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苏曼带着两份计划书去县里找县长和书记,自然不可能是只为了一件事,这厂子建房的计划固然重要,但主要还是属于邀功,好能借此引出她已经筹谋许久的,真正的计划——

    “……关于全县生产、种植改造和企业、工厂发展,一条龙计划?”欧县长和汪书记两个人在昨天就已经得知苏曼今天要来做汇报的事情,出于对厂子建房计划的好奇,他们是特意将今天上午的工作都挪到了下午,空出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给苏曼做汇报。

    可,说好的建房计划呢?

    还有这个啥一条龙计划,又是什么?

    欧县长和汪书记对视了一眼,看着对方都茫然的目光,便也都没不懂装懂,直接看向坐在对面的苏曼,问:“小苏同志啊,你昨天在电话里和我们说了今天要过来做汇报,但你也说了,是要汇报关于纺织厂建房的事情,可,建房的计划呢?这个一条龙计划又是什么?”

    “建房的计划在这里。”苏曼将自己放在桌上的另一本计划书往前推了推,“这本计划书是我熬了好几个通宵写出来的,可以说是手把手教程,只要通读一遍,就能知道该怎么将纺织厂建房的方案照搬到县里的其他厂长身上,简单易读,十分好懂。”

    苏曼的意思也很好懂,就是这计划书只要不是傻子,不是不识字的人看了,就都不用她再解释、解读什么,就都知道该怎么做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她浪费时间特意说明。

    欧县长和汪书记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便想着把桌上的计划书拿过来看看里面具体的内容,确定一下它是否如苏曼所说得那么简单、易操作,好能尽快推广出去,争取能在今年实现全县工厂的建房计划。

    然而,欧县长的手慢了,计划书让汪书记先一步拿起来了不说,他伸出去的手也跟着摸了个空,多少是有些尴尬,只能当做是个假动作一样,伸出去又抬起来,再摸了摸脑袋以后,跟苏曼推心置腹起来。

    “小苏同志,你拿这份计划书交给我们的意思,是不是代表你不介意其他厂子复刻纺织厂的建房计划,也不介意县里以此做宣传?你真的愿意把你想出来的主意分享给大伙儿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县里也绝不会占便宜,你有啥想法或是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我们也都会尽量满足你的!”

    这倒不是欧县长以己度人,也不是他小看了苏曼,觉得她唯利是图,主要是像这样的计划,换做县里任何一个厂的厂领导都一定是会藏着掖着不让其他人学去,以此保证自己厂的利益。

    但苏曼不是别人啊。

    欧县长自觉在和苏曼这几次的接触中,对她的为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她是个真正想为老百姓办实事的人,也知道她是一个极有抱负和野心的人。

    他这么问的原因,主要是苏曼已经把第二份计划书都拿出来了,此次前来的目的也是一目了然,为的就是让他们同意第二份计划书呗。

    不如主动问一下,给即将能够造福县里更多工人的,且具有无私奉献精神的大功臣苏曼一个台阶,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果然,欧县长这边话音刚落,苏曼就十分上道地紧跟上来,说道:“这种能够造福工人,提高人民幸福指数,帮助咱花阳县发展的事情我怎么能藏着掖着呢!之前没说也是担心计划不够完善,担心出纰漏,所以就拿纺织厂作为试点,把每个步骤都琢磨清楚以后,地基也都已经打好了,确定没问题了,我这才敢把计划书拿过来给您和汪书记。至于奖励,我觉得大伙儿能靠我这份计划书,都住上楼房,就算是奖励了!”

    说到这里,苏曼停顿了一下,嘿嘿笑了两声道:“当然了,领导给的奖励要是不接受,也是对领导的一种否定。所以,您看我这一条龙计划书……”

    “小苏同志你呀!”欧县长了然地给了苏曼一个促狭的目光,道,“行了行了,既然你这么看重这份一条龙计划书,那就先放在我们这,先把建房的事情确凿好了以后,我保证会和汪书记认真看,也保证会给你一个满意的回答!这样你觉得可以吗?”

    “可以可以!”苏曼笑着,又问道,“那我这个月底等您和汪书记消息?”

    欧县长:“……”

    啥叫顺杆爬?这就叫!

    …………

    说话间,汪书记已经将苏曼带来的建房计划……好吧,用建房实操指南来形容它会更合适的计划书给看完了。

    很详细、很具体、很有实际操作型;

    很简单、很易懂、很让人一目了然。

    只十来分钟的时间,汪书记就把全部内容从头看到尾,这让他不光对推广各厂建房这件事情有了一定的把握,还对苏曼的能力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在这篇建房实操指南中,无论是字里行间透露的学识、见识和文笔,还是流露在具体步骤中的野心、远见和细节,都足够能让汪书记意识到,作为撰写者的苏曼的高能力、高水平才华,和她虽有私心却也不能否认半分的,对想要改变、提高花阳县生活水准的坚定决心。

    这让一直以来都扎根在花阳县,心里也同样期盼这个地方能够越变越好的汪书记彻底放下了对苏曼之前手段的抵触与防备,升起了不少对她的欣赏。

    “小苏同志,关于你拿来的另一个计划书,我和老欧肯定会认真阅读,好好研究的,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只是弦子当务之急的,是关于县里各厂建房的事情。”汪书记开口加入了对话,“像是这里,你写了一条贷款盖房,可钱都是工人出的,咋又成了贷款,需要还贷呢?”

    “您是问我写在纺织厂集资盖房案例后的另外方案吧?”

    “对,头面写的的确是关于纺织厂全体工人集资购房。”

    汪书记能理解这两种集资方法的意思,但却不明白苏曼为啥会在已经有了纺织厂这样具有实际操作性的方案以外,又写出了这样略显不稳妥的贷款方式。

    这年头的人大多还是求稳,像抵押贷款这样的形式,也几乎都是得等到再过几年改革开放以后,才能够有所普及地面向大众,被更多人所得知,但真的有勇气尝试的人,仍是占少数。

    更多的人在缺钱的时候,还是更愿意先向身边的亲戚朋友借钱,或是向单位申请预发工资这样更加稳妥,也不用利息的方式。

    汪书记的发问,主要是担心苏曼在计划书提出的贷款盖房会让厂子、工人背上负债,怕各大厂子一心只想着建家属院而贸然去贷款,最后反而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听完汪书记对贷款所持的疑虑态度后,苏曼道:“我在计划书中所提到的贷款盖房,并不是让厂子去找银行或是合作社进行贷款,而是让工人向厂子贷款。”

    汪书记更加不解:“这,工人们怎么跟厂子贷款呢?”

    苏曼解释道:“这样的贷款形式和方法都很简单,操作起来也很容易,更不会有任何风险。像是纺织厂之前之所以是由工人们全款集资盖房是因为纺织厂账上没有钱,只能通过工人集资才能有钱盖房,但为了凑齐盖房的钱,我们纺织厂这边可是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终于凑够钱。虽然我们是一口气把钱凑够了的,可工人们身上都背了不少跟亲戚朋友借钱的债务不说,厂里头为了凑钱也是浪费很多时间……所以,在总结了纺织厂的集资经验后,针对县里其他厂子,我就想出了集资贷款的办法——”

    关于由工人向厂子进行贷款的办法,用更形象的解释来说,就跟开发商和购房者的关系一样。

    由工厂出钱盖房,工人们想要买房,但又一笔拿不出那么多钱的话,就可以用工资一笔一笔的还,就跟贷款买房一样,每个月直接扣掉一定量的工资,直到还清自己所定下房子的钱。

    这期间,要是钱没还清,房子就建成了,他们也能先住进去。

    或者是,房子还没建成,钱就先还清了,再等等也没啥关系。

    反正工厂一时半会也不会倒闭,工人们也都是谁都不肯丢掉的铁饭碗,谁都不用担心房子会变成烂尾楼或是给了钱不交房,厂子也不用担心工人会还不上钱,或是赖在房子里住着不给钱。

    这办法想出来容易,但对于苏曼而言,却并不适用,纺织厂是账上没有资金可给工人们贷款盖房,公社那几个厂子则是工人们在这两年攒下来的钱就够了,不需要厂子出钱,所以苏曼也就没用这个办法,只在计划书里也是简单写了两句。

    说实话,她也不觉得这个办法是具有实操性的。

    ——要是县里这些厂子都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的话,那也不至于一直到现在都不建房,一个个还都跟饿狼似的,眼珠子冒绿光地盯着她们纺织厂的建房进度。

    这一看,就是没钱给厂里所有工人盖家属院,或者说是不敢冒险把公账上的钱都拿出来盖房子!

