大队的于队长?你早上起来就喝酒?这一身伤又是被谁打的!”

    “没,我这是不小心摔的……”于队长没想到自己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面对看起来十分魁梧高大的田庆丰,他有些心虚地瑟缩了一下,想都没想就给自己这一身伤编了个瞎话,并连忙解释道,“早上不喝酒,这是昨天……嗝儿,那个,是昨天喝的。”

    田庆丰瞥了他一眼,说道:“摔伤不会是这样的痕迹,你身上的伤一看就是遭受了单方面的殴打,打你的人还会点拳脚功夫,像是受过训练一样的。”

    “真的是不小心摔的——”

    部队转业出身的田庆丰自然能分辨出摔伤和殴打伤的不同,在听到于队长试图掩饰的谎话,他也没有当场发作,只说道,“既然于队长不想当众说,那就等开会后单独和我汇报一下具体的情况吧。现在请你落座,我们继续会议!”

    说着,田庆丰没有理会于队长,径直回到了位置上,继续自己刚刚的开场白。

    “今天会议的目的有两个。第一个是要和各位一直坚守在基层的生产队长们介绍一下如今由我这个新人的公社书记所带领的同样全新的领导班子,这样也更方便今后我们之间进行对接的工作;第一个就是有一个新的前进方针与提高我们麦秆公社年产量的计划想要请各位同志积极配合。”

    全新的领导班子?

    不同于其他早就过来这里等待会议开始的大队长,于队长才刚坐在椅子上,屁股都还没坐热呢,就听到了这个对他来说并不是很愉快的通知。

    此刻,一直以来都是靠“公社有人好办事”才能当选大队长,一直借着职务作威作福的于队长,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靠山已经彻底被瓦解,他还做着那位和自己“臭味相投”的于书记能够卷土重来的一天。

    以至于当他在看到苏曼坐在领导班子中最靠近田庆丰这个中心位置的时候,还未能从宿醉和半路上突然被人套麻袋揍了一顿愤怒中清醒并恢复理智的于队长,做出了宛如每本小说中都会出现的降智配角的行为——

    于队长在田庆丰恰好介绍到苏曼的时候,猛地站了起来。

    夹杂着酒精味道的板凳与地板发出了又一声刺耳的声音,也为于队长成功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视。

    于队长好像喝了假酒一样,明明已经过去了一晚上可以用来醒酒的时间,可他一张嘴却还是带着昨天跟其他大队长面前说话时的猖狂意味。

    他指着坐在田庆丰旁边的苏曼,大声质问道:“现在是连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能当领导了吗?凭啥她能坐在那儿,她又凭啥能领导我们?我不服!”

    被于队长从刚踏入会议室门第一时间的表现,到此刻宛如泼妇骂街一样的言行举止,田庆丰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苏曼会在将六个生产大队都走了一遍后,和自己提出最开始她所设想的,更为钢铁手腕计划的原因了。

    由于一直忙于处理公社内部问题,提拔新人,而都还来得及和几个生产大队长进行接触的原因,田庆丰今天也是第一次与这些大队长第一次见面。

    尽管田庆丰一直都十分欣赏苏曼,也同意了她所提出来的工作计划,并给了她方便实施计划的一定权利。

    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并没有将苏曼通过走访所调查出来的那些内容当做百分百事实,而是觉得这其中多少还是会有些夸张夸大的成分在里面。

    当然,这是他在见识了于队长的言行举止以前的想法。

    因为眼前的事实已经足够证明,苏曼的表述的确有成分。

    ——是真的有给他们美化的成分。

    面对还在不停说着对苏曼年纪、性别、能力都有所质疑,并试图挑起其他人认同的于队长,田庆丰光是听不下去他说的话,还越听越来气!

    直接抬手狠狠地拍了拍桌子,对他喊道:“于大海!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你知道现在大家坐在这里是在做什么吗!你又清楚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样的行为吗!”

    田庆丰看着他仍带有宿醉的颓废又嚣张的样子,心里越发认同苏曼所说的,要用绝对的力量将他们彻底清洗的观点,对仍想辩解一二的于大海说道:“现在,请你离开会议室!这里已经不是你能待的地方,也不是你能参与旁听的会议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就都明白田庆丰的态度了。

    大伙儿再看向于大海时的眼神,都充满了从前因他有书记这个靠山而不敢流露出的,对他的鄙夷与不耻,甚至还有不少人都想捋袖子亲自去给他“请”出去。

    而同样明白田庆丰话里意思的于队长……或者说,是即将就不再是于家堡生产队大队长的于大海慌了,也清醒了,却彻底晚了。

    “不是,田书记,你听我说……”

    彻底从宿醉中清醒过来的于大海很是慌张地想要跑到田庆丰面前求情,可在看到坐在一旁从始至终都没有把自己自己刚刚的话放在眼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什么都没听到过一样的苏曼时,他又立刻转了个弯,装作没看到苏曼看向自己的目光,只想着年轻的小姑娘向来都脸皮薄,只要自己道个歉就能没事的想法,打算能屈能伸一把。

    看着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向自己道歉,一副你不原谅我我就跪给你看,显然是想要道德绑架自己的于大海,苏曼没有半分躲闪和不自在。

    只是在听到于大海说“小苏同志你能不能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刚刚的口不择言”这句话的时候,苏曼突然站了起来,以绝对被仰望的姿态,看向于大海,说道:“当然可以。只是在我原谅您,并愿意帮您和田书记说说情以前,我有几个问题需要您回答一下。”

    于大海没想到苏曼会这么痛快,心中暗喜这年轻人就是好说话的同时,他的表情也变得越发诚恳:“好,小苏同志你问吧,不管是什么问题,我都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苏曼凝视了他片刻后,直接问道:“于队长应该结婚了吧?那么请问您爱人知道您在大队里利用职权调戏妇女,热衷于乱搞男女关系,甚至是还曾经给前任书记拉皮条的这些事情吗?”

    “!!!”

    苏曼的话,直接叫在场不管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人都惊呆了。

    他们没想到,看起来只不过是更漂亮一些,但终究还是个岁数小好糊弄的苏曼会说出这样完全不符合她形象和性别身份的话。

    如果说田庆丰在听到苏曼这样一番绝对不可能是毫无根据就说出来的对话内容后的发应,先是震惊、意外、不敢置信,并迅速表现出更深一层的愤怒与担忧情绪的话,那么于大海的反应就是极度的害怕与惊恐,以及他在反应过来后,所故意表现出来的镇静。

    “你,你这是污蔑!”于大海色厉内荏地否认着,但只有他心里知道,自己此刻是有多么的害怕。

    但实际上,苏曼所说的这些,都是为了故意诈他,而编出来的话。而在看到于大海不断闪躲的目光,和站在他身后另外几个生产队长所流露出来的神情中,苏曼看到了真相。

    对此,她继续加大力度,试图将对方人面兽心的模样彻底撕下来地,又问道:“于队长,您也有女儿吧?那不知道您家中那位今年还不到18岁的女儿,她又知不知道您这些年不光是和于家堡大队里的妇女乱搞男女关系,甚至还对分配到于家堡的那些和她年纪差不多的知青起了歹心,对她们有过动手动脚,言语调戏对方行为的事情呢?”

    听到这里,还没等于大海回答,田庆丰就先猛地将桌子拍出了一声巨响,却一言不发,只紧盯着于大海,似乎一点于大海说了一丁点谎话,再被敲的,就会是他的脑袋。

    “我那个婆娘和孩子他们不知道这些事。”

    在这样的压力下,于大海仍不忘推卸责任,向众人狡辩道:“但跟过我的人都是大队里头的小寡妇,其他人我也不敢动的!更别说知青了!而且,我一开始也不想这样,是她们……就是村里头那些小寡妇们先勾引我的,想要借助我的身份得点便宜,是你情我愿的!都是男人,那身边老有个二三十岁的小娘们整天打扮光鲜亮丽的不说,一个个那嘴巴还都跟抹了蜜似的,特会说话讨人欢心……这种情况,那只要是个男人就都把不住,他真不怪我啊!”

    于大海在诡辩的同时,也在说服自己,说服在场除苏曼以外,所有都曾有过类似曾过度自信认为对方对自己有想法,甚至是产生过一些错误念头的男同志。

    他想要博得同情,以逃过惩罚。

    “于队长,你听说过‘百善孝为先’这句话吗?”苏曼突然开口,打断了于大海的卖惨环节,说道,“但这不是这句话的全部内容,完整的是‘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贫家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

    苏曼扫视过会议室里所有的人,缓缓说道:“人无完人,我们不能说一个人‘想’偷东西的时候我们就把他交给公安,也不能说一个人拿了别人的东西以后说自己不是想偷,是那人故意把钱漏出来让他能够轻而易举拿到的行为就可以原谅。”

    “所以,我想问于队长,在全国有千千万男同志都可能遭遇你说的这种诱惑的时候,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没能顶住诱惑,并一错再错呢?”

    苏曼的话,就像是被敲响的,令人震耳发聩的警钟,让所有人都跳出了刚刚被于大海诡辩说法所蒙蔽的处境,转而以客观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情。

    一时间,会议室也因苏曼的话而变得安静了下来。

    在所有人都在深思着苏曼所说的话,也都在思考着对于大海这样损害基层干部形象,知法犯法,乱搞男女关系的行为该如何处理。

    是直接交给公安来处理,按照公安那边的流程,蹲局子?还是继续按照对前任书记那样的处罚措施,将他下放农场,在艰苦环境中进行劳动改造?

    在众人打算将决定权作为公社一把手的田庆丰,或是揭露了于大海真实面目的苏曼来做决定的时候,公社大门却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还没等大家一探究竟,看看是谁在外面吵闹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这样横冲直撞地闯进了会议室,并在环顾四周后,直奔苏曼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女鹅成功解决挡在她事业路上的第一块绊脚石√

    #于队长:我只是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每天都在热爱、评论、读者宝贝们的鼓励支持下,坚持下班后写九千字一直到凌晨的蠢作者,希望今天也能有所进步,并得到大家的喜欢。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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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捉虫)

    苏曼在看到赵兰妮来势汹汹朝自己冲过来的样子,整个人都还有些发愣,根本就没想到这时候本应该在于家堡生产大队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公社,还横冲直撞进了会议室。

    想到赵兰妮可能是硬闯进公社的行为所可能造成的后果,苏曼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其他人,尤其是向来讲究规矩,做什么事都是一板一眼的田庆丰,连忙往前几步想要拉住赵兰妮,好给她一个闯进来是为了找自己的借口,免得真的被怪责。

    然而,还没等苏曼开口拦住她呢,赵兰妮就跟个小旋风似的,直接照着正背对着她,仍坐在地上卖惨喊冤的于大海的后背就是狠狠的一脚,直接给原本个头就不高的于大海踹得是当场就翻了个跟头。

    本就被突然闯进来的赵兰妮给吓了一跳的大伙儿,看着这姑娘进来啥也没说,上来就是一脚的彪悍举动,无一不是瞠目结舌。

    苏曼也被惊到了。

    她下意识地将赵兰妮拉到了身后,趁着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声问道:“到底是咋回事,咋能当着这么多人动手呢!”

    赵兰妮看着苏曼不光没有避嫌,或责怪自己打人行为,反而怕自己吃亏将自己拉到身后的举动,原本茫然彷徨了一晚上的心倏地就落到了实处。

    她十分委屈地对苏曼小声说道:“……是秋苹昨天差点就让他给欺负了,今早我知道这事儿以后就去找他说理,他不光没道歉,还跟我说、说那种下流的话!”

    “什么?!”

    听到赵兰妮的话,苏曼一时间没能控制住声量。

    面对众人不解的目光,她捏了捏赵兰妮的手,示意她别开口自己来说以后,苏曼便在众人朝她看过来的目光中,走到了被赵兰妮一脚踹翻后正躺在地上哼哼的于大海跟前。

    苏曼什么都没说,只缓缓地抬起脚,像是在瞄准一样,确定了位置以后,猛地踹向了他毫无防备的,裆部。

    众人:“!!!”

    此刻,还站在会议室里的所有男同志,在看到苏曼这毫不留情的一脚后,无一不是下意识地身下一凉。不少原本还因为苏曼长得好看而略有些心动,想要追求她的小年轻更是再没了半点旖旎想法,夹着腿恨不得现在就跑走。

    而与此同时,被一脚踹中命根子的于大海更是发出了一声惨叫,捂着裤/裆那里直给疼得乱打滚。

    但这一脚似乎还不够解气,苏曼强忍着想要质问对方的怒火,只瞬间就编出了一个自己之所以这样做的理由。

    “看起来于大队长你还是在说谎话,不然怎么会有于家堡生产大队的女知青代表过来公社这里要举报你呢!”苏曼一字一句地说道,“没想到于队长看起来貌不惊人,竟然还有敢对着女知青唱十八摸的本事,我可真是佩服至极!”

    苏曼的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也顾不得计较她刚刚的那一脚,全都下意识地看向还在地上打滚的于队长,又想起他刚刚还信誓旦旦说自己绝对没胆量调戏女知青的话,大伙儿都忍不住替他感到蛋……不是,脸疼!

    身为基层干部,没有以身作给社员们一个正直形象就算了,竟然还知法犯法地乱搞男女关系,连女知青都敢惦记,还唱什么……什么十八摸?!

    看着长相十分温婉的赵兰妮被逼到要来代表女知青同志们过来公社举报的愤怒模样,和一旁同为女同志还是主抓妇女工作的苏曼直接愤怒到上脚的愤怒表现,大伙儿全都不约而同地忽视了赵兰妮刚进来时,和苏曼感刚刚先后对着于大海飞起的那两脚,同仇敌忾地怒视着还在那里“哎呦哎呦”叫唤着的于大海,心里再没了对他的半点同情!

    “田书记,我觉得我们还是报警吧,联系公安同志过来解决这件事情才能平息民愤!”

    “是啊书记,我们麦秆公社的名声不能让这样的人给影响到,必须要严惩才行!”

    众人你一言我不语地说着该如何处置于大海的看法,一致认定,光是下放农场接受思想改造实在是轻饶了于大海,应该把他转送给公安部门,不说枪毙,也要让他吃一辈子的牢饭!

    听到他们说要报警的话,于大海是真的害怕了,顾不得躺在地上装样子,连忙爬起来说道:“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没唱过十八摸,我就是——”

    于大海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在喝完酒后,准备去找其他几个大队长聊聊公社这边召开大会原因时,碰到的那个水灵灵的知青,和自己当时因醉酒而想要上手摸对方脸蛋,却被反挠了一脸血道子的行为,和自己早上起来时一时冲动而调戏这个踹了自己一脚的女知青的话……昨天他咋就非得喝那点猫尿呢!

    这个时候,赵兰妮看着于大海猥琐又懊恼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从斜挎包里抽来一个拇指粗细的柳树条子,一下子就从苏曼身后窜了出来,在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抽在了于大海的后背上。

    伴随着于大海的一声惨叫,一直在旁边没吭声的田庆丰看她这毫不留情的一鞭子,终于是有了反应,虎目一瞪,喊道:“赵兰妮!你还不快给我住手!”

    见田庆丰突然开口,苏曼虽有些疑惑对方明明可以在赵兰妮动手之前就拦下她,却偏偏却等到这一柳条子狠狠打在于大海身上以后才出言制止的行为,但咋说这事儿也赖不着赵兰妮,苏曼连忙拉回赵兰妮,一副“她还是个孩子”的样子,让田庆丰欲言又止。

    但说实话,要不是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面,再动手踹人,苏曼都想再给对方踹上几脚才能一解自己的心头的愤怒!要是早知道这个于大海当真是个好耍流氓的狗东西,苏曼就应该趁夜黑风高的时候,套个麻袋给他当场废了!

