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谢汶所料,隔天姜知野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这个点唐家市还在落雨,虽然不大,但连绵不绝地下个没完,连晚上也不停。
姜知野推开何日君再来的玻璃门,惊动了正擦拭钢琴的卓一明。
他转过头,意外地看到了很久不见的人,便放下手里的布上来问好。
“姜先生,请问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姜知野眸光稍转,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过来看看。”
卓一明心里敲着小鼓,下意识想回去找谢汶,双脚却紧张地像钉在地上似的:“那,那您先逛逛,要是有需要的,可以问我。”
这一对兄弟长得不像,连胆量都不能比。姜知野垂眸,看着少年的发顶,轻声问:“你哥哥在哪?”
“我哥哥,”卓一明回身看着里厅,“我哥哥在里面准备材料。”
“嗯,”姜知野颔首,越过他向谢汶所在的方向走过去,“你继续忙,不用管我。”
卓一明嘴唇微张,似乎想阻拦,可男人的步子迈得太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知野消失在视线中。
制琴室和外面的大厅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这里听不到落雨声,只有挂钟拨动秒针发出的嘀嗒轻响。木调的暖香氤氲在空气中,窗边的加湿器吐出一圈又一圈喷雾。
谢汶坐在雕木手工台前,正在打磨一条低音梁。他带着单片眼镜,专注地修饰着年轮纹理,就像雕塑师为模特定制完美的黄金比例一样。
从姜知野这个角度看去,能隐约瞧见男人透过薄毛衣露出的背脊曲线,灯光映照下,他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纤长的阴影,遮住瞳色。
姜知野被认真工作的男人吸引住,注视了一会,没有上前打扰。
五分钟后,谢汶摘掉眼镜,转动椅子朝门口看了一眼。
见来人是姜知野,他并未惊讶,只轻声说:“来了就把你的琴拿走,市拍价两千万美金的东西,我收不起。”
语毕,他站起身走过去。
“你不喜欢么,”姜知野看着他路过自己身前,视线黏在他的侧脸上,“不喜欢还有别的。”
谢汶站定,一把拽住姜知野的手腕,带着他向外走。
“我这点水平比不上专业演奏家一半,给我也是浪费。另外,就算姜总花十个亿上百亿拿来送礼,我也不会答应你的情人条款。”
姜知野好笑地看着他:“看来还在记恨音乐会那天的事。”真是像猫一样记仇。
玻璃门外,正在大厅如坐针毡的卓一明听到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响声,下意识转头,只见谢汶正面无表情地拉着姜知野的手臂,后者边拦着他边沉声说:“别生气,我收回之前的话,给你道歉怎么样?”
卓一明:?
“不用,”谢汶回绝,“变脸够快的,半个月前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姜知野却说:“那给我个机会补偿,小提琴你先收着,等我找到更好的再送给你。”
谢汶偏过头:“小明,把昨天放在店里的琴盒拿过来。”
姜知野也跟着说:“一明,别听你哥的,那是我送他的赔礼,不能收回。”
卓一明起也不是,坐也不是,无措地看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人。
“你——”谢汶有点生气,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又在轻易被他调动,挑眉问,“你今天是来找茬的?”
“……当然不是,”姜知野知道见好就收,他安抚地拍了拍谢汶的手,后撤几步和他拉开距离,“那把意大利瓜奈里家族的手作琴费了我不少精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要是不喜欢,转手卖掉或者送人都可以,别再还给我了,希望谢先生能体谅一下我。”
他看了眼门外的天色,借口说:“时间不早了,改天再来。”
说完就快步走了,一点留恋都没有。
等到姜知野的汽车驶离,卓一明才反应过来。
“哥哥,您和姜先生是和解了吗?”
谢汶取出小提琴放到他面前,顺手揉了揉卓一明的头发,说:“别多想,明天他要是还敢来,直接把这个塞到他车上。”
“哦。”卓一明接过盒子,等到谢汶走了,才悄悄把琴盒打开。
好贵的琴……他微瞠着眼,疑惑地想,姜先生为什么要送哥哥这么贵的礼物?
卓一明凝眉,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危机感。
后面接连一个星期,姜知野有事没事就来店里逛,也不知道是新鲜感在作祟还是忽然想认真了,只要出现在桦榭大道上,就一定会来找谢汶。
谢汶在的时候,往往也聊不了多长时间;谢汶不在,姜知野就坐在固定的位置上等他,有时等不到,走的时候也会买两把琴。
他像个揽客的招牌,年轻的女顾客见了他都愿意凑上去要联系方式,姜知野微微一笑,说自己是谢汶招来的服务员,没经老板允许不能给电话。
这话谁也不信,没有人会觉得一个穿着高定西装的英俊男人仅仅是服务员那么简单。
孟蜀跟他打了一个星期的照面,眼见着姜知野和老板说上的话越来越多,心说这个姜总确实有些手段。可惜他的倾诉对象只有冼律一个,每晚和在摄影棚工作的冼律煲电话粥,一直打到手机发烫。
这天晚上八点,市中心的atlantis酒店办了一场晚宴,谢汶受邀出席。
之前他看中的音乐教育项目准备落地实施,投标阶段观望了几家公司,还没做好决定,这次刚好在宴会上做些深入了解。
孟蜀开车把他送到宴会门口:“有事打电话,我就在停车场等着你。”
谢汶的发丝梳上去,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他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衬衫和领带,轻声说:“别担心,不会有事。”
宴会入场地的侍者上前为他拉开车门,恭敬地说:“这位先生,请问您是来参加晚宴的吗?”