    因此,苏曼几乎可以肯定,等欧县长和汪书记两个人去询问其他厂对建房想法,让他们选择用哪种方式集资盖房的话,那几个跟老茄瓜一样,老奸巨猾又谨小慎微,还特别爱眼红别人,背后说小话,搞私下小团体的厂领导们,肯定会选第一种集资方式。

    不光是他们没钱,也不愿意冒险,还因为这个方式是已经经过她们纺织厂验证过的可靠办法。

    苏曼将另外几个厂长的心里拿捏得透透的,却奈何汪书记对贷款盖房这个概念太过好奇,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同对方说明道:“贷款盖房,可以是由厂子全权出资,之后以工人的每月工资进行有比例的扣款,直到把相应的房钱还清;也可以由厂子出一半钱,工人们出一半钱这样,减轻双方的负担……”

    正在苏曼说着关于贷款建房的一些操作环节,欧县长和汪书记也在认真边听边记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打断了屋内的良好学习气氛。

    “进来——”

    “什么事?”

    欧县长和汪书记两个人同时开口,将门外的马秘书喊了进来。

    马秘书和苏曼也是老熟人了,见到苏曼在场倒是也没刻意避讳,直接开口说道:“县长、书记,几个厂子的厂长同志过来了。他们是在苏厂长到了以后才来的,但已经在会客室等好一会了,您看……”

    欧县长蹙眉道:“他们几个厂长这时候不在厂里监督工作,这时候跑过来干啥?”

    “他们……”马秘书犹豫地看了一眼苏曼,低声道,“他们似乎是想要过来找您和书记说一说关于……关于纺织厂建家属院的事,给我感觉是有点,来势汹汹,像是想要您和书记给他们撑腰、立威的意思。”

    屋里头的这几个人里面,就没有一个笨人,都不用马秘书多说后面的话,只他刚刚犹豫着看向苏曼的眼神,就足够让欧县长、汪书记和苏曼明白那些厂长不请自来的原因和目的为的是什么。

    若是今天没有苏曼主动过来交计划书,又毫无保留,悉心解答建房相关细节的话,那么以汪书记对苏曼之前所做之事仍有芥蒂的态度来看,他或许真的会受这几个厂长的撺掇,借助身份向苏曼施压,让她将纺织厂建房的相关事情说出来,要求她分享出来。

    但如今,苏曼已经用她的实际行动,彻底卸下了汪书记对她的防备不说,还通过她自身的才华与能力,成功触发了汪书记想要栽培、重用她的好感——

    这下,任凭这几个厂长打多少篇腹稿,想了多少卖惨的说辞,也都无法撼动两位大领导的心不说,他们更是主动朝木仓口上撞了上来!

    马秘书这边话音刚落,就见欧县长的脸瞬间就耷拉了下来,汪书记更是拍着桌子喊了一句:“简直是胡闹!”

    苏曼可不是那种爱拱火的人……啊。

    在她看来,煽风点火纯属低级技能,上眼药的最高标准应该是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

    于是,没等欧县长和汪书记开口,苏曼就带着一脸了然的落寞,与暗藏的失落,站起身,说道:“既然几位厂长等很久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计划书留在这里,欧县长还有汪书记您二位正好能跟几个厂长说这事。我想他们几位也肯定是听说了厂子建房的事,也着急想给各自厂里头的工人谋福利,我这份计划书要是能帮到他们,就最好不过,但出于厂长同志们对我的误会,我希望书记和县长能别告诉他们这计划书是我写的,免得他们心里别扭,再闹出误会,就不好了……”

    苏曼语焉不详地连续说了几个“误会”后,故作歉疚地一笑,便不顾两人欲说出口的挽留之词,拿起自己的公文包离开了办公室。

    真可谓是,挥一挥衣袖——

    留下了一片那群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上眼药的厂长们即将踩入的雷区。

    ……

    毫不知情的厂长们:等会儿见了县长和书记,咱们就先这样……再这样……总之,一定要说服领导帮助咱们,一起给纺织厂施压!

    怒火冲天的领导们:等会儿那几个厂长来了,老欧(老汪)咱们就直接这样!必须要给这几个平日里就总爱搞小团体的厂长一个狠狠的教训!

    成功上眼药的苏曼:深藏功与名.jpg

    第132章

    在苏曼离开后,几个厂长也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在目光里带着些同情的马秘书的带领下,见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欧县长与汪书记。

    走进办公室,并没有意识到气氛不对的他们摩拳擦掌地想要按照来之前商量好的办法,在两位领导心中为苏曼和纺织厂的形象增添几分负面色彩,好能够实现各自因拉不下面子去找纺织厂询问、了解关于建房情况,却又眼红人家已经快要打好地基进度,而想要借助县政府的力量,从而得到更详细的建房资料的目的。

    负责打头阵的,是谢厂长和曹厂长。

    他们俩一个是县里目前规模最大、工人人数最多,十分受县里重视的机械厂厂长,一个则是目前盈利最多,销路最广,为县里经济提供了极大帮助的烟草厂厂长。

    每年的年底汇报中,这两个厂都是最受县里领导瞩目,也都是得到资源最多的,两个厂长和欧县长还有汪书记的关系也一直处得还不错,让他们俩来打头阵,绝对没问题!

    至于其他人,则负责敲边鼓。

    然而……

    这几个在厂里头都是说一不二,在县里的地位也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厂长们,才刚在马秘书的引领下来到办公室,坐在了欧县长和汪书记两个人对面,打了个招呼,正准备按照计划行动的时候——

    向来对谁都是见面三分笑的欧县长看着谢厂长正欲开口的样子,是直接耷拉下了一张脸不说,还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双手抱怀的样子,显然是对他即将要说出口的话有所排斥、抵触。

    这让本应该负责开头第一句话的谢厂长心中警铃大震,立刻就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并开始在心里复盘着自己和厂子最近的工作是否有哪里惹得了欧县长不满,思索着刚刚他们在会客室等待的时间是否是欧县长和汪书记两个人在故意晾他们。

    而与此同时,没能得到谢厂长开口的曹厂长和另外几个厂长也都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他们都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没开口给自己递话茬的谢厂长,后又顺着他紧张的目光,看见了板着一张脸的欧县长和汪书记。

    两位领导的反常态度,和谢厂长突然的沉默,也同样让这几个本就各怀心思和目的的厂长们感到不安。

    说实话,在从前汪书记只关注民生问题,前一任县长则热衷于大搞政治的时候,如谢厂长他们这些厂领导们对待政府领导的态度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恭敬。

    那时候厂里的工作是厂长一把抓,县里的政治跟他们完全没关系,县领导也管不着他们,完全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比谁矮一头。

    但谁让头几年wenge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各工厂都闹革命,争吵着要罢工,前一任县长想借这个时机争取离开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奔个好前程,却不成想,人直接让汪书记给狠狠收拾一通,直接送去了农场接受再教育不说,新来的欧县长更是和汪书记联起手,以绝对强硬的手腕将他们工厂内部的罢工给压制下来。

    自那次以后,他们这几个厂长虽然没被撸下来,可却也是再没了从前说一不二的权利,这也是为啥他们如今对待欧县长和汪书记的态度是如此谨小慎微的根本原因。

    想起从前和政府领导井水不犯河水,在厂里头说一不二的过往,再看看如今还得看人脸色说话、办事的当下,几个厂领导们都忍不住为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泪。

    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

    正在几个厂长追忆似水年华,回味过往美好时光的时候,欧县长伸手敲了敲面前的桌面,同坐在自己对面排排坐的厂领导们,开口道:“几位厂长同志,你们今天过来这趟,是想为纺织厂建房来找我们帮你们去纺织厂施压的,对吧?”

    几个厂长:“!!!”

    看着几个人意外又心虚的样子,汪书记没等欧县长继续说那些“软钉子”话,直言不讳道:“枉你们还都是年纪一大把的老同志!一天天不想着怎么提高自身工作能力,促进厂子发展,就知道眼红人纺织厂!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天天背后说纺织厂的小话也就算了,看人家建家属院,就想着捡现成的便宜,自己想不出给厂里头建家属院的法子,就把主意打到别人身上,还想拉着我和欧县长扯大旗?真有你们的啊!”