    想到这里,苏曼又不免想到月底还要过来看自己和秋苹的苏刚山和林芳。

    这种事情要是让这两位在“护犊子”问题上十分有交流感悟的老同志知道,那场面,恐怕会比自己刚刚那一脚还暴力,还血腥!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苏曼看着明显对赵兰妮“持械伤人”行为有所不满的田庆丰,一脸严肃地说道:“田书记,我们还是说一说对于大海同志该如何处置的问题,以及罢免他职务以后,关于于家堡生产大队该由谁来领导的事情吧。还有,由于于队长的原因,今天原本要进行的会议被迫中断了,但我们的工作计划和安排……”

    田庆丰拿下自己别在耳朵上的香烟,却没有点燃,只拿着烟敲了敲桌子,看了看苏曼和躲在她身后的赵兰妮,又看了看还躺在地上装死的于大海。

    “报警,联系公安同志过来把他带走,该怎么处理都按照流程走,还有关于他情况的报告,老李你来负责,写好后我亲自送去县里。”田庆丰说完对于大海的安排后,又看向苏蔓,“女知青也属于妇女工作,对于于家堡生产大队究竟有多少妇女同志,包括女知青们……”

    “我会安排好的。”苏曼打断了田庆丰本就有些不好开口的话,并表示,“但我希望不光是对于家堡,对其他几个生产大队也要进行排查工作,确保妇女同志的人身安全。毕竟,大队里不光有大队长,还有不少男知青……”

    苏曼这明显带有深意的话,让田庆丰心里猛地一突。

    今年是正式号召城市青年上山下乡的第二年,但仅仅是这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已经有几百万知识青年被安排下乡。

    这还不包括在最开始,也就是从55年到66年间陆续主动下乡参与农村建设的一百多万老知青们,以及更多的,还没有出发但在未来也肯定是要响应政策要来到农村接受再教育的年轻人们。

    在这个下乡插队以后,就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回到城里的年代,随着一年又一年的过去,最早那一批还是自愿下乡支援农村,最后却想回也回不去的知青里,已经有不少因为无法承担农村繁重的劳作,也不愿意再苦苦等待而选择在农村结婚、嫁人的同志。

    从前田庆丰从没想过这些问题,只觉得既然政策要求知识青年要上山下乡,那么自己作为基层领导,就要服从命令听指挥,从来没把这群屁大点的孩子放在眼里。

    他以为,反正这些知青也都会被安排到生产大队,咋想也干不出啥出格的事儿。

    但今天于大海的事情却是给他敲响了警钟。

    知青大多都是年轻男女,也几乎都是农村人所崇拜的工人子女出身。

    这样青春洋溢的形象,与和农村格格不入,也显得格外吸引人的气质,连于大海这样的基层干部都会有所动心,那普遍存在于农村的那些游手好闲,娶不上媳妇的二流子们岂不是更容易……

    还有那些也正值青春年少,最是容易躁动不安的男知青们,在看到大队里那些也同样朝气蓬勃的未婚农村姑娘时,又会不会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呢?

    男女关系,可是在这个年代最不能混乱的。

    哪怕是已婚夫妇在外在家也都要注意影响,不能在人前做出太亲密的事情,也不能在人后表现得太过热情。

    所以,一旦这些男女知青在被分配的生产大队里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那么不说他们这些人中可能被毁掉的人生,就说最后造成的影响,也绝对不是田庆丰所能承担的。

    更别说,万一能回城,那这些已经和农村人结婚的知青,还会甘心留在农村吗?

    田庆丰不能再想下去,也不敢再想了。

    为今之计,他只有当机立断,尽可能避免这些事情发生。

    田庆丰猛地一拍桌子,严肃地对在场所有人说:“严查!必须要严查每个生产大队的男女问题,绝对不能出现胡搞乱搞,影响老百姓生活稳定的事情!”

    这话说的让本就是负责妇女工作的苏曼突然灵机一动。

    既然现在于大海马上就要被撤职了,等于说于家堡生产大队出来了一个空缺,轮岗计划也少了一个人的位置,而田庆丰又要这个时候严查胡搞乱搞行为,正风肃纪……

    那么,这不就是自己想要拥有广阔天地,一点点渗入各个生产大队,以方便自己“五年计划”的最好时机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班,回家有点晚,来不及一口气写完,但明天还会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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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无论于大海如何解释、求情,最后他也还是被通知而来的公安同志给带走了。而刚好,负责这件事情,过来了解情况的人,是田庆丰曾经在部队里的战友同志。

    根据这位战友同志的说法,以于大海目前已经承认的,和生产大队部分妇女同志有着不良男女关系的事实,以及他对女知青群体的侮辱性行为,不说牢底坐穿的事情,他这种作为基层干部知法犯法,乱搞男女关系的行为,必然是逃不过被移交县革委会,估计得先接受剃阴阳头,挂牌游/街等批/斗。

    战友同志表示:“这还是说他只是犯了这一条,如果他还有收受贿赂,以帮助知青回城,或是做了一些拉皮条,给人行便利之门的事情,那恐怕不是关在我们这一辈子,就是被下放到最贫苦的,那些‘黑五类’才会去的牛棚接受劳动改造……”

    听到这话,田庆丰明白了对方话里对自己的提醒,点头道:“我会尽快安排能够顶替他工作的人选重新整顿于家堡生产大队,和安排于大海的家属去附近农场跟着一起进行劳动改造的事情,也会亲自写报告,向上级领导说明这件事情。”

    “你明白就好,虽说祸不及家人,但他这样在基层简直堪比‘山大王’的行为,家里人不说知道全部,也绝对不会无辜。”

    “我明白。不过关于他调戏女知青的事情,能不能尽量不要对外宣传?咋说也都是一群女娃娃,没被真的占到便宜,那村里头的风言风语你也知道,真要是把这事儿传出去,那这些女知青可还咋在生产大队里继续生活啊。”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战友同志明白田庆丰的顾虑,保证不会将情况泄露出去后,便带着心如死灰却也追悔莫及的于大海离开了。

    目送着一行人的离开,田庆丰再回到会议室时,看到这满屋狼藉,一地鸡毛的样子,也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另外几个表现得极为不安,生怕自己也被于大海影响的生产大队长们,他也无心继续重开大会了。

    连这几个人中,看起来最为老实憨厚的于大海都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谁知道这几个人又都会不会经不起调查呢?还不如先让他们回去,把情况都调查清楚以后,先看看他们还能不能保住职务,再说其他的吧!

    “于大海违法乱纪,乱搞男女关系的下场,你们也都看到。同为基层干部,我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在你们身上重演,也希望你们能够时刻谨记,明白自己的身份,记住你们的职责!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结果也只会比于大海的下场还要惨!”

    田庆丰先是严声厉色地警告了几个人,看着他们明显听进去以后,他才说道:“当然了,因为于大海的事情发生的突然,今天的会议没有开下去,所以……”

    正在田庆丰准备开口说让几个大队长离开的时候,苏曼回来了。

    原来,刚刚在公安同志过来时场面十分混乱的时候,苏曼便将因当着众人面前动手而被田庆丰盯上的赵兰妮安排回宿舍,打算等事情结束以后把情况问清楚,再亲自送她回大队,看看陈秋苹的情况。

    在嘱咐好赵兰妮在自己回来以后别给任何人开门以后,匆匆赶回来的苏曼只来得及看见于大海被公安带走的一个狼狈背影,再回到会议室时,她就听见了田庆丰准备放走几个大队长的话。

    这怎么行?这不等于是将今天找他们过来开会的目的也放弃了嘛!

    听到这话以后,苏曼索性也不往里走了,直接堵在门口,说道:“几位生产大队长现在还不能离开。”

    其他五个生产大队长:“……”凭啥?!

    向来脾气暴躁,对女同志也没多大尊重的麦河沟大队长有心想说几句“连公社书记都让我们走了,你一个黄毛丫头片子凭啥不许我们走”的话,可在抬头看到苏曼面无表情的样子,麦队长立即回想起,这个表情恰恰是她刚刚踹于大海那一脚时的神情。

    想起那时耳边传来的于大海的惨叫声……算了,他才不和这样的毛丫头一般见识!

    这时,田庆丰一脸疲惫地看着苏曼,说道:“小苏,还是让他们先离开吧,我们得先把于大海的事情解决好,再选出能够代替他工作的合适人选,才能继续你的计划。”

    “正是因为于大海的事情,所以我们才要立刻实施计划。”

    “可现在这个情况,要怎么进行你说的轮岗工作嘛!”

    面对田庆丰一副“大事当前不要胡闹”的表情,苏曼没有半点后退,一针见血地反问道:“田书记,您以为于大海敢在于家堡如此兴风作浪的行为是今天才有的吗?”

    “这……”

    田庆丰当然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也清楚于大海能够如此猖狂的行为背后,必然是他担任生产大队长这些年以来,积累下来的胆大妄为。

    可是,这和其他几个大队长有什么关系,又和她苏曼非要开展轮岗计划有什么关系呢?

    田庆丰将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却没有注意到一旁几个大队长在听到“轮岗”这一新鲜词语后,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的神情。

    但苏曼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又问道:“那田书记你认为,是什么让于大海有胆子在领导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情的?”

    田庆丰回答:“这自然是因为前任领导的不作为,和为虎作伥,两个人一起狼狈为奸所造成的的。”

    苏曼摇头道:“这只是原因之一。真正的原因,是他作为生产大队的一把手,是他多年来对生产大队打下来的基础,和在他的‘带领’下,跟着一起腐坏的,于家堡生产大队的社员们!”

    “小苏同志,你这样的说法,实在是有些过于危言耸听了!”

    “那田书记您觉得以于大海今天当着我们所有人所表现出来的,毫不掩饰的猖狂模样,他会在生产大队里,在所有社员面前表现成什么样?”

    苏曼略显嘲讽地说道:“不会吧,田书记您不会真的相信像于大海这样的人,会在已经可以说是他说一不二的于家堡生产大队,和已经被他领导了十几年的社员面前,装得像个清高正直,不好女色的人吧?您也不会真的真的相信那些社员,是真的不知道他的真实面目吧?这不是只要看他们整日只知道好吃懒做的行为,和年年降低的产量就能知道的事情嘛。”

    “……”

    想起自己办公桌上往年各生产大队年产量的报表,和自己一直忙着整顿公社内部而从未亲眼见过传闻中“懒惰成性”的于家堡社员的行为,田庆丰再看向苏曼,面对她的话时,都莫名矮了一头。

    可……

    “可这终究是于家堡内部的问题,也因为这样,我们才要暂缓轮岗计划,尽快选拔出一位真正有能力的同志来承担起重整于家堡所存在情况的工作。”

    “那其他生产大队呢?”

    苏曼问道:“田书记您能保证,现在站在您面前的这几位生产大队长的真实面目就是他们此刻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吗?如果他们只是比于大海更会伪装,那么等您把于家堡的情况处理好了以后,他们只会在这期间为了不让自己落得于大海的处境,而……”

    田庆丰看了一眼几个已经两股战战,却又想用眼神杀死苏曼的大队长,抖了个机灵道:“而将于大海视为前车之鉴,并打算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当个好领导?”

    苏曼:“……错,他们是更会伪装,将所有的行动都转为我们明他们暗,以达成又能满足私欲的同时,又能保住职务不被发现的目的。”

    大队长们:“……”

    被、被看穿了!

    ……

    原以为田庆丰是有着钢铁手腕与过人智慧的苏曼,此时彻底怀疑起自己最开始对他的判断。

    明明在处理公社那几个“蛀虫”时,田庆丰表现得是极为果断干脆,一抓一个准的,咋现在到了开始解决基层问题的时候,就成了一个妥妥傻白甜了呢?

    并没有想到真正有手腕有智慧也有果断解决事情能力的领导,是不会轻易放权给自己的苏曼,此刻也是不免陷入到“只因身在此山中”了。

    但没有关系。

    哪怕田庆丰真的是个傻白甜,但只要他支持、加入自己,那他就还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好同志、好领导。

    苏曼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对已经同意自己继续实施计划的田庆丰说道:“对于于家堡空缺的大队长人选,我的建议是,要不先不要着急选拔,在轮岗过程中进行观察选择,要不就是先从大队干部里选出一个参与轮岗,根据他的表现来决定最后的选择。”

    “小苏你现在有合适的人选吗?”田庆丰还是更倾向于先提拔上来一个,不行再撸下去换别人的想法。

    “那就随便选一个于大海在队里头的狗腿子,安排他先去崔口子吧。”

    苏曼说着,没有理会站在自己对面,已经因为她刚刚那句话而脸色铁青的崔口子大队长,和其他几个还不知道自己和大队命运的大队长们,直接拿出自己之前写好的轮岗安排表,对他们说道:“首先,郭队长去于家堡抓一抓他们的生产问题,那里的土地可肥沃极了,要是郭队长能够在今年秋收的时候实现至少增产五成的计划,那么到时候由于家堡生产大队所产出的粮食,可以分给郭屯大队两成。”

    “!!!”

    听到这户,简直可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郭屯大队长哪有眼睁睁看着馅饼掉地上的道理,立刻表态道:“请苏主任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其他生产队队长:哼,狗腿子!

    这个时候,深知于大海身边那几个狗腿子都是啥德行的崔队长不愿意让他们大队本就越来越稀有的妇女被祸害,正想开口让苏曼换个人过来的时候,苏曼已经将视线看向了他。

    苏曼笑意盈盈地说道:“崔队长你就去麦河沟吧。听说麦河沟的男同志都相当热衷于和家里家外都忙活的媳妇儿玩‘摔跤’,那里的妇女同志总是玩不过那里的男同志而鼻青脸肿的。你们崔口子头些年对‘摔跤’这事儿应该也挺在行吧?听说是越摔女同志越少,现在不少社员都打光棍呢吧?”

    崔口子崔队长:“……”

    麦河沟麦队长:“……”

    还没等两个先后被苏曼嘲讽各自大队都有爱打媳妇毛病的大队长开口辩解,苏曼就继续说道:“那就这样吧,要是崔大队长你们那里已经不敢再玩‘摔跤’的男同志能甘愿重试爱好,主动输给女同志的话,那我觉得要是麦河沟那些女同志愿意嫁到崔口子去的话,我们公社这边也是相当乐意看到的。当然,一切还是要以女同志的意愿为转移,要是有那愿意离婚再嫁的,你们可也得好好对待人家才行!”

    “还能这样吗?!”已经因为队里头打光棍的男同志越来越多,而不敢再跟女同志吆五喝六,就差给她们供起来的崔队长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也顾不得别的,直接拍胸脯保证道,“不就是让女同志揍几下……不是,不就是让女同志跟我们摔跤摔赢了嘛,我们绝对能保证输得心服口服!”

    说着,崔队长还不忘热切地拉住已经黑了一张脸的麦队长,气死人不偿命地说道:“真是太感谢麦队长你和你们大队那些不懂得珍惜的男同志给我们崔口子这些打光棍的男青年这样一个能够有娶到好女人回家的机会了!只要你们队的女同志愿意,带着孩子来我们也相当欢迎,一定拿这些孩子的当亲生的养!”

    麦队长:我敲你妈你听见了吗!

    “麦队长你也不用着急。”苏曼看着他已经气得快要翻白眼的样子,十分友好地说道,“我已经给你安排了一个最适合你的轮岗大队——”

    “郭屯生产大队!”

    苏曼假装没有看到麦队长瞬间铁青的脸色,认真和旁边做最终决定的田庆丰解释道:“郭屯不缺勤劳肯干的社员,但他们的耕地少,大多都是不适合种植的泥土地,但书记您看,麦队长这一看就是有一把好力气,下地干活的老把式。麦队长这才是能够在郭屯大队亲力亲为,亲自带领社员们开荒垦地的最佳人选啊!”

    成功被苏曼嘴炮的田庆丰点头:“的确。小苏你安排得可是相当不错啊!”说着,他又问,“那田家庄和杨家店呢?这两位大队长要让他们去哪儿?”

    “这两位就更好安排了。”苏曼笑得一脸和善,“他们不是一直都相处得不算太融洽嘛,那就对换一下嘛,让他们换位思考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多年水火不容的关系有所缓解。”

    田家庄田队长:“……”

    杨家店杨队长:“……”

    两个因为水源和土地的问题,而掐了好多年,包括各自的大队社员们也都视对方如仇敌的队长,没想过有一天他们要去到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自己也将对方看做“肉中刺”的地方当大队长,并可能还要以对方的名义继续掐自己人?!

