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野开车把谢汶送到店门口,看着他下了车。


    等到谢汶渐渐走远了,他才从车里的收纳盒掏出烟来,取出一根,放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揉捏着。


    夜里的桦榭大道依旧灯火通明,姜知野的车里却很暗。他的眸光望着窗外,一直紧跟谢汶的背影,先是看着他去隔壁的便利店买了杯咖啡,随后慢悠悠地走回何日君再来。


    远远地,卓一明从店里冲出来飞扑进谢汶的怀里,后者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背,两人一起进了屋子,孟蜀则在门口准备关店。


    姜知野看着卓一明揽在谢汶腰肢上的手,以及少年脸上依赖又快乐的表情,神情略显阴沉。


    又不是亲兄弟,怎么那么亲密。


    他敲打着方向盘,心里升起一阵浓浓的不悦。


    这个卓一明……是不是对谢汶过于依赖了?看这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对哥哥应有的态度。


    姜知野靠在座椅上,缓缓闭上眼睛,有些烦闷。


    联想到方才孟蜀和卓一明等着谢汶的那一幕,他忽然不想回家。


    回去了也很无趣,冷冰冰的房间和床,半夜梦醒了只有他一个人。


    车外的行人一对接一对地结伴路过街边明亮的小店,有情侣、母女和同学。车内只有无边的黑暗与沉默的姜知野,俨然两个世界。


    就是在这个晚上,他打算和过去那枯燥乏味、任人摆布又异常淫.乱的前半生做个了结。


    发动机启动,姜知野打着方向盘,离开了落满秋叶的桦榭大道。


    他说是送谢汶回家,就真的只是简简单单的接送,因为决定要表现得有诚意一点,所以在某些细节上不想冒犯对方。


    姜知野难得的耐心与谨慎,终于换来了成效。


    自那天上药事件后,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尽管进步极微小,对姜知野这种得寸进尺又爱顺杆爬的人来说无异于是个好机会。


    等到月末,天气彻底冷下来,市里的鲜花店进入业务缩减状态,很少再提供名贵的花植。


    今晚七点半有一场音乐会,是小提琴演奏会专场,谢汶一个人的。


    姜知野推掉晚饭后的视频会议,带着从厄瓜多尔空运过来的路易十四紫玫瑰驱车赶到音乐厅,在会场第一排某个不惹眼的位置坐下来。


    不知不觉,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坐在谢汶的观众席。为了不影响谢汶发挥,他特意挑了角落。


    没有中途打断,没有演出意外,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般的顺利。所有听众都在黑暗中静耳聆听谢汶的表演,唯有姜知野没能沉浸其中。


    他承认自己确实不适合这种高雅的场合。在其他人都被谢汶高超的演奏技巧与曲调中的婉转深情而折服时——


    只有他一个人在想,要怎样才可以把台上的人按在床上,一点点剥干净,然后拆吃入腹。


    最好再配上沦陷的表情,让他眼睛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光是有这样的想法就让姜知野热血沸腾,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为其兴奋地颤栗。


    目前这种缓慢而低效的追求过程虽然偶尔带给他甜蜜感,但更多却是煎熬。两人接触时,姜知野大部分情况下都在克制,有时不得不率先败下阵来,略显狼狈地离场。


    他在谢汶面前显露出的渴望只是海面上的冰山一角,汹涌的情.潮之下是深邃而无边际的巨大冰川。


    距演奏会还有十分钟结束,姜知野没能继续坐下去,他借口去洗手间,悄悄离开现场。


    演出闭幕之后,谢汶被几个听众拦住要了签名,等到他去后台休息室收拾东西的时候,桌上正巧放着那束漂亮的紫玫瑰。


    孟蜀正帮他整理各种松香盒,听到谢汶的问句,头也不抬地答:“姜总送的,他在外面等你。”


    谢汶顺手把玫瑰拿起来,上下看了看:“今天的花倒还算说得过去。”


    姜知野送花只挑最贵最好看的,各种各样的品种和类型都不挑,甚至连花语也不管,有时候送绣球花,有时候送满天星,有时候送西洋水仙。


    “今晚有什么安排?”谢汶把鲜花放下,随意问道。


    孟蜀没有其余的行程,但他识相地选择不和姜知野抢活干,于是打消了送谢汶回店里的想法,只说:“约了冼老师喝酒。”