    汪书记耿直的性情,和向来不保留、直接的说话风格,几个厂长也都是知道的。

    但知道不代表能接受。

    像是此刻,几个厂长被汪书记狗血喷头地骂了一通后,所有人的表情都显得十分呆滞,显然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其中,固然是有汪书记的话属实是有些难听,让已经身居高位许久的他们一时间无法接受,但更多的原因,还是在于汪书记这掀开了他们遮羞布,直接把他们今天过来这趟的最终目的大张旗鼓说出来的行为,让他们感到了震惊、不安、心虚和羞愧。

    他们试图辩解,想要保留些许面子。

    可还不等几人开口,汪书记就直接将他刚放在旁边的计划书拍在了他们跟前:“看看!你们私下里的小九九,人家纺织厂老早就知道了!但苏厂长不像你们一个个,那么小肚鸡肠,不光没有和你们计较,反而愿意将纺织厂建房的经验分享给你们所有人——”

    汪书记刚指着他拍在桌上的计划书:“这是苏厂长今天在你们来之前就交给我们的建房计划书,是给你们几个厂子专门准备的,里面有详细的,关于纺织厂建家属院的每一步操作,只要识字的人就都能看明白它。你们不是想知道纺织厂是哪儿来的钱建家属院的嘛,里面都写得很清楚,不用你们再费事给我和欧县长这上眼药了。”

    “这计划书可是苏厂长亲自写的,为的,就是想让县里所有厂子里的工人都能住上楼房,你们今天就算是不来,这计划书里的内容我们也会告诉你们,不光是为了让你们也像纺织厂一样,组织工人建楼房,更为了让你们能学学苏厂长无私奉献的精神,跟一跟对方从不停歇的脚步——免得你们一个个都闲得冒油,不把心思放在正事上!”欧县长说着,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换作以往,这群厂长们要是听到汪书记和欧县长如此刻薄、难听的话,哪怕是已经被政府削弱了一定权利,也一定会奋起反抗,绝不会任由对方这样嘲讽他们。

    但在今天,本就心虚的他们,听着两位县领导一唱一和的寒酸,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全都将目光紧盯在桌上的那本计划书上面。

    看着封皮上被写在最显眼的“建房策划及具体操作指南”字迹下面的那一张被贴在计划书封皮上的便签内容——“万分期盼领导同志能够通过将这份计划书对外公开,以争取各工厂能尽快开工建房,让花阳县下的全体工人同志们,都能在今年住上新房子”——这一美好祝愿。

    是个人看了就能感受到流露在字里行间的坦荡与真诚,几个厂长也不例外,甚至他们比旁人还要更多不止几分的感触。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对纺织厂,对那位从未谋面的苏厂长,都是抱着幸灾乐祸的情绪,和那些缠绕在他们心底对女同志,对纺织厂这一从前在各方面都比不过他们所在厂子的排斥与恶意。

    想起他们这几天商量出来的,对纺织厂的算计,和他们此行过来的目的……几个厂长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脸皮涨红,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滋味。

    真……

    真惭愧啊。

    …………

    正在这几个厂长内心备受惭愧情绪煎熬,且越回忆自己最近做出来的不入流事情,就越觉得后悔,觉得对不起纺织厂和不计前嫌且大公无私的苏厂长的时候,苏曼早已经地回到了纺织厂,顺路还不忘看了一眼旁边工地上的建筑进度。

    完全没把刚刚在县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当回事的苏曼此时此刻最关注的有三件事:一件,是她递交上去的另外那份一条龙计划能不能得到同意;一件,就是五月份就能完工的,技术学院的招生问题;还有一件,就是已经由乔黎明研究明白的新技术的跟进工作。

    第一件事得等消息;

    第二件事还不着急;

    第三件事……

    在回到办公室后,苏曼一想起被自己排在工作日程首位的新技术跟进与推广内容,就难免有些发愁自己该怎么面对乔黎明。

    想起年前和乔黎明的那次对话,苏曼就恨不得时光倒退,给当时还想着和对方把话说明白的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如果当时她能忍住,哪怕是承认渣女身份,坚持装作不知道乔黎明对自己喜欢的话,她也不至于被死脑筋、倔强得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乔黎明给反将一军,把打算得好好的劝说现成,变成他对自己的……的真情告白现场啊!

    苏曼:别问!问就是后悔!

    每每想起这件事,苏曼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起乔黎明的告白……啊啊啊啊,不能再想下去了!

    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有被对方如此全心全意的告白打动了那么一点点……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被打动的苏曼抬手拍了拍自己略有些泛热的脸蛋,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工作上面。

    说起这一项由苏曼率先提出,并在乔黎明研究成功后,被她打算用来让纺织厂翻身,连带着服装厂一起称霸市场的技术,其实也只是苏曼利用自己上辈子曾在未来更发展社会中生活过的见识所提出的,棉+涤纶的混合布料概念。

    其实“的确良”布料也算是一种混合布料,但在如今市面上所卖的这些“的确良”布料相关产品,大多都是纯纺的,也就是百分百化纤布料,不掺杂半点棉花。

    真正要等到混合布料,也就是涤棉或棉涤布料的出现,大概得等到76年及以后,因为那个时候国家为了腾出棉花用地以增加粮食、蔬菜等种植土地面积,才会正儿八经地去大量地进口化纤设备,再大量生产涤纶制品。[1]

    也是要等到76年以后,涤纶制品也会短暂又迅速地将棉布料驱逐出服装市场,正式风靡全国。[1]

    苏曼是想趁国内现在才只是刚兴起“的确良”布料,还没有真正在涤纶制品上面下功夫的时候,先把涤棉和棉涤这样容纳了涤纶结实、耐穿,和棉布舒服、吸汗等优点的混合布料给鼓捣出来,把这个市场占领了,顺便再巩固一下“麦田”这个品牌在人民群众心中的地位。

    当然了,以现在纺织厂的能力来看,距离苏曼想要占领市场的梦想,还是有一定距离的,至于“麦田“”这个品牌能否深入人心,说出来也是显得太过虚无缥缈。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利用这项国内还没有的布料生产技术,把纺织厂盘活,让厂子盈利,工人们赚钱,把之前厂里,还有工人们之前为了集资盖房而东拼西凑借来的钱,都给补齐了才最重要!

    …………

    正在苏曼默默合计着该安排哪些人负责新技术的跟进工作,和学习新技术的人选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急促地敲响,只见王立业没等苏曼喊他进来,就十分激动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来自百度百科“的确良”词条内容。感谢在2021-12-19 14:03:17~2021-12-20 20:3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非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面对王立业的闯入,被打断了心中思绪的苏曼没有计较对方略显失礼的行为,倒是十分好奇王立业急匆匆过来的原因和目的会是什么:“王立业同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个时候应该和其他几位老同志一起为技术学校的工作撰写教案才对。”

    “不好意思苏厂长,我知道我这趟过来有点冒昧,但我实在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找你。”略有些激动,也自觉行为过于冲动的王立业先是同苏曼表示了对自己刚刚行为的歉意。

    只是就像是王立业话里说得那样,他是真的有些激动,也是真的想不明白一些事情,所以没等苏曼开口询问,他就忍不住开口道:“可我真想不明白,苏厂长你为啥要主动把咱们厂的建房方案给县里?这不就等于把咱们厂的建房机密拱手给了县里其他几个厂子了吗!”

    王立业是真的想不明白,也是真的不甘心。

    从前在他还是纺织厂厂长的时候,他就总被县里其他那几个老牌厂子疏远、排挤,尤其是在闹wenge的时候,因为纺织厂是唯一没有跟着闹罢工的,而得到了两位县领导的青睐,与资源上的帮扶,以至于彻底被几个厂长给踢出了他们那个小团体。

    每次见面都要遭受他们一唱一和的冷嘲热讽也就算了,真正让王立业难以释怀的,还是年前纺织厂先是说要倒闭,后来又在苏曼的介入下成为麦田服装厂分厂的事敲定后,那几位平日里总是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私下里比谁都小肚鸡肠的厂领导们对纺织厂境况,而幸灾乐祸的对外态度!

    王立业满腔愤懑着的同时,理智也渐渐回笼。

    看着双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打量香=香=独=家=整=理着自己的苏曼,王立业也反过昧来了,压下自己刚刚的冲动,说道:“苏厂长,我知道咱们厂如今建房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县里,你把建房经验分享出去也必然是有你的考量,但我真的是……真的不甘心就这么让其他厂子把咱们的经验照搬回去,却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一句不走心、不真诚的谢谢,能值几个钱?”苏曼没有计较王立业从刚刚进来办公室后就开始自说自话的态度,而是反问对方一句让人有些摸不清她态度的话。

    听见这话,王立业猛地想起了之前苏曼算计……咳,不是,是想方设法帮助纺织厂成为她麦田服装厂分厂时,拿腔拿调的样子。

    王立业强忍着自己想要抬手拍一拍自己这不争气脑子的冲动,心想:他怎么忘了,这位苏厂长同志像来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又记仇又从不做赔本生意的主儿,说是将建房计划分享出去是无私奉献的事儿,可谁知道她背后是又在算计什么呢!