    五个生产大队长全都安排完毕。

    可以说,除了郭屯的郭队长以外,哪怕是崔口子的崔队长也都在思考着如何吸引麦河沟大队妇女嫁过来的同时,担心着自己队里的妇女别被于家堡的狗腿子糊弄。

    至于其他人,那就更是没一个乐意的!

    但偏偏他们又笨嘴拙舌的,不如苏曼伶牙俐齿,更是各自都有心虚的地方,不知道该咋拒绝这事儿,只能认命地在田庆丰对这个安排的认同中,灰溜溜地回去,准备明天就走马上任。

    看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苏曼心满意足地收起自己费尽心思写出来的安排表,并在田庆丰以为她就要离开,自己也终于能休息一下的目光中,拿出了另外一册计划书。

    ……

    见此,田庆丰一脸绝望,他几乎可以看到自己的头发随着这份计划书的出现,而跟着休息时间一起离他远去的身影。

    但看着苏曼目光炯炯看着自己,一副“你不问我这是什么,不支持我工作,我就不走”的样子,田庆丰也只能开口问道:“那个,小苏同志啊,你手里拿着的又是啥计划啊?咱们这轮岗工作的计划不都已经完成,明天就开始实施了嘛。我觉得我们还是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还是不要太过冒进的好。”

    “当然,脚踏实地这句话也一直都是我的人生格言。”苏曼很是虚心接受的样子,道,“所以,这是我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重回本职工作的计划书。”

    “?你不是……”

    田庆丰十分清楚苏曼是个极具能力与野心的年轻人,对她的说法有些怀疑,却还是接过她手里的计划书。

    打开一看,看到就是用粗头钢笔写出来的一行——“论,如何推动妇女工作深入基层,实现妇女能顶半边天计划……1.0”

    1.0?

    这两个阿拉伯数字是啥意思?

    田庆丰不解。

    “关于这个‘1.0’您可以理解为……第一版本。”苏曼尝试解释道,“也就是说,这个是我还没有经过实践以后有所更改的计划,之后还会有‘2.0”甚至是“3.0”计划。”

    “明白了。”

    田庆丰在一目十行地看过这个计划书后,也没说别的,只说妇联工作本就是苏曼分内的事情,让她放手干就是了。

    对于这个态度,苏曼是十分满意的。

    实际上,她要求这几个人互相轮岗,到不熟悉的生产大队进行工作这件事,只是她计划中的第一步。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这些大队长离岗,放松他们这些年来对大队内部掌控,方便她能够落实本职工作,并快在各个因大队长都是男同志而导致妇女地位不断下降的大队,重组妇联班子,解决妇女工作。

    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能力毫不逊色男同志,只是缺少了机会的妇女同志们,成为苏曼事业路上的第一批拥护者。

    得到满意回答后,苏曼便准备离开了。

    赵兰妮可还在宿舍等着她回去呢。

    然而,她才刚走没几步,田庆丰就喊住了她。

    问道:“小苏,赵兰妮是不是在你那里啊?”

    作者有话要说:

    #苏曼: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赵兰妮:危!——

    二更奉上~也谢谢宝贝们的鼓励和喜欢,看到有小可爱说内容太多的问题,我也会努力调整节奏的。可能这也是前两本的经验可能让我有点过度反应了,怕写得太啰嗦被说是水,还是能力的问题,我一定会继续努力,争取越来越好,也谢谢大家的包容和支持,啾咪啾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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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捉虫)

    苏曼不明白田庆丰为啥还惦记赵兰妮,她觉得可能是柳树条子的问题。

    面对田庆丰明显还想追究对方硬闯进公社的态度,苏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表示:“那位赵知青刚刚已经离开公社了,应该是回去于家堡生产大队了。您找她有事?那用不用等会我去于家堡的时候,给您带个话?”

    田庆丰险些被苏曼这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给逗笑了,但见苏曼是真打算护着赵兰妮不让自己追究她刚在公社大闹一通的态度,心里头倒是多了几分对她能力以外的欣赏。

    这不管在什么年代,像苏曼这样既拥有能力和野心的同时,还能够守住本心,不骄不躁,且富有正义感的人,总是会让人更多欣赏与喜欢的。

    尤其是她这种方式,既没有暴露自己和赵兰妮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对待领导过于强硬的态度,反而十分自然,给人一种赵兰妮是真的回了于家堡大队一样。

    ——如果不是田庆丰在和战友同志对话时,亲眼看着她鬼鬼祟祟带着赵兰妮回了宿舍的话。

    田庆丰看着眼前,连自己都看不出她半点说谎迹象的苏曼,总觉得哪怕自己现在没有被她下过套,只在这一件事情上有发现被骗,未来也一定会被苏曼这个满打满算还没过19岁生日的姑娘给糊弄了。

    他忍不住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像苏曼这样,在自己这外人看来,几乎堪称完美的姑娘呢?长得漂亮就不说了,她似乎不太喜欢别人将关注点都放在外貌而非她的能力。

    但光说能力,她更是有胆量,有远见,有心计手腕,有为人处世的经验与老谋深算的城府,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她却还带着几分侠肝义胆的正义之心。

    说实话,田庆丰想着想着,都忍不住有些嫉妒起苏曼的亲人了。

    要是他闺女能学来对方的半分本领,那自己和孩子她妈也不至于天天担心那傻丫头,生怕她让人给蒙骗了。

    想到这,田庆丰也没再追究赵兰妮的去处,和苏曼明目张胆对领导撒谎的行为,只说道:“小苏你要是见到赵兰妮同志,记得告诉她,下次套麻袋打人一定要记得提前准备好工具。不要总在想起来以后才再去折路边的柳树条子。”

    苏曼:“???”

    这话说得苏曼有那么一下子没能转过弯来。

    但结合田庆丰话里的意思,和她要自己传话的对象,以及关键人物于大海在迟到时挂彩的脸……苏曼大概知道和于大海口中,那个因为他喝多了酒而和他掐架,给他揍成那样的“媳妇儿”是谁了。

    这也就是当时赵兰妮来得晚,没听到那句话,这要是让她听见了,估计这公社会议室的房顶都得让她掀了!

    只是……

    苏曼狐疑地看了一眼让自己传话的田庆丰,不免对两个人的关系产生了一些怀疑。

    她倒是听说田书记有个闺女也在公社下边插队当知青,可问题是,田庆丰姓田,赵兰妮姓赵……

    难不成,赵兰妮是随妈妈的姓?

    只是这个想法才刚在苏曼的脑海中闪过,就立刻被苏曼给否了。

    要知道,现在可是1969年,不是2029年。

    像是这样让孩子随母亲姓氏的事情,在苏曼所处的未来时代也大多都是女儿随母亲,儿子必须随父亲这样,已经算是开放的行为,都还没能成为主流的时代,就更别说在这个还没有贯彻计划生育,人人都要生儿子的年代了。

    苏曼都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出现得实在荒唐,竟然将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凑成了父女,这简直堪比她曾经想过她爸会有一天说其实她亲妈周青梅没去世的不可思议事情之一。

    想到这,苏曼没忍住地笑了一声,为自己两辈子加起来的岁数比田庆丰还要大,但还是拥有这么多奇思妙想,而感到那么一点点的想笑。

    这是不是说明,她其实还很年轻?

    没等苏曼自己给自己答案,对面的田庆丰倒是真被苏曼这一声给笑毛了。

    不知道是自己说了什么才让苏曼突然发笑的田庆丰:“小苏?你刚刚是在笑吗?”

    受过专业训练,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才笑的苏曼:“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到了一点开心的事情”???

    在和田庆丰敲定了关于自己开展妇女工作的计划后,苏曼也没有多待,先去食堂打了两份饭,后便直接回了还有赵兰妮等着自己的宿舍。

    因为于大海的事情,而一上午都没闲着也没吃东西的两个人狼吞虎咽的吃光了午饭以后,苏曼和赵兰妮也没耽误,决定趁着午休时间公社走动的人员没多少,大多都在宿舍里休息的时间,先离开了公社,好一起回于家堡大队看看陈秋苹的情况。

    回去的路上。

    赵兰妮认定自己的身体素质要比苏曼好,不愿意让她辛苦骑车驮自己,便主动要求苏曼坐在车后座,自己驮着她回去。

    确实没有骑车带人经验的苏曼也没客气,在习惯了一脚先蹬着车蹬子往前赶几步再一抬后腿式上车法的赵兰妮两只脚都蹬上脚蹬子以后,苏曼则是在她骑着车还没有提速的时候,小跑着追了几步,一跳再一歪身子,人就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车后座上了。

    只是,在两个人晃晃悠悠地骑着车离开公社的时候,谁都没注意到她们身后公社办公楼里,田庆丰站在窗边目送她们离开的悠长目光……

    ——

    在离开公社以后,两个人骑着自行车行走在乡间无人小路上的时候,憋了一上午话的赵兰妮可算是能大声跟身后的苏曼畅所欲言了。

    “小曼,你上午朝着于大海踹的那一脚可真痛快,看得我可解气了!你不知道,在我今早上知道于大海想欺负秋苹的事儿以后,我当时就想找他算账去,但秋苹拉着我死活不让我去,说怕我也被他欺负了。但你说,我咋能在知道她让人欺负了以后还袖手旁观呢!本来我是想跟他说道说道的,但谁想到他竟然恬不知耻地跟我说那种话,给我气的,找了个麻袋就跟他出了大队,半路上我拿麻袋给他套上以后狠狠揍了他一顿。可没想到那狗东西挺会跑的,趁着我去折柳树条子的时候,他就跑了!”

    “……”

    听着赵兰妮义愤填膺又略显得意地说着自己是如何给于大海套上麻袋,又是如何给他狂揍一顿后,却被他挣脱开麻袋跑去公社,以及后面她追到公社,强闯进去后发生的,关于事情的来龙去脉,苏曼是真让赵兰妮说得有些后怕。

    先不说陈秋苹和赵兰妮两个人先后都险些让于大海占了便宜的事儿,就说赵兰妮竟然真敢一个人给于大海套麻袋的行为!

    这简直,简直是胡来!

    尽管苏曼十分欣赏赵兰妮的义气豪爽,和不会给人被冒犯感觉的热情。

    但对于她性格里过于冲动,不懂保护自己的一面,她是真的不能苟同。

    像是之前她被吴志成那个狗知青推下河,其实就有赵兰妮是一个有着自己十分理想化的观点,认为对方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才会被钻了空子的。

    这当然不是说被推下水是她的问题,而是她本来可以避开这件事,不让自己陷入危险中的。像是在原书中,没有自己出现救人的结局,就是赵兰妮这个角色连名字都被一笔带过的“死亡”。

    而在经历过一次生死以后,赵兰妮显然还是没有学会什么叫“保护自己”。

    这让已经将赵兰妮划在自己可信范围里的苏曼有些苦恼。

    她尽可能放柔了声音,一边组织语言一边说道:“大妮,我很感谢你愿意为了秋苹而去找于大海算账,但你想没想过,于大海就算是年纪大一些,身形也过于矮小一些,他也是个男同志,还是作为大队一把手的大队长,在整个大队都是被他所管理的社员,甚至其中还有和他狼狈为奸的人的情况下,你这样做,无异于是将自己陷入危险中。我想,不管是我还是秋苹,一定都是不希望你为了我们而不顾自己的安危的。”

    要知道,在步入社会以后,苏曼所学到的,也贯彻的道理就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至于她和田庆丰说的什么脚踏实地是她的人生格言……

    谁也没有规定每个人只能有一句格言作为人生道理吧?

    所以,在今天,苏曼也打算帮赵兰妮树立一句人生名言。

    ——“大胆猜测,小心求证。”

    说着,不等赵兰妮回答,苏曼的嘴炮技能就又上线了。

    在一路的洗脑下,赵兰妮在临到于家堡生产大队停下车,打算和苏曼一起推着车回大队的时候,走路都还有些轻飘飘的。

    恨不得现在就冲回知青点,写下一篇五百字的思想感悟,以求苏曼结束对自己温柔的说教!

    不过还没等赵兰妮开口求饶,苏曼就先停下了话茬,转而看向不远处正在田埂上劳作的社员们。

    又一次来到于家堡大队,队里头的人们仍旧是和苏曼上一次来时那样懒散,

    看着这群还不知道于大海已经被撤职,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已经到了公安部门等着被移交县革委会挨批/斗这件事的社员们,苏曼莫名想知道等到最迟明天,上头的批文就会过来公布这件事的时候,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尤其是在田庆丰也会在近期安排人过来带走于大海的家人,将他们送去劳动改造,并对整个大队进行整顿的时候,这些失去了最后倚仗的人,是会破罐子破摔,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呢?

    还有在明天,那位被六个生产大队社员亲切地称为“劳动狂魔”的郭屯生产大队长,就要代替于大海接管于家堡相关工作。

    为了能够给自己的社员分得一部分粮,郭队长必然会以极强硬的手段带领这些社员积极春耕春种,以争取能够在秋收时增产五成粮食产量的决心,必然会让这些已经多年没有正儿八经干活的社员们陷入到水深火热之中。

    想到这,苏曼觉得自己还是要替他们求求情的,好好嘱咐一下郭队长,让他给这些好逸恶劳的社员同志们一个适应的时间。

    三天吧?三天应该就够了。

    于家堡的社员们:突然有点后脊背发凉?一定是干活累的!

    为粮食的郭队长:想要增产五成拿到两成奖励的话,就从早上五点开始上工这条规定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都先分两更吧,实在有点忙_(:з」∠)_也不知道啥时候我才能靠写小说养家糊口(别做梦了)

    虽然更新次数变了,但质量绝对不会变哒,也请宝贝们尽量不要养肥不要跳章呀,爱你们!感谢在2021-08-04 16:22:52~2021-08-04 23:4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修)

    俗话说“清明前后,种瓜种豆”。

    如今已经是四月初,说着就要到清明。

    这个时候,最是春耕春种的大好时节。

    苏曼看着于家堡这明显比郭屯肥沃了不少的土地,心想着,自己在这时候安排郭队长过来轮岗正赶上好时候,虽说头阵子这群人是耽误了不少工夫,但明天郭队长就过来了,他可是种地的老把式了,一定能想办法把前些日子耽误的活计都赶在谷雨以前完成!

    正在苏曼望着社员们有些出神的时候,赵兰妮拉了拉她的胳膊,小声说道:“小曼,你别瞅他们了,这些人跟于大海是天下乌鸦一般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还是赶紧回知青点吧,我这出来一上午了,还不知道秋苹咋样了呢。”

    苏曼没有向赵兰妮解释自己刚刚直勾勾盯着这些社员时的想法,只点了点头,便准备朝位于大队东头的知青办走去。

    却没想到,赵兰妮这边话音刚落,俩人还没走出几步的时候,在她和苏曼想象中此时此刻必然是还陷于昨晚险些被占了便宜的阴影中的陈秋苹却在田埂劳作时率先看到了她们。

    “小曼姐!大妮!”