    “他最近不是在跟男团拍杂志么?”谢汶有些纳罕,“你们最近怎么走得这么近。”


    当然是要商讨一下迎敌策略,孟蜀在心里答。这些日子他对姜知野的信任稍稍见长,但仍有怀疑。不过冼律对姜知野仍旧是百分百抵制的状态。


    和冼律讨论这件事,他放心。


    “冼老师偶尔不忙,”孟蜀把琴盒交给谢汶,“老板明天见。”


    “嗯,明天见。”谢汶对他微微一笑,挥了挥手。


    他目送完孟蜀,又和遇到的工作人员点头致意,从工作后台离开,向大门走去。


    阴沉如墨的天空打了几个闷雷,紧接着开始放闪,散场的听众纷纷抬起头,小声说怎么又开始下雨了。


    他们边走边聊,合理推测着今年可能是个严冬。


    冷风刀子似的刮着谢汶的皮肤,他背着琴向出口望,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姜知野。


    他就靠在轿车车头,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大衣,正举着手机打电话。


    见谢汶走出来,姜知野偏过头低声说了两句什么,随后挂断通话,走到谢汶身边娴熟而自然地接过琴盒与花。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还没说什么,就见谢汶忽然停下来,转身对他笑了笑:“谢谢。”


    浓墨一样的夜色中,他的眼睛很明亮,像中世纪价值连城的宝石。


    说完这两个字,他轻轻瞥了怔住的姜知野一眼,回身坐进轿车,唇边笑意还没有散去。


    姜知野的话堵在喉咙里,忽然说不上来。他以拳抵唇,眸光游移到一旁,耳际微微发热。


    怎么回事。


    车里的温度刚刚好,谢汶的手指回温,逐渐恢复灵活。他微垂着眸子,看着自己的指尖。


    姜知野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任谁都指不出来错。他和别人示好的方式也不同,既不会让谢汶觉得太过热烈,又恰到好处地展现出自己的关心。


    这可能缘于双方都是年过三十的成年人,早就不是为爱犯傻气的年纪,做什么事前都能不自觉地考虑到对方的感受。


    “直接回店?”姜知野问。


    谢汶应了一声,透过后视镜看着男人冷峻的眉眼:“今天一明在。”


    姜知野颔首,脚踩油门,拐入马路。


    左右没什么事,谢汶的手指轻轻点着右边的扶手,专注地凝视着镜子里的男人。


    他一直在等姜知野露出真面目。


    比如在某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邀约他当晚留下来,在气氛暧昧的时候更进一步之类的──可是他没有。


    冠冕堂皇的,好像一直在做正人君子。


    反倒是他自己频频想这件事,不论是对他笑着试探,还是话语中的暗示,姜知野都不动声色地接招,然后不予回应。


    自己这算是被他钓上钩了吗?谢汶揣测。


    如果这是姜知野的手段,不得不承认,确实有效。


    半小时后,轿车驶入桦榭大道。


    目的地越来越近,谢汶开口:“就在这里停下吧,我想下去买点喝的。”


    姜知野将车停在街边,解开车锁,身旁的男人已经回身去推门,就在这时,天上又响起一道滚雷。


    “别去。”


    姜知野忽地一把抓住谢汶的手腕,将他拉回座位。


    两人对视一眼,姜知野的指腹按在谢汶温热的手腕上,细腻的手感让他不想放手。


    “要下雨了,我替你去买。”他说。


    谢汶愣了一下,然后好笑地问:“你知道我要买什么?”


    “咖啡,”姜知野眨了眨眼,松开他的手,“等着,我去买。”


    看着他高挑的身形消失在视线中,谢汶若有所思地放松在靠椅上。


    观察这么仔细?


    没过多久,手机传来一声提示音。他从礼服口袋里取出,看到姜知野发来一张照片。


    【喜欢什么口味?】


    谢汶点开照片原图,随即慢吞吞回了两个字,唇畔微微上扬,关掉了屏幕。


    他们两个人都很有意思。


    一个竭力掩饰自己的劣根性,一个迫切想揭开对方的真面目。


    在对方没有认输之前,谁也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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