    想着自己刚因听到消息而过于冲动,直接就跑过来,还发了一通牢骚的行为,王立业只觉得自己的后脊背都开始冒冷汗。

    “苏厂长,我刚不是对您有意见,我只是……”王立业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就见苏曼一抬手,止住了他结结巴巴的表达,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让王立业立刻闭嘴,保持沉默地等待苏曼开口。

    然而,苏曼并没有宽慰对方的想法,只是接着自己刚刚的话,对王立业说道:“我不需要任何人因计划书而同我说半句不值钱的感谢,但我很需要他们按照计划书里的内容执行,尽快开始建房。但我和那几位厂长并没有太多交情,也不想浪费时间去和他们相处,所以接下来等他们来厂子以后,由你负责接待,记得不要太冲动,一定得走温情的、友好的、不计前嫌的相处模式,促使他们因咱们厂的友好态度而既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感到惭愧,又迫不及待地拿着咱们的计划书开始建房工作。”

    王立业知道苏曼这是要算计其他几个厂子,但他还是有些不明白这样做能得到什么。碍于自己刚刚的行为,他心里头虽跟百爪挠心似的,想要开口问一问苏曼,却仍是有些犹豫,生怕自己的愚蠢会惹来苏曼的嫌弃。

    事实上,在看出王立业一脸求知的渴望神情时,苏曼的确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两句对方的不开窍,但看着王立业已经沦为“地中海”的发型,和他花白的鬓角时,她又不免有些心软于对方的年纪,并心虚于对方中老年秃顶的原因是自己造成的这点。

    算了,也就是多说几句话解释,费不了多少时间。

    看着王立业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打算咽下好奇,转身离开的身影,苏曼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在对方回头看过来的同时,言简意赅地说道:“递交计划书给县里是为了博得领导好感,不计较其他厂长照搬经验,是为了赚钱……”

    苏曼没有继续说,只给了王立业一个“回去动动脑子,好好想”的眼神,就示意他离开了。

    …………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王立业在离开厂长办公室后,一直到他回到和工会主席还有领导甲乙丙丁的共同办公室时,还在琢磨苏曼所说的赚钱,是能从哪儿来赚。

    坐在办公桌旁,已经捧着茶杯喝了好几口茶的工会主席在听了一会儿王立业的自言自语后,在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目光的同时,也给了王立业这个只把目光盯在纺织厂上面的死脑筋一个提示:“砖窑厂,苏厂长不光是纺织厂的厂长,她在公社,还兼着好几个厂的厂长,其中就有给咱们厂提供砖头的砖窑厂。”

    王立业还没转过弯来。

    工会主席无奈解释道:“咱们整个花阳县就只有麦秆公社那么一家砖窑厂,想要盖房除了从苏厂长的砖窑厂进货买砖以外,就只有离咱们花阳县得有三四个小时车程的省城才有砖窑厂,不想多花钱去舍近求远,就只能选择苏厂长的砖窑厂,你明白吗?”

    “!!!”

    王立业这才反应过来苏曼说刚能赚钱的途径根本就不在纺织厂,而是在她掌管的砖窑厂上面!

    想明白这点后,他忍不住抬手呼噜了两下自己已经大秃特秃的脑袋,同工会主席感慨道:“现在我是真的没有半点咱纺织厂变成这苏厂长手里分厂的不甘心了,人家是真有本事啊!”

    工会主席:“你才知道?”

    王立业没理会自己这位老搭档言语中对自己无奈的嘲讽,只继续说道:“你说她这脑袋是咋长的?咋就这么能算计……不是,是咋就这么聪明呢?现在一想,她这不光是想靠卖砖赚钱,还有她手头的建筑工队——”

    工会主席跟着补充道:“那群人也都是她从公社挑选出来的,又有在咱厂建房的经验,以对其他厂那几个厂长的谨慎性格分析,他们肯定会优先选择已经有过经验的建筑队负责各自厂子的建房工作,到时候,羊毛出在羊身上,赚到的钱也都还是会钻进苏厂长的兜门里。”

    “那苏厂长这不是又赚了钱又落了好名声,还得到了县领导的赏识……”听到这里,王立业彻底顿悟了,“这绝对是稳赔不赚的买卖啊!”

    想明白这点以后,王立业心里头是又觉得庆幸又忍不住幸灾乐祸。

    庆幸于自己在就纺织厂问题上,没有和苏曼处于敌对位置,也没在私下里做过小动作;幸灾乐祸则是一想到已经被苏曼算计入圈的另外接厂领导们,王立业就不住想大笑几声。

    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几天后,另外几个厂的领导在认真看完了苏曼递交给县里的计划书后,主动过来纺织厂咨询些具体细节,和想要同苏曼这个纺织厂领导搞好关系,争取能够一笑泯恩仇的时候。

    “老王啊,以前的事儿咱们就都别提了,等咱们都忙完了给工人们建家属院的工作,我们几个请客,咱们一块儿上国营饭店吃一顿去,算是我们对你的赔罪,希望你能不计前嫌,今后咱们还是兄弟厂,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在此之前还都是“有福同享,有难不光不同当还要私下里看对方笑话”态度的厂领导们拍着心口窝跟王立业保证,今后绝对不再搞小团体这种事。

    当然了,信不信,还是都在他们个人的心里。

    听一听,就算了。

    看着面前态度诚恳,全然没了往日高高在上样子的厂领导,王立业同样在嘴上说着不要钱的“真心”话,心里面却正不住盘算着该怎么完成苏曼交给他的任务。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套路对方呢,几个厂领导就主动提出想要购进和纺织厂一样的建筑工队和原材料,和他们打算尽快、尽早施工的想法。

    对此,王立业莫名就想起了曾一度萦绕在自己耳边到只听一句就浑身哆嗦的,来自苏曼倾情演唱过的那首经典的《游击队歌》。

    王立业:“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厂长们:“???”

    作者有话要说:

    冬至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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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帮助县里其他几个厂子建房,顺便再把他们口袋里的钱拿出来放到自己口袋里的这项工作,被苏曼交给了虽脑门锃亮,但至少还能在岗位上发光发热至少十年也没问题的王立业,而关于新技术方面的问题,则由小刘负责和乔黎明联系,这大概率是苏曼想要将“拖延大法”坚持下去的一种对策,以此来避免和乔黎明对上。

    能把向来做什么事都干脆利落的苏曼“逼”得要用到“能拖就拖”技能的地步,倒也不是代表着乔黎明太过咄咄逼人,或是他在追人方面有多大的本领,毕竟自打那次告白发生后,乔黎明整个人表现得就跟个受了惊的动物幼崽一样,比苏曼看起来更像是被表白的人,没等她躲他,他就先躲了,生怕自己会一露面就被苏曼直接拒绝。

    从某种程度上说,乔黎明的躲闪是正常的,因为他想继续喜欢苏曼,所以他躲闪是害怕自己会被苏曼拒绝,连喜欢的资格都不再拥有。

    所以,本应该直截了当同乔黎明把话说明白而无需逃避的苏曼,又是为什么要躲着乔黎明呢?

    苏曼曾自我反省、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她的大脑给出来的答案是她自己无法接受的理由,直接就让她给排除掉了,以至于她至今都还没有意识到——

    她,其实,已经不止一点点动心了。

    当然了,直女的心思你永远猜不懂,就像是苏曼宁可崩人设去逃避乔黎明执着的追逐,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有动心了那样,她自己都还说不清咋想的,又怎么能轻易就承认呢。

    就这样,在把手里头的工作都支出去以后,苏曼虽然是乐得轻松不用和乔黎明直面接触,可她作为这个纺织厂里头的一把手,反倒是成了全厂最悠闲的一个了,这让习惯忙碌,也习惯了用工作填满的苏曼多少有些不适应。

    坐在办公室里,苏曼把弄着手里的钢笔,思索道:技术学校招生的工作要等到学校建成,至少得等明年开春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工作;混合布料的生产也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才能完成,现在也还没办法向服装厂提供布料,进行大批量的生产;县里现在都在忙着跟纺织厂这里学习经验好尽快开始建房,对于我提交的另外一份计划书肯定是要暂时搁浅,等忙完建房工作以后再说,至少也得等到年底才能彻底落定……

    思来想去,苏曼也没能想出任何一件能让自己重新恢复忙碌的工作项目,这让骨子里多少带了点工作狂基因的她不免有些沮丧。

    苏曼才意识到,自己虽然是胎穿到这个书中世界中的“原生”人物,可她至今为止的生活,竟然还是如同上辈子一样,按部就班,没有任何区别。

    眼前的生活,就像是上辈子短暂人生的缩影。

    ——生活里除了工作,再没有任何兴趣爱好。

    每天不是工作,就是工作,还是工作……

    这比起上辈子,她偶尔还会摸鱼的状态,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曼知道这样不太好。

    可问题是,除了工作,她还能干啥呢?