    在看到苏曼和赵兰妮一起回来的身影,趁秋苹连忙和记分员请了假,将农具也交给对方以后,直接小跑着朝两个人跑了过去。

    苏曼看着眼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虽然比上次见时要黑了点也瘦了点,但看起来精神气却相当不错的陈秋苹,有些担心她是故意装给自己看的,连忙将她拉到身边,仔细端详了一番。

    看着陈秋苹因自己过来而笑意盈盈的模样,苏曼也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

    人都是感情动物。

    苏曼也无可避免地,在和陈秋苹的相处中对这个天天喊着自己“小曼姐”的继妹产生了亲情与责任。哪怕她知道这个世界是本小说世界,陈秋苹是书中的女主,而自己则是正在努力改变命运的对照组,但她也还是将陈秋苹这个妹妹放在心上,甚至,是想要帮她也一起改变所谓的“旺夫”的命运。

    此刻,苏曼有心想说,大妮今天去公社给你拔创了,姐也替你狠狠踹了于大海一脚,让她能心里踏实。也想说,于大海那狗东西已经被被公安带走,估计会被移交革委会接受批/斗,让她别害怕再被欺负,再遭报复。更想说,你昨天晚上做得很好,遇到这种事情就应该反抗逃跑才对,给他脸上挠的那一下就证明你已经有了反抗精神,未来也一定可以反抗既定命运给你的安排。

    可想来想去,这话到嘴边却还是被咽了回去。

    她只说了一句:“秋苹你不用怕,姐来了。”

    ……

    在生产队生活了近半个月的时间,陈秋苹经历了挖渠、翻地的辛苦农活,学习了做饭、洗衣、挑水这些生活必须,尝试了建议新的友情,和知青点的女知青维持了友好的关系,却还是在看到苏曼,听到她说的这一番话时,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姐,咱还是先回知青点吧,我已经跟记分员那边请好假了,这会儿正是上工的时候,人多口杂,知青点还清净点。”在看到田埂那边已经有不少社员往这边探头探脑后,陈秋苹连忙擦掉刚刚一时情绪激动而流下来的眼泪,说着就和赵兰妮一人拉着苏曼一只胳膊,不给其他社员半点窥视机会的,带苏曼回了知青点。

    回到知青点。

    苏曼坐在小院子里的竹板凳上,看陈秋苹不同于还在县里时,手脚极为利落的,忙前忙后给自己又是烧水又是倒水的样子,刚刚还在为她担心的心情一下子就落了地。

    虽然苏曼知道,陈秋苹作为这个书中世界的女主,是轻易不会受到伤害,遇到极品坏人也只能是对方倒霉,像是于大海那样当场就被反噬一样,绝对不会有任何吃亏被欺负的情况出现,但苏曼一直以来都将陈秋苹看作是个天真但基本上也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小妹妹,哪怕知道她只会越挫越勇,可这心里头也还是难免放心不下。

    如今一看,倒是让苏曼彻底放心了。

    “虽说插队辛苦,但我看你的精神气儿倒是比在县里好了不少,看起来也健康了不少。”苏曼说着,忍不住捏了捏陈秋苹明显紧绷了不少的胳膊,笑道,“也就是林姨头几天忙没能过来看你,这要是看见你如今这看起来不知道强壮了多少的小体格,心里头也一定会替你高兴的。”

    苏曼没有说于大海的事情,但言语中却满是对陈秋苹面对危险没有束手待毙,而是终于有了反抗精神的行为,和愈发坚强强大的内心而感到欣慰。

    说着,在陈秋苹明显被自己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中,苏曼果断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和赵兰妮还有陈秋苹两个人提出了想要逛一逛于家堡的想法,也算是转移一下各自的注意力。

    “说起来,我上次来的时候也是因为时间匆忙,没顾得跟于家堡这里好好逛逛,大妮和秋苹你们俩在这插队半个月的时间应该也有把整个大队都逛了一圈吧?如今我在公工作也不能总来这里,正好今天也有时间,不如趁此机会你们俩带我四处逛逛?”

    赵兰妮一听这个就来神了,连忙说道:“行啊!秋苹不爱动弹,不过在我的带动下,我们俩可也是没少跟大队里头瞎逛,认识了不少地方呢!秋苹你说呢?”

    陈秋苹也想带苏曼逛一逛自己未来还不知道要待多久的地方,好让她能放心自己。

    只是……

    “只是于家堡地方虽然大,但耕地占了大部分,要说能领人逛一逛的地方还真不算多,尤其是这队里头的人都有些……碰见的话总避免不了的得寒暄几句,所以咱们要带小曼姐去哪儿才好啊?”

    这还真是个问题。

    赵兰妮想了想,提议道:“那咱们就去村北面的小土坡吧?在土坡上面长了不少苗苗,特甜!那地方社员很少去,大多都是队里头的孩子爱去那儿拔苗苗吃,他们爱管这玩意儿叫茅草根,说是春天的时候就会长出来一大片,不少人家还会特意多拔些苗苗回家拌菜吃呢!”

    说着,她就兴冲冲地跑回屋拿了一个编得歪七扭八的小竹筐出来背在了背上,并将另外两个递给苏曼和陈秋苹:“小曼,这是我和秋苹这些日子跟其他女知青学着编出来的筐,咱们等会儿就先去小土坡,先尝尝这地方特有的野生甜苗苗,再摘点野果子给你带回公社去!”

    听到这话,陈秋苹也说好,对苏曼说道:“姐你不知道,于家堡这边地身好,种啥都能养活起来,尤其是野果树啥的,山上有老些了!这季节应该是海棠果生长的季节,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看看有没有,那东西酸甜酸甜的,也特好吃!”

    背好竹筐的苏曼对赵兰妮所说的“甜苗苗”和陈秋苹所说的“海棠果”都十分好奇。

    虽说苏曼也是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孩子,但爬山、摘果子、揪苗苗这种事情,她还真是第一次尝试。

    尤其是,对于这个年代,甜和自由都是极为奢侈的概念,但大自然总会给贫苦的尝不到甜味的人们一些随处可见,可以拥有的甜。

    尽管这种甜无法和人工糖精相媲美,但对于在无数苦意中走出来的华国人而言,只需要一点的甜,就能成为他们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像是黑暗中的点点星火一样,只要它存在,它就可以燎原。

    ……

    在和赵兰妮一起,陪着陈秋苹一整个下午后,苏曼见陈秋苹的情绪是真的没有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当回事,表现得也没有啥应激反应的样子,便准备离开了。

    面对陈秋苹依依不舍的目光,苏曼安抚道:“我明天上午还会过来的,虽然是为了公事,但等事情忙完了以后我一定会再过来看过你以后再回去的。”

    “我知道,以姐你的以能力,你在公社里的工作一定会很忙的,所以不用担心我。”陈秋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道,“虽说之前我妈和苏叔因为工作的事儿没能过来,但我妈头几天打电话来大队了,说她过几天就有时间能过来看看咱俩,至于苏叔的话,他厂子里好像是因为有人犯事要被开除,人手暂时不够,只能再等等才能过来了。”

    “厂子里有人犯事了?”最近一直在忙着公社工作的苏曼还真没听说这事,心里忍不住有些犯琢磨。

    陈秋苹不明白苏曼为啥会好奇这个,只说道:“听说是这样,但具体的情况我妈也不清楚,只能等苏叔过来才能知道。”

    苏曼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你们俩回去吧,不用送了。”

    说着,苏曼就骑上车准备离开了。

    只是在回去公社的路上,苏曼仍不免想着刚刚说的,关于苏刚山厂子里的事情。

    她心想,那不会是蒋副主任对赵大志下手了吧?

    也是,事情已经过去挺长时间了,在自己过来麦秆公社都已经半个多月了,以蒋副主任那小心眼子,要是这么长时间都还整不明白是谁写的匿名信,不给对方来点教训的话,那他别说当正主任,现在这副主任迟早也得让人顶下去!

    苏曼老早就想看赵大志这个从最开始就想整自己全家的狗东西被整治一番,顺便看看他还能有啥能耐对抗蒋副主任,看看这“狗咬狗一嘴毛”的事情,最后到底是谁能胜出。

    所以……

    “等明天忙完几个大队长轮岗上任的事情,就请个假回家一趟吧。”苏曼自言自语地说道,“毕竟像这种难得一见的互掐场面,是一定要看到现场直播才行啊!”

    苏曼:生命不止,奋斗不休——

    但如果是吃瓜的话,还是可以来个中场休息的。

    被动加班的田庆丰:“???”

    果然,在“总有一天会被苏曼糊弄”的想法出现的当天,我就被糊弄了!

    ——

    在开完公社大会后的第二天,收到关于轮岗工作的正式委任书后的各个生产大队长,哪怕是心里再不乐意,也都只能拎着收拾好的行李准备去各自被分配的生产大队走马上任了。

    崔口子大队的崔队长没有着急去麦河沟,一直等到于家堡被提拔成临时大队长参与轮岗工作的于二成这个准备过来崔口子这儿当大队长耍威风的家伙过来以后,他才准备动身。

    在准备去往麦河沟之前,崔队长看着于二成这个从前一直跟于大海后面混口饭吃的,也不是啥好东西的狗腿子,如今被提拔成临时大队长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的猖狂东西,如今鼻孔朝天,见了自己也不知道打招呼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临走前,崔队长警告道:“于二成我可告诉你,你平时仗着你跟于大海认了个干亲,胡天胡地地在你们大队祸害人也就得了,现在于大海可已经被关进去了,你现在也就是个临时大队长没啥好猖狂的!所以我警告你,虽说我之后都不在队里头,但你要是敢趁着这时候对我们大队的妇女下手,那我们大队的老少爷们可也不是吃素的!”

    说完,他就拿着行李准备赶紧出发去麦河沟的同时,也不忘嘱咐队里头他的亲信们,让他们一定要盯好于二成,不要听他瞎指挥。

    看着崔队长离开的背影,和留下来的这些大队干部看向自己时警惕的目光,没啥本事但学了于大海十分猖狂态度的于二成毫不顾忌地啐了一口,嚷嚷道:“真以为我于二成是个女人就行?老子可瞧不上你们崔口子这片水土养出来的娘们!”

    说着,他就在众人的怒视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队长的办公室,一副小人得志便猖狂的样子,几乎可以预见崔口子生产大队在接下来三个月的轮岗时间里,将会遭遇什么。

    同样的情况,也相继出现在其他几个到达新岗位,有了新领导的生产大队里。

    已经多年没有下地干活,习惯了养尊处优,不愿意也没那么体力在郭屯带领这群跟打了鸡血一样的社员,积极春耕的麦河沟大队长身上;多年来一直因为水源和土地问题而针锋相对,包括下边社员也都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却要对调的田家庄大队长和杨家店大队长和两个大队社员之间;一上任啥都不想干,就想保媒拉纤给自己大队的男同志说亲的崔口子大队长;以及望着于家堡这片肥沃土地疯狂燃烧着自己血液里流淌着,对种田热情却得不到社员响应的郭屯大队长……

    这些情况,让多年来已经习惯在各自生产大队说啥是啥,下边社员就响应啥的大队长们苦不堪言。

    而这样一幕幕展现这几个大队长初来乍到却手忙脚乱,根本无暇顾及任何其他的样子,和他们又想尽快完成工作,好不被公社抓小辫子,又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而焦头烂额,反倒将一切越搞越乱的情况,却恰恰是苏曼想要看到的。

    因为只有这样,苏曼才能借此机会瓦解他们这些年来扎根在各生产大队里的势力,好让自己打算全面推进妇女工作,以为后面的计划打好基础。

    ……

    公社。

    由于苏曼蹬了一上午的自行车,将六个大队已经完成轮岗交接情况一一确定完毕,并和他们强调了都要在新岗位上面待满三个月时间要求的原因,田庆丰怕她这小身子板再给累虚脱了,就特意给她放了半天假,准许她能回宿舍休息半天。

    对于这种白来的假期,苏曼向来是来者不拒,只当不知道田庆丰给自己放假其实是怕她这趟回来以后又整出啥新计划给他增加工作量的小九九,欣然接受了这半天的休假,顺便还趁着这机会跟田庆丰提前把自己下个星期五,打算回家一趟的安排跟他说了,得到了对方“不舍”却十分利落就写出阿里的假条。

    田庆丰目送着苏曼离去的身影,心里头是止不住为自己能在今天下午,和下个礼拜五得到休息,不用再听苏曼跟自己聊那些“必须同意不同意就一直聊下去”计划,而感到高兴不已。

    然而事实上,打着“休息”旗号回到宿舍的苏曼同志,却连宿舍的床铺都没碰,直接开始新一轮的工作了。

    开始翻阅起自己早在上一次对各大队情况进行了解时,买通……咳,和当地一些思想积极妇女和十分热心肠的女知青沟通良好的情况下,借助她们的打探能力得到的,关于各生产大队妇女生活、工作情况,以及一些特殊情况的情报汇总。

    根据这些人的口述或手写内容,苏曼对于麦秆公社下六个生产大队所呈现的人口数据产生了极大的忧虑。六个大队加起来的总人口中,年满16岁,不到50岁的妇女只有742人,16岁以下的女孩则不到200人,50岁以上的妇女却有足足400来人。

    单看这样的数据并不会觉得有问题。

    但问题是,六个公社的人口加起来一共也只有3500人左右,女同志的人口在其中只占了大概1/3多一些。这样平均下来,在每个大队只有六百人不到的人口数量中,适婚年龄或已婚已育的妇女同志只有一百来人。

    而六个大队中,未成年男童和女童的数量,分别是375和102。

    也就是说,还处于成长中的未成年男女的比例,已经快要变成4:1了。

    这是严重的男女比例失衡,也是正在不断递增的人口老龄的加大化。

    以及,在数据中所呈现说明的,各个生产大队对于“重男轻女”思想的追求。

    这样鲜明的对比,让苏曼在还没有看到后面由各队妇女和知青帮自己搜罗来的队里头一些典型事件的资料,就先为不管是啥年代都要“重男轻女”的思想给窝了一肚子的气。

    上辈子,苏曼作为一个没病没残却还是逃不过被遗弃而送去福利院的孤儿,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父母遗弃的。因为当初她被遗弃在医院门口时,已经又三个月大了,裹着她的包被上面还绣着一个“苏”字,所以当时相关部门还试图帮她找过亲人,却无疾而终。

    一直到后来很久,苏曼才明白,自己之所以被抛弃,可能是因为她出生的时候正是国家严格要求计划生育的时期。自己的出现,或许是霸占了这个家庭想要生个男孩子传宗接代的位置,所以她才会被遗弃。

    所以,面对眼下这些大队成员,因“重男轻女”思想而一味地生儿子不要女儿,而导致的如今男女比例失衡的情况,苏曼所想到的第一个解决办法,不是开放生育,让女性多生多育来提高新生儿的数据,拉平男女比例。

    而是——

    “必须要提高妇女地位!要让人人都知道,生儿子不值钱,生闺女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才刚回去宿舍休息没有一个小时,苏曼就又风风火火地推开了田庆丰的办公室大门,直接将自己刚刚整理出来的资料拍在他的桌上。

    田庆丰:“……”

    您礼貌吗?!

    ……

    自打66年开始运动,妇联的影响力就远不如从前,甚至有个别地区还被迫停止了妇联工作,将政府的全部职权都交给了革委会来负责。

    但苏曼所在的省市地区,却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妇联工作,这几年更是开始渐渐收拢权利,重新在各地区、县里、公社、以及生产大队等地,开始积极重组妇联班子,推进解决妇女问题,和真正落实“妇女能顶半边天”这一口好的工作。

    只是在主抓生产,为国家贡献产粮力量的生产大队而言,真正能在地里头使出一把好力气的,还是得靠男人,这就导致了女同志门既要为生产做贡献,为家庭挣工分的同时,还要负责伺候一家老小生活的工作。

    妇女主任这一职务,在普遍以男人为主的生产大队里,更像是一种摆设。最多也就是村里又有谁家跟谁家的媳妇婆婆争吵起来了,她去当个“灭火器”,跟着说和说和,动动嘴皮罢了。

    也就是这两年村子里开始按批次接收知青,其中有不少女知青需要由妇女主任来负责,给这个职务多了一些用途和权限,但对于一些真正需要帮助,需要解救的女同志而言,处于这个位置的人却根本拿不出半点解决方案。

    “田书记,您应该知道,妇联本就是为了妇女而成立,并在无数位优秀的女同志手中发展至今的团体,是一个为妇女发声,为妇女解决问题,为帮助妇女更好生活的存在,而不是拿着国家发放的工资和补贴,却天天干着比村口老太太还悠闲的工作,视人民群众,视受难妇女而无动于衷的工作!”