谢汶的面容暴露在酒店大厅散发出的灯光下,着实惊艳了他一把。
“这是请柬,”男人将一片洒着香氛的邀请函放到他手心,声线淡淡的,“带我进去吧。”
侍者接过那张卡片,带着谢汶穿过大堂与花园,进入晚宴会场。
红酒的馥郁香气混杂着新鲜的花香涌上来,一路走去,不少穿着晚礼服的男男女女主动和他聊天。
谢汶疏离有礼地一一回绝,在舞池与酒厅里逡巡着,寻找着自己的合作伙伴。
随后几个人坐在会客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个半小时。
谢汶喝了不少,酒精灼烧着胃,亟需填补点东西。
他和在座的众人找了个借口离开,去用餐区吃了几口蛋糕,这才感觉好受了些。
看了眼手表,这才发现已经将近夜里十点了。
今天的进展还算顺利,商讨可以到此为止,谢汶在餐车旁叫住一个侍者,边给孟蜀发消息边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比较隐秘的出口可以走。
“先生,您可以坐电梯去负一层,那里直通停车场,提前离开不会被发现的。”
“谢谢。”
他点点头,出了用餐区直接拉开消防门拐进长廊,修长的手指按下电梯。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墙角,有一个男人正在暗中打量着他。
男人着迷地望着谢汶的细腰与修长笔直的双腿,舌尖舔着上颚,嗓音沙哑地回身吩咐:“盯着他,今晚可不能再让他跑了。”
“是。”
谢汶对此却一无所觉,他乘着电梯抵达负一层,刚走出来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抖。这层被分成冷库和停车场两个部分,楼道温度很低,隐隐约约能听见滴水声。
外面又下雨了?
这里的装修风格简直一模一样,谢汶在走廊里来回穿梭,晕头转向的。他掏出手机给孟蜀打电话,信号总是不在线,无奈之下只好打开指南针,准备原地返回。
不知道逛了多久,在某个拐弯的地方,眼前倏然出现了一个男人。
谢汶被吓了一跳,正要开口询问,看清楚男人的长相后脸色微沉。
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个陷阱,于是停住步子,冷声说:“真巧啊,原总。”
“可不是真巧么?”
原森亚笑眯眯地答:“我正想着你,你就来了。”
“原总找我想做什么,”谢汶开门见山,半点不跟他废话,“上床这事免谈,生意上的事倒可以聊聊。”
原森亚走到他面前站定:“可我看你和别人谈得挺开心的,到了我这就不谈了,凭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谢汶眸色冷郁:“原总误会了,这件事上我一视同仁,不搞阴阳合同。”
原森亚声调抬高:“那姜知野呢?那天我明明看到他出现在你的房间里,怎么,你现在想否认?”
“他给你开了什么条件,我出双倍,现在跟我走,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原森亚声线放缓,一只手搭在谢汶的背后,轻轻抚弄,暗示意味明显。
谢汶额上青筋突显,手腕转了两下,装作在思考的样子。
这人实在是讨厌,要不是看在他手上有唐家市木料的采购额,谢汶真想给他长个教训。
谢汶快速在脑海里思索着应对策略,想了半分钟,发现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这时,原森亚的手微微加了些力道,像是在催促他。
谢汶闭了闭眼,心说,这人给脸不要脸,自己凭什么给他好颜色看。什么木料木材的,他花双倍的钱从外地买也比跟这个狗东西交易强。
“想好了?”
原森亚看着谢汶睁开眼,对着自己笑了笑,一时之间摸不清他的态度究竟有没有软化。
下一瞬,谢汶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将他牢牢按在墙上,单手掐住他的脖颈,背着光居高临下地审视。
“你……”
原森亚眼中露出惊恐,这是他第一次和谢汶距离这么近,那双惊惶的瞳孔中映着对方立体的五官。
更要命的是,他发现谢汶比自己高出不少,力量也更大,自己挣脱半天只是徒劳。
谢汶的气场极具侵略性,他倨傲地看着原森亚:“一个砍林子做木工的,未免太自大了。”
“我从来不做床上交易,原总又何必倒打一耙说我和别人有一腿。”
谢汶拍了拍原森亚的脸,轻声点评:“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和姜总睡,那也是他长得好看,给的钱多。你能给的起吗?”
“你你你——”原森亚脸都绿了,“好,我就知道你不甘心,那也别怪我用强的了。”
“给我把他抓住,关在冷库放几个小时,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两个拐角出现四个保镖似的墨镜男人。
原来还有后招。
谢汶偏过头看了几眼,知道轻易脱不了身,已经做好躺医院icu的准备。但他这人骨子里有点任性,在有些事上不肯让自己吃亏。
稍微思索几秒,他对着原森亚的脸,狠狠打了一拳。
“啊——”
原森亚跌落在地,被身旁的保镖扶起:“你,你!先给我把他关进冷库,再给他点教训看看。”
碍于武力压制,他不敢上前直接和谢汶对打,只让保镖动手。
四个戴墨镜的互相看了一眼,显然都没get到对方的眼神,谁料谢汶却乖乖举起手:“直接带我去吧,我不会反抗。”
于是这一路,原森亚阴森地瞪着谢汶的背影,直到他进了冷库。
冷冻室的温度已经是零下,这里信号更差,喊话也传不出去,谢汶找了个封好的纸箱坐下来,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他尝试着给孟蜀和冼律通话,一点用都没有。
看来得想办法找开关。
谢汶关掉手机,正要站起来,冷库的门忽然发出沉重的响声,门竟然又开了。
?这就结束了?
谢汶向门口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姜知野的轮廓,他的西装外套搭在一旁的阀门上,袖子卷到小臂,白色衬衫上泛着鲜红,瞧上去有点可怖。
两个男人一站一坐,对视一眼,双方眸中充盈着不可思议。
“你怎么这么快?”谢汶微讶。
“……你坐这玩手机?”姜知野脸色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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