    正在苏曼思索着自己在工作以外的兴趣爱好是啥的时候,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苏曼在接起电话时,还想着等过阵子得给办公室的电话改个线,让外来的电话都先经过厂长办公室外的秘书室后,再由秘书转接给自己,以过滤一些没必要由她亲自接听再亲自拒绝的电话。

    然而……

    “喂,哪位?”

    “我,你爸!”

    苏曼:“?——!”

    没等苏曼从电话筒里熟悉的声音外加回答中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那头的苏刚山粗犷的声音就顺着她手里的电话筒传了过来:“闺女,你啥时候下班啊?你奶不放心你这几天住在纺织厂,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的,今儿早上特意让我打电话给你,说你要是忙好工作的话,就回家住几天,她做了你爱吃的炸酱面,正好咱家去年搁院里头种了蒜,你要是回来的话,爸给你砸蒜泥吃!”

    电话那头的苏刚山在碎碎叨叨地说着,电话这头的苏曼紧握着电话筒,只觉得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飞鸟走兽、花草树木争先于自己心中奔走、绽放开来,但她却全然顾不得理会,只听得见电话那头苏刚山的那一句,等你回家。

    她不再是没有感情的工作狂,也不再是除了工作就无家可归的成年孤儿——

    她有家了,也有等她回家的家人了。

    隔着电话筒,苏曼的心软成了一片,点头说了一声好。

    …………

    在令人无比眷恋的,来自家庭的温暖中,春去秋来,时间随着被一天天撕去的日历一起变化,转眼就到了1972年的年底。

    由于资金多,动工早等原因,麦秆公社的建房是最先完成的,这让原本还有些遗憾自己因存款不足而没能在县纺织厂买房子的人,都没了之前的懊悔情绪,全都将目光放在了已经建成的公社家属院上了。

    在这一年时间里,苏曼一直都是公社、县里两头跑,对公社这边先一步建成房的消息自然也是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为此,她特意在建筑队预估出大概建成时间以后,就提前安排好了公社几个“御用”编剧,和如今已经名声在外的表演队,专门又安排了几出很符合当下情景的新戏,来为即将到来的竣工仪式,和紧接着就要举办的抓房工作庆祝一番。

    盛大的表演,也不能忘了开场前的讲话。

    作为促成公社发展至今的重要人物之一,苏曼在田庆丰讲话完成后,也在众人的欢呼、簇拥下上台跟着讲了几句描述现在,展望未来美好生活的话就下台了,把舞台留给了表演队的人,和台下都等着看表演的社员们。

    台上,表演队的同志们演起了从前大部分工人都会面临的“厂里工人多,房子少,想要分房就靠吵”的场景,夸张的表演,和诙谐幽默却的台词,让台下的众人捧腹大笑,而等到台上演到厂领导提议要给所有工人建房的时候,大伙儿又都想起了苏曼,是止不住的感动。

    两个多小时的表演,三个被串联起来的故事,可是叫大伙儿过足瘾。

    随着台上表演队的同志们集体上台表演着最后一场现场抓房的戏,在台上人人都分了房子笑得乐开怀的落幕时刻,台下的众人也都在心中感恩于自己如今的好生活都是领导给的同时,越发期待起了明天的抓房。

    他们会抓到几层楼,会和谁做邻居,又该怎么装扮属于自己的房子呢……抱着这样的心情,人们热闹却又十分有秩序地离开了。

    看着陆续离开的人,田庆丰问向同样目送着人们离开的苏曼:“小苏,今天表演结束后,明天上午就该组织同志们抓房了,你到时候要不要跟着一起凑凑热闹?毕竟咱公社能建起家属楼房全是沾了你的光,这几十栋房子里面也有你的一间。”

    田庆丰所说的房子没用苏曼出钱,是几个厂里的工人们自发提议,说要由他们出钱给苏曼凑出一间房子来,以感谢她给了大伙儿工作的机会,又给了大家能够有机会住上属于自己楼房的机会。

    苏曼一开始想推辞,但架不住群众的想法实在是太强烈——没办法,本来已经用预支工资的方式在县纺织厂那儿订了一套房子的苏曼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拥有了两套房。

    “书记您明天不也要跟着抓房嘛,到时候就先借您和赵姨的手,帮我抓个楼门外加楼层吧,我明天得去一趟部队。”苏曼当然知道田庆丰也搁家属院这儿订了套房的事儿,更知道他和赵英姿是打算以后退休了也留在麦秆公社生活,好能离在隔壁军团训练的赵兰妮近一些。

    “又有工作?”田庆丰看着只不过一年时间就又抽条似的长高了些却也变得更瘦了的苏曼,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叮咛的话,“小苏,你可不能仗着年轻就不顾身体,你的工作已经完成得非常好了,是可以适当放缓了一下脚步的……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

    苏曼听得出田庆丰话里对自己的关心,没有任何敷衍地点头保证道:“放心吧书记,我现在这是在为‘23窜一窜’做准备呢!就是长个儿了才显得瘦了点,其实我现在饭量可大了,身体杠杠好!工作方面您也别担心,我也不是天天都在忙活,保证劳逸结合!”

    田庆丰清楚苏曼是个闲不下来性子,见她保证了,便也没说别的,只眼神往后撇了撇,在瞥见了某个眼熟身影后,他也还是没能忍住好奇的心思,低声问道:“小苏,你这是和乔知青一起?回来公社的?”

    苏曼:“……”

    在听到田庆丰略显迟疑的问题后,苏曼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像个忠诚的哨兵一样,一直保持着和自己一米距离不变的执着追求者,乔黎明。

    看着对方因自己回头与他对视了一眼,而瞬间变得炯炯有神到让旁人见了都觉得面红耳赤的灼热目光,苏曼默默点了点头,没否认也没承认地说道:“乔知青他,等会儿要和我一起去部队谈工作,所以……”

    田庆丰:“哦。”

    看似点头没误会,实际上却只用一个字就表达了“你看我信不信”意思的田庆丰的目光瞥过身边苏曼略有些泛红的耳朵,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紧跟着他们……或者说,是紧跟着苏曼的乔黎明。

    恍惚间,像是看到了一头被前面胡萝卜吸引得眼都不肯错开一瞬,且任劳任怨也心甘情愿往前冲,只为了守护胡萝卜的驴子。

    年轻时靠着“好女怕缠郎”这句话,外加自己那颗保证永远忠诚赵英姿同志的心与实际行动而抱得美人归的“老驴子”田庆丰太熟悉乔黎明望向苏曼的眼神代表了什么。

    流水有情——

    只是不知道这落花,是不是无情物了。

    第135章

    第二天一大早,苏曼乘车出发去隔壁部队谈工作,随行的人除了负责开车的司机,和被放在后头的一批新布料以外,还有乔黎明。

    车里,司机坐在前排认真地开着车,苏曼和乔黎明坐在后排井水不犯河水。

    苏曼从上车后,就像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闭着眼睛没去看乔黎明,只心里默默想着几个月前自己又一次同乔黎明之间展开的对话,和对话后这几个月时间里,乔黎明的转变与表现。

    几个月前,苏曼以“我有个朋友”为名,诉说并求助了年轻时曾解决过不少妇女感情问题的她奶赵桂枝,并得到一个中肯回答。

    “为什么不试试呢?”岁数不小,但思想超前的赵桂枝只反问了苏曼一句,“既然你……你那个朋友也有所触动,为什么不勇敢试试看,又不是结婚,怕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

    苏曼在赵桂枝一针见血的反问中得到了成长,并默默在心里想道:是啊,又不是结婚,怕什么!再说,就算是结婚又能怎么样,结婚还能离婚呢!这都不叫事啊!

    想明白这点后,苏曼又琢磨了个把月,犹犹豫豫了那么长时间,才终于又干脆利落地去找了一趟乔黎明,上来就只跟他说了三句话:

    “我不打算结婚。

    “我也不想生孩子。

    “你要是都能接受,咱俩就试试。”

    对此,乔黎明也回答了苏曼三句话:“我可以!也都能接受!能试一辈子吗!”

    时隔许久,再想起当时乔黎明的回答,苏曼总觉得自己多少是有点吃亏上当了,但谁让她当时话都说出去了,总不能做个言而无信的人——

    所以……

    试试就试试!