    “不是,小苏同志你不要太激动,你先平复一下心情,慢慢说……”

    没有时间慢慢来,也不想慢慢说的苏曼直接将自己刚刚整理好的,写有各大队一些受难妇女具体情况的本子打开,递到了田庆丰眼前。

    “崔秀菊,原崔口子生产大队人,为了给弟弟换亲,才刚18岁的她被父母以50块钱的聘礼钱,被迫嫁给了麦河沟生产大队一个已经快四十岁的老鳏夫崔福。结婚五年,每天都被崔福打得遍体鳞伤,甚至还被打掉过两次孩子。她几次求助麦河沟妇女主任,却被一句‘这是你们的家务事’驳回,至今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李梅花,麦河沟生产大队人,1963年嫁给同大队的崔立春,至今为止已经生了个五个闺女,几乎是一年生一个,只为了生一个儿子出来。因为没有儿子,她每天都要上工挣至少8工分,回家以后婆婆和丈夫才会给她饭吃,而她的五个女儿已经因为婆婆和丈夫的不待见,或许是失手或许是故意为之中,夭折了三个。而她,还要继续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程素素,一个疑似被拐卖的外地女人,也有可能是被父母卖过来的。她是田家庄有名的疯女人,发疯的原因,是她在被迫来到田家庄,嫁给花钱买了她的男人田富贵后,连生了两个女儿,而那两个女儿的命运就像是她一样,一个在十四岁的时候被卖给杨家店一户儿子是个傻子的人家当媳妇,16岁那年就难产去世了。另一个在八岁的时候被卖去外县当了童养媳,从此再无消息。之后,程素素就疯了,不是跑去杨家店那户人家要他们给闺女偿命,就是跑去当年被人牙子抱走闺女的方向想要找小闺女回来……”

    苏曼说到这里就没再说下去,只是沉默着,将写满了足足三大页,她念出来的也不过占了不到一页的本子递给了同样沉默的田庆丰。

    “人人都说生闺女是赔钱货,人人还都说女人生下来就是吃苦受累来的,人人还说生儿生女都要看女人的肚皮争不争气……”

    苏曼一字一句地说着那些几乎是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的,对女性充满了贬低与物化的内容。

    她说这些话时的语气,是一种陈述,也是一种质疑。

    说到最后,她停了下来,又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向身为男同志却已经如坐针毡的田庆丰。

    她问:“可不管是把自己娶回来的媳妇当沙包一样打的崔福,为了生儿子而忘了当初和李梅花也是自由恋爱的崔立春,还是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卖掉的田富贵好像都忘了,他们也都是女人生下来的,养他们长大的母亲是女同志,可在他们口中的‘赔钱货’不也是女同志吗?可为什么这女同志与女同志之间的差别,会这么大?”

    田庆丰明白苏曼话里的意思。

    她想问的,不光是他们这些男同志作为曾经也是由女性孕育的生命为何会在成长以后反倒没了拥有生命时的感恩与尊重的转变,还有就是一路从“媳妇熬成婆”的人又为何要成为自己昔日痛恨的人的模样,继续恶性循环的原因。

    但田庆丰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又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人能给出一个正确答案。

    因为,这就是人性。

    ……

    办公室里静悄悄着,像是再别的康桥。

    打破这一切沉寂的,是田庆丰的开口。

    他说:“放手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你知道你可以,我也知道你一定可以。”

    神说,要有光。

    于是,就有了光。

    但在华国这片土上,让新的光芒出现的,从不是神,而是千千万万不屈服的人民,和不畏艰辛带领着人民朝着光的方向砥砺前行的伟人。

    苏曼,不想成为伟人,她也做不成伟人。

    但她永远,永远都是千万人民中的一员。

    这,就足够她骄傲一生了。

    ——

    在得到田庆丰的全力支持以后,苏曼便打算在自己下礼拜回家前,先把局面打开,在各大队现有的妇联班子基础上进行优化。

    这其中,像是郭屯生产大队这样,不管男女老少都一心扑在地里活上面,基本上都还是处于正常范围内的家庭内部矛盾问题,基本上是不需要大改动,只要对妇女主任进行一些思想教育上的培训,时不时组织几场学习活动就行,因为本身这个大队的内部就没有太多不良风气,所以暂时不用将郭屯作为主要针对对象。

    至于像于家堡大队那样,坚持贯彻也真正落实“男女平等”制度,对外是男的不干活女的也不干活,对内是一家子大懒支小懒,小懒一瞪眼,以至于慢慢发展为如今开始家务活也平均分工的模式,饶是苏曼也是有些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只能先暂时放一边,等待整体风气有所变化以后,再因地制宜。

    剩下的就是……

    “麦河沟大队几乎是全员家暴的问题、崔口子大队有所改善但仍有再犯者的重男轻女问题、田家庄和杨家店因为挨着大路而发生过不止一例的拐卖和被拐卖问题……”

    苏曼边自言自语,边用手指敲着自己写在本子上的,这四个情况比较严重,且问题存在多年不好根除的生产大队名字,小声念叨着:“点指兵兵,点指贼贼,点到谁谁就是——”

    “啊,点到的,是麦河沟生产大队。”

    原本就想要“杀鸡儆猴”,把情况最严重也最典型的麦河沟生产大队单提溜出来当“鸡”杀给其他几只“猴”看,好又能让另外几个生产大队明白自己对解决妇女问题,提高妇联在各大队存在地位的决心,又能拔掉麦河沟热衷于家暴的“毒瘤”,好让他们明白,故意伤人就是犯罪,跟打的是不是自己的媳妇儿没有半毛钱关系!

    想到这,苏曼完全没犹豫,直接拿起办公室的电话,派头十足地联系到了麦河沟生产大队的内部电话,十分严肃地要求对方立即通知他们大队的妇女主任明天来公社一趟。

    “麦河沟生产大队办公室吗?这里是公社妇联办公室……”

    原本语气还算正常的苏曼也不知道听到对方说了什么,直接学着之前于大海说话时的语气跟那头喊道:“她过不来?这是她一个人的意思,还是你们大队长的意思?我现在不管说过不来这话是谁说的,总之你们妇女主任明天必须准时准点过来公社汇报工作!我不管她明天要去做什么,就算是她是怀孩子明天就该生了,那也得给我憋到公社,听完我对她的工作安排以后再生!”

    在苏曼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以后,她更是没给对方插话的机会,直接狠狠地挂断了电话,可谓是将那种不懂得体恤下属情况,任意妄为,想一出是一出的态度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让一旁从来都没见过苏曼这模样的会计张姐好奇地问道:“小苏你这是咋了,是谁惹你生气了,瞅给你气的,赶紧喝点水,我这有茶叶你要不要,这玩意儿喝完了可去火了!”

    苏曼从来不喝茶叶,连忙说道:“先谢谢张姐你这么大方还分我茶叶怕我上火了,不过我这从小到大都是,一喝茶水就睡不着觉,所以还是别祸祸茶叶了,我等会儿再去接壶热水喝就行了。”

    说着,苏曼就把刚刚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被放歪了的电话筒重新拿起来又撂实了,对会计张姐故作抱怨道:“张姐你说这下边生产大队的人倒是比咱们公社上班的干事还要硬气。刚我给麦河沟大队打电话,想着说让下边几个妇女主任过来汇报一下工作,我也了解一下情况,不至于占着公社妇联主任的头衔,却对下边生产大队的情况两眼一抹黑。结果这电话里的人咋说,说妇女主任没时间,让我有时间过去找她?!”

    工作多年,没少因为几个生产大队的会计都是关系户,而不得不因为他们而总要加班多干活的张姐向来不喜欢下边几个大队,一听这个也是有些来气:“嚯,这麦河沟仗着他们大队是几个队里头人口最多,占地面积也最大的大队,口气还真是不小!”

    “可不是!要不然我刚会那么生气!”

    “小苏你就是太好说话,等明天那个麦河沟的妇女主任过来,你可得保持刚刚撂电话时的态度,给她一个下马威瞧瞧,省得到时候她过来,再一瞅你岁数小,再骑你头上来,那还得了!”

    听见会计张姐的话,苏曼心中暗喜,为对方如此上道地替自己想好了刚正不阿,严肃不好惹人设的话默默点了赞。

    一直以来都受年龄限制,和没有独立办公室且还总有公社其他同事走来走去各种串门等情况影响,而始终不能将自己更为真实的对待工作严格要求,对待下属不苟言笑的女强人一面展现在众人面前的苏曼,可不想等明天见到麦河沟妇女主任的时候,还语气温柔地和对方讲话。

    为此,她也只能出此下策,引着会计张姐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了。

    成功有了台阶下的苏曼:“张姐你比我经验丰富,阅历多,我肯定要听你的话,明天一定要好好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咱们公社的干事不是她们能糊弄的!”

    苏曼: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GIF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一点半,实在肝不动了,晚安_(:з」∠)_

    #人口数据、妇女案例、妇联工作这些都是编的,本文全文背景架空,私设众多,请大家不要上升,也请太过考究,谢谢。感谢在2021-08-04 23:47:51~2021-08-06 01:2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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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早上七点,正是麦河沟生产大队社员们准备上工的时间。

    在社员们陆续走出家门,朝着打谷场方向走去,准备统一领取农具的时候,有那眼尖的人瞅见了匆匆忙忙朝大队外走去的秦招娣。

    秦招娣和她男人都是麦河沟大队的外来户,早年跟队里头没少受人排挤不说,她男人一天天跟个“活王八”似的,干啥都听秦招娣一个小娘们话的孬样,也让向来是男人当家主事的麦河沟大队的老少爷们有些瞧不上他。

    可偏偏秦招娣是个厉害角色,不光将自己男人管制得死死的,自己也不闲着,直接给麦河沟的麦队长勾得是五迷三道的,先给她男人安排当上了记分员,后又在头几年队里头评选妇女主任的时候,直接黑箱让秦招娣当上了。

    自此,秦招娣就享受起了基层干部的待遇,不用下地干农活不说,还天天跟大队长俩人在办公室里厮混,成了个只领工资的甩手掌柜,让队里头不少人都不服气。

    像是现在。

    看着秦招娣明显不情愿早起地朝着大队外头走的样子,平日里不敢招惹她,但如今都知道麦队长去了郭屯当队长,如今麦河沟是崔口子的崔队长负责的社员们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扬声喊道:“呦,这不是秦主任嘛,咋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咱麦河沟的地可是在西头,您往东头走,难不成是去郭屯找咱们麦队长?”

    听见这话,本就憋了一晚上的气的秦招娣险些把鼻子都气歪了。

    但她知道,如今麦队长不在,没人给自己撑腰,这话说出来她听见了,也只能装听不见,快步离开了这处社员上工时必经的小路,继续朝村外走去了。

    这让几个还想看热闹的社员自讨了个没趣,却也更好奇秦招娣这是要去哪儿。

    “你们说她这要去哪儿?不会是真要去郭屯找麦队长吧?”

    “……能去哪儿,去公社挨批评去呗!”

    后过来的一个人听见几个人的议论,开口嘲讽道:“昨天公社打电话来让她去汇报工作,那时候她正在办公室为麦队长去郭屯的事儿生气呢,竟然对着人家公社得了领导说自己没时间,让人家过来麦河沟找她。结果电话那头的同志急了,当着负责接电话的小李给她数落了一通,听说当时她可下不来台了,可你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她从前天天跟咱们这吆五喝六的,现在不也得规规矩矩去公社汇报工作去不是。”

    众人一听这话,都忍不住对着秦招娣越走越快的身影嘲笑了起来。

    这时候,路过的大娘听见他们的笑声,在知道他们这是为啥发笑以后没说啥就离开了。

    只是在离开以后,老大娘看了一眼身旁自己还未出嫁的小闺女,心里头是打定主意要给她嫁去其他大队,绝不能让她留在麦河沟这里被这些从不将女人在眼里的男人们娶回家以后,过着好像住在她家隔壁李梅花那样,生不出儿子就要把受婆婆的辱骂和丈夫的殴打变成家常便饭的生活。

    想到这,老大娘又想起了比李梅花还要令人同情的崔秀菊,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小声道:“这秦招娣要是还有良心的话,就应该在汇报工作的时候把崔福那王八羔子的事儿说出来,没准儿还能救秀菊一命,让她从崔福的手里逃出来,不用天天吃不饱还要挨揍了。这秦招娣总嫌自己男人没本事天天说命苦,可要我说,这秀菊,这整个大队都被揍过的女人们,才是真正的苦命人……”

    就在秦招娣憋了一肚子气,朝着公社赶去的时候,才喝了一碗捞不着半点米粒的稀粥汤子的李梅花已经在婆婆的嫌弃,和丈夫的催促中准备去上工了。

    看着因为吃不饱饭,而四肢瘦小显得脑袋格外大的这两个,她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女儿,李梅花在出门上工前,忍不住央求婆婆道:“娘,四丫和五丫都还小,您就别让她们俩去挖野菜了行不?等我下工回来以后我去挖!”

    李梅花的婆母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讽刺道:“你去挖?你一天天连8个工分都是勉强才能挣到,下了工以后你哪儿来的力气去挖野菜?有这力气不如想想咋挣满10工分,别让你和你这两个赔钱货闺女全靠我儿子养活,我就谢天谢地了!”

    话音刚落,不等李梅花再说话,站在她旁边的男人,就已经十分不耐烦地拉扯了她一把,险些给她踉跄到地上。

    崔立春道:“娘让这两个丫头片子挖点野菜咋了?你要是能给我生个小子,让我能在其他社员面前抬起头来的话,娘也不至于天天不敢出门,只能使唤这两个赔钱货!”

    “崔立春那是你闺女!”

    李梅花崩溃地喊道:“你别一天天赔钱货赔钱货的喊我闺女,她们不是赔钱货!你要说生闺女就是赔钱货的话,按倒退六十年,你娘她也是个赔钱货!还有,我李梅花不是不能生,可到底是我生不出来儿子,还是你崔立春就他娘的没有生儿子的种——”

    一个响亮的巴掌,夹杂着令人心碎的风,扇在了李梅花的脸上,直给她整个人扇翻在了地上,整个耳朵包括半张脸都麻木得能听到嗡鸣声。

    四丫和五丫看着妈妈被打,吓得跑到她身边想要给她扶起来,却被激怒的崔立春给踹到了一边。

    一场单方面的殴打,在这个清晨拉开了帷幕。

    而与此同时。

    不过是因早上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动作慢了两步,崔秀菊也同样在代表着新一天到来的清晨,又一次被丈夫一脚踹在了地上。

    “你个臭娘们,一天天的就不能给我麻利点吗?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老子花整整五十块钱从你爹妈手里买回来的?你以为我花那么多钱买你回来是为了让你在家闲着,啥都不干的吗?你等会儿上工的时候,要是再给我这样磨洋工,我就直接给你赶回娘家去,让你那对心里头只有你弟弟的爹妈给你再卖上一回!”

    给崔秀菊来了一脚以后,崔福看她这被自己一脚踹翻在地上的样子略有些解气,可等了一会儿后见她不吭声也不动弹的反应,又忍不住抬脚轻踢了几下,确定她还有气儿后,崔福刚还提着的心就又落了下来,重新又对崔秀菊这磨磨蹭蹭的样子,觉得心里头直窝火。

    “老子当年怎么就娶了你这个天天跟个丧门神的回来了呢,现在想起来,我真应该去你们家把当初的钱要回来!”

    这样说着,崔福就又忍不住心中的暴戾。

    可他转念又一想,自己这几天下手的确有些重,担心真给崔秀菊打出啥毛病来,到时候家里头少了一个挣工分的不说,自己还得花钱给她瞧病,咋想都不合算,便没了再给她来两下的想法,只破口大骂道:“你瞅瞅你这我受气包的模样,我那一脚是能给你踹死吗?踹不死的话,就赶紧起来跟老子上工干活去,家里头可不养闲人!”

    说着,崔福也懒得看还躺在地上宛如死狗一样的崔秀菊,只骂骂咧咧地离开房间,又去了一趟厨房把锅里头热好的两个二和馒头全拿在手里后,便一边吃一边准备去上工了。

    只留下躺在地上已经遍体鳞伤的崔秀菊。

    ……

    早上八点半。

    苏曼在等待那位气焰嚣张的麦河沟大队妇女主任过来,同自己汇报工作以前,先去办公室找了一趟田庆丰。

    她开门见山道:“田书记,关于各大队妇女工作的相关问题,是不是都由我一个人全权负责,包括罢免和委任,以及召开妇女全员会这种事情?”

    田庆丰点头:“当然了小苏,县里当初派你过来麦秆公社的目的,不就是因为对你的能力有所信任,才会把整个公社的妇联开拓工作都交给你嘛,只要你的决定是对广大妇女同志有意义的,能够真正帮助、改善她们现有处境的,那么公社这边就一定是支持的!”