    …………

    试了好几个月,苏曼和乔黎明的关系说是在搞对象吧,但俩人是一点亲密举动都没有,怎么看都只是恢复了从前上下级的同事关系,可要说她俩之间没啥吧,又显得苏曼不认账似的。

    这样不上不下的关系,让苏曼多少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乔黎明,只能选择视而不见,任由对方自由发挥到现在。

    几个月了,乔黎明不仅没有被自己冷淡无视的态度吓退,反而有一种越挫越勇的感觉,多多少少也让苏曼愿意多相信他一些了。

    坐在颠簸的车上,苏曼虽闭着眼,却也能感受到来自乔黎明的目光注视,但哪怕已经被这样的目光追逐、凝望了好几个月,苏曼也还是有些承受不住,这让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睁开眼睛。

    就这样过了许久,直到车行驶进了一个桥洞,车里都随之变得昏暗以后,苏曼才缓缓地睁开了眼。

    看着从昨天就一路沉默却也一路追随,没有半点被自己的冷漠而影响到的乔黎明,苏曼冷不丁地开口冒出来一句:“你,这是已经做好决定了?不后悔?”

    乔黎明知道苏曼是在问自己,自然是没有半分迟疑地回答道:“已经决定好久了,不后悔。”

    这个回答似乎在苏曼的意料之中,可她沉默了许久的反应,却又让人忍不住猜测着乔黎明的回答究竟有没有让她感到满意。

    过了许久,久到车子开出桥洞,车内又重见光明的时候,苏曼看着从刚刚黑暗中就一直紧盯着自己不撒眼的乔黎明,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这句话音刚落,乔黎明整个人就像是触电了一样,浑身战栗了一瞬后,才不敢置信地又看向了苏曼,似乎是在为她的回答感到惊讶。

    他的眼神中写满了意外的惊喜,与胆怯的兴奋。

    乔黎明想要将自己满腔的热情,与一肚子的话都一窝蜂地倾诉给苏曼,却又碍于前排司机的在场而无法当场吐露出来,只能尽可能压低声音说:“小苏主任……你的意思是……是我……我想得那样吗……”

    数九寒天里,乔黎明攥紧了的拳头里满是紧张的汗水,他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却还执拗地看向苏曼,像是收养所里的小狗,明明已经看到有人拿着收养许可证朝他走来,也还是忍不住自我怀疑——这是否是为我而来。

    被乔黎明略显偏执却又充满怯懦的目光注视着,苏曼没有表现出半点的不自在,甚至她的内心是满足于对方这样心甘情愿被自己“牵着鼻子走”,并仍愿意将全身心都投入在自己身上,不怕被骗,只怕她看都不看一眼的偏执爱意。

    因为如果不是这样,苏曼根本不会相信乔黎明对自己的爱慕之心。

    看着乔黎明忐忑又不免隐藏希冀的目光,苏曼突然觉得,其实坦荡一点也没什么的,与其担忧未来对方是否会变心,是否能如此刻这般诚恳,不如活在当下。

    起码,她肯定,也愿意相信,乔黎明此时此刻所表现出来的爱意,是真的。

    同时,她在此时此刻所感受、体会到的情绪,和她因此而生出的快乐也都是真的。

    “就是你想的那样。”

    迎着乔黎明不敢置信的目光,苏曼璀然一笑,说出了他想要听到的那个回答:“只要你能坚持一辈子,那你想要得到的答案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

    …………

    苏曼和乔黎明两个人就这样,在厂子货车的后排座上,顶着前排司机听得是云山雾绕,还以为他们俩是在谈工作的疑惑目光中,确定了恋爱关系。

    这大概是苏曼尽自己最大限度给予乔黎明的回应了,也是心照不宣的最好表现。

    乔黎明难掩心头的激动,在倍感幸福、满足的同时,他也真是恨不能现在打开车窗,将自己此刻的欣喜告知给路边的每一株花草,和天空中过往的鸟儿们,让花儿们用它们的芬芳作为祝福,让鸟儿们用它们的欢啼为此伴奏。

    “小苏主任!”

    “叫我干嘛?”

    苏曼被乔黎明这一嗓子给吓到了,她以为刚刚的对话就算是一种交代,也不打算当着司机师傅的跟前再跟乔黎明继续深入交流关于他们俩关系的话题。

    这猛然听见乔黎明喊自己,还一副欣喜若狂,像是要再和自己表衷心、诉衷肠的样子,苏曼忍不住嗔了对方一眼,小声道:“马上就到部队了,有啥事下车再说。”

    对于苏曼的阻止,乔黎明莫名傻乐了起来,一张俊俏的脸蛋愣是被他自己给乐成地主家的傻儿子了,谁看了都得说一句这是暴殄天物。

    实际上,令乔黎明忍不住笑出来的,不仅仅是他自认为无望的爱慕得到了回应,还有苏曼终于卸下了以往对他的公事公办的,有所转变的态度。

    迎着苏曼看着他傻乐的样子,而略显嫌弃但又格外真实的神情,乔黎明还是没能压抑住心头的澎湃,轻声,却又不失认真、诚恳的态度,对她说:

    “小苏主任,谢谢你愿意给我机会!

    “你之前问我的那三句话,我现在的答案和那时一样,我也能保证,我永远不会让你失望的!”

    苏曼:“……”

    看着乔黎明目光闪闪发亮,像是玩飞盘游戏时,成功叼到了飞盘而一路狂奔回来,求撸求抱求表扬的狗勾模样,苏曼故作无奈,对他开口说道:“乔知青,我当然相信你能做到,但是……你说话声音能稍微放小一点吗?我就坐在你面前,不用那么大声我也能听见,而且你刚说话声音真的太大了,震得我没听清楚后半句。”

    乔黎明:“……我错了。”

    光明正大旁听了一路两个人对话的司机师傅:我就说嘛,这俩人肯定是在谈工作!又是感谢给机会,又是保证不失望的——苏厂长和乔技术员的敬业精神,真是值得人学习!

    就这样,车后座的对话,以苏曼被乔黎明表衷心的声音太过洪亮,而震得耳朵有些嗡鸣,乔黎明闭紧嘴巴不敢吱声却又担心得坐不住为结束。

    看着乔黎明自责、懊恼的样子,并没有被他刚刚的声音震到,只是故意逗他玩的苏曼多多少少有些心虚、内疚,但与此同时,苏曼也感受到了一波,来自搞对象才能有的快乐感!

    原来,调戏美男,是这么快乐的事情!

    苏曼终于明白从前公司里的同事为啥自愿当韭菜,只为能当男爱豆的头号女友粉了——比起追星当韭菜还要面临塌房危机的粉丝而言,苏曼觉得,还是她这个当真女友的比较爽。

    正想着呢,车停了下来。

    ——他们,到目的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标题避雷,这章主要内容就是推进感情线,咋说也快完结了,亲妈作者得给小乔个交代啊,不然小乔可能真的是,走了版本剧情,归来仍是工具人orz——

    解释一下感情线:前面有铺垫过小曼(上辈子)的背景,她不属于缺爱人群,因为她从小到大就没有得到过来自亲人、爱人的爱意,没有过的,就算不上是缺失的。所以,她母胎solo是觉得自己不需要,也不相信自己会需要、能拥有。但在这辈子,她拥有了亲情,多少是有点食髓知味,但她是有心结的(很难描述),所以她想要的是一种能掌控的、不会背叛的感情,小乔能做到,毕竟前面我也铺垫过小乔比较……的性格……所以,应该不会显得太突兀吧?

    其实这两个人的性格真的挺难形容的,但我觉得恰恰是难以形容,才代表他们具有了人性。有时在码字的过程中,我觉得我并非是在编故事,而只是一个执笔人,觉得笔下的人物是有思想、有灵魂的,很多发展都是他们自己安排,我只是按照他们性格的安排而帮忙写出来而已。

    不然的话,我也不至于有几万字大纲,却脱纲得像是匹脱缰的野马orz

    所以,我花了好多时间写出来的那好几万字的大纲,是图啥呢[点烟]

    偷偷说一句:我个人觉得这本虽然成绩最差,但在感情线的铺垫、描写、互动中,可以说是我目前写得还算成功的一本,比起前两本要好上一点点的那种[拿捏]

    第136章

    苏曼此行来到部队的目的有二:

    一,是因为部队方面在听闻纺织厂被麦田服装厂吞并后,对双方一直以来的合作有所迟疑,似乎是担心纺织厂变成服装厂的分厂,会影响生产质量,所以苏曼需要亲自前来,同部队军需后勤部的人进行面谈,把合作继续下去,顺便再和对方推销推销厂里的新布料;

    二,是再和部队这边追加至少十辆货车的租赁合作的同时,再谈谈另外一个或许能促成第一项目标内容的新合作。

    这一趟来部队的目的不多,听上去也不算很复杂,可也不是随便派个人就能把事情办成的。

    苏曼之所以带着乔黎明亲自前来,一方面是想要借之前和部队这边的租车合作卖个脸熟,另一方面就是乔黎明主动请缨,说他虽然不认识部队里的人,但是他可以利用专业技术,免费帮部队修车或修机器。

    作为公社的领导,几个厂的厂长,外加如今已经和乔黎明确定恋爱关系的人,苏曼对于乔黎明的家庭背景十分了解,知道他说不认识这边部队里的人的话是有些半真半假的,毕竟以他的背景看,就算是之前不认识,只要自报家门也能现在就认识,只是他没有这样做,这是让苏曼欣赏的点。

    ——她赤手空拳惯了,所拥有的一切也从来都没靠过任何人,借助过任何外在的关系、势力。

    比起借着家里的关系给自己的工作带来便利的行为,反而是没有这样做的乔黎明,和他想要尽他所能,利用他自身拥有的技术能力来为自己的工作添加筹码的朴素方式,更能让苏曼心动。

    ……

    在顺利通过门口警卫兵的身份核实和随行物品检查后,司机师傅开着车去了指定的停车点休息等候,苏曼和乔黎明两个人则被带去了会客室,等待后勤部的同志过来面谈。

    等待期间,苏曼看着从刚刚就十分引人注目,到现在也还没能卸嘴角浓浓笑意的乔黎明,无奈地叮嘱道:“乔知青,收敛一下,现在是工作时间,你笑得太灿烂,容易让人看了质疑你的专业性。”

    “嘿嘿。”乔黎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立刻收敛了笑意,小声说道,“我都听小苏主任你的,保证不在工作中夹带私人感情!”

    苏曼:“……”

    不得不说,男人真的是善变的动物。

    苏曼至今还能回忆起第一次和乔黎明见面时,他和其他知青打起来的狠戾,和第二次见面时他表现出的高冷,以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十分偏执、病娇的态度。

    可看看现在!

    脸还是那张俊脸,可人已经彻底从高冷大帅哥,变成了帅哥只会傻乐!

    苏曼一脸无语地没有接对方的话茬,转而说起了工作:“当初纺织厂能拿下军区部队这么大的合作,纯粹是靠汪书记利用从前在部队里的人脉拉的线,再加上部队当时资金吃紧,在完成了基础建设以后,没钱买设备,也就只能通过和附近县城的厂子进行合作的方式,来满足军需,咱们的目的,就是要维持好这份合作。”

    听着苏曼的话,乔黎明也赶忙调整好了状态,思索片刻后,认真问道:“既然他们能有这份订单纯属是靠汪书记在部队的人脉关系,那么之所以咱们厂把纺织厂吞并以后订单就岌岌可危……汪书记这是想要借此机会,对小苏主任你进行能力的考核?”

    “你猜得没错。”苏曼为乔黎明的回答感到满意,“这的确是汪书记对我,也是对咱们厂的一次考验。”

    自从上半年厂里头研究出了混合布料后,苏曼就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将涤棉布料引入市场,好能够借此机会,赶在明年技术学校那边招生以前,把纺织厂和服装厂都扩大一番的同时,再彻底打响厂子的名声,以为她之后的计划做最后的准备。

    所以……

    苏曼认真道:“等这件事情办成以后,我在年初递交给县里的那份计划书应该就能得到回答了,所以部队的这份订单一定要拿下!”

    向来唯苏曼是从的乔黎明:“!!!”

    …………

    苏曼和乔黎明在会客室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勤部的负责人才匆匆赶来。

    “苏厂长是吧?您好,我是军区后勤部的负责人,我叫苏大海。”来人是个生面孔,但态度还挺热情的,主动跟苏曼、乔黎明握了握手,“说来也是挺有缘分的,咱们都姓苏,没准儿还是本家呢……”说着,这位苏大海同志猛地一拍脑门:“看我这人,说着说着话就又跑题了!真是不好意思让苏厂长您们二位等了这么久,主要是后勤部离门卫这边有点远……”

    “苏厂长这次来,应该是为了纺织厂的事情吧?”苏大海示意苏曼和乔黎明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到了他们俩的对面,道,“其实你们今天不来,我们也会联系你们,毕竟我们也听闻了纺织厂的情况,上级领导对双方的合作也很重视,一直想找机会和苏厂长你这位纺织厂的新领导见一面,谈一谈关于接下来合作的事情。”

    听到这话,苏曼刚还因陈连长没有一起过来而有些担忧谈话会不顺利的心情,一下子就舒展开了。

    她向来不怕谈,就怕连谈的机会都没有。

    见对方的态度还算缓和,苏曼示意乔黎明将手提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了桌上:“大海同志,我清楚贵部队领导的担忧是什么,所以今天亲自来,一是我想亲自给你们吃一颗定心丸,让你们知道纺织厂的情况已经趋于平稳,放心和我们继续合作,二来就是谈一谈合作的事情,确定一下你们能否接受我们厂今年大力生产出来的新布料……”

    在苏大海看到桌上和棉布没啥区别的新布料后,所产生的的疑惑的目光里,乔黎明作为苏曼带来的副手,也是改造出能生产混合布料机器的技术员自然是挺身而出,认真开始解说起了新布料,好让苏曼保持住作为厂长应有的气势,而不是在合作对象面前充当收货解说员这个角色。

    涤棉这种混合布料,目前是国内市面上没有的新型布料。

    比起“的确良”布料,混合了棉花的涤棉会更加舒适、耐穿又吸汗,但也糅合了涤纶的结实和颜色鲜艳,比单纯的棉布要更加结实、耐磨。

    “……最关键的是,这种布料是我们厂独有,且价格实惠,最适合用于做衣服、被面,穿着盖着都舒服不说,还特别结实!”

    “真有这么好吗?”苏大海被乔黎明说得有些动心,“如果真是这么好的话,那价格上……”

    “价格都好商量。”苏曼在这个时候适时开口说道,“毕竟咱们也都是老合作关系了,这些布料也都是为咱人民子弟兵做衣服、被子,肯定会给你们一个最优惠的价格!”

    话听到这里,苏大海彻底动摇了,只是他仍有些顾虑,似乎是担心这布料没有苏曼和乔黎明说得那么好,到时候价格倒是便宜了,就怕质量不过关啊!

    只是这话,要怎么说呢?苏大海觉得这要是直接说出来的话,多少是有些不尊重苏曼,毕竟之前双方合作那么多年,他们也都没质疑过质量,如今人家这新厂长来了,态度又好,还说愿意给提供优惠的,这要是反过来质疑质量问题,实在是……

    正在苏大海无比纠结的时候,苏曼十分“善解人意”地开口,说道:“当然了,这种混合布料毕竟是新产品,我们虽然能保证质量是绝对过关的,但为更好地保证质量方面问题,让贵部队领导放心,我们厂愿意先提供给你们一批货,给你们一个检验质量的时间,如果质量合格,贵部队是不是……”

    “那和纺织厂的合作自然是要继续保持下去!”对于苏曼这个显然是牺牲了厂子利益做出的提议,苏大海十分感动并立刻答应了下来。

    笑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怎么会有十动然拒的人啊!

    当然了,做人也不能光占便宜。

    苏大海在应下了苏曼的提议后,又立刻说道:“苏厂长你放心,我们这边会在确定贵厂的新型布料没有任何质量问题以后,就重新拟定合同订单的!这布料要真是结合了两种布料的优点,又舒服又结实的话,我们肯定会订比从前棉布更多的量的!”

    在同苏大海签订了这样一个试体验的简单合同,把对方承诺的,只要布料质量合格就加大进货量的事情写清楚,双方又都签好名后,苏曼没能用上乔黎明免费提供技术修理的诱惑,就把事情给谈成了。

    不光如此,苏曼还顺势又同苏大海追加了十来辆军用货车的租赁订单,算是一口气就把她此次前来的目的都顺利完成了。

    不过……

    想到自己来之前想过也能作为筹码的一件事,苏曼觉得,虽然她这次过来最重要的目的,也是机是第一个目的已经成功达成,不需要再另加筹码了,但,来都来了,第二个目的中捎带的那一部分,倒也不是不能再谈谈。

    于是,在苏大海以为这一次的见面就这样结束,都已经起身准备送苏曼和乔黎明两个人回去的时候,仍坐在桌旁,没有动的苏曼突然抬头,说道:

    “大海同志,或许,我们可以再聊聊关于部队每年退伍军人转业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顺利的话,这个月,应该能完结。

    目前确定的番外有四个,大家要是有想看的番外可以在评论区里说,我尽早安排上,如果没有特别想看的番外的话,那就按我的想法来了,写完结尾外加四个番外就完结。

    第137章

    军区是一个大市场,也是一个大靠山,更是一个独立于县政府以外,能够为纺织厂提供源源不断订单的优秀合作伙伴,轻易不能失去。

    而想要和部队维持长久且牢固的合作关系,不再发生像现在这样,纺织厂出点什么事情就会影响合作,还得苏曼亲自过来,放宽各种条件的重新谈合作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部队拉上船,成为能够互惠互利,也能够同舟共济的好伙伴。

    所以,能把整个部队军区拉上船的条件,是什么?