    这个态度无异于是给有心想大干一场的苏曼吃了一颗定心丸。

    “既然如此,那么一会儿我能不能先占用一下会议室的房间来和麦河沟大队的妇女主任进行谈话?因为我还没有独立办公室,而会计张姐那边也有她的事情要忙,尤其算账这种事情是需要一个相对比较安静的环境,我担心会影响到她。”

    “这个是我疏忽了,一直忘了让后勤部给你安排新的独立办公室……说起这个,这是我打算去县里时做的报告,小苏同志你给看看咋样。”

    田庆丰说着,将自己写的报告递了过去,并说道:“虽然小苏你才来公社这边半个来月,但这段时间里,你所表现出来的能力也是整个公社都有目共睹的。所以,这次去县里汇报的时候,我会和领导提议,提拔你作为麦秆公社的妇联主任,如果能够成功的话,这个头衔对你之后的工作也是能够起到一些帮助作用的。”

    “这……恐怕不合规矩吧?”苏曼有些迟疑,“我的年纪和资历都摆在这里,虽说只是公社,但估计也不够资格当主任。”

    “试试看吧,这次不行就下次再试呗。”田庆丰在这种问题上表现得十分豁达开明,“不同意也没事,反正咱公社就你一个妇联干部,四舍五入就是主任!”

    苏曼:“……”

    行吧,你是一把手,说啥啥都对!

    ——

    因为麦秆公社穷,所以下边的生产大队也都不富裕。

    因为大队不富裕,所以各个大队都没有自行车可骑。

    因为没有自行车,所以秦招娣只能一路步行来公社。

    从麦河沟生产大队出发,秦招娣先是走了半个小时才到于家堡大队,又走了半个小时才经过郭屯大队,又走了三十多分钟才终于来到了公社。

    为来这一趟公社,秦招娣足足走了近小时的路,期间一口水一口饭也没吃上,生怕来晚了会惹领导不高兴,到时候给自己一顿挂落吃。

    秦招娣在好不容易起来到公社后,更是没敢耽误,进去以后拉住一位男同志,用自己这么多年早就习惯对男人娇滴滴的语气问道:“同志您好,我是麦河沟生产大队的,过来这趟是找公社妇联主任汇报工作的,您知道主任她人在哪儿吗?”

    说来也赶巧,被秦招娣拦住的这位男同志,就是之前苏曼请吃过瓜子的小刘干事。

    比这还巧的,是小刘干事昨天刚从会计张姐那儿听说了苏曼联系下边生产大队的妇女主任,结果被对方气到火冒三丈的事情,被秦招娣拦住的时候,他是刚从隔壁办公室的同事们“共享”完这个消息,正准备去下一个办公室继续分享呢。

    只要不嗑瓜子,形象就还是十分能打,目光也十分犀利的小刘上下打量了一番秦招娣,冷哼道:“你就是昨天那个打电话通知你过来汇报工作,结果派头比领导还足,说得让我们苏主任去你们麦河沟找你去的人?”

    秦招娣一听这个,心里就暗自喊糟,连忙试图解释道:“那个,那是个误会,同志你听我解释,我不是……”

    “行了行了,甭跟我说这个,知道您的工作比我们公社还要忙,所以我们苏主任早就在会议室等您呢。您要不着急的话,可以再去外边绕一圈,等回来您就再也不用忙来忙去的了。”

    小刘的话,让原本还为自己走了一个多钟头的路而憋着气的秦招娣彻底没了原本的嚣张气焰,十分能屈能伸地说了不少好话后,又仔仔细细将会议室的位置问清楚了,便抱着一种拘谨忐忑,又有些不安的情绪,一路小跑着,朝会议室方向去了。

    ……

    “咚咚咚——”

    “请进。”

    在推开门看到那个传说中被自己气得火冒三丈的苏主任前,秦招娣听到这用十分悦耳的声音说出“请进”二字的语气,心里头顾不得在意声音听上去有些过于年轻的熟悉感,只觉得听苏主任这声音倒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为自己还能将功补过而感到一些放松。

    推开门,秦招娣正打算好好看看这位苏主任的庐山真面目,以此来决定自己等会儿要如何表现的时候,她看到了什么?

    一个坐在会议室主位上的黄毛丫头?

    秦招娣绝不承认自己在看到这个乳臭未干毛丫头的长相时,从心头涌现出的嫉妒,只是在确定整个会议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在以后,尖着嗓子喊道:“你是谁?公社妇联的苏主任呢?”

    苏曼看着秦招娣这到了公社都改不了看碟下菜的态度,反问道:“难道没人教过你,在问别人是谁的时候,要先说自己是谁吗?”

    这话一说出来,秦招娣还没顾得上反驳,就立刻条件反射地说道:“我记得你的声音!你是昨天给麦河沟大队打电话通知我过来汇报工作的人!”

    苏曼没有否认,

    面对秦招娣怒视自己,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来跟自己“扯头花”的样子,苏曼不光没有害怕,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因觉得自己是个小喽啰,而明显气焰嚣张,说着就要给自己好看的样子。

    直给秦招娣看得心里发毛,色厉内荏的不敢上前来真动手。

    可偏僻,她又不愿意跟苏曼这样一个丫头片子面前服软。

    “你、你别得意!等一会儿苏主任过来,有你好看的!”秦招娣色厉内荏地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往会议室门外看,似乎是在寻找一个在她看来更符合“主任”形象的人。

    “不用找了。”

    苏曼看着她这副探头探脑的样子,敲了敲桌子示意她看向自己。

    说道:“我已经坐在这里很久了,你说说,是想让我给谁好看?”

    秦招娣:“!!!”

    完了,倒霉她妈给倒霉开门,我是倒霉到家了!

    ……

    看着坐在对面咋看咋嫩,咋觉得岁数超不过20岁的苏曼,秦招娣忍不住为自己20岁已经嫁给了如今这个窝囊汉子当媳妇,跟婆婆斗智斗勇的回忆而抹了一把辛酸泪。

    瞅瞅人家,再瞅瞅自己。

    这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劲头都演到正主跟前了,可不就是瞎嘛!

    秦招娣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跟苏曼说出来,好给自己从昨天到刚才简直是丢死了个人的“关公面前耍大刀”行为找补找补。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苏曼就先发制人,开口说道:“秦主任,今天我叫你来的目的你应该很清楚,刚刚我们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我没有工夫继续跟你费嘴皮子,所以请你现在就开始汇报工作吧。”

    这话一说出来,秦招娣傻眼了。

    她这个妇女主任本来就是靠关系得来的,之前公社也从来没关注过,要求过她来公社做汇报,她哪儿会汇报啥工作,再说这村里妇联也没啥可需要汇报的啊。

    来之前根本没准备的秦招娣,在苏曼的注视下,结结巴巴地开始了她的“汇报”。

    “那个,今年麦河沟大队的妇女工作都、都做得挺……不错的,没有问题……”

    “挺不错?没有问题?”

    苏曼被秦招娣的话逗笑的同时,也彻底没了和她兜圈子的想法,直接质问道:“那李梅花呢?崔秀梅呢?还有你们大队那些已经把挨丈夫的揍当成是习以为常事情的妇女们呢?”

    “她,她们……”

    秦招娣不知道苏曼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只能搪塞道:“她们这些都是夫妻两口子关起门后发生的正常吵闹,咱们这妇联工作总不能半夜敲人家房门,管人家的家务事吧。”

    “家务事?”

    苏曼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出了令人压迫感十足的话:“在你看来,李梅花因为生了五个闺女而被婆母刻薄对待,整日上工干活却吃不饱饭,还要人手丈夫婚内包里的行为是家务事?还有,她生下来的五个闺女死了三个,还都是被活活饿死的,剩下的两个也都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离被饿死也不远的现状也叫家务事?”

    “还有崔秀菊,她被她爸妈以五十块钱的价格‘卖’给了现在丈夫崔福,这种包办婚姻是家务事吗?她结婚五年,被崔福殴打到掉过两次孩子,更有几次险些被打丧命的情况,在你这位本应该为她们主持公道,伸张正义的妇女主任看来,也叫家务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晚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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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捉虫)

    “这些人命关天的事情在你眼里是家务事,那么到底什么事才是你妇女主任职责内应该要去帮助、解决的事情呢?”

    从始至终,苏曼说话时的语气都保持住了不紧不慢的速度,和没有过于激动亢奋的语调上,她只是一字一句地将自己收集到的真实情况说给了同样知道这些事,并比自己还要清楚百倍的秦招娣。

    看着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的秦招娣,苏曼又问了一遍:“秦主任,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区分家务事和职责内事务的关系,又是怎么在崔秀菊、李梅花已经遍体鳞伤,几次向你求助的时候,睁着眼说下说非要讲在她们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就是家务事的呢?”

    “可,这夫妻两口子之间打架,在我们农村本来不就是家务事嘛,除非是说打得过分了一些我们大队会出面帮忙解决一下纠纷,教育批评一下让他们继续好好过日子,但他们不听,说这是家务事不用别人来管的话,我们又能有啥办法嘛。”

    在听到苏曼喊自己“秦主任”,并点出自己将那二人的遭遇视若无睹,几次驳回了她们的求助说这是家务事不归她管的事实以后,秦招娣就知道情况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了。

    但她不想承认是自己职责有失,只能咬死“家务事”这一点不松口。

    说实话,在秦招娣看来,这麦河沟的男人们爱打媳妇孩子的事情是一直都有的,哪怕是和她相好的麦队长有时候脾气上来也会跟自己和他婆娘撒气,她虽有时候觉得这样挨数落、挨打两下是挺难受,让人心里怪不痛快的,可看其他人家的妇女也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她就又说不出是有啥不对的,觉得没啥了不起的。

    至于重男轻女……

    生养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的秦招娣觉得自己在这事儿上还是有发言权的,开口说道:

    “苏主任您是城里来的人,不了解我们农村的情况。那不是我们重男轻女,而是这生了闺女不管养到多大,未来也都是要嫁出去,到别人家里当媳妇。那不管为地里的农活能有男人来挣工分,还是为家里头的香火能传下去,不都得靠儿子。再说了,这大伙儿都想生儿子,不也是为了以后养老,不至于当绝户头,让人戳脊梁骨的嘛。”

    见对方明显是被“驯化”的样子,苏曼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同她辩解的想法,只说道:“秦主任,既然你说是家务事,说是为传宗接代的正常想法。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有一天,崔秀菊、李梅花和她的两个孩子真被打死的话,打死她们的丈夫是凶手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你作为袖手旁观者,可同样也是帮凶的。”

    “凭——”

    “秦主任,请离开吧。”

    在秦招娣惶恐不安地想问凭什么的时候,苏曼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一脸平静地说道:“对于麦河沟的情况我已经全部了解清楚了,所以还请秦主任不要影响我接下来的工作,回去吧。”

    在听到苏曼口中这一声声,在从前会叫自己听起来舒坦得不得了,也得意得不得了的“秦主任”头衔,秦招娣只觉得浑身发冷。

    秦招娣只觉得苏曼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像是在看没有生命的物件一样,说出来的话像是带着刀子一样,让她自己听了都觉得十分刺耳,也无比心虚的同时,更是忍不住打着寒颤。

    她落荒而逃。

    却逃无可逃。

    看着秦招娣匆匆离开公社的身影,苏曼决定改变自己原本想要整顿麦河沟“家暴”“重男轻女”风气的计划A,直接实施计划B。

    而就在秦招娣一路仓皇地打算回麦河沟大队,先去警告一番被苏曼着重点名的崔福和崔立春,让他们最近收敛点的时候,被打得鼻青脸肿却仍要被拉扯过来地里干活的李梅花,却趁着休息的时间,偷偷跑去了崔福家……

    “秀菊,秀菊你在家吗?”李梅花站在崔福家院子里,一边小声喊着,一边小心防备着崔福会突然回来的可能,蹑手蹑脚地撩起了屋门帘子。

    这个时候,距离崔福早上起来给崔秀菊踹倒在地上的行为,已经过去了两个多钟头。

    李梅花才刚撩开帘子,看到的就是还躺在地上的,脸上浮现几分不正常红晕的崔秀菊。

    看见这一幕,李梅花心里一咯噔,连忙跑过去跪在地上先确定了一下崔秀菊还有没有鼻息。

    ——幸好,还有气儿,虽十分微弱,可人的的确确是还活着。

    由于常年挨饿挨打的原因,崔秀菊的体重很轻,李梅花没费多少力气就给她从地上抬到了炕上,可人却咋叫都不醒,李梅花怀疑她这是给饿的。

    想到自己过来找崔秀菊的目的,李梅花壮着胆子翻起了崔福家的厨房,终于翻出了几块已经结成疙瘩的红糖,又烧了点热水给红糖泡开了,一点点吹着拿勺子给崔秀菊喂进去了大半碗后,崔秀菊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梅花姐?你……”崔秀菊忍着身上钻心刻骨疼,看着同样鼻青脸肿的李梅花,没继续问出自己想问的话,只一行眼泪就流了下来。

    李梅花看她这样,也是悲从心中来,鼻子一酸,也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崔福家的房子还是最早样式的泥土房,屋里头的窗户都顶着木板子,哪怕窗外再是阳光明媚,也照不进屋里头半分。

    崔秀菊坐在没有阳光照进来的阴影中,喃喃道:“梅花姐,我听说咱南边那条河里淹死过人,你说我要是跳进去,也淹死在里头的话,是不是下辈子也能投胎去个好人家,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个人都不算……”

    “别说这样的丧气话,姐今天找你来的目的就是想帮你也帮我自己摆脱眼前的日子!”

    “梅花姐,你这是……啥意思?”

    见崔秀菊仍对自己的话有所反应,李梅花连忙说道:“稻花婶子是个好人,她今天见我又被打成这样,就小声跟我说之前来咱们大队的一个公社女干事给了她两块钱,让她帮忙扫听咱大队妇女的情况,稻花婶子把咱俩的事儿都跟那位同志说了,听说今天秦招娣那个丧良心的娘们就被喊去公社汇报工作了,这就是咱们俩逃离苦海的机会啊!”

    崔秀菊有些不明白:“啥机会?这公社的干事喊秦招娣过去又能咋样,从前咱又不是没跟妇联反映过情况,可结果呢,被男人们知道以后,咱俩不是被打得更惨了嘛……”

    “这次不一样!”李梅花说道,“我的想法是咱俩趁着现在男人都在地里上工的时候,走小道去公社亲自去找那个愿意花两块钱打听情况的女干事!”

    “你的意思是,咱俩逃出去,去告状?”

    “没错,我实在是不能再忍了,我一定要和崔立春离婚!”

    想到早上起来被丈夫打的时候,婆婆还在一旁高喊“打得好”的声音,以及她的四丫和五丫被踹倒在地上都没人管时的哭声,从小也是生活在这样环境里,以为自己已经习以为常的李梅花是真的受够了。

    她已经失去了三个孩子,她不能再失去四丫和五丫了!

    哪怕是豁出这条命,就算是以后带着孩子去讨饭——

    她也不能再和崔立春过下去,也不想再过下去了!

    “秀菊,我不劝你跟我一起去,过来这趟也只是想问你,你还想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吗?这样整日吃不饱穿不暖,又要下地干农活,又要天天收拾家务事,还得忍受男人不顺心就得拿你撒气的日子,你真的还要继续过去吗?“

    李梅花是真的心疼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岁,日子过得却还不如自己的妹子,忍不住说道:“想想你被崔福打掉的两个孩子。像崔福还有崔立春这样,连自己亲生骨肉都能下得去狠手的男人,你说他们对你对我,又能有啥情分呢。秀菊,你现在可才23岁,你难道想未来一辈子都过这样的日子,到死连个儿女都没有不说,还要被崔福当畜牲一样随便打骂吗!”

    这几句话让崔秀菊的神情几番变化。

    想起和自己没缘分的两个孩子,和未来至少还有几十年的光景,崔秀菊紧扣着自己的手心,直到这手心的疼比身上的疼还要明显以后,她的眼神也彻底归为坚定。

    “梅花姐,咱们现在就出发吧。”崔秀菊说着,强忍着疼想要从炕上起来,“我知道有一条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小道,能直通公社!”

    李梅花听见这话,连忙扶着她下来,又将碗里还剩下点的红糖渣喂给她喝了下去,见她又多了点力气以后,李梅花说道:“那咱们现在就出发!”