    当然,是关乎所有部队军人转业、退伍后的保障!

    “我们厂已经得到了县里的批准,等明年房子建成了,就会开一所专门培训纺织技术的学校,为我们纺织厂和服装厂输送人才。如果贵部队同意的话,我们愿意不限量接收部队转业、退伍或是受伤的军人同志,学校提供食宿,毕业后就能进厂,我们厂也建了家属院,这些都是面向全体工人的福利……”

    对军人有天生好感的苏曼此时此刻说出来的这些条件,虽有一部分是为了更好维系和部队的关系,但更多的,还是想要尽可能地帮助许多因没有级别而只能领一笔钱就回家务农的军人们一个相对体面的工作。

    当然,苏曼在描述中也不存在任何夸大其词的内容。

    像是技术学校,她在建筑前就已经规划好了教学楼和宿舍楼,只是比起厂子建的家属院,宿舍楼并非是单间,也没有独立的卫生间,而是十人上下铺宿舍,公共厕所和公共浴池,外加配备的食堂。

    等成为正式工人了以后,就能有购房子的资格,苏曼建了几十栋房子,跟一个大小区似的,就算是未来纺织厂成为千人大厂,也够他们分的。当然,没钱买房也不要紧,可以先住进去再慢慢还贷,但需要给利息,也不多,就是百分之十左右,省得让最早这一批全款买房的工人们觉得不公平。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我提出这样的想法主要是因为我去世的爷爷就是抗日老兵,我奶奶当时也是革命积极分子,还曾经加入过妇救会。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为部队,为首家卫国的军人们贡献一份力量,让他们不至于在退伍以后就没有经济收入。”

    苏曼对促成这事的态度十分真诚,但比起公事公办,她多少还是持有比较佛系的想法——成就成,不成也没关系。

    把自己的想法和相应的待遇都说清楚以后,苏曼也知道苏大海作为军区后勤部的人在这事儿上也没有决定权,是得先去请示领导才行,也没想要让他立刻回答:

    “对于我刚刚所说的提议,您也不用急着给我回答,毕竟技术学校还在建设中,招生工作至少得过完年以后才能开展,所以贵部队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这件事情。纺织厂、服装厂的电话,还有麦秆公社的电话您应该都有,随时都可以联系我……不过,今天时间还是有些紧张的,我和乔技术员等会儿还得回县里,所以我们也不耽误大海同志您,就先回去了。”

    说着,苏曼把刚签好的合同放进公文包里,起身离开,直接原路返回到了警卫室。

    等司机开车过来后,苏曼将之前准备给陈秋苹和赵兰妮的东西和信封拿了下来,重新又在警卫室登记了一下,把包裹留在了警卫室屋里,等回头会有人通知她们俩过来拿。

    说起来,苏曼也有好久没见过陈秋苹和赵兰妮,心里还怪想她们俩的,只是碍于纪律,俩人轻易不能离开部队,但好在现在离过年也没多久了,她们俩也快能借着探亲假回来了。

    把东西放好后,苏曼同送了自己一路的苏大海道了声别,就和乔黎明一起上车了——

    她得先回公社,把公社那边积压的工作全都完成了以后,再回去县里去。

    车上,苏曼正在思索着年底亟待处理的工作都有哪些,也想着等回去以后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已经确认恋爱关系的乔黎明;

    车外,一路目送着苏曼和乔黎明坐上车离开后的苏大海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许久许久后,才终于下定决心,怀揣着满腹心思,朝着上级领导的办公室走去了……

    看似每个人都在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

    但只要目标一致,就必然能有汇集的一天。

    因为,地球,是圆的。

    所以,有缘,就能重逢。

    …………

    在结束了和部队方代表就合作订单问题的谈话后不久,苏曼就接到了来自军区的电话。打来电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笑谈和苏曼没准儿还是一个“本家”的苏大海同志。

    电话里,他只和苏曼简单寒暄了几句,便直接进入主题,称赞了纺织厂提供给他们的那一批混合布料的优秀质量,并表示上级领导已经同意继续合作的事,还要加大订单数。

    “还有就是,不知道苏厂长您之前和我提过的,关于贵厂愿意不限量接收退伍军人的事儿……”苏大海在同苏曼说定了月底就派人去部队签合同的事情后,犹豫道,“说起来惭愧,一直到现在才打电话回复您,所以不知道这件事现在还作数吗?”

    “当然!”苏曼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只是我上次也说过,我们这个技术学校得等过完年才能建完,所以如果说部队这边愿意认可也接受我之前的提议,那可以先登记人名单,等学校完成建设,正式对外招生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按照人名单进行针对性招生了。”

    苏大海听到苏曼没半分迟疑的语气,和她已经想好了该怎么接收在学校没有正式开学前这批退伍军人的主意以后,原本担心对方会避而不谈的心落定了,并越发对苏曼这么认真为他们人民子弟兵考虑的态度而感到了温暖。

    “苏厂长,我这人向来嘴拙,不会说啥好听的话,但对于您这样真心实意帮我们部队解决退伍兵问题的好同志,我是一定会反应给上级领导知道,争取给您换面锦旗,到时候亲自送到您手里面去!”

    “!!!”

    在这个年代里,对一个人品行的最高奖励,就是送锦旗。

    苏曼心想,自己这要是能得到部队送来的锦旗,不说这是多么令人感到崇高的荣誉,就说这锦旗要是放在办公室,放在家里头,让所有人都看见,让人都知道的话,自己的声誉和威望岂不是又能更上一层楼?这对她今后扎根于此,并坚持开发、发展这里的目标,岂不是百利无害!

    想到这里,苏曼隔着电话筒传给苏大海的声音里就不免带上了几分激动:“就像是咱部队同志坚持为人民服务,责无旁贷一样,不说我如今身为厂长和公社领导,需要给人民群众做表率的身份,就说咱们作为一名被咱人民子弟兵守护的老百姓,为军人同志着想也是理所当然的,大海同志你也不用太客气!锦旗啥的,不用你亲自来送,等回头我亲自去部队领!”

    苏大海:“……”

    那个啥,锦旗,我还没申请呢。

    ……

    在同苏大海又寒暄了几句,确定好了签合同和订单的问题后,挂断电话的苏曼陷入了沉思。

    她向来信奉等价交换。

    既然对方这么上道,不光加大了订单数目,同意了自己的提议,还愿意给自己送锦旗,那她自然也要投桃报李,再提供些能互换互利的东西。

    现在是1972年,国外的部队应该都已经研究改进出了新型的,以化纤制作的迷彩服,但以国内如今还没有大批引进化纤机器来看,应该是还没能跟上国外的发展、生产的速度,就算是有,也肯定没办法为全国各地的军团,和那么多现役军人配备。

    所以,如果她能把迷彩服这玩意儿给研究透了,再争取能给它批量生产的话……别说能从全国百万军人身上赚多少钱的话,太俗!

    只说这种能媲美国外技术的迷彩服能给国家和部队带来多大的好处……正好部队这边已经接纳了她之前想要接收退伍军人的提议,到时候完全可以单辟出一个专属于给这些退伍兵生产迷彩服的保密车间,简直是一举两得!

    迷彩服!必须搞!要大搞特搞!

    向来薅羊毛从不手软的苏曼在想明白一切后,首先想到的,就是乔黎明。

    ——反正他已经是和自己确立恋爱关系的人,不薅他薅谁!

    于是,在乔黎明还没能从自己因得到苏曼回应,成功从工具人上位成对象的事情而欣喜若狂的情绪脱离出来,并满脑子想得都是在自己和苏曼都结束了忙碌工作后,该去看什么电影,去国营饭店吃啥饭菜,该如何约会的时候——

    苏曼派来的新任务,一个艰巨的任务,一个需要花费很长时间都不一定能完成的任务,就这样先于乔黎明想要对苏曼做出约会邀请之前,卡着点地到来了。

    乔黎明:“……”

    明白了。

    我首先是个工具人。

    其次才是恋爱对象。

    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定好时间的存稿箱没把文发出去!幸好看了一眼,晚了十分钟,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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