    ——

    公社,办公室。

    向来工作效率极高的田庆丰在苏曼才和秦招娣结束谈话后不久,便安排人收拾出了一间办公室,并直接将苏曼的东西都给放到了新的办公室里去,方便她之后办公。

    在同苏曼一起看了看她的新办公室后,田庆丰坐在椅子上,看着明显情绪不佳的苏曼,问道:“小苏你这是和麦河沟的妇女主任聊完了?情况如何,对方态度还像昨天一样那么恶劣吗?你之后是不是还得再联系一下其他大队的妇女主任也过来汇报工作,这工作不能只盯着一处不放,还是得遍地开花。”

    “不是很理想,我已经让那位秦主任先回去了。”苏曼没有隐瞒,直接说道,“麦河沟简直无药可救了,所以一会儿还要麻烦书记您给我刚写好的罢免文件上盖章。反正我是不敢再让这样的人,来担任妇女主任了,她救不了任何人,也解决不了任何事,反而会成为男同志的帮凶。”

    “这么严重?”田庆丰没想到苏曼才只见了对方一面,聊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决定要给对方撸下来。

    “已经不仅仅是严重,而是情况恶劣了。要是让这个秦招娣继续当这个妇女主任,估计用不了多久,麦河沟就该出人命了。”

    苏曼边说着,边低头在本子上写着。

    她将自己刚改好的内容递给田庆丰,示意他看的同时,语气坚决地说道:“罢免秦招娣妇女主任的身份以后,麦河沟大队妇女主任这一职务会空缺出来,所以我打算暂时填补这个空缺,亲自去麦河沟解决他们的现有问题,并从中选拔出适合这份工作的人。”

    “你要去麦河沟当妇女主任?!”田庆丰听到这话,忍不住抬高了音调,“那公社的工作咋办,还有其他生产大队的妇女工作呢?”

    “只是暂时。”苏曼说这话时,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那样平静,“公社这边的工作不是有书记您呢嘛。再说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都想将六个生产大队妇女主任的工作都轮流担任一圈。”

    苏曼这番话说出来,恐怕会让所有人都觉得震惊意外,也觉得她……有点傻。

    毕竟,哪有在公社里的干事会主动要求想去基层工作,还是为去解决这样棘手问题的呢?

    田庆丰试图让苏曼改变想法:“小苏,我觉得你还是要深思熟虑一下。你想想,以你的情况,去了麦河沟那不就等于是羊入虎口——”

    在听到这句话后,苏曼立刻收敛了笑容,语气十分严肃地问道:“田书记,您说这话,是在质疑我的能力,还是在歧视我的性别?”

    “不,小苏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去麦河沟大队亲自解决这些事情,而是可以……”

    田庆丰试图解释,却越描越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

    看着他这样的态度,苏曼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田庆丰。

    实际上,苏曼当然知道他所说的话是好意。

    可苏曼并不喜欢这样打着“我是为你好”的旗号而干涉自己的决定的人。

    她不想外界的人,不管是亲人朋友,还是领导同事,会因为自己的形象、性别、年龄而对她的能力产生质疑,更不希望他们因此而看低自己,认为像自己这样的人就应该坐在办公室里当一个“吉祥物”。

    当然,这样的声音,像是田庆丰口中的“羊入虎口”这一说法,都不会让苏曼放弃自己正在朝好的方向进行中的事业规划,和她未来必然会坚持“抛头露面”“亲力亲为”的工作态度与方式。

    可不管是好意还是恶意,又能否说服、撼动自己的决定,苏曼也都不喜欢这样的说法。

    像是此刻,她的表达就是一种态度。

    一种希望,也要求大众正视自己能力,而不是性别的态度。

    正在两个人为这个问题僵持不下的时候,办公室外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是今天值班负责和门卫一起看守公社大门的同志大军。

    苏曼和田庆丰看着大军气喘吁吁的样子,还没来得及问他外边是出了什么事呢,就听见大军对他们喊道:“田书记,苏干事,刚刚门外有两位女同志说要找妇联干事救命,听她们一说这个,我就打算领她们进来找你,可还没走两步呢,这两位女同志就、就晕倒在公社门口了!”

    “那现在这两位同志呢?”

    “我过来前跟张叔已经给她们扶进传达室了,只是两位同志在昏迷前还说要找苏干事,所以……”

    苏曼一听这话,起身朝着传达室走去。

    说道:“我现在就过去——”

    第30章 (捉虫)

    崔秀菊从公社卫生所的床上醒过来的时候,人还有些迷糊。

    她下意识喊了一声李梅花,像是自言自语的来了一句“梅花姐,咱们这是,在哪儿啊”的话后,却迟迟没能得到回应。

    这让多年来一直身处随时可能被打的惊恐环境里的崔秀菊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劲儿,整个人如同小兽一般蜷缩成了一团,双手抱头的姿势好像已经被崔福发现自己逃跑并把她抓了回来,马上就要冲进来将她揍得半死一样。

    只是在蜷缩起来后,崔秀菊却意识到了这里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满是昏暗的家。

    因为她所躺着的这张床是真的真舒服。可就是这个她从未体会过的舒服劲儿,让她彻底从惊弓之鸟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她试探着将埋在臂弯的头抬了起来,向四周看去。

    ——眼前是一片陌生的环境。

    崔秀菊从挡住自己往外看视线的帘子,看到自己刚紧靠着的洁白的墙壁,再到身下所躺着的柔软的床……

    这一切让她感觉陌生又美好,心里莫名涌现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安宁。

    她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说着:“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这里是不是就是人死了以后就能去的地方……可是,我明明和梅花姐都已经到公社门口了啊……”

    正在她想下床看看帘子那边都有啥的时候,崔秀菊就觉得手背一疼,下意识看过去的时候,她就看见了扎在自己手背上的针头,和挂在旁边高架子上的输液瓶。

    这下崔秀菊是彻底迷糊。

    她这是没有,死?

    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

    从18岁被父母“卖”给崔福以后,崔秀菊的活动范围就被崔福限制在了不算多大的麦河沟大队。整整五年的时间,她除了被嫁过来时曾走过一趟麦河沟大队外的路,之后崔秀菊就再没有出过大队。

    只因为崔福怕她会逃跑,所以从不允许她离开视线范围以外的地方。

    也就是这两年,他觉得崔秀菊已经被自己打服了,打怕了,身体也打得已经走几步就要喘,每天上工干活就已经耗费她全部力气了,崔福才算是放松了对她,人身自由的限制。

    崔秀菊能认识李梅花,也是因为他的不再限制。

    只是由于她的活动范围仍被限制在大队以内的原因,崔秀菊从未出过大队,只是在有一次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无意中听到那些同样被限制出入自由的知青提起了一条被他们发现的能够通往公社的小路。

    也就是那条让她和李梅花一起,第一次踏出麦河沟大队的路。

    只是,在时隔五年以后,再一次踏出大队以外的地方,跟着李梅花一路赶到公社来告状这件事儿,已经是崔秀菊所拥有的全部勇气了。

    在走到公社门口,在那位看起来十分友好的同志走过来问她们是来干啥的时候,崔秀菊其实已经害怕得浑身发抖了起来,之后那人要带她们进去,李梅花拉着她说要想想一会儿见了领导要说些啥,可还没等她想,她就觉得腿一软眼一黑,再睁开眼的时候,崔秀菊人就已经躺在了这张让她恨不得躺上一辈子的床,对于发生了啥事儿也是一概不知了。

    “这到底是哪儿,我不是应该在公社吗,梅花姐又去哪儿了……”因为手上扎着针,崔秀菊怕自己瞎动弹再给这不知道是啥的玩意儿给弄坏了。

    崔秀菊是坐着怕把这一看就比家里头的炕头值钱的床给弄脏了,站着却又止不住眼前又有些冒金花的感觉,拔掉针头去找梅花姐吧,她怕弄坏了得给人赔钱,留在这里等人过来吧,她又担心自己和梅花姐逃跑的事儿被崔福和崔立春知道,让他们找过来。

    趋前退后,摇摆不定。

    在还没有嫁人,没有经过被辱骂、殴打和禁闭的崔秀菊,曾经也是个明媚活泼有主意的姑娘。

    但在五年时间里,不断被动接受着来自丈夫和整个大队,言语和环境打压,不断被挤压着生存空间的的崔秀菊,如今却成了这般胆小犹豫又不安的样子。

    这是一段不幸的婚姻带给她的改变。

    一个让人只有痛苦没了快乐的变化。

    而这个时候,和她同病相怜的李梅花却在帘子那头的床上醒了过来,同样也是轻喊起了崔秀菊的名字。

    “秀菊?”

    “梅花姐!”

    听见李梅花的声音从帘子那头传过来,崔秀菊连忙回了一句:“梅花姐,我在帘子这头呢,可我手上扎着针头,我怕给人弄坏了,也不知道咱现在这是在哪儿,我、我就一直都没敢动……”

    李梅花听见这话,人也愈发清醒了起来,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相比较崔秀菊五年都没能出过大队的情况,也是因为连生了几胎闺女才让日子难过起来的李梅花,自然要比她见识多一些,连忙安抚她道:“秀菊你别害怕,姐手上现在也扎着针头呢,估计是公社的同志见咱晕过去就给咱俩送来卫生所了。”

    说着,她从床上下来,趿拉着鞋子,小心翼翼地晃了晃挂着输液瓶子的铁架子,见是可以活动的,便一点点推着它,一点点靠近了帘子的位置,一把撩开帘子后,更是推着铁架子走到了仍忐忑不安的崔秀菊的旁边,拉着她一起坐在了床上。

    李梅花问道:“秀菊你还记得头年铁牛她妈生她家二牛时候难产被送去医院的事儿吗?”

    崔秀菊点头:“记得,那时候说是胎位不正,脑袋憋在里头了,最后给送去了县里头的医院才都给救过来的。”

    “所以啊,咱现在在的地方就是救人命的地方,你从前没出过大队不知道,这地方叫卫生所,不像咱队里头的赤脚大夫只会开那两种药,治个感冒咳嗽的,这地方能救咱们的命,扎在咱手背上的针头和这瓶子里头的水,就是药。”李梅花说着,又问崔秀菊,“你现在浑身还跟在大队时候那样,浑身没劲儿又浑身疼吗?”

    这话提醒了崔秀菊,她眼睛一亮,惊喜地同李梅花说道:“还真是,刚也没注意,现在一反应,我这身上还真是都轻快了不少呢!”

    “早知道公社的同志都是这么好心肠的人,咱俩就该早点来……”

    “没事儿,咱现在来……”

    李梅花有心想安慰崔秀菊,可说着说着,她却也跟崔秀菊似的,这眼泪是如何都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两个人就像是两只从未见过外面天空的井底之蛙一样,要是一直生活在井底,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过着没有区别的日子,她们或许也只会埋怨老天不公,恨自己生来命苦,才会和如崔福、崔立春这样的男人一起生活,过着早已经麻木的生活。

    可如今,她们走出来了。

    从那口“枯井”中跳出来,并在看到了不止井口那么大,而是无边无际又明媚湛蓝的天空后,李梅花和崔秀菊才终于明白也不禁感慨: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这样美好又充满善意的。

    而这样的认知,也让两个人不禁反省、责备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她们没能更早一点掏出来,又为什么她们能忍受那么长久的折磨与煎熬,又是为什么,她们等到现在才有了勇气,才见到了外面世界的美好……

    就在两个已经将善良与隐忍刻在骨子里的女人开始抱怨自己的怯懦,而没有想过她们本来就应该过这样的生活,错的不是她们,而是伤害她们的男人,是崔福和崔立春,是包庇、纵容他们这样做,并也像他们这样对待自己妻女的男人们的时候。

    卫生所的门被推开了。

    ——光照了进来。

    苏曼站在阳光中,用温柔却有力的声音,对如同小兽一般听见动静就都抱作一团,互相取暖的两个遍体鳞伤的女人说:“你们醒了?请不要害怕,因为,我是来帮助你们的。”

    在未来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已经成为地方妇联主席的崔秀菊和李梅花已经匆匆老去的以后。

    她们仍还记得这一天。

    记得这个被阳光照在身上的一天。

    和那个带领她们朝着光走去的人。

    年老后最爱坐在躺椅上晒太阳的崔秀菊摇着蒲扇,眯着眼望着天空,喃喃道:“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是我这辈子都不能忘掉的,是她带给我和梅花姐重新开始生活的勇气,也是她让我们知道,原来人还可以这样生活在阳光下……”

    人生,因勇气而改变。

    ——

    “……严重营养不良,浑身上下的老伤新伤,身上几乎没一块好地方。一个是过渡生育造成的体虚亏空,另外一个则是有过小产经历,但也是小月子没坐好,内里虚的不得了,晕倒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这些造成的,而且她们刚和我说,她们两个人是一路从大队逃到公社来的,目的就是找公社妇联求助,所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饥饿、疲劳和紧绷的情绪。但主要原因还是她们两个人在被殴打以后,部分伤口发炎造成的。刚给她们输了消炎液,现在已经退烧了。”

    在李梅花和崔秀菊清醒以后,大夫在检查完李梅花和崔秀菊的身体后,十分痛心又无奈地说道:“两个人的外伤都不算特别严重,但这位崔秀菊同志的腰腹部有一大块的青紫色淤痕,我有些担心她会不会被踹出内伤,或是伤到肝脏,因为她刚和我说,她曾经被她丈夫打断过肋骨,但卫生所没有相关的器械,我没法做进一步的诊断,所以现在只能先给她开一些滋补的中药,还有这止疼药,先缓解一下她的疼痛。”

    “好的,谢谢您了赵大夫。”苏曼心情沉重地和同样看起来十分不忍的卫生所大夫道了声谢,又问道,“不过,能不能请您先以公社卫生所的名义个她们两位同志开一份验伤证明呢?因为您也清楚,她们的伤都是被……公社妇联这边想要介入的话,还是要有一些证明的,所以……”

    “当然可以,我现在就可以给她们开具验伤证明,还会帮忙盖上属于卫生所的印章和我的签名,如果在帮助这两位同志的过程中,有任何需要我作证明的情况,这位同志你也可以过来卫生所这边随时联系我。”

    说着,这位看起来不到四十岁,但眼神犀利得不像是普通公社卫生所上班的赵大夫已经转回了,和治疗室只隔了一层帘子的办公室桌前,准备开具证明了。

    “说起来,这位小同志你也是新过来麦秆公社这边工作的吧?不知道你们妇联主任对这个事情是怎么一个看法,对方又为什么没有亲自过来呢?你们公社书记竟然也能允许这样对职责以内发生的事情而无动于衷的同志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

    “额,那个赵大夫,我就是负责公社妇联工作的干事,整个公社妇联只有我一个人。虽然田书记之前说过要向县里申请让我当妇联主任,但现在申请还没有被通过,所以……”

    面对赵大夫愤愤不平的态度,苏曼是真有些尴尬,难得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成功避免了“我自己给自己背黑锅”的事情发生。

    而此刻,比苏曼还尴尬的,应该就是话里话外都以为苏曼只是一个过来跑腿的小干事,从事始终都没想到她就是妇联主任的赵大夫了。

    为缓解尴尬,苏曼主动伸出手,大大方方地对赵大夫自我介绍道:“相逢即是有缘,我看赵大夫您也是个关注基层妇女情况,对李梅花和崔秀菊两位同志的遭遇有所同情且同仇敌忾的性情中人,同在公社工作,总不能避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如咱们认识一下?我叫苏曼,花阳县人,现在是麦秆公社负责妇联工作的小干事。”

    听到苏曼的自我介绍,赵大夫脱口而出,惊讶道:“苏曼?你就是老田总说的那位小苏同志?你也太年轻了吧!”

    面对赵大夫的话,苏曼故作茫然:“老田?您说的是田书记吗?”

    苏曼是有听公社里的其他人说过,田庆丰的爱人是位和他一样上过战场的女军医,如今也和他一样,因为军中一些政权问题而一起转业来了麦秆公社,现在在公社卫生所上班。

    但由于这些都是小道消息听来的,在几乎可以确定对方是田庆丰爱人的身份同时,苏曼可不愿意暴露自己在入职不过半个多月就已经将几乎每个人的情况都打探清楚的行为,便对着对方装起了湖涂。

    面对苏曼的装傻充愣,赵大夫并没能察觉到破绽,反而十分热情大方地自我介绍道:“我叫赵英姿,和小苏同志你口中田书记是夫妻关系。不过他是他,我是我,你不用因为我们俩的关系而影响工作,咱俩论咱俩的!”

    “原来您是田书记的爱人啊,那赵大夫您看起来可真年轻,我一开始还以为您才三十岁出头呢,差点就管您叫姐。”苏曼有些欣赏赵大夫的性格,尤其是她的名字,听起来就给人一种飒爽英姿的感觉。所以拍起马屁来也是毫不费力,直接说出了永不会踩雷的年龄夸奖套词。

    不过苏曼倒是没说谎话,可能是因为当医生的人都擅长保养吧,赵英姿本人的确是显得十分年轻,按照田庆丰已经45岁的年纪来看,赵英姿的岁数应该和他也差不了多少,但看上去却真像是三十来岁的人,身材看上去也十分健美,是苏曼喜欢的那种小麦肤色,又健康又活力的感觉。

    “我以后还是喊你赵大夫,您喊我小苏吧。”

    “成,以后就这么叫,等回头让老田请你回家里吃饭!”

    在愉快的交流了几句话后,苏曼又将话题重新带回到了工作相关的问题上。

    她问道:“赵大夫您说,如果我安排人带李梅花和崔秀菊两位同志去县医院进行检查的话,那里的医生同志能够为我提供两个人的检查报告和验伤证明吗?”

    赵英姿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其实验伤证明这个词是有点新颖的,能让人听明白但从前是从来都没有人向医院提出过这样的要求的,这县医院的医生会不会愿意给你开证明,我也不能太肯定。不过我想你要这个东西肯定是对帮这两位女同志有用的,所以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找人帮你问问。”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您?”

    “不会的,我本来也能去县医院工作的,只是嫌那里离工作太远,又不如我自己在卫生所这里自在,所以这才留在公社卫生所。不过在县医院上班的医生和医院领导我都认识,我先帮你打听打听了,要是能给开的话,你啥时候带两位同志过去,我就提前打个电话帮你打声招呼就行。”

    在和赵英姿说好了去县医院开证明的事情,并同对方道谢以后,苏曼正打算进去治疗室和李梅花还有崔秀菊好好聊一聊,但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止住了脚步,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和赵英姿以商量的口吻试探道:

    “说起来,我之前还和田书记请求先暂时去麦河沟大队担任妇女主任这一职务,好能更好地帮助到更多生活在麦河沟,总面对那里男同志暴力相向的的妇女同志们,但我不懂看病,所以……”

    “那到时候我可以跟你一块过去啊。”赵英姿直接答应,说道,“本来下边生产大队也属于公社卫生所的范畴,我可以过去免费给队里头的妇女做检查!”

    妥了!

    想到自己出发前还一个劲儿劝说自己坐镇公社,不要亲自前往麦河沟这个男人都不讲道理的地方去的田书记,再看如今一张开口就主动支持自己工作的赵大夫……

    苏曼心里头是暗喜非凡,面上更是激动地夸赞道:“赵大夫您真是仁心仁术,我先替各生产大队的妇女同志跟您说一声感谢了。”

    这话说得赵英姿都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小苏同志你千万别这么客气,我从前在军医院上班的时候,能接触到的除了军人以外,也就只有军人家属,对于基层女同志生活如此艰难的情况,也是今天才知道,所以我也总想为她们做些什么,如今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我谢你还来不及了。你要真要感谢的话,就好好帮她们吧,我希望她们能够在小苏同志你的带领下,过得越来越好!”

    赵英姿的话,让苏曼更添了几分对她的尊重与好感。

    心想,如她和田庆丰这样的夫妻才是最般配契合,而也是因为他们俩都有着如此大胸怀与理想抱负的,才能结为夫妻。

    所以说,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结婚,总该是要产生“1+1>2”的效果,最起码也得是“1+1=2”的情况,才是两个人促使两个人愿意结婚组建家庭的根本,如果两个人的结合反倒起了反效果,日子过得还不如一个人生活时舒心,那这样的婚姻,目的又是何在呢?

    像是那种为了所谓“到了年纪再不嫁人就只能捡剩下的”或是“结婚就是为了生孩子过日子”的话,才做出匆忙结婚决定的人,不能说婚后的生活一定会过不好,但总归也还是不如深思熟虑以后,对彼此的性格和家庭都有所了解才决定结婚的,所组成的家庭那样和谐美好。

    想到这,苏曼的心情就又沉重了起来。

    她想的不是自己,而是还躺在治疗室里的那两位深受包办婚姻“荼毒”的李梅花和崔秀菊。

    ——

    卫生所,治疗室。

    苏曼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对坐在自己对面,已经离开麦河沟大队三个小时,清楚自己逃跑的事情必然已经被家里的男人和大队的社员知道而感到恐惧的两个人,轻声说道:

    “你们不用害怕,也无需恐惧。因为我可以保证的是,哪怕你们两位的丈夫知道你们现在在公社,并带领麦河沟大队的社员们前来找你们,要求我们送你们回去,公社这边也一定会保护你们到底,除非是你们自愿想要和他们离开。”

    “不……同志,我们不想回去,也求求你别让我们回去……”

    在时间的发酵中,不管是更有主意的李梅花,还是本就已经六神无主的崔秀菊在听到这话后,都不约而同地抱紧了对方,不停重复说着“不回去,真的别让他们把我们带回去……回去我们就一定会被打死的……”的话。

    对此,苏曼没有选择安抚,而是抬高了音量,说道:“既然你们不想回去的态度如此坚决,那么我们公社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任由麦河沟大队的社员做出强行或恐吓你们回去的事情。所以,李梅花同志,还有崔秀菊同志,你们不用担心,整个公社的同志都会保护你们的!”

    面对像李梅花和崔秀菊这样常年生活在恐惧与殴打环境中的人而言,肯定坚决的,又带着些许命令口吻的语气,反而要比安抚的,温柔却没有力量的声音还要有用。

    而同样的,在镇定对方情绪之后,以同立场的身份靠近对方,获取对方的信任也是十分重要。

    苏曼继续扬着声音同她们说道:“你们也不用担心像以前和你们大队妇女主任说这是家务事而拒绝妇联介入那样的情况会再发生,因为公社已经同意我将秦招娣罢免的提议。并且,从今天开始,我,也就是你们来公社说要找的那位愿意花两块钱打听你们情况,想要帮助你们的人,将会带领你,带领你们,带领更多和你们有着相似遭遇的妇女同志们一起向美好的生活出发!”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在帮助她们情绪冷静以后,明确她们的态度,让她们变得坚强,甚至是冷酷。

    在确定李梅花和崔秀菊的情绪已经有所缓和,并能够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对此做出正常积极的反应后,苏曼从包里拿出了本子和钢笔,神情严肃地开口同她们说:

    “我想你们既然能鼓足勇气从麦河沟大队跑到公社这里来求助,就说明你们必然是遭遇了一些已经无法承受的事情。那么在我代表公社,代表妇联帮助你们解决这些令你们痛苦的事情以前,我需要先问一问你们的想法。所以接下来,我需要你们的配合。我想,你们可以做到是吗?”

    “可以,我们可以。”

    在确定坐在对面的这位漂亮又温柔的小姑娘是来帮助她们的人以后,李梅花和崔秀菊全然没有对苏曼年纪上的怀疑,反而是慢慢信任地看着她,紧张又严肃地等着她的问话。

    两个人以为苏曼的问题会是像之前秦招娣和更多人说得那样,问她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才会让丈夫对她们下如此狠手,并告诉她们“一个巴掌拍不响”,让她们反思自己的行为。

    但苏曼没有。

    她问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观点,和一针见血让人心生退意的问题。

    而这些,都是李梅花和崔秀菊从未想过的事情。

    那就是——

    “既然刚刚你们两个人都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愿意回去麦河沟大队,和不愿意被你们的丈夫带走,并认定对方会因为你们来到公社的行为而发怒,甚至是做出打死你们的行为。那么,如果你们的丈夫来到公社,向你们承诺并保证今后不会对你们实施暴力,并诚恳道歉甚至是跪地求原谅的话,你们还坚持刚刚的态度吗?”

    “……”

    “如果他们还找到你们娘家的父母和亲人过来一起劝你们回家,并表示以后一定会好好过日子的话,你们是否能够抵抗住亲人的恳求?尤其是李梅花同志,如果离婚的话,你的两个孩子要怎么办,如果对方拿孩子威胁你,你要怎么做?而如果孩子归你,你又该怎么养活她们?”

    “……”

    “离婚以后,你们要怎么保证自己独立生活的收入来源?在娘家拒绝允许你们回娘家生活,而麦河沟大队的社员们又认定你们是好日子不过非要作,觉得你们已经结过一次婚不值钱,开始排挤、疏远你们的话,你们又要怎么办?”

    “……”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让本以为从大队里逃出来,逃到公社以后就有一个避风港的李梅花和崔秀菊,又一次被现实的浪花狠狠排在了岸上。

    她们无法回答,像是被封进雕塑里,满嘴都被塞满石膏,连呼吸都快要没有,连呼喊都说不出一句的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也无法动。

    李梅花和崔秀菊从未想过这些问题。

    她们也是才知道,原来在逃出大队,逃离殴打自己的男人以后,迎接她们的不是温暖阳光,而是更深一层的绝望。

    沉默了好一会儿以后,面对苏曼的问题,反倒是一直表现得极为懦弱胆怯的崔秀菊先开口。

    “崔福第一次打我的时候,是在我结婚后三天回门的时候。我爹妈觉得我年轻漂亮,他花了五十块钱买我当媳妇儿是他赚了,便在吃饭的时候,挑挑拣拣他是空手过来的事儿。当时崔福啥都没说,却当着我爹妈和我大弟的面前,直接给了我一嘴巴。他们就这样看着崔福对我拳打脚踢,把我像死狗一样拖出去,一句话都没说。崔福后来和我道歉,说他不是成心想打我的,说他以后一定对我好。可真的到了以后,我却再也没回过娘家,他也再没向我道过歉,而是直接打我,越打越狠……”

    崔秀菊说着,泪珠子就又顺着她还挂着青的脸颊滑落。

    她说:“我不知道离婚以后该咋活着,但就算是崔福和我爹妈一起过来给我磕头让我回去,我也不想回去了。我也知道,只要我真不跟崔福过了,那队里头一人一句的唾沫星子都能给我淹死,我爹妈也一定会再给我卖给下一个愿意花钱买媳妇的男人好给我大弟换钱花。可我不愿意那样。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外头,干干净净的,像个人一样的死。”

    听见这话,李梅花已经泣不成声。

    崔秀菊的话,让她想起了没能被自己这个当妈的护好而死去的三个闺女,和还活着却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天天被婆婆和丈夫非打即骂,吃不饱也穿不暖的四丫和五丫。

    可就算是不离婚,继续忍着成天被打被骂却香香独家整理起码还有口饭吃的日子,李梅花也不觉得自己和俩闺女能活多久,更不觉得只要自己生个儿子出来,崔立春又能对自己有多好,对俩闺女有多好。甚至在她看来,一旦有了儿子,那四丫和五丫恐怕就会成为另一个“崔秀菊”,被卖了换钱给所谓的能传宗接代的儿子花。

    想到这,李梅花觉得自己就算是活不下去了,也得在死之前堂堂正正当一回人,而不是窝囊地被崔立春和他娘那两个丧了良心的坏胚子给当成是家里的畜牲一样,给折磨死,打死!

    两个一同落了泪的女人,看似软弱得低下了头,却都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就算是死,她们也要离婚,要干干净净、堂堂正正,像个人一样地死!

    苏曼将她们眼中的决绝看得分明。

    她放下自己根本连一个问题都没写着的本子,和连笔帽都没打开过的钢笔,为这两位生活在落后农村,经历了百般痛苦折磨,体会了包办婚姻所带给人痛苦,却没有像秦招娣那样明明有能力改变却还是选择依附男人,被男人“驯化”的同志,深深地鼓起了掌。

    ——为她们不愿屈服,而不畏生死也要堂堂正正做独立自主的人,而不是男人附庸的精神。

    迎着李梅花和崔秀菊投过来的,茫然自己为什么会在问出那样令人绝望又犀利的问题以后,突然又像是在为她们而鼓掌的疑惑目光。

    苏曼伸出双手,用带有体温的手掌握住她们有着同样冰冷的手,说出了她们第一次见面时所说的话:“请不要害怕。因为,我是来帮助你们的。”

    在她的双手有利握住对方的手,试图将力量传递给对方的同时。

    苏曼也得到了,同样握住她双手的力量。

    这是善良奋起抵抗却仍不见温柔的力量。

    也是属于每一个女性特有的柔韧的力量。

    ……

    在暂时将身体还没能恢复的李梅和崔秀菊安顿在公社卫生所以后,苏曼拿着由赵英姿亲手所写的验伤证明回,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公社,直奔田庆丰所在的书记办公室。

    她进来以后,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田书记,我想要联系公安部门,让他们对崔福、崔立春和崔立春的母亲进行逮捕。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在帮李梅花和崔秀菊两位同志离婚以后,将多年来对她们两个人实施严重暴力行为的人被下放农场。”

    田庆丰早已经习惯了苏曼想一出是一出,偏偏还多让人无法反驳的言行举止,故此并没有对她的话反应强烈,反而波澜不惊地反问她道:“我明白小苏你的愤怒,也知道你想把他们逮捕的原因,但你要以什么名义联系公安同志,让他们按照你的想法去办事呢?”

    面对田庆丰的问题,苏曼早有准备,在将验伤证明递给他的同时,又从包里拿出了一本红色封皮,上面写有“华国宪法”四个字的本子。

    这是华国历史上,第一部 社会主义类型的宪法,是华国人民经过长期斗争而得来、由人民亲手制定、保障人民当家作主的根本法。[1]

    早在投胎来到这个世界,还不知道这是一个书中世界的时候,渐渐长大并明白知法懂法重要性的苏曼便早早将这一整本的内容都背了个完整。

    在田庆丰还不明白她为啥要在说着一半话的时候,将这样只在思想大会上才会被拿出来的,和□□一样珍贵的宪法本子拿出来的时候,苏曼已经熟稔地将书打开,翻到了她熟悉的印着“公民的基本权利和义务”的那一页。

    只听苏曼高声朗读道:

    “第八十九条: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任何公民,非经人民法院决定或者人民检察院批准,不受逮捕。”[2]

    “第九十六条: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在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社会的和家庭的生活各方面享有同男子平等的权利。

    婚姻、家庭、母亲和儿童受国家的保护。”[2]

    作为华国这个国家所指定的第一部 以法以1949年的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为基础,又是共同纲领的发展的宪法,它的意义是所有华国人都清楚明白的。

    故此,在苏曼诵读出,这一册在未来被称为《五四宪法》的内容中,所包含的,对于公民人身自由,和妇女权益是受国家保护的内容,也是苏曼背得滚瓜烂熟的内容以后,田庆丰的神情也变得极为严肃。

    人身自由与妇女权益,是这个敏感时期所被忽视的问题。

    但忽视不代表没有发生,也不代表发生以后就要视若无睹。

    田庆丰看着被苏曼庄重地放在办公桌上的这抹红色,又看了看刚被她塞在手里的,有公社卫生所盖章认证的验证证明。

    上面清楚写着李梅花和崔秀菊两位女同志身上所有的伤口,并明确表示这些伤口都是属于人为殴打造成的。

    看着田庆丰明显有所松动的表情,苏曼再次开口说道:“崔秀菊结婚五年,除了结婚以后三天回门的时候回了一趟娘家崔口子大队以外,她就再没有出过一次麦河沟大队。因为崔福怕她受不了打而逃跑,所以一直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也就是这两年才允许她能够随意在大队里走动。这一点,李梅花可以证明。我想如果深入调查的话,麦河沟大队的人都可以证明,不止是这件事……”

    田庆丰:“联系公安部门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1][2]内容来自百度和百度词条《五四宪法》内容——

    我也不知道为啥这本书的数据会这么惨……

    可我真的好喜欢这本书,好想写完它啊……

    但总这样真的让我不知道该咋